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佛见笑’,羽状复叶,无需阳光,嗅之情动。”一九补充,“花阴醉把它种在地下,本想让它偷偷在地下开花,香味再渗透上来,惑人于无形的。没想到会被你强行拔出并逼之瞬间开放。如此一来,香味立刻浓郁了千百倍,所以你才能闻得到。”

“花阴醉太阴险了!她想对我的景源师兄做什么啊!”江夜白义愤填膺的握拳!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景源师兄要对你做什么吧。”

“欸?”江夜白一呆,然后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昏迷着的缘故,尽管她能清楚的看到屋内发生的场景,但感触并不如醒着时那么深刻。因此,之前景源扑倒在她身上,她也没感到疼痛。如今被一九这么一提醒,顿觉头皮发紧,事态严重。

再看景源,双目赤红、全身颤抖的蜷缩着,一只手在地上极慢也极用力的推移,一点一点、硬生生的与她拉开距离。

一九佩服道:“这小子的克制力真是惊人,可惜,既然名叫‘佛见笑’,那就是连佛祖见了都迷倒,且看他能支撑到几时。”

江夜白急道:“你快想办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

“你对此花这么了解,肯定知道解救之法!”

“我所知道的解救之法就是……”

“就是什么?”江夜白追问。

一九吞吞吐吐:“就是那个……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江夜白啐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脸很烫。

而这时,景源突似再也无法忍耐,朝她扑了过来,之前那么辛苦才拉开的距离一下子就没了,江夜白看在眼中,心中突然一痛。

“妹妹……”景源捧住她的脸,眼中竟似有泪光在依稀闪烁,表情无限悲伤。自打江夜白遇见他以来,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浅笑迷人温文尔雅的样子,鲜少表露真实情绪,即便对着琼华,也更多是冷酷阴险。因此可以说,这是他第二次显得如此异样。

第一次是她吃了他的飞剑,他抬头喃喃自语说这是天意时;第二次就是现在。

如此真切的一种悲伤。

如此深沉的一种绝望。

景源他……怎么了?

江夜白正想到这里,突觉肩膀一疼,魂魄像被身体吸食回去了一般,所有感观一拥而上。她刷的睁开了眼睛——

要命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从昏迷状态醒过来了!!!

如此一来,景源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通通被身体真实无比的传达了过来。

江夜白想都没想就反手去推:“放开我!放开我——”

“妹妹!”景源见她醒了,也是明显一慌,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巴,“你别叫,听我说!”

江夜白忙不迭的点头。

“我、我中毒了……”景源的描述还是那么的含蓄,“只有你能救我……”

江夜白顿时冷汗齐飞——大哥我知道我能救你问题是我不想这么救你啊!

“所以,接下去无论遇到什么,都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挣扎!”

怎么可以不挣扎!!!江夜白连忙死命的摇头。

“委屈你了。”景源说完,臂上用力,江夜白顿时吓的闭上眼睛尖叫,她叫的是那么响,以至于都能感应到自己的耳膜在发震。

然而,下一瞬,耳朵鼻子嘴巴就统统被某样东西给淹没了。

哗啦啦——

咕噜噜——

江夜白睁开眼睛,看见漫天都是水,景源抱着她,长长的气泡从她嘴巴和鼻子里冒出来,看上去又是凌乱,又是妖娆。

不、会、吧?

又、溺、水、了?!

身上传来一热一冷双重感觉,冷的是水,热的是景源。就在江夜白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时,景源突然转过头来,吻上她的唇。

“夜白,正所谓三从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和妇工,你可都得好好学。这样将来才能嫁给一个好夫君。”

“就像娘嫁给爹一样么?”

“对。”

“那还是算了吧。爹长的太丑了!”

“夜白夜白,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娘亲应了景家的求婚,给你找了个生的可好看的夫君。”

“跟爹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那怎么行?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男人就是爹爹了!”

“小姐,恭喜啦,听说姑爷他高中举人啦!”

“小姐,不好啦,听说姑爷他上蜀山修真去啦!”

