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打欠条?”

“信物…我已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了。再想想吧,既然你来了这里,我们也不必急在一时。”

灵玉勉强接受了,她倒是想现场讨债,可人家已经拿不出来了,还能讨什么?当然,她可以不交出功法,但是,既然已经被逼立下同心契,何必在这件事上恶心徐逆?他死了,她也讨不了好。

拿了一枚空白玉简,将《五行万剑诀》的内容记录下来,交给徐逆,末了道:“你可得活好一点,我还珍惜这条小命,等着你还债呢。”

“这是自然。你也好好活着,别拖我的后腿。”徐逆接过,淡淡说了一句。

灵玉不爽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人。

“等等。”后面徐逆唤住了她,踌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那枚玉简落在你手里,想必我…我父亲他已经陨落了,你可知道他在哪?”

灵玉没有立刻回答,又拿了一枚空白玉简,画了张简单的地图,丢给他:“他是自爆灵器而死的,已经二十年了…”

徐逆目光一黯,默默将地图收了起来。看了那枚玉简,他才知道,原来父亲是极意宗的修士,想必当年亦在丹心阁营地…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也许他们曾经在营地相见,却不知道彼此血脉相连。而知道的时候,已经天人永隔了。

如果没有那件意外,也许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士吧?没有名门公子的身份,也不会有几十年的举步维艰,父母有着不高不低的修为,足够他平静而平凡地成长。

可是,没有如果,时间的长河一去不回,他回不到过去,让自己拥有唤一句“父亲”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他们,生活在封闭的沧溟界,不知道修仙世界的宽广,也不知道那些匪夷所思的妙法秘术。时间的长河未必不能停住,只是,那需要惊天动地的修为…

灵玉从徐逆的休息室,被吓了一跳。

段飞羽没走,缘修也在,还有许寄波、定无,除此之外,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莫沉。七个人齐齐转过头来,望着她。

“程道友,你总算出来了!”缘修叫了起来,一脸关切,“听说你跟那位徐道友打起来了?怎么样?”

灵玉失笑:“几位何必如此紧张?只是多年未见,切磋一下而已。”

“想必程道友这些年进步甚大,徐师兄见猎心喜。”段飞羽似在解释,指着那几人道,“程道友,莫师弟你应该还记得。这位是花有溪花师弟,这位是夏连冬夏道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灵玉抱了抱拳:“程灵玉。”

那三人各自起身回礼。莫沉与二十年前一般模样,修为在初期顶峰,想必离突破不远了。花有溪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与段飞羽一个类型,只是更沉默些,向她淡淡一笑。夏连冬年纪稍长,向她点了点头。

“趁着大家都在,正好讨论一下计划。”段飞羽示意灵玉坐下,“程道友,缘修道友,我先与你们说一下…”

他们这些人,底子就是紫霄剑派的诛邪堂,二十年过去,诛讶堂只剩下四人,其他人都是半途加入的。夏连冬原先是个小门派弟子,懂一些炼丹之术,定无性格安静可靠,正好被他们捡到,就跟着他们了。至于许寄波,是最先加入他们的,花费了一些力气,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才得到他们的认可。

到这里,灵玉差不多明白了,在这个团队里,有自己的价值,才能留下来。

190、两方

缘修的价值,在于他的阵法造诣,像他这样精通阵法的人,是任何一个团队抢着要的。至于灵玉,她的价值在战力方面,这是剑修的长处。

可以说,他们这个团队,战力是最强盛的,四名紫霄剑派的剑修,都是筑基修士中的精英,而灵玉,二十年的磨砺,自认实力不会比他们差。

这次他们五人出去,分成两路,一路巡防,一路猎妖。段飞羽和许寄波是例行的侦查探路,确保安全;莫沉三人则是猎妖,顺便采些生长在野外的灵药,以供平日消耗。

“缘修道友,禁制安全,一向由我统管,以后主要交给你,如何?”

缘修自无不允。

至于灵玉,段飞羽沉思片刻:“程道友么,与我们一起轮值吧。”

轮值,大概就是留守、巡防、猎妖三者轮替。灵玉点点头,表示服从。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段飞羽重新排了轮值表。

解散之后,灵玉向缘修使了个眼色,进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通道连着极小的石室。这个地宫的布置,主要为了避难,除了武器粮食,更有着四通八达的石道,方便避难之人逃离,所以,就连休息室内,都有另外的通道离开。

两人进入一个空着的休息室,缘修迅地布下自己的独门阵法,以防他人窥视。

“怎么样?”灵玉问。

布好阵法,缘修坐到她对面,说:“还行吧,这位段道友,倒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你呢?探听出什么消息来了?”

