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这么容易?还是……因祸得福?

她伸手摸了摸甲板,原本明明是纸做的船,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实木,只听呼啦几声,船帆升起,鼓满了风,向前驰去。

“很好。人齐了。”她听闻船头的灰衣人,如是说。

人齐了。

但事实是,16名弟子,外加一个迟到的红衣姑娘,原本明明是17人的名额,而此刻,船上只有9个人。

江夜白绞着自己湿嗒嗒的衣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那红衣姑娘恰好撞过来,就凭她之前那一脚踩下去的反应看,八成就会掉下去。不过,如果说此船非心诚之人不得上的话,为什么自己却可以被救上来呢?里面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

江夜白最好的一点就是——想不通的,那就暂时不想。因此没钻这个牛角尖,只是转动目光,打量此刻船上的九人。

四女五男。

四个女子中除了她和这个极尽美貌的红衣姑娘外,还有一个瓜子脸,眉眼细长,顾盼间媚态十足,按街头巷尾通常的描述就是——狐狸精;还有一个人高马大,手脚粗壮,看起来一副笨笨呆呆模样,按街头巷尾通常的描述就是——男人婆。

此刻,男人婆正东张西望,好巧不巧跟她的目光对到一起,江夜白正想收回时,就见男人婆开口道:“我叫白莲。你呢?”

“噗!”旁边有个男弟子在笑。

江夜白也在心中暗叹: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起这种跟形象太过反差的,摆明了是招讽啊。

白莲的眼神立刻化作两道飞刀杀了过去,该男弟子吓的连忙收笑扭头。白莲这才作罢,继续期待地看着江夜白。

江夜白只好回答:“我姓江,叫小夜。”

正琢磨着白莲主动亲近自己是什么缘故,就见白莲又扭头去问红衣姑娘:“你呢?”

红衣姑娘眨眨眼睛,几可看到有星光在她瞳中闪烁,江夜白心中又是一声暗叹:这样的美貌,实在是太秒人了……

“我姓言,叫师采。言师采药去的那个言师采。”

哎呀,好名字啊!江夜白惊艳。

白莲则哦了一声,道:“好怪的名字。”再问狐狸精:“你呢?”

狐狸精抿唇一笑,眼瞳幽幽,似暗夜下的花朵在嫣然开放,江夜白想:得,这位的美貌也毫不逊色……

“我姓花,叫花阴醉。醉花阴的花阴醉。”

江夜白忍不住将言师采和花阴醉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容貌还是名字,这两人都注定要是死敌了。

而两位死敌这会儿也正彼此对望打量着,笑的很微妙。

幸好还有一个不微妙的白莲,张口又问:“欸,你们都是为了什么想修真的啊?”不待众人回答,她又先自报门户:“我是为了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现在之所以有这么多坏人当道、民生疾苦,都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太无能了……所以,我要努力修真,这样就能有更大的力量去拯救他们!让世界不再如此丑恶!”边说还边腾的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刀挥舞了两下。

江夜白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崇拜。

不为别的,光为这个人居然能活着长到这么大,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再看言师采和花阴醉,也是一脸震撼。

白莲对她们的反应相当满意,收了刀重新坐下来,问道:“你们呢?”

言师采摸摸鼻子,明显在她无敌的光环下深深感到了自卑:“不曾拥有远大理想只会偷懒苟活的我,只是为了钱所以才来修真的呢……”

“欸?”三人都是一怔。

白莲歪头:“修真能有钱赚?”

“当然。”言师采笑了笑,“炼丹,要不要钱?草药,要不要钱?灵符,要不要钱?法器,要不要钱?这些,可都是要钱的。有需求就有供应,区区不才我,正好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此趟上山,修真为辅,主要就是为了赚钱去的。”

江夜白揉了揉眼睛,确信此人绝对不是她那嗜钱如命无孔不入的老爹后,深深感慨——这种商人居然也能上船,喂,那灰衣师兄的法术真的没问题么?

