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下倒退几步,竟然抓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眼见着一丝雪白肩头划过眼底,我飞快地松手,左右脚一绊,向后坐倒在地,眼睛大瞪着,一副见鬼的表情。

屁股下传来触地的疼痛,不是我在做梦,那么我听到的,都是真的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我曾对师傅说,我要照顾他一生一世,他,他,他现在居然问我这个……

“记,记得。”我结结巴巴地应着,他的眼光一窒,又一次的微笑。

魅惑,我居然在师傅身上看见了这个词的感觉,我高贵的师傅,让我看到从来步曾见过的一面,也让我今天的小心脏承受了各种刺激的考验。

他轻轻地向我的方向踏前一步,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让我无法动弹,“那么这话现在还做得数吗?”

下意识地想点头,刚一动脖子,猛然感觉到什么不对。

眼前的人,真的是我的师傅吗?我那个清冷如月,高洁如莲,漠然如冰,润凉如水的师傅吗?

“你,你是我师傅,弟子服侍床前,养老送终,都是应该的。”

天那,我到底在说什么?

服侍病榻?养老送终?我扯下腰带勒死自己得了……

“师傅,我一定给你找到‘狐尾草’。”他的咳嗽声,不大却刺耳,还有那抖动着的肩,几乎没有任何意识,我的话已经出口。

我不是个长记性的人,很多东西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偏偏这个草药的名字,像是在心里扎了根,想忘也忘不掉。

“紫儿,你有没有怪过瞳玥?”他长袍一摆,随意地坐在我身边,完美得像一座玉雕,“师傅想听你的真话。”

“我为什么要怪她?”不得不承认,师傅的问话,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并不快乐的回忆。

“如果没有瞳玥,辰初云会是你的,紫浔也会是你的,甚至我……”他一顿,“也会是你的。”

“咯咯咯咯……”我玩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大笑,“你还是我的师傅啊。”

他眼神一动,我不待他说话,自己接了下去,“我会放弃,是因为你们的选择,与他人的争夺无关。师傅喜欢瞳玥,我尊重师傅的抉择。初云爱瞳玥,我也理解初云的心,如果喜欢的是我,别说瞳玥是天帝的女儿,就是天帝本人,我也争了抢了,神佛如何?妖魔又如何?女子爱色,取之有道嘛。”

他没有表态,平静的脸无法猜测心意。

“你当初对我好,是什么心思?”

突然觉得师傅的问题,越来越难回答。

说喜欢,不是明摆地和瞳玥抢师傅?

说同情,我不是把师傅看扁了?

看着师傅的脸,凝脂雪白,眼前仿佛又想起过去的三百年,那时的我,远远地望着石上的他,仿佛在仰望天边的星辰,何曾想过也会有今日随意的席地而坐,人在面前?

我也曾抱过他,我也曾吻过他,更曾有过朦胧的缠绵,炙热的肌肤之亲,只是现在,他与瞳玥相依相恋,那是属于我和他,私藏着的秘密。

我仰起头,呼吸着空气中的清新,却发现早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占据,那香气,有形般,一点点的爬上我的心,不断地催促着我重视着前尘往事。

我用力地一吸气,狠狠地将这香气记在心中,轻轻地出声,“师傅,有一种感情,因为怜惜。”

是的,我一直对师傅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怜惜。

我看见那个孤寂的背影,想温暖他。

我看见那个清瘦的肩头,想拥抱他。

我知他心中有人,我只想陪伴着他,让他的人生不那么冷清,可是若非心动,又怎么舍得看他苦?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做他人生中的唯一,至少在那一刻,我也是唯一。

我只想让师傅快乐。

师傅一直闭着眼,静静地听我说话,神情柔和,我的声音停歇了好久好久,他也不曾出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惹恼了他,只是心中一个感觉,他似乎并未生气。

“等你找到浔的灵魂,不知道要多少年,成百上千年也未可知。”

不急?那何苦告诉我有话说?

师傅永远是看不透的师傅,他的心思,就像天上的浮云,地下的清泉,缓缓流动,变幻着,捕捉不到,也猜测无门。

“你我在哪相遇,你便上哪寻,我和瞳玥还有辰初云,紫浔,会在那等你。”

‘无极宗’的后山?师傅是在暗示我,在寻找浔的灵魂过程中,他会一直守护在浔的身边,让我无后顾之忧吗?