灵玉闻言苦笑,徐逆根本没给她探话的机会,一进去就开山见门地问功法,接着大打出手…

但是,立下同心契这种事。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她道:“徐公子哪有话给别人听?还是说说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咦,这位徐公子不好相处?看不出来嘛!”

“过些天你就知道了。”灵玉倒了颗血色丹药,吞了下去。

这是缘修用妖修的血炼制的丹药,他炼丹术只是略懂,再加上缺少材料。只能这么凑和着,药效也不怎么样。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些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缘修没再多问。说起自己从段飞羽那听到的消息。

“…他们这些人,曾经潜回丹心阁,据说那边根本没有高阶妖修。只是盘踞着大批的筑基妖修,反倒成了他们的营地。诡异的是,外头也不见动静,根本没有人试图打破隔绝战场的禁制。”

“这样吗…”灵玉喃喃道,“难道我们真的被放弃了?”

“这话我可不信。”缘修微微笑,“失去我们这些人,西溟修仙界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百年内,结丹的人数必定大减。到时候,跟妖修的实力此消彼长…那些前辈没这么傻吧?”

“好,暂时就当我们被放弃了。难道他们就甘心把这么大一块地盘划给妖修?如此,不但失去了海洋的资源,亦失去了得自妖修身上的资源…”缘修很自信。他在观慧寺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因为够机灵,时常调去服侍几位长老,对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有几分了解。

“不然为什么?不是情愿,就是被迫了。难道他们不得不放弃我们?”

“那位段道友也是这么说的。”缘修手指沾了沾茶水,在两人之间画一幅简易的示图,“程道友,你记得大衍城吧?”

灵玉看着他画出溟渊和东西溟两块大陆,然后在溟渊上方点了一下。

“知道。”

“这位段道友语焉不详地说,大衍城可能出了问题。”缘修露出兴奋的表情,“这一趟我们没来错,这二十年,我们遇见过多少拨修士?只有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大衍城出了问题?”灵玉皱皱眉头,“这不是化神修士之城吗?怎么会出问题?又能出什么问题?”

“不知道,估计他们也不清楚。”缘修眼睛闪亮亮地说,“不过,我们可以猜一猜。”

灵玉看着他画来画去地忙活,最后施展法术,使地图上峰峦起伏,更加逼真。

“东西溟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一是因为溟渊的存在,二是因为大衍城的坐镇。”缘修点了点溟渊和大衍城的位置,“溟渊,是天地之威,大衍城,是化神之威。”

“这次妖修之所以能攻到西溟,是因为溟渊生了这个改变。这个我们没有办法,那么大衍城呢?暂且不说大衍城有没有能力修补溟渊,妖修达到化神境界,同样会进大衍城,只需大衍城一句话,妖修就不敢进入西溟。他们来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没有人阻止他们。”

“那么,到底是大衍城默认了东西溟混战,还是他们没办法出指令呢?”缘修的目光,亮得惊人,紧盯着灵玉。

这些年来,也曾有人愤怒地表示,不知道大衍城在搞什么,竟然放任东西溟大战,但没有人这么大胆,得出缘修这个猜测。

“你是说…”灵玉脸色越来越苍白,“默认东西溟混战,这不太可能。大衍城之所以成立,就是化神修士们想聚集力量,共同寻找沧溟界的天数,东西溟乱了,天数何处寻找?”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没有办法出指令。”缘修的指尖一点,大衍城的影像,灰飞烟灭。

明明只是一幅地图,看着大衍城在缘修的小法术下毁去,灵玉却心头一跳:“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连化神修士都没办法应付吗?”

“这就不是我们能猜的了。”缘修抓抓光头,“我们再转回来,说说为什么我们会被放弃。”

“我们这么久都等不到救援,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他们一直在救,但摸不着头脑,你觉得这可能吗?”

灵玉摇头。战场防线拉得这么长,就算四大营地没办法开启了,其他地方也行啊。各大宗门的阵法大师那么多,怎么可能设得了禁制,却拆不了?破坏从来比建设更简单。

“二是,他们顾不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一条,跟他们前面讨论的事情结合起来。灵玉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就是大衍城之事?”

