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她有点茫然,又有点疑惑,还有点魂游天外的飘然,连脑子也变得很僵硬。

不过也是,闯了这么大的祸,是该逃了。不逃,等着长老们来处罚么?

虽然是被逼上山的,虽然对修真成仙什么的依旧没什么兴趣,可就这么离开了,心就开始一绞一绞,难受的连她自己都害怕。

能逃哪里去呢?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么逃得过长老们的追捕。更何况,还连累了景源……

江夜白泪汪汪的抬眼,看着牵着她的手的这个男人,他的背依旧挺直,他的脚步也丝毫不慌乱,他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镇定冷静。

也是,前程似锦的蜀山紫衣弟子,深得长老器重的高徒……自己,真要拖这样一个人下水么?

江夜白忽然拖住他,不肯再走。

景源回头,果然诧异:“怎么了?”

江夜白把嘴唇咬了又咬,无比艰难的开口道:“我……不能拖累你!”

“嗯?”景源微微挑起了一道眉。

“我吃了人,我……我虽然现在很害怕,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要给长老们一个交代,也要给花师妹的家人们一个交代的……所以,师兄,我不能逃!”她哽咽,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抓着最后的依靠,“我更不能连累师兄你,你如果现在私自放了我,他日长老们追究起来,于你清誉有损。我我、我不能害人害己,更害你!”

好不容易说出这番话后,江夜白深吸口气,用一种壮士断腕般悲壮的心情一字一字沉声道:“所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承担这个后果!”

景源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瞳仁是非常纯正的黑色,因此深沉起来时,就宛如浸在水中的黑玉,又是明亮,又是漆黑,完全看不透里面的表情。

而他就用这种仿佛沉淀了千万年时光的眼神,注视着她,时间长长。

长的江夜白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悬空挂在悬崖边一样。

然后,景源就笑了。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会笑,江夜白更加不安。

“你以为我带你去哪?”景源问。

“欸?不是那个……潜逃吗?”

景源弯起眼睛,笑意加深了几分:“你为什么不转身看?”

江夜白一怔,然后,缓缓转身,就看见明明本该是反思洞洞口的地方,突然场景转换,变成了一座无比高大的建筑。

上、光、殿。

当——

有钟声在她脑中敲响。

再扭头,入目处,还是景源的那张笑脸,却怎么看都笑的很阴险。

“我领着你,自然是来受罚的。潜逃……呵呵,小师妹,放跑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我?”

一时间,漫天都是星星点点。

在快要气晕过去前,景源又说了一句:“你想好如何向长老们解释吧。”

江夜白想,她之前的眼泪流的也太——汝母婢的——贱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北京又打雷下雨了。。。

果然自打改了这名字后,北京就状况不断啊

希望明天千万要是个晴天~

如果是晴天,我就三更!!!!!

魔物

有什么比满腔感动之后忽然发现原来是场误会来的更加沮丧?

答案是——在满腔沮丧的走进上光殿时赫然发现居然有无数人在等着批斗你!

江夜白一只脚已经踏进殿门了,但在看到里面上千个乌泱泱的人头后大吃一惊,僵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上千道目光刷刷刷的转过来,她觉得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纸人一个。

景源上前禀报道:“江夜白已带到。”

那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依稀有几句话传入耳中——

“不会吧?就这么个黄毛丫头?”

“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法力的样子?真的行吗?”

“嘿嘿,蜀山真是无人了,连这种货色都推出来了……”

江夜白转动眼珠,环视着这些人,愣愣地想着这么多人,上光殿是怎么坐下的?看来这个上光殿虽然简陋,但内有乾坤,跟她的胃一样,无论多少人都容纳的下!

想到自己的胃,想起被自己不小心吃了的花阴醉,江夜白哆嗦了一下,她这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样子,落入众人眼中,更加鄙夷。一身形彪悍、满脸胡须、穿着金紫道袍的中年男子啪的站起来,大声道:“秦长老,除魔不是儿戏,此女毫无法力,荏弱不堪,怎能担当大任?”

旁边立刻有人附议:“是啊是啊,她从头到脚哪点像天徒了?”

“这种雏儿,我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了,还对抗魔族,开玩笑么?”

