仙雷滚滚来 作者:十四阙

楔子

为了我的61“什么?景家要退亲?”

拍案而起的声音,惊动了垂帘后昏昏欲睡的江夜白。她揉揉眼睛,从琴案上直起腰,顺带给了一旁的丫鬟一个询问的眼神。

丫鬟此刻正处于和拍案人同程度的震惊中,一副被雷劈中的样子。

帘外,江家的当家主母继续发飙:“景家为什么退亲?”

当年保媒的媒婆支支吾吾,满脸尴尬:“那个……你也知道的,景家的公子从小天赋慧根,被蜀山的仙人看中,带到山上修真去了,而且现在已经晋级为紫衣弟子……”

“那又怎样?我可不知,还有升了紫衣就不能成亲的规矩!”

“不是不能成亲,而是……”媒婆的目光飘啊飘的,飘到垂帘上,显然,她也知道江家的小姐就在帘后,“景家的公子说……说……说小姐那个……跟他……不般配……”

江母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什么?我家夜白配不上他?我家夜白配不上他?我家夜白配不上他?!”她一连重复了三遍,才看见媒婆怯怯的点了下头。

“哐啷——”当即一个茶杯就摔了过去,“我家夜白别且不说,光厨艺就是天下第一啊!”

帘后的江夜白翻了个白眼。

由于母亲大人常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因此,对独生女儿也是极尽栽培,天南地北的但凡出名点的厨子都请来府上任过教。不过,她虽然学的还不错……但要说天下第一,也太夸张了。

“可是……”媒婆叹气,“景家的少爷是修真之人,辟谷吸风,根本不需要吃饭啊。”

“…………”江府一片静默。

江母挣扎:“我、我女儿的女红也是一顶一的!”

“修真的衣袍,是统一发放的……”

“还有琴棋书画……”

媒婆已不需要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母,江母就说不下去了。如此大堂里静了片刻后,江母深吸口气,开口道:“那景源想要什么样的妻子?”

“这个没说。不过……依老身猜测,应该也是个修真的姑娘吧。”

江母冷哼一声,端茶道:“如此我也明白了。好。退亲就退亲。劳烦婆婆回去禀报景家,联姻之事就此作罢,今后景家与江家,也不用再往来了。”

媒婆自知退亲一事,必定会惹怒江家,如今听江母这么说,倒也不是很意外,愧疚的福了一福,就告辞走人了。

媒婆前脚刚走,江夜白就见帘子被母亲大人一把掀开,眼冒凶光的江母走到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道:“女儿啊,就看你了!你可一定要给为娘出这口气啊!”

“欸?”

“不就是要个修真的妻子吗!我女儿也可以的!去证明给景源看,也给景家看,他们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等等!娘亲,您的意思是?”

“不就是个区区蜀山派紫衣弟子吗?女儿,去把他比下去,然后风风光光的穿着——那个,蜀山啥衣服等级最高来着?”

“白衣。”丫鬟提示。

江母重重点头:“对,白衣。风风光光的穿着白衣踩着飞剑回来!只有这样才能雪我今日所受之辱啊!”

“对,小姐,这样才是报复那个负心人最好的办法!”

“敢不娶我们小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仙人呢!明明是瞎子!”

“听说那边都是按法力论资排辈的,真想赶快见到小姐踩在姓景的头上的样子……”

“小姐,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小姐加油……”

丫鬟们在一旁七嘴八舌,个个义愤填膺。

作为当事人的江夜白,呆呆站了很久,才轻轻说了一句话:“娘啊,您真的是我亲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小U酱,我要努力写文。握拳!

出发

娘亲是不是亲的,还不确定。

但这修真一事,已经确定是真的了。

因为江母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当即就托了三姑父的表侄的大姨妈的邻居的儿子——一个蜀山青衣弟子,为引荐人,将江夜白的资料呈递给了专门负责招纳新人的管事师父于闲。

于师父一看资料,皱眉:“十六岁了?年纪有点大了啊……”

江母一盒五百年的人参递过去,于师父立刻道:“此女八字显赫,性灵聪慧,有大器晚成之相,十六上道,刚刚正好!”

于是,江夜白就顶着潜力无穷的优质种子身份,进了蜀山今年的招生名单中。

八月十三,水都集合。

临行前,江母拉住她的手,难言内疚:“女儿啊,为娘觉得好对不起你啊……”

江夜白顿时感动:娘啊,你终于知道自己此举多么荒唐了么?现在悔悟完全不晚啊!

正眼泪汪汪的准备回答时,江母后半句话飘进了耳朵:“人参就那么一株,没能多去两个丫头伺候你修真啊!”

“……”还是只祸害我一个吧。

江夜白转身上车。

江母塞过一包银票:“拿着,收买人心用。”

“我是去修真……”江夜白无奈的提醒。

“别傻了。你以为你是怎么得到入学资格的?”