“小姐,完蛋啦,景家来退婚啦!!”

……

无数个声音,于此刻,在耳畔萦绕。回顾这一十六年,自懂事以来,景源这两个字,就仿同魔咒,如影随形。

他于她而言,一直是生命中最遥远的至亲者,最熟悉的陌生人。是被父母期望、被亲友祝福、被旁人艳羡的姻缘。是她命运的转折点,是她上山修真的原因。

然而,也是她心中最不可言说的一道劫数,无法解开的一个心结。

而今,他靠的如此……近。

肢体交缠,呼吸联绵。他的气流在她口中溢满,惹得身心都为之颤栗。

突然变得那么那么……讨厌。

江夜白开始死命的挣扎:“放、放开……”但她刚说了两个字,无穷无尽的水就咕噜噜的淹进来,紧跟着的,是景源的再一次靠近、贴住,将气渡给她。

身体在缓慢下沉。悠悠荡荡,不着边际,仿若坠于悬崖,又仿若陷在梦中。

如此荒诞、如此紧迫、以及,如此的……心乱如麻。

景源、景源……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这里全是水?这里是哪里?

江夜白极力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近在咫尺的景源的眼睛,幽幽深深。

再然后——

哗啦啦,水流的声音重新回到耳中。

眼前一空,身子一轻,世界一明。

江夜白发现,她浮出了水面。

景源结束了那个以渡气为真实目的的吻,松开她,一只手依旧搂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往岸上一指,白娘子温柔的缠绕过来,将他们带上河岸。

眼前的景色无比熟悉:瀑布、碧潭、树林。

他和她,都湿哒哒的极为狼狈,像落汤鸡一样。

一九在她体内轻轻叹息:“这招使得不错。的确没有比死亡更能解除情-欲的方法了。”

“死、死……亡?”

“嗯。刚才这小子用瞬移术将你和他一起挪到这个深潭里,你不会水,眼见就要被溺死,他要救你的念头超越了情-欲,于是,佛见笑之毒就破解了。”一九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悯,“人类向来自私重利,但偶尔也会有意外,而这样意外的瞬间,却是离神,那样近。”

“什么意思?”江夜白不明白。

一九笑了起来:“OO”

于是江夜白明白,他又在逃避话题了。

“对不起,小师妹,先前冒犯了。”入目处,景源恢复了平常的他,温文尔雅的向她道歉。

但江夜白却觉得他离自己再次遥远了。

如果说,景源有很多张脸的话,那么无疑此刻这张,是最虚假的。

江夜白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景源打断她:“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只是,现在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放心,我肯定会查明真相。”

“我……”

“此事非常古怪,小师妹,你我都要多多警惕。”

“你……”

“让你遭遇这么危险的事情,真是抱歉……”

江夜白屡次被打断,终于怒了,吼道:“我说,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景源一愕。

江夜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对视着他的眼睛,两手叉腰,正色道:“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景源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呀?还是,你打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占完便宜就走人?”

说完这些话,看着景源完全愣住的脸,她在心中感动的就要流泪:娘亲啊!我这就算是替你小小的……报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完全不会写KISS!

打滚泪奔ING~~

顿悟

如果景源说好,那么她来蜀山的目的兜兜转转也算圆满了,可以直接表明身份然后打道回府;如果景源说不好,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彻底把他的名声搞臭然后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人。

总之无论景源说好还是不好,她都算对娘亲有了个交代。

江夜白越想越觉得区区一个吻就能换来如今的局面,真的很划算。更何况,景源的那个吻根本就不是轻薄,而是救她。

所以说,景源啊景源,你现在知道,女人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更不是好救的了吧?

江夜白笑的眼睛弯弯。

而景源在看到她的笑容后,惊讶之色淡去,唇角上扬,也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江夜白的心莫来由的一跳,意识到了某种危机。

景源忽然伸手拉住她,然后轻轻一带,她就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他怀中。她慌忙以手撑地,将上身从他怀中抽离,但一抬头,就见那对寒星般的黑眸近在咫尺,目光盈盈,宛如温水。

“小师妹……”他的吐气也轻拂在她脸上,于是江夜白的脸,刷的就红了。而他却仿佛不知道她有多么羞窘,靠的更近,轻轻说,“你现在这样的修为,是没法跟我在一起的啊……”

“欸?”

