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言师采是妖怪变的,这么大的事情你得告诉师兄啊!”

“姐姐……请不要每次都把你的正义感用到这种事情上好么……”

两人的争执声在身后远逝,景源扬起一抹轻笑,没说什么,快步回到小院,把水桶放到地上。

江夜白在桶底隔着水抬头看他,他的脸随水流的波纹荡漾着,模模糊糊,唯独一双眼睛,却是那么黑,那么亮,那么仿佛能够穿透灵魂般的注视着自己。

玉透的精神,水漾的温柔。莫过于斯。

江夜白不由得垂下眼睛,不敢对视。

耳旁哗啦啦水声响动,她被捞了起来,结界在离桶的瞬间膨胀与消散,等她再抬头时,便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大小,站在桶外毫发无伤。

纵然不是很懂,也知道这必定是极为高深的法术。

其实原本对于修真成仙什么的,江夜白是毫无兴趣的,然而被逼上船,又一连番的遭遇奇遇,见识了种种法术,饶她性格再是懒散,也不由得萌生出几分好奇和向往了——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如此……

光是这样的假设,便让身体难以自己的激动。

“景源师兄……”江夜白咬着下唇,很是羞涩的问道,“我……也能像你这样吗?”

“当然。”景源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新月。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现在又这副鬼样子……”

景源朝屋内挥了下袖子,原本白色的内墙墙壁上,忽然浮现出一行行的字来。江夜白定睛一看,好生眼熟,再一想,这不就是之前被她吃掉的《承负心经》么?

“先学这个。”景源道。

江夜白脸上一红——他肯定是怕她再次把经文给吃了,所以就给写墙上了。可惜景源不知,其实她连吃墙都曾经考虑过的……

“你起步已比同门晚,不过没有关系,天道酬勤,只要你依照心经刻苦修习,慢慢积攒,终有大成之日。”

他说的如此诚恳,江夜白怎忍辜负厚望,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这几日,你便种种花,练练功。等流冰来接你去普通弟子住处后,再跟他们一起系统的修习。”

江夜白嗯了一声,忙转身浇花,浇着浇着,疑问道:“对了景源师兄,你刚才那种瞬间就让果子结出来的,也是法术么?”

“是的。”

“要多久才能练成那种法术呢?”

“看个人造化,也许三五月,也许三五年。”

江夜白好生失望。难道在练成那种法术前,她都要老老实实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施肥浇水才能种出果实来么?

一想到过程竟然如此漫长,肚中又饥饿了几分。

“景源师兄,景源师兄——”这时,一青衣弟子匆匆飞来,“大长老有事传唤。”

“知道了。”景源转头对江夜白道,“我先走了。小师妹,记住我的话——忍。”

江夜白忙应承了。景源便化身一道弧光,消失不见。

她定定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久久无法回神。

最后还是体内的一九扑哧一笑,先出了声:“喂,还看?人都走没了!”

江夜白这才收回视线,弯腰继续浇水。

“哎……”一九长叹,“女人啊,就是肤浅,看见个好皮相的男人,又对自己温柔了一点儿,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系在对方身上了……”

“别傻了。”江夜白竟然很冷静,“我知道他是在演戏。”

这下轮到一九惊讶:“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在见过他和琼华的暗中勾结后,还认为他是个好人。”

“那你还表现的……”一九忽然醒悟过来,“噢,你也在做戏。你这小丫头竟然还挺有心计,我小看了你啊!”

江夜白懒得辩解,随他去了。她的确清楚景源的温柔体贴是装出来的,不过目前看来,那对她并无坏处。既然如此,何必揭穿?一九并不知道她和景源的关系,也不知道她此来蜀山的目的,所以就认定她也别有居心。可事实上,她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对她来说,景源是好人坏人都无所谓,他要害蜀山也跟她没关系,也许蜀山没了她还更高兴,可以早点回家。

不过,既然她此刻已经来到了蜀山,还很不幸的变成了个怪物,那么,修习法术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她对景源久久凝望,不过是因为感慨罢了。

感慨世上果然各有各的天分,景源上山不过短短五年,便有如此修为。而她想要做到他那一步,不知需要多久。

江夜白看着脚下的土壤,难掩忧虑。

一九忽然道:“其实……”

“嗯?”

“要让这绛珠仙果快点长成,并不一定要浇水施肥按部就班的。景源的法术固然可以,别的法术也能做到。”

江夜白顿时眼睛一亮:“真的,你有另外的办法?”

“我的办法绝对可行,但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快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一九,江夜白自然而然的就很不客气。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饿?很想把种子挖出来吃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你体内呀。”一九吃吃地笑,“我能感觉到你的胃部有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动。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也非常的可怕,与其说是真气,不如说是……”

又来了,此人别的毛病没有,卖关子却是一等一的会。“不许废话!”

一九吸了口气,才轻轻吐出两个字:“魔力。”

江夜白重重一震,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这下事态严重了。

她是来修真的,奔着成仙的目的走的,结果,仙气还没练成,就惹来了魔力?这、这这根本是背道而驰嘛!

“你说的是真的?”