缘修道:“这个猜测,我们没办法去验证,暂时也放下。接着说,战场中的异常之事。”

“只有筑基修士。高阶修士全部失踪了。”灵玉不假思索地说,“包括妖修。”

“对!”缘修细细地描绘着溟渊的边,“我们都知道。当年的变故,他们针对的就是高阶修士,死伤惨重不用说了,可再怎么样,也不会一个也没活着吧?这些人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也是多年来,活下来的修士一直在想的问题。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师长会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一些在伏击中陨落的修士,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现在,我们把三个疑点列到一起。”缘修点着地图。“第一,大衍城出事了;第二,宗门可能有更重要的事。顾不上我们;第三,高阶修士无故失踪。凡事皆有前因后果,尤其是这样的大事,疑点往往前后关联,我们试着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灵玉略一思索:“大衍城出事,是否生在妖修入侵之前?”

缘修点点头:“听段飞羽的意思,应该是的。”

“那么,事情的前后顺序就是这样:大衍城出事,妖修入侵,双方大战,妖修伏击营地,我们被困战场,高阶修士全部失踪,没人来救我们。”

灵玉抬头看着缘修:“我们都知道,妖修入侵,原因就是溟渊产生了变化,有几个地方可以通行了。那么,大衍城之所以会出事,会不会就是因为溟渊?”

缘修微微一顿:“我倒是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这两者存在明显的因果,无人压制,妖修才会入侵。那么大衍城和高阶修士失踪,以及我们没有得到救援,是不是也存在因果?”

“高阶修士失踪和我们被留在这里,同为果,而大衍城出事,就是因了。”缘修想来想去,只得到这个结论,但他又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

灵玉忽然问:“我们被关在战场,但是妖修没有啊,我记得这二十年来,东溟一直有妖修涌入西溟,是吧?”

“嗯…而且,全是筑基妖修。”缘修心不在焉地说,他还在想大衍城出事跟后面这两件事的关系。

“那高阶妖修,是不是也做重要的事情去了?”

灵玉这个问题,击中了缘修,他摸着光头恍然道:“对啊,双方高阶修士都没有出现,肯定是做同一件事去了。除了大衍城,还能是什么事呢?”只有这件事,关系着双方。

两个人相对沉默,好一会儿,灵玉问:“我们还能等到救援吗?”

缘修苦笑着摇头:“除非他们把事情办好了。”他们这些人,固然是门派的未来,可是,跟大衍城比起来,算什么?

“所以,我们讨论半天,结论还是照旧?”

缘修沉吟半晌:“不,还有一个很危险的选择,去大衍城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我们猜测的这般…”

这个提议,缘修刚说出口,灵玉就翻白眼了:“大衍城位居溟渊之上,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了,那里正好靠近溟渊缺口,不知道有多少妖修…”

“唉…”缘修想了一会儿,也叹气了。这次,他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偏偏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验证。要是能去大衍城看看就好了…

他们两个在商量的时候,段飞羽进了徐逆的休息室。

“徐师兄。”

徐逆正在读取铁片上的功法,看到他进来,将铁片收了起来:“怎么?”

段飞羽在他面前坐下,犹豫了一下:“你为何要与程道友动手?”

徐逆沉默数息,终于还是说道:“她猜到了什么,所以想灭口。”

段飞羽吃了一惊:“那现在…”

“我们立了个魂契,她保证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段飞羽思忖道:“这样…恐怕还是不安全吧?”

“放心,我手上有她的把柄,她不敢。”

他说得很自信,段飞羽选择了相信:“既然师兄信她,那我就不多说了。”

“嗯,你来找我何事?”他晋阶后期之后,团队里轮值之类的事就完全交给段飞羽了,自己专心化解身上的气息,免得给结丹留下后患。

段飞羽道:“刚才,许师妹来找我,提了个建议,我决定不下。”

“她?”徐逆眉头微皱,“师妹,你叫得倒是亲热,莫非真打算让她入门?”

紫霄剑派不收女弟子,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入门,徐逆这话,就是问他是不是打算与许寄波结为道侣。

段飞羽摆手:“徐师兄别开玩笑,我们做的事何其危险,我哪有心思找道侣。只是她一向热情,总不好拒人千里。”

徐逆轻哼一声:“你就是这么心软。”

“都是同伴,总要给几分面子。”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说吧,她提了什么建议?”