景源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江夜白一痛,连忙捂住额头。而景源一抖衣袍,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再侧身,朝她伸出手,一字一字道:“修炼的更强大吧,活下去,然后……再在一起。”

天边的彤云在他身后构筑成明丽宏大的背景,夕阳为他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的身形看起来那般高大。

而这时,被遗忘的命运重新摆在了面前,江夜白想到了即将入侵的魔界,即将碎裂的天眼,和即将涂炭的生灵……

人世百年,本可以与她无关,但在这一刻,或者说,在她成为蜀山弟子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她的责任、使命、劫数,息息相关。

江夜白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她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轻薄后悔,更为一直以来的消极散漫惭愧。

报复啊悔婚啊为娘亲争口气啊什么的,在魔族入侵面前,都算什么?都算什么啊!!!

景源轻轻一叹,蹲下身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道:“魔敌将至,大难当前,小师妹,请恕我无心姻缘……”

“师兄你别说了!”

“但我相信,以小师妹的天赋和造化,绝对可以度过此劫……”

“师兄你别说了!”

景源眼中满是怜惜:“其实你是个好姑娘,善良,聪慧,温柔……”

“师兄你别说了!后面!后面……”江夜白用力扯了把他的衣袖,目光看着他身后。

景源回头,林子那头,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大帮人,各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湿漉漉的他,和湿漉漉的她。

一同样穿紫衣的弟子唯唯诺诺的从众人中走出来,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扫好,竟比他们两个还要尴尬,开口道:“那个、景、景源师兄……师父……提、提前出关了。”

“咦?”景源诧异。

“刚、刚才有两人闯入后山,因、因为浅明师兄不见了,所以七星剑阵没能困住他们,被他们盗走了无极天书,师父很、很怒,下命全山搜索,务必要捉到那两人。”该紫衣弟子吞吞吐吐的说完这番话后,怯怯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那个……师父说如果有看到师兄,请师兄赶紧去见他。”

景源领命道:“是。”顺势将江夜白也扶了起来,“小师妹,你先回去换衣服,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江夜白张了张嘴巴,景源突然将她脸上的头发绕到她耳后,亲昵一笑。

果然,这个动作令得周遭的人的眼神更加不对劲了。

白光掠起,景源嗖的不见。留下江夜白一人,独自站在原地被继续惨无人道的围观。

最后,还是那紫衣弟子替她解了围:“那、那个,这位师妹,你、你快回去换衣服吧,免得着、着凉。”

江夜白算是听出来了,此人原来不是怯场,而是根本有口吃。

她感激的行了个礼后,捂住依旧在往下不停滴水的衣服撒腿就跑。

而在凌乱的奔跑中,有什么东西,跟着衣服上的水滴,一起坠落了。

景……源……

好一个……景源……

混蛋!

什么活下去,再跟我在一起。

什么善良温柔聪慧!

什么大难当前无心姻缘!

全是假的假的假的!

那家伙根本是拿她当挡箭牌,来逃避长老们对他的怀疑啊!

他跟琼华两个狼子野心的跑去禁地偷东西,心知事情败露会被怀疑,于是将计就计,借着解毒为名跳进碧潭中,将一身血迹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跟她卿卿我我谈论什么婚姻大事,好让别人以为这段时间内他都跟她在一起……

江夜白越想越羞愤,越想越战栗——景源之所以能如此步步为营,说起来还是拜她所赐,是她的自作聪明,反而被他趁机利用!

可恶可恶可恶!

亏她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还被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所感动了,认为自己好渺小;

亏她还以为景源是在对她许承诺,说以后一定、一定会在一起的;

亏她以为自己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亏她……

啊啊啊啊,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

气景源的两面三刀,更气自己的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