“别急别急,我只是比喻而已……”一九安抚道,“不管仙气魔气,能用就是好气嘛。而且我敢保证,你的这股气,绝对会让你十分满意。”

江夜白见他说的很有把握,便信了几分,“要怎么做?”

“首先,你看着面前的土壤,想象着埋在下面的种子,然后,命令它——长!”

“啥?”

“相信我,如果你的气够强大的话,它绝对是会听从你的。”

江夜白将信将疑,将目光盯向了前方的土地,她亲手种下的种子,自然很清楚都埋在哪里,此刻盯着一点,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怎么回事?”她咆哮。

“哎呀哎呀,你是新人,第一次嘛,还不懂诀窍,没事的。再来再来。听我的,要想着那颗种子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它臣服于你,不敢违抗你,然后,告诉她你的命令。”

江夜白于是再试,盯着种子上的土,心里想到鲜美多汁的绛珠果,口水不由自主的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一九掩面:“姐姐,哦不,美女,就算你想吃它,也不能现在就表现出来,否则身为猎物,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它刚想出来,就被你的模样吓回去了……”

“你还能看见它的样子?”

“嗯呀,没办法,我就是这么的厉害呢……”一九说着,嘻嘻一笑,“能有我这样的老师在旁指点,你也真是造化不浅啊。”

江夜白嗤之以鼻。这家伙之所以藏在她体内,压根没安好心。不过他的话倒也有点道理,于是收收心,不再想着怎么吃,而是快点长快点长。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她感觉到一股热力从肚子里升了起来,与之前那疯狂的饥饿感相比,同样霸道,但却少了很多痛苦。

而这股霸道的热力,化成一张无形的网,朝前方的土壤罩了过去,而且越收越紧,越压越沉。

没过多会儿,那片土壤开始松动,一点嫩绿怯怯地、慢慢地,冒了起来。

“哇!”江夜白惊喜交加。

结果这一叫,绿芽顿时一个哆嗦,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点的麻辣香锅超级难吃的

气的我一下午都不痛快

所以说,吃而不得,其实是多么强大的精神怨念啊!

你们现在知道此文的由来了吧?

是怨念啊!

初成

“哈哈哈哈哈……”一九放声嘲笑。

江夜白咬牙,正准备把目光转向下一颗倒霉种子时,一九忙道:“这就放弃了?”

“都蔫成这样了,还能救?”

“也许哦。”

虽然一九口吻轻浮,不过江夜白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集中心念盯着那株绿芽,脑中飞闪着三个字“继续长”。

热力重新膨胀,在绿芽上方形成一股漩涡状气流,一边盘旋一边提升,绿芽无法抵挡,不得已地跟着一点点抬头,由褐色慢慢变回了绿色。

真行得通啊!江夜白大喜,不敢松懈,继续凝神施法,在她灼热的目光下,那颗小苗又极不情愿地抽长出了两片小叶,再过了顿饭工夫后,才开出朵花来。

江夜白忽得后退几步,捂胸喘气道:“不、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

“第一次运气,能做到这步,已经很不错了。”

江夜白抹了下脸上的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全身都被汗给浸透了,身体更是像是大病了一场,虚脱的厉害。不过看着那朵鲜红的小花在枝叶上轻轻摇曳的样子,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

好……神奇……

不到半天时间,一颗种子就长成了鲜花,这样的事,换了几天前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可如今,却活生生的摆在了眼前,而且,还是她亲手催长的。

这可比做菜绣花什么的,有成就感多了!

法术,果然是很神奇的东西啊。

此时天已黑了,江夜白索性先不练了,转身进屋,盯着墙上的字看了半天。大概是之前那股饥饿之气被消耗掉了,所以此刻肚中虽然空荡荡的,却没有特别想吃东西的欲望。因此看着墙上的心经,才能静的下心来。

“一九,什么叫塞兑?”

“就是抿口合齿,舌尖反卷,顶到上腭。”

“哦,那什么又是两手抱诀?”

她一路读下去,但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问一九,再依照心经所写的步骤修习,身体像是浸在冰水之中,本该酷冷彻骨的,但因为体内热力沸腾的缘故,反而显得说不出的通透凉爽。

如此一夜很快过去,待得日出后,江夜白再去小院欺压小花。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再来,就熟练了许多,不到盏茶功夫,小花就结出了果子,江夜白本待伸手去摘的,后又突发其想——如果命令它自己飞过来,行不行呢?