“那今后小妹如有什么需要,还请言姐姐多多关照了。”花阴醉娇滴滴的笑道。

言师采还了她个同样灿烂的笑容:“那是自然,我还要请花姐姐多多光顾呢。”

两美女对望,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闪电。

再次出来结束这种微妙气氛的,仍然是毫不微妙的白莲:“阿花,那你修真的目的是什么啊?”

花阴醉的眼角依稀抽搐了两下,转头,笑的越发妩媚的看向她:“我叫花阴醉。”

“我知道啊,所以简称阿花。”

花阴醉的眼角继续抽搐,但还是难能可贵的保持着笑容:“我是为了男人。”

啪。

白莲用来支颔的手一滑,整个人朝右栽倒,撞在了船舷上。

花阴醉笑眯眯的补充:“第一,据说当今天下最英俊的男子都在蜀山,所以我来看看;第二,我天生媚眼,所以很想知道,通过修真它能最终达到怎样的地步。”

白莲目瞪口呆。

江夜白想,看来她是明白了自己跟花阴醉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而花阴醉回答完后,目光一转,看向了江夜白,江夜白顿觉有股暖洋洋、水润润的气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缠绕了一遍。难道,这就是“媚眼”的魔力?

“这位姐姐,该轮到你了哦。”

江夜白愤然。当初于闲说她十六了,嫌弃她年纪大,害她娘赶紧塞礼,但现在到了船上一看,年纪比她大的根本大有人在。别且不说,光这三个姑娘,就绝对没有比她小的。明明比她年纪还大,还一口一个姐姐,过分啊!

心中虽如此想,但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而是装出一副很老实巴交的样子慢吞吞的答道:“我……我是江家的丫鬟,那个……代替小姐来修真的。”

“什么?”白莲狠狠的吃惊。

“嗯……小姐嫌苦,不肯来,所以……我就来了。”必须隐瞒真实身份,否则就凭景源在蜀山的人气和地位,身为“前未婚妻”的她绝对是混不下去的!江夜白深知这一点,所以在路上就想好了对策。反正天下首富江家的大小姐养在深闺无人识,连景源都不曾见过,所以绝对不会有人能把她认出来。

江夜白越想越觉成竹在胸,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伪造的身份实在是太赞了,正在自我感动时,忽听一声音大喊道:“灰衣服的师兄,这个人是冒充顶替的!”

江夜白愣愣抬头,就见白莲那两根像是刚在地里刨过土的粗壮手指,不偏不倚的指着她的鼻心。

与之一起过来的,还有全船人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超给力的有木有?

遇险

。。。。。。。。。。。。。

再多的点都不能代表江夜白此刻的心情了。

如此赤.裸裸和光明正大的举报,是足以击败任何斗志的。

她怯怯抬眼,定定地看向立在船头的灰衣人,等待他的发落。

灰衣人俊秀的脸上却没有吃惊之色,只是很平静地回视着她,然后又更平静地说了一句:“无所谓。上得船来,就是弟子。”

很多人很失望。

江夜白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人情冷暖的变化,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失望的人里,不包括举报她的白莲。

白莲听完灰衣人的解释后,竟然点点头,看着江夜白道:“也是。虽然不能容忍你弄虚作假的行为,但是一想到你的忠心为主,还是值得赞许。好吧,我就暂且承认你是我的同门吧。”

“……”此人的人生观,绝对是值得崇拜的!

江夜白垂下眼睛,心情很复杂。虽然一方面因为如此轻易就获得了原谅而释然,另一方面却是又少了个打道回府的借口,严格说来还是郁卒的。

这时,言师采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江家……是不是就是彤城那个江家?”

花阴醉面色一变,目光也热了起来:“真的是彤城江家?”

只有白莲,还是不微妙到底的问:“那个江家怎么了?”

“如果是彤城江家,那就是天下首富!”

“如果是彤城江家,那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景源的未婚妻家啊!”