段飞羽道:“她说,二十年都过去了,始终没人来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已经把陆上的情况都摸透了,不如去海上看看。师兄你也知道,她之前提的建议都不错,我就想…”

徐逆没有立刻回答,正如段飞羽所说,许寄波加入他们,提的建议都不错,很有可行性。而他之前的打算,就是把临海战场全部摸一遍,看看有没有异常之处。她这个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思。

片刻后,徐逆道:“可以,等到这一片都摸清了,我们就去海上吧,那个药王遗府,正好可以落脚。”顿了顿,又道,“你小心许寄波,这个人太古怪,上次突然在我面前提起几种化解杂气的方法。我怎么晋阶的,连莫师弟和花师弟都不清楚,她怎么会知道?”

段飞羽微微一怔:“我从未对别人说起过。”

“我知道,所以说,她很可疑。”徐逆回想着,“不止是这件事,当年她加入我们不久,曾经拐弯抹角地在我面前表示对紫霄剑派不满,还说剑君性情暴躁,只怕我吃了不少苦——谁不知道徐正是剑君的爱孙,她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段飞羽微微一沉:“竟然如此?”

“彼时只觉得这个女人不讨喜,就没有跟你提起。现在想起来,她身上有诸多疑点。”

“那徐师兄你的意思是…”

徐逆嘴唇抿紧,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盯着她,要是真有问题,在我们出去之前,把她解决了。”

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段飞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191、去向

灵玉将铁片上的功法默写了下来。

这部功法,叫《先天紫气诀》,听起来就跟紫霄剑派是一个道统的。她通读几遍后,确认了这一点。

何止是一个道统,简直一脉相承!而且,《先天紫气诀》的比《紫霄剑典》更高。

徐逆给她看过《紫霄剑典》,第一步是吸收紫气。《先天紫气诀》却不然,它说的是,以先天炼紫气,所修炼的紫气更纯。

可惜,看完之后,灵玉现自己没法练。

《先天紫气诀》讲究的是纯,就如同那把紫郢剑,由至清至纯的紫气凝练而成,别无杂质。她一开始修炼的是《水火剑诀》,然后是《五行万剑诀》,前者讲究的是合,后者讲究的是全,也就是说,她的功法跟《先天紫气诀》是完全相反的。练倒是可以练,但只能练着玩,别指望当主要功法练,那样两种功法冲突起来,她就倒霉了。

灵玉叹了口气,把玉简扔回乾坤袋。这部《先天紫气诀》一看就是绝顶功法,可惜没办法练啊。

她不禁思索起这件事来。紫郢剑,《先天紫气诀》,玄冰岛…这三者有什么联系吗?想来,文芳在玄冰岛失踪,应该是落到昭明剑君手上,腹中的孩子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出生后成了徐逆,跟徐正长得一模一样。

紫郢…难道真的跟紫郢天君的传承有关?沧溟已经封闭上万年了,那些大能修士的记载,早就佚失了,只能在典籍中找到只言片语,而且大部分似是而非,只能当成传说。

说起来,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毁我仙书,紫郢,我跟你没完!!”

想起这句话。灵玉忍不住皱眉。她梦里的紫衣人,莫非就是紫郢天君?仔细回想,那人手中的剑,确实与徐逆后来的紫郢剑十分相似。还有…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那本仙书。救了她一命的仙书,气息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件奇物,现在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件法宝,而且是看不出品阶的法宝。

法宝,要到结丹才能用于战斗。这本仙书却在她受到生命威胁时自动护主,可见非同一般。

梦里,仙书的主人和“紫郢”大打出手。仙书便是她手中这本,“紫郢”所持紫郢剑与徐逆手上的一致,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曾经的主人是敌人?而她和徐逆,正好得到了前人留下的法宝?那么,书和剑同时大变样,是否是受到了对方气息的影响?

灵玉吐出一口气。法宝达到这样智能的程度,岂不是传说中的通灵法宝?据她所知。太白宗内,只有显化真人有一件衍化出器灵的法宝,就这样。还不够资格称通灵法宝呢!

对了,不是说本命法宝与主人共生共死么?她的仙书和徐逆的剑又是怎么回事?仙书完好,是否代表着。它的主人还活着?应该不可能吧?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大修士,丢失了本命法宝,早就应该找过来了,他们也没办法用。她得到此书,可有些年头了。还是说,这些并非他们的本命法宝,所以才能保存至今?

胡思乱想一通,灵玉把这件事扔脑后去了。得不到答案,想再多也没有用,且先看着吧,也许结丹之后,可以使用法宝,就能得到答案了。

这日之后,灵玉每天规规矩矩地按照轮值表或留守或猎妖或巡防。徐逆的时间与她不一致,偶尔碰上一两次,也没多说什么。

她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可以,真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怕就怕徐逆借着同心契,要她帮忙,他肯遵守约定就好。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段飞羽召集众人,表示要转移据点。

灵玉感到很奇怪,便问:“为什么要转移?这附近的妖修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不是很安全吗?”