“……”江夜白收下银票,放下车帘。车夫驱动马车,轱辘滚动,吱吱呀呀。她听着这种单调却又说不出苍凉的声音,掀起窗帘扭头回望,见远远的母亲的身影瘦瘦小小一道,然后,脊背挺直的进了大门。

娘亲还是那么的要强倔强,不肯输在人前啊……

江夜白轻轻叹了口气,松手,任凭窗帘将离愁遮挡。

车行半日,抵达水都。

顾名思义,此城四面环水,进城都要换车乘船。不过今年蜀山新生的集合点就在船上,倒是省了一大麻烦。谁料到了目的地一看,却是啥船也没有,只有一颗柳树在岸旁顾影自怜,树下摆了张小木桌,桌上立着个牌子,写着七个大字——“蜀山新生集合处”。

桌旁围了若干人,有一大家子抹泪啜泣惜惜作别的,也有孤零零一人独自沉思的。

车夫道:“小姐,没船啊!”

江夜白凝目远望,确信那张桌子上写的字真是集合处后,便对车夫道:“行了,你回去吧。”

“那这车的东西怎么办?”车夫面有难色。

她此趟来的马车,是江母特别订制的,长两丈,宽七尺,高一丈,用八匹骏马拉着,整一个会活动的屋子,而里面装满了所谓的各种生活必需品。比如脸盆被子梳妆台什么的,都不算什么,最彻底的是,连马桶都准备了一个。

因此一路上,雄霸官路,招摇之极。没招来山匪打劫,连江夜白也觉得很奇怪。最后只能将之归功于这一带靠近蜀山,是仙人侠客们的地盘,没人敢为非作歹。

江母如此大费周章深思熟虑准备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是大麻烦,没见她人还没下车呢,周遭已纷纷投来各种探究目光了,而且,以鄙视者居多。

她要真带这一车东西上蜀山,真还没修上,估计就被人联合起来给灭了。

因此,江夜白淡淡道:“全都送你了。回去该怎么交代,你懂的?”

车夫的眼神瞬间发直,忙不迭点头:“懂的懂的!小人懂的!”

看,收买人嘛,她也会的。江夜白淡淡一笑,起身,将娘亲最后给的那包银票塞进衣服里藏好,然后一个后退,用力撞开车门跌落,从外面看来,就像是被谁踢下车的。

车夫大吃一惊,差点从座上掉下去。

而江夜白已灵巧的翻身爬起,望着车内笑了笑,“小姐,小夜以后不能再伺候小姐了,保重啊。”然后关上车门,扭头道:“齐大叔,谢谢你送我来。你快送小姐回去吧。”

车夫呆呆的看了她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挠挠头皮道:“那小……小夜,你多保重。”说罢,驾车离开。

江夜白这才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抬头,朝看热闹的人群一笑。

人群纷纷将目光撤离。一瞬间,恢复原状。

江夜白走到河边眺望,还是没有船的影子。周遭也有人在议论:“这船咋还没来呢?会不会不是这里啊?”

“不会错的啦,就是这里,没看这么多人都赶来了吗。”

“听说去年是仙人们亲自飞剑带上山呢,今年怎么不一样?”

“每年都不一样啦。有一年为了考验诚心,还让弟子们自己爬上去的呢……”

“哇,那还不得爬死人?听说他们的屋子建在云中啊!”

“可不是,所以大部分人半途就纷纷放弃了,只剩下一个到山顶的。所以那一年,就那一个弟子。”

话题聊到有趣处,更多人纷纷加入,其中一个老翁拈须道:“你说的这个老夫知道,那年,老夫刚巧也是送长子上山拜师,结果犬子无能而返,哎,生平至恨……”

他身边一童子昂头道:“所以我来帮阿爹你圆梦啦,有什么好恨的?”

江夜白见那童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模样极是好看,而且看年龄也不过十岁左右,没想到这老翁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么个老来子。

老翁闻言果然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啊是啊,灵梳我的宝贝儿,全亏有了你!你那废物大哥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先前起头的人眼见话题就要被带跑,连忙又转回来:“话说,当年那唯一的弟子,如今可是不得了,号称蜀山建派以来最天才的弟子,不过短短五年,修为就突破到第六层穿了紫衣了。”

“目前蜀山一共也就十三个穿紫衣的弟子,你说的是哪个?”

“就景家的那个大公子——景源啊!”

闻及敏感词,江夜白的耳朵不由自主就竖了起来。

“哦哦,景源,是不是十二岁就高中举人的那个?”

“就是他。少年英才,可惜无心仕途,最终还是修真去了。”

“这话说的真没见识,修真不比仕途强百倍啊?御剑飞行,吞云吐雾,何等快意?”一人满脸向往。

“我听说景公子修真,是另有原因的。”一人吞吞吐吐。

“哦?什么原因?”

“听说他家给他订了门不合心意的亲事,所以他宁可去当道士。”

“还有这种事情?作孽啊,哪家这么不要脸,活生生逼走了这么前途无量的青天大老爷啊!”