如此又尝试了大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绛珠仙果果然脱离枝头,乖乖飞了过来,她张嘴接住,卷舌一尝,唇齿溢香。

霎时就有那么点想要流泪的感觉——为了吃到这丁点东西,她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如此江夜白晚上修习心经,白天就去欺负花花草草。那股热力也运用的越来越流畅,一开始从种子到结果大概要三个时辰,渐渐的一个时辰就能搞定。虽然还是不及景源瞬间成熟快,但她心知这不过是修习时日的问题。

如此一晃三天。期间景源跟失踪了似地,再也没有出现过。江夜白也落得清静,在此小院潜心修炼无人打搅。

第四天,她正在静功止念修习心经,忽听门外有人道:“景源师兄,流冰求见。”

江夜白一个激灵,顿时睁眼。隔着门缝看了看,外面站着的,正是此前接她上山的那位灰衣人。看来是七日期满,此人来接她回去了。

江夜白好生舍不得离开这里,但又没有办法,只好上前开门行礼道:“师兄,景源师兄被大长老叫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流冰看着她,目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似乎奇怪她怎么还是这幅焦炭样,不过此人一向镇定,因此也没表露太多,一笑道:“我和师兄约好,今日来接你回去。如此咱们先走吧。”

“噢,好。”江夜白低下头,温顺的跟着他走。幸好景源写在墙上的心经她都已背下了,至于种子嘛,什么时候偷偷回来吃就行了。

流冰在前方带路,江夜白默默的跟着,把之前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的风景都观察了一遍。

顾名思义,蜀山派建立在蜀山上,门下弟子的住所,通通依林而建,大多没什么家具,一草席,一矮几就算完事了,连椅子都没有,很是简朴。想来修真之人,也根本不在乎住的好不好,不过,对于环境的要求却是极高。一路走过,所看见的每间屋前都五花八门,有种满了仙草奇花的,有种着大片绿竹的,有搭了紫藤花架的,有养着仙鹤的,有挖了个池塘养鱼的,江夜白甚至还看见了个秋千。

不过这些屋子都是独门独院,跟景源的住处一样,想来是有一定身份的弟子才能住的。因为,江夜白很快就看见了一排连在一起的屋子,屋前一人正在练功,将一把长剑舞的团团转。

而那人,正是她的同窗——白莲。

白莲看见她,立刻停剑,“小夜?天啊!你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啊!”

江夜白又不能说是因为景源无能治不好她,只得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幸好她这么一叫,倒把屋子里的其他人给叫了出来,最先翻窗出来的是灵梳,冲她甜甜一笑:“江师姐,你回来啦!”

其后陆续又出来几个,却都是只认得脸,记不住名字。

还是流冰心细如发,当即介绍道:“你错过了之前的入派仪式,也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一下同窗,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白莲,你们是认得的;这位是灵梳,他今年九岁,算是我派目前年纪最小的弟子了。这位是林山。”

此人身形魁梧,浓眉大眼,年纪也已不小,约莫三十来岁,经由流冰介绍后,便朝她抱一抱拳:“江师妹。”声音洪亮,眼神犀利,看来修为不浅。

江夜白想起那天花阴醉对的白莲所说的“论根基你不及林山”,想来此人是来此之前,便修习过法术的。

“这位是怀素。”

怀素是个身形极其瘦小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朝她羞怯的点点头,便算是招呼过了。

而花阴醉对他的评价却是“坚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位是——”流冰刚要介绍第五人,那人已先踏上一步,笑了起来:“江师妹嘛,咱们船上见过的!我姓周,单名一个予字,也是彤城人,跟你是老乡哦。”

此人面如冠玉笑意款款,正属于女孩子非常喜欢的那种美少年,颇有走偶像派的潜力。可惜同类型的有景源在前,恐怕是没啥出头之日了。

江夜白回应了,再把目光转向第六人,顿时明白为何花阴醉会说“论背景比不上宫三丘”了。

此人脸长的如何暂且不提,光一身衣袍就足以吸引全部目光:天缎的料子,银丝的绣花,袖口和袍子下摆上都缀满了龙眼大的明珠,一条玉带更是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色,再加上用一整块貂皮缝制而成的靴子——光这一眼看去,江夜白脑海中就冒出了三万两的概念来。

此人从头到脚分明就写着“我巨牛X”啊!

也不知是怎样了不得的背景,来修真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江夜白在心中立刻将其划到了“非同类”一栏里,表面上笑着招呼了一声后,就去看下一个。

下一个人正柔若无骨的倚在门旁不出来。微风习习,她的长发飘飘荡荡,看上去端的是风情万种,媚态天成。

江夜白暗叹,长老们居然敢让男弟子跟这狐狸精住一块,也不怕出事。

这个狐狸精不消说,自然就是花阴醉了。

花阴醉抿唇笑道:“江姐姐几日不见,倒是精神气了许多呢。”

白莲哇了一声:“她黑成这样你都看得出精神不精神?”

花阴醉白她一眼,“你这种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转向江夜白又是一笑,“看来景源师兄真的把你照顾的很好呢。”言词颇多暗昧,还有点酸。

江夜白懒得跟她争论,转头四望,奇道:“言师采呢?”

“她死了。”

“什么?”这下子,江夜白可是彻底的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我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就非常渴望茶几上的葡萄能够自动飞到我的嘴巴里来

所以说,这其实是种多么奢侈的法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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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睡死了。”花阴醉说着又是抿唇一笑。

江夜白这才知道她是在说笑。还是白莲正直,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夜你不知道,自打上了山,小言她就一直在睡觉,怎么唤都不醒,我们以为她生病了,请了流冰师兄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阿花说,她怀疑小言是个——”

“咳咳咳咳!”花阴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