言师采和花阴醉同时喊道,彼此更关注什么,一清二楚。

花阴醉紧跟着补了句:“不对,是前未婚妻。”

江夜白在心中流泪。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提醒她这一点啊,心理抗压能力再强也是受不了的啊!她只好咬牙切齿的答了一句:“是、的。”

“江老头真那么会赚钱?”

“江小姐长得美吗?”

言师采和花阴醉又是同时出声,彼此关注的重点,更加鲜明。

江夜白决定一个一个来,便先回答好感度比较高的言师采:“是的。老爷他很会赚钱。要说他到底有多会赚钱,一句话就可以形容——如果江老爷儿掉了1000两银子,他是懒得去捡的,因为去捡银子的一弯腰时间里,他已赚回了2000两。”

船上,除了依旧在船头摆酷的灰衣人,其他所有人的眼睛全变成了?型。

言师采情不自禁的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果然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真正的男人……”

如此绝色美人居然崇拜她那因为长的太丑所以埋头一门心思只赚钱的爹,江夜白暗暗为娘亲捏了把汗,虽说爹年纪如今也一大把了,但祈求老天还是千万莫让言师采与他相遇。

接下去,该回答花阴醉的问题了。

江夜白眼珠微转,顿时有了决定。她清清嗓子,迎向花阴醉热切的目光,先是一笑,然后,慢慢的转成了幽怨:“江小姐是府里的丫鬟们也好,邻家的小姐们也罢,总之就是我们生平见过的——最坏、最无耻、最恶毒、最讨人厌的女人!”

“真的?”花阴醉追问,“她脸蛋如何?”

“极其祸害!”

“身材如何?”

“极没气质!”

“穿着如何?”

“极不检点!”

“有闺蜜吗?”

“独来独往!没人喜欢跟她在一起。”

四句话问完,花阴醉脸色灰败,而言师采也长长吐出口气,怜悯地看着花阴醉:“你输了……”

一旁的白莲莫名其妙:“等等,怎么就输了?输什么了?”

“‘阿花’输给了景公子的前‘未婚妻’呗。” 言师采很清楚应该突出哪些重点词。

白莲还是不明白。

于是言师采只好解释的更清楚点:“一个女人,招其他女人如此嫉恨,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坏啊!”

言师采摇头:“不,是因为她好。”

“啥?”

“脸蛋祸害意味美貌;没气质则说明不但脸好看,身材也很棒;穿着不检点,更是风情无限……而这样的姑娘,当然是没有闺蜜的。因为所有女人都会——嫉恨她。”

江夜白在心中直为言师采鼓掌。太有悟性了!果然把她隐喻的题外话全部揭露出来了!极力吹嘘一个人有多好多好那套根本已经落伍了,相反的,只有拼命贬低某人,表现的越嫉妒,才能越发突显对方的强大。

如今,经她这么一番宣扬,她“江夜白”在众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基本已经奠定。

“这样的姑娘,景师兄居然都没看上,比她次的,可就更没机会喽……” 言师采一边叹气,一边还似有若无的瞥了花阴醉一眼。

花阴醉果然反驳:“那也未必。这种孤芳自赏、卖弄风情、举止轻佻、自诩美貌的女人,自然不可宜家。”

她每说一个词,江夜白都在心里告诉默默念:她在说她自己,她在说她自己!

花阴醉末了还加一句:“景师兄退了她的亲事,是明智之举。”

又来了!江夜白哀鸣,有关她和景源的这桩作孽般的婚事,到底要亲耳听别人提多少次啊……

船身轻轻摇晃,沿途风光极尽美丽。此刻她们已远离了水都,岸旁再也看不到屋宇,只有参差的青鸾叠嶂间,烟雾萦绕,树木葱茏。仙乡气息,迎面扑至。

江夜白忽然就释然了。

其实对于景家退亲一事,她自己是根本不在意的。从景源决定修真时起,她就隐约猜到了这样的结局。虽说蜀山的仙人们并没有阻止门下弟子婚配,但也没听说谁修真的时候还带着老婆孩子的。总之只要踏上了这条路,就跟凡人的生活说永别。所以,听闻景家退亲,她反而松了口气,挺好,她可以找个正常点的良人了。