“师傅保重!”再次深深地看上一眼,牢记他。

绿树下,白影孤立,背手目送我。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挥手都没有施舍一个给我,我却似乎触摸到了,那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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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老友重聚

我放下手中的几坛酒,灵知四下探索着,树上的毛毛虫正努力地咬破茧壳幻化成美丽的蝴蝶,草丛里两只小兔子娓娓低语,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就是感应不到灵力的波动。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三天里,好酒烈酒,白酒黄酒,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就是没有再见到那个黑色的影子,我开始怀疑,当初与她的相见不过是一场偶遇,现在的幻冰,只怕人早已不在此处了。

拍开封泥,酒香四溢,我的心却怎么也酣畅不起来,找不到她,就没有机会借‘招魂鼎’,传说中的‘还魂草’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浔记起我的日子,遥远得无法想象。

我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浮云掠过,仿佛又看见临别前树下的雪白人影,师傅的海底心,辰初云的欲言又止,浔的约定,瞳玥的泪水,还有我不断改变的面容,各种奇怪的串联,将我紧紧地困住,我不曾探究的谜团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只想单纯地保有紫涧这个名字,紫涧这个身份。

嘬起嘴,对着不远处的酒坛一吸,一道水箭射入我口中,甘冽刺激,我啧啧嘴,为自己偷懒想出的办法感到欣喜。

“你可真是悠闲啊,这么美的办法都想得出,看得我不出来都不行。”女子清脆的笑声随着风传入我的耳内,我身体顿时一僵,她来了。

不过片刻,我立即放松,侧躺在草地上,手臂撑着脑袋,一只手绕着垂落胸前的长发,嘴巴又是一吸,快意地擦去残留的酒渍,懒散地一指身边的酒坛,“今天的酒虽然不算顶好,倒能凑喝,要喝自己拿。”

她往我身边歪倒,手指一招,地上的酒晃悠悠地飞进她的掌心,学着我的样子,得意地唢吸着酒。

“我以为你不在这了呢。”吹拂着温暖的光,我舒服地闭上眼睛,咕哝着。

身边衣衫声动,我微微睁开一丝眼帘,她艳丽的容貌就在我的头顶上方,盯着我的脸,琢磨着。

我摸摸脸,不置可否的一瘪嘴,“我知道你好奇什么,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禁咒,还是仙人下的。”

“哈哈!”她咧开嘴,没形象地大笑,指着我的脸乐得开心,“真狠,你得罪谁了?”

闷闷地别开脸,真不想看那双闪亮的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倒也不追问,只是盯着我的脸,一个劲地抿唇偷笑,贼兮兮的样子让我对着她直翻白眼。

“再笑,眼角的皱纹夹死苍蝇了。”她眨了眨眼,目光透亮。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她放下酒,跷起腿,很没气质地抖动着,吊儿郎当地看着我。

“想你了,找你喝酒。”贸然开口,会不会有些唐突?而她的想法,我根本猜不透半点,还是等等再说。

她的脸上飞起淡淡的酒晕,衬着俏脸愈发的美艳,优雅地打了个酒嗝,“上一次你明显心又愁绪,眼里全是迷茫,借酒浇愁与我相遇,而这一次,你的眼中却是蕴满牵挂,还有坚决,这样的表情,怎么也不是个颓废的人会有的。那你抱着酒坛,还这么多,不是明显找我吗?距离上次分别,也有数月之久,你不可能还不知我身份,这样的情况下,还来寻我,不是有求于我又是什么?”她脑袋伸到我面前,纤指撑着下巴,“这一次的酒明显闭上次好多了,有备而来么。”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和她亲近了。她看似纯真,却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偏生她只是笑闹,给人无害的可爱感觉,只怕人情变化,心思改变,通通逃不了她的心。

女人太聪明,究竟是好?是坏?

“你这么七窍玲珑剔透心,小心男人会怕,这么漂亮嫁不出去多亏。”我无奈地还着嘴。

“你也漂亮啊,呆呆傻傻的,你把自己嫁出去了?”毫不留情地打击着我,她一脸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男人喜欢你,聪明酒慧黠玲珑一点就透。不喜欢你,就是九转心机太过厉害。我就是我,千年都等了,还在乎再多等几百年么?”

我呵呵地笑着,喜欢她这种豁达的性格,更喜欢她那种藐视天下的豪气,“何等男儿有幸,得你芳心?”

她乐颠颠地接过我的话茬,“何等男儿有幸,让你如此奔波,不惜与魔教打交道?”

我险些一口酒喷出口,“这你也知道?”

她能猜到我有事相求不算稀奇,能猜到我居然是为了男人,这也太神奇了吧?

“你眼神中的思念骗不了人,刚才在想谁呢?”

想谁?想的人多呢!

师傅