“程道友莫非觉得安全就好了?”

这个问题,让她怔了一下:“段道友什么意思?”

段飞羽道:“既然没有人来救我们,那我们只有自救了。陆上找不到线索,说不定海上会有。”

“自救?”灵玉的神情有些不快,“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说?”

她不是反对自救,只是,离开安全的据点,去未知的地方,是生存的大忌,这二十年来,她混迹战场,见多了被整队杀灭的小队。自救先要保障生存,贸然行事,只会引来祸患。

段飞羽一顿,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抱歉,程道友,这件事,我们或多或少地通过气,忘了你来了还不久,没有提前说一声。”

他态度这么客气,灵玉也不好说什么,又见定无向她微微点头,就不再多言了。

许寄波道:“这些年来,我们去过的地方不少,接触的同道更多,从皇风书院到归安林,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许,这个线索会在海上也说不定。”

段飞羽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面带微笑看着缘修和灵玉,“两位道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你们也是团队的一员。”

缘修笑眯眯道:“段道友这么说,那贫僧就多说几句了。”

“缘修道友有话请说,不必客气。”

说不客气,缘修就真不客气了,他甩出一本兽皮地图,指着上面的点:“敢问几位,你们去过哪些地方?可否详细一述?”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段飞羽就在地图上一一指了出来。

缘修一边听一边做记号,做完了,眯着眼睛看一会儿,笑了起来:“几位去的地方确实不少,不过,依贫僧所见,你们的漏洞也很大。”

“哦?”

缘修慢条斯理地将他们去过的地方画了一条线:“表面看来,你们从北到南都走了一遍,可最关键的点,却没有探清楚。”他点着四个营地,“你们真正去过的,只有丹心阁而已。按理说,四大营地是战场关闭之前,出口所在地,战场关闭后,也是最容易突破的点。”

段飞羽一怔:“可是,潜入四大营地不简单。回丹心阁那次,在下损失了两名师弟,若是按道友所言,其他三大营地探一遍,还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活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

“当然。缘修道友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们实力够,肯定会这么做的。”

段飞羽说得诚恳。缘修也没继续坚持,他提这一点,本来就不是为了反对段飞羽的提议,而是找出不合适的地方,给自己争取话语权。所以,他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段道友,贫僧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哪里。道友说的本来就有理…”

两人一番客气,段飞羽再一次请缘修表意见,缘修才继续说:“嗯。贫僧以为,段道友这个决定,已经是最恰当的选择了。不过,海上这么大,我们该去哪里?”

段飞羽把药王遗府附近的小岛指了出来:“这里有一个水下洞窟,如果没有被妖修占领,正好可以栖身。”

缘修点点头:“段道友果然准备充分,只是海上妖修更多,也更危险,几位都准备好了吗?”

除了他和灵玉,团队里算得上外人的也就是定无、许寄波、夏连冬。夏连冬是个不擅言辞的,平日里只会跟出去采药,回来炼丹,定无是不爱得罪人的性子,很少表意见,许寄波已经赞同了。

见众人点头,得到意料中的答案的缘修眼中闪过微光,略一思索,说道:“诸位果然胆识过人,既然如此,在下有个提议,不知道…”

段飞羽忙道:“缘修道友尽管直言,合不合适大家再看。”

“那我就直说了。”缘修的手指划过大片的海域,最后停留在溟渊之侧,“既然要去海上,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冒险一点,看看源头是什么呢?”

“源头?”看到他手指的落点,段飞羽心口一跳。

“不错。”缘修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憨厚,“这些年来,许多人心怀疑虑,溟渊之上,明明有大衍城坐镇,怎么会让妖修入侵呢?而前几日,段道友与贫僧闲谈,也说到了这个问题…”

段飞羽突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震惊地看着缘修:“道友是说,我们去看看大衍城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众人尽数面露骇然。不错,这些年来,时常有人提起,大衍城的化神修士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妖修侵入西溟,却不出手阻止?但是,化神修士离他们太远,没人敢这么想,就连海上,一般人也不敢去。

缘修不好意思地笑笑:“贫僧也知道,这个提议很危险,只是,我们去海上同样冒着很大的风险…”

“只是去海上,以我们的实力,有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活下来不难,而如果去溟渊,那就不好说了。”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那个叫花有溪的紫霄剑派弟子。

莫沉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夏连冬、定无二人也微微点头。

在场八个人,已经有四个不赞同了。

段飞羽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着灵玉:“程道友,你也这样想吗?”