“秦长老……”

秦长老也就是大长老起身,抬手轻轻一压,整个大殿就立刻安静了。他的目光缓缓环视了一圈,脸色平静中,自有种天生的威严。

“诸位——”秦长老开口道,“天徒乃是神衣挑选,并非老朽杜撰。有请神衣。”

一股白雾从江夜白身上飘了起来,在空中凝聚成衣服的样子,在场倒是有很多人都认得它,纷纷露出膜拜之色。

江夜白这才跟着想起来——对啊,自己是有神衣护体的啊!可是!!花阴醉三番两次的要掐死她时,神衣却没有出来保护她!

为什么?

她一千一万个不明白。

秦长老朝神衣拱了拱手,朗声道:“神君在此,诸位都看见了?是它选了江夜白。”

神机仙姝在旁帮腔道:“确实,我和旭阳伉俪以及三位蜀山长老携手召唤出了神君。当时神君确实选择了这位江姑娘。”

可惜众人仍有疑惑。

一人问:“可这位姑娘看起来没什么法力啊……”

“是啊……确实连筑基都不到第二层啊……”

“她如何去补天眼对抗魔族大军啊?”

质疑声此起彼落。

神机仙姝皱了皱眉,道:“我相信天命自有定数,既然神君选择了这位姑娘,必定有他的道理。”

这时东北席上站起一个人,众人顿觉眼前一亮。此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再加上身长玉立,穿着一套浅近于白的蓝袍,宛如一群母鸡中站起的仙鹤。

该男子笑了笑道:“神君怎么想的,我们直接问问他吧。”声音清亮好听,更加分不少。

神机仙姝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们么?神君不会说话……”她的话还没说完,蓝衣男子手一招,神衣后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幕,看起来,和神衣的材质一模一样,闪烁着浅浅的华光。

“神君,并非我们不信任你,不过此等除魔大事,还是谨慎为好。不才来自原山,生平仅一技,就是能互译各种语言。你后方的这个白幕,可将你的意图显现为文字。我们现在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愿意,就请给个回应。”

此人面目英俊,又彬彬有礼,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家都很信服。神衣也不例外,弯了弯领子,与此同时,它身后的白幕上显现了一个“好”字。

蓝衣男子证明了他确实可以让神衣“说”话,一时间,殿中掌声雷动。

蓝衣男子也不骄傲,浅浅一笑,便开始发问道:“您上次入世,是什么时候?”

神衣摇了摇袖子,白幕写道:“三百年前。”

“上次,是为什么事情入世?”

“天眼将破,蜀山当时的掌门人崇香将我召唤,集二百九十一之力,将天眼重新闭合。”

“然后您去了哪里?”

“事情完成,我太过疲惫,就陷入了沉睡。”

他们说的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蓝衣男子证明了此神衣确实不假后,将话题一转,引入了关键问题——

“那么这次,神君为何又出现了?”

“是蜀山三位长老,和那边三个仙人,将我唤醒。”

“也就是说,其实您并不能预知天眼什么时候破?”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神衣的下摆在空中抖动,似乎也很震惊很犹豫,过了许久才道:“是……”

哗然声越发大了起来。

蓝衣男子示意众人安静,才再问道:“你只是被动的被召唤,然后跟着蜀山弟子去补天,那么请问,天眼是怎么补上的?”

“这个……是……是崇香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他说天眼被补上了,你没事了,你就继续去睡了是么?”

“……是。”

众人再度哗然。一直以来,人人只听说过三百年前有魔族入侵,然后蜀山的崇香带领弟子们堵上天眼,杜绝了这场悲剧,挽救了苍生。自那之后,蜀山声名大噪,赫然已是修真界的泰山北斗。

可没想到,如今听蓝衣人和神衣的一番对话,却像是另有故事……

一时间,人人脑中想到了两个字——“阴谋”。

秦长老面色大变,想要阻止蓝衣人继续问,但周长老在一旁朝他摇了摇头。是啊,如果此刻阻止,众人的疑惑不但不会消除,反而更大。

不能阻止……

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下去?

秦长老和二长老对望一眼,从对方脸上都看到了不安和慌乱。

蓝衣人的问话仍在继续:“那么这次为什么你觉得这个女孩子——”他一指惨白着脸依旧站在门槛处的江夜白,“她能担当补天大计呢?”

神衣沉默了。

身后的白幕,久久没有动静。

众人等了一会儿,有按捺不住的,纷纷叫嚷起来:“神君,快说啊!”

“是啊,为什么选她啊?”