没想到娘亲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她也上蜀山,她一向孝顺,娘亲既然希望,那么她就走一趟吧。

可是,此刻看着如此心旷神怡的美景,凡尘俗世仿佛都被隔离了。江夜白突然醒悟到——这是她人生中极不寻常的一个转折点。她那原本被书写好的大家闺秀门当户对举案齐眉的命运,在这一刻裂开支点,有了第二个选择。她当然可以随波逐流的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顺理成章的打道回府,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从此就走上修真之路。

这样突如其来的选择式人生,无疑是很有趣的。

其实很多人对陌生的冒险,都会感兴趣。比如幻想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是爹娘的亲骨肉,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份,要去面对截然不同的人生等等。只不过幻想的人多,而真正肯面对和挑战那种冒险的,少之又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勇气。

但对江夜白来说,她所欠缺的恰恰不是勇气,而是——兴趣。

没错,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来之轻易,所以反而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别人一生为之奋斗的财富,一出生爹娘就给创造好了;许了人家,对方又是无数女人心中的完美良人;又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容易。好比做菜,师父教一遍,就会了,练习两三次后,就是极品美味。

这样一来,没有目标,就没有追求,没有追求,就没有动力。小时候还凑合,这几年来却是越发觉得无趣疏懒起来。

但现在,一个很好的机会送到了面前。

江夜白的眼神不由自主就亮了起来。

也许……可以……试试?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啪啪几声,船帆瞬间折断,倒了下来。

“啊——”所有人尖叫着四下躲避。

灰衣人面色一变,正要施法稳住船身,一道霹雳从天而将,他只好闪避,反手拔剑,足下嘭的升起一朵莲花,停在了空中。

霹雳将船头砸出一个大窟窿,河水咕噜噜往上冒。

船上的九名弟子又惊又惧,各个东倒西歪。

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风的那边传了过来:“蜀山弟子么?”

虽场面混乱,但灰衣人还是保持了相当的镇定,闻言抱拳答道:“是。不知哪位仙驾?为何出手伤船?”

风那头的声音冷笑:“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蜀山派!所以,你们今天都得死。”

一句话,将江夜白刚才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么点激情,顿时敲散。

江夜白颤抖的抱住一截木浆,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现在退出蜀山派,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5点就被猫咪吵醒了。。。。。。。。

雷劈

回答她的,是汹涌而至的无情河水。

江夜白不会游泳。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滔天巨浪漫天遍地扑过来,将原本就漏水的纸船撞了个七零八碎。而她手中紧紧抱住的木桨,也在一瞬间,化成了粉末。

再次落水、扑扇、呼救,和没有悬念的溺水。而这次更惨,因为整条河都在澎湃,无数个巨大的漩涡疯狂旋转着,宛如一锅沸腾的水。

在一票狼狈之极的弟子中,只有言师采和那个名叫灵梳的童子精通水性,勉强可以支撑。

灰衣人有心相救,但空中的霹雳一道接一道,总是砸得他不得不中止吟念法术。眼看也是束手无策时,一抹白雾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绕着风流袅袅盘旋。

狂风本是极尽猛烈,那烟雾却是极尽柔软,可不知怎的,但凡烟雾所到之处,风流立消。风一停,那些凶险澎湃的漩涡也很快随之平静。灰衣人趁机飞过去,足尖在水面轻点,捞起落水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的丢到他的莲花上。

经此一番折腾,大多弟子都奄奄一息。江夜白最惨,因为她被巨浪推的最远,灰衣人最后一个才救她,结果就晚了一步,一道霹雳砸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头。

呼啦一声,她盘的好好的头发全都笔直朝上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