“听说是姓江的一户人家,做买卖的。”

“哦——”众人一齐拖长语调,神情中满是嘲讽。

“……”江夜白无语。

没办法,这年头,商人受歧视啊。可当初是景家主动来求亲的,怎么就变成她不要脸了呢?而且怎么就确定那景源一定会是青天大老爷?没准是个大贪官呢?总而言之为什么舆论一边倒,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全认定是她的错啊?

江夜白只能在心中默念: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他们说的不是我啊不是我……不过这倒提醒她了,彤城江家大小姐这身份是绝对不能再要了。想要在蜀山上过得太平,她必须要隐瞒自己是景源前未婚妻的事实。

众人还在八卦,空中突然飞来一个人。

真的是很突然的飞来。

一道风过,地上多个影子,众人抬起头,就看见一灰衣人踩在剑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仙风道骨。

光看那身标志性的衣服,众人就知道这是蜀山白紫灰蓝青中的灰衣弟子。一般初入派的弟子都是穿青衣的,练到一定修为后,晋升为蓝,再慢慢一级级升上去。

此人身穿灰衣,显见地位不低,又能御剑飞行,长的更是一表人才,直把一干人等看得是心驰神怡。

灰衣人飘然飞来,剑光在他足下忽绽出一朵莲花,再缓缓消逝,光芒散后,他的人已站到了地上。

众人被这一幕惊艳得无以复加,一片安静。

灰衣人目光一扫,嘀咕了声:“怎么还有一个没来?”不过他也不需要旁人回答,转身抓起木桌上的牌子。那牌子本就是纸做的,被他折了几下,变成了一只船。

他将那纸船往河中一丢,只听嘭的一声,原本手掌大小的纸船瞬间膨胀了数百倍,变成了真船一般大小。只不过摇摇晃晃,看上去,还是纸做的。

灰衣人露了这么一手后,侧头对众人道:“十六名弟子出列,跟我上船。”说罢,脚尖轻轻一点,人已飞身上船,落在船头上临风而立,姿势极是潇洒。

岸边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看那船,又停下了。

灰衣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站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家心里清楚,这恐怕是今年的考题,只有能上船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蜀山弟子。

终于有个弟子仗着自己水性好,一咬牙,踏步上船,谁知双脚刚踩上去,纸船就一个倾斜,他连忙伸手抱住船帆,结果却是连人带船扑通一下翻了个个,一下子掉进水里。

此人忙不迭的游回岸上。

灰衣人手指一点,纸船重新立了起来,看上去无比光洁,竟是半点水露都没沾上。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又都不敢上了。

先前那十岁大的童子,看看别人,又看看船,突然开口道:“这船真的能上吗?”

灰衣人并没有因为年纪就轻视他,听他问,便答道:“是。船渡有缘人。”

“怎样才算有缘?”

灰衣人笑了笑:“心诚则灵。”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小U酱,努力!

上船

江夜白心想完,作为非自愿被胁迫进蜀山学道者的她肯定是上不了船的了。也罢,要卡在这一关倒也好,直接打道回府跟母亲大人告罪,总比真上了山真要学那些什么修真辟谷的强。

她这边还在权衡,那边名叫灵梳的童子已转身,朝他爹跪了下去:“爹,孩儿此去,不知何年能再相见,我先谢您养育之恩,给您磕头了。”说完,噔噔噔,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一时间,搞得大家都心酸起来。

确实,岁月如梭,对修真之人来说,更是弹指千年。别看他区区一孩童,上山后,想再下来,不知又是多少年后了。那老翁看起来已年过六十,不知还有几年能活。

如此一想,顿觉修真一事,果然是无情之举。

众人的叹息中,灵梳磕完了头,站起来,朝纸船走过去。到岸边,轻轻一跳,稳稳当当就落到了纸船上,船身竟是半点没摇。

灰衣人看着他,目中似也隐含赞赏:“我说了,心诚则灵。”

岸上的其他弟子看了,顿时了悟。这船虽然是纸做的,但只要心怀赤诚之心,就不会落水。明白了这点后,众人也纷纷该告别的告别,该舍弃的舍弃,一个个满脸诚恳忠厚热忱的去上船。

其结果自然是有的上了,有的扑通落水。

最后就只剩下江夜白还没动。

眼看灰衣人的目光朝她瞥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上。走到岸旁,鼓起勇气,伸出一脚,刚踩到甲板,就觉船身往下一沉,她的心也跟着一抖。

就在这最关键时刻,边上突然冲过来个人,把她一撞——

扑通!

毫无悬念的落水。

然后,扑扇、呼救、溺水。

一道红光飘下来,江夜白只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破水而出,滚到了甲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心想着迟到了,所以就急忙忙冲过来没看人,你没事吧?”叽叽喳喳的声音凑到耳边的同时,一张脸出现在视线中。

大眼睛,桃心脸,扎着两条长辫子,一笑,就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竟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见她表情迷离,于是又问一遍:“没事吗?”

江夜白僵硬的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在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