灵玉没想到缘修会借机提出这件事,不过,她并不是很反对。危险固然很危险,可他们也不是一天就能达溟渊之侧。略一思索,她这样答:“我以为,缘修道友说的有道理,我们既然往海上去,不如就往大衍城的方向走,至于能不能走到,到时候再说。”她保留了一点余地,如果真的太危险,大可以选择回头。

“那…许师妹呢?”

许寄波一脸震惊,听到段飞羽的声音,才回过神。她轻轻点头:“可以试试,越靠近溟渊越危险,这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去了情况不一样呢?”

有三个人同意,段飞羽反而不好抉择了。正想着,忽然听到徐逆的声音:“我也同意,就去大衍城!”

192、荒岛

段飞羽向来惟徐逆马是瞻,徐逆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他都说去大衍城,那结果就是去大衍城。

几天之后,众人收拾好东西,抹掉这个地下行宫存在的痕迹,离开了皇家猎场。

不得不说,这是灵玉和缘修二十年来见过的最靠谱的小队,这十几年,他们不但将据点经营得有如铁桶,更将周围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他们还时不时地分派两三人的小队,到更远的地方查探。

这种状态,他们能坚持二十年,除了自身的毅力,还有着许多客观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小队的基础,是紫霄剑派的诛邪堂,本身拥有严格的纪律和凝聚力。争权夺利这种事在小队里不会存在,因为诛邪堂的统治力不可动摇。

灵玉和缘修适应得很好。他们本来都是大宗门的弟子,相对严格的门规是必须的,如何在严格的纪律下挥自己最大的能力,是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必备的素质。

离开内陆,深入海洋,他们接触到了预见的危险。会留在海洋的妖修,本来就是海兽,在大海上,他们的实力有所增强,而人类虽然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但在水里,不可能比得过这些海兽。

刚开始,他们前进得很艰难。在药王遗府中暂时安顿下来,花了好几个月,适应了环境,找好下一个落脚点,才继续往大海深处进。

每一次迁移,都是用血来铺就道路,一行九人,不停地有人受伤,却都咬紧牙关,没有放弃。

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还要归功于小队人员构成的完整。段飞羽的预警,夏连冬的炼丹术,缘修的阵法造诣。这些保障他们的后勤。其他几人,论实力都是一时之选,哪怕遇到数倍的敌人,都能丝毫不露怯。

让灵玉感到吃惊的是,许寄波进步很大,当年她们交好之时。她只是个很寻常的女修,虽然修炼方面不落人后,动手实力却要差上一些。而今时今日的许寄波,敢打敢拼,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她对自己更自信。打架这种事,也是有天赋的,她从小打架输过谁?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三年转眼就过去了,他们始终走在前往大衍城的路上,尽管度很慢很慢。

熬过最初的那段时间,在海上的日子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过。

留在大海中的妖修,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多,反而越深入越少。一开始他们不知道原因,后来偶尔撞到一次妖修大迁移。才知道这些妖修来到西溟,会集体飞往大陆,只有少部分海兽。才会留在海洋之中。

东溟的海兽,所遇到的资源危机并不像天阿大荒的妖修那么严重,沧海之大。足够他们生存修炼。

因此,他们越走越有信心。原本以为,去大衍城是难以实现的目标,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遥远。

“在干什么?”荒岛上,灵玉随手把剑插在石头上,当作手杖一样倚着,凑到缘修面前。

缘修坐在石头上,正在一块兽皮纸上用特殊的墨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施展小法术涂抹。

“修正地图啊!”缘修头也没抬地说。

灵玉看到,打磨光滑的兽皮纸上,画着一幅清晰详尽的地图。

他们已经深入大海,离大衍城越来越近了。

“要是我们现在无所顾忌,估计飞上个把月,就能到达大衍城附近的海域。”缘修说罢,叹了口气。

这个“要是”,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他们小队的实力不弱,可几乎每个人都有伤在身,这种情况下不管不顾地跑到大衍城去,那还要不要命?

再说,能不能到大衍城,他们还不知道,这座化神修士之城,一向拒绝他人拜访,哪怕元婴修士也是一样,指不定他们到达传说中大衍城所在的海域,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毕竟,大衍城对他们这样的筑基修士来说,只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