“你觉得她比得上崇香?”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

这时,连神机仙姝也站出来道:“神君,当初确实是我们联手将您召唤出来的。但您自己选择了江姑娘也是事实。你若有苦衷,此刻我们这么多人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此姝很是聪明,这么一说,不但摆脱了跟蜀山有串通的嫌疑,还表明了自己是站在大家那边的。

也许是听了她的保证,神衣动了动,突然直飞到蓝衣人身边。

与此同时,白幕上写道:“因为她威胁我,如果我不选她,她就吃了我吃了我啊!”

大殿内众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朝同一个方向盯了过去——

江夜白。

“而且——”白幕上的字仍在继续,“她刚刚还把花阴醉也给吃了!活生生的同门师妹啊!就那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吃掉了!她什么都能吃,她才是真正的魔物!”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到!

4点的飞机,6点半到京。8点半可以去接。如果一切顺利,10点前能回到家。

6161,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啊!

说谎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往后挪了一段距离,离门槛最近的那些人,更是哗的一下,就没了踪影,空出大片空地来。

大家都聚集在上光殿的前半边,离门远远的。

如此一来,越发显得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的江夜白,形单影只。

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头发因为之前的打斗凌乱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又是狼狈又是紧张。

作为她的师父,秦长老这种场合下,也只能率先站出来问话,声音严厉表情凝重:“江夜白,神君所说的……是真的吗?”

江夜白抬起眼睛,目光移向神衣,神衣哆嗦了一下,立刻缩到蓝衣人身后。同时,白幕上的字一个个蹦的很急:“是她是她就是她!她还吸干了圣池的水,吞掉了池里的灵剑,对了,还有你们那个白衣弟子浅明,也是被她吃掉的!”

二长老惊道:“什么?浅明明明被魔符封印在镜子里啊!”

“镜子里的是残影,真的已经被她吃了!”

二长老转向景源:“这是真的么?”景源是负责解镜的,因有如此一问。

景源神色淡然,虽然尊敬,却不怎么在意的答道:“魔符尚未解开,所以不知镜内的情况。”这个答案可以说是相当不负责任,听在众人耳中,更像是确凿了江夜白的罪行一般。当即有数人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堂堂蜀山竟容此等魔物存在,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又置我们修真道于何地?”

“处死魔女!”不知是谁如此喊道。

底下立刻跟着叫了起来:“处死魔女!处死魔女!处死她——”

空中的白幕上,神衣煽风点火道:“大家别忘了,她可什么都能吃,也许下一个,就吃到你们头上了!趁她现在法力尚微,赶紧防患于未然吧!”

“处死魔女!”

“处死魔女——”

一声声,呐喊震天。

江夜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把所有人的话都听进去了,又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

有个胆子特大的道士,欺她年幼体弱,当即拔剑上前,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道:“吾泱泱人界,岂容尔等魔物放肆!看剑!”

一剑划去,直刺咽喉。

眼看江夜白就要被刺中,剑尖突然断了,一折为二,哐啷落地。

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都在看,却无一人看清那剑是怎么断的!

道士拿着断剑,刺也不是,回也不是,涨红着一张脸,羞恼到了极点,一咬牙,吼道:“魔女,敢毁我宝剑,我跟你拼了!”当下把剑一扔,人扑了过去。

江夜白依旧不动,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仿佛已经彻底吓傻了。

而那道士冲到她面前,双手刚碰到她的衣服,就发出一声惨叫,同时,浓烟滚滚蒸腾,他的手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消失。

景源离他们站的最近,当即飞身上前揪住他的后颈一拉,再一掷,道士在地上一连滚了十几个圈才停下,双手已经彻底没有了!

他看着自己的断腕,血跟瀑布一样喷薄而出,也不知吓的,还是痛的,惨叫声连连。

还是神机仙姝心地好,迅速念了个法诀,一道柔光将他的双腕裹住,血就不流了。

场面一经控制,愤怒就汹涌而起。所有人都盯着江夜白,眼神中有厌恶有恐惧更有兴奋。

她果然是魔女!

而他们是在除魔卫道!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吹的江夜白的头发四下飘散,越发地形似鬼魅。

席间一人突然跳起道:“啊啊!是她!”

他身旁的人问道:“是谁?骓吾子,你认得?”

名叫骓吾子的人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她是远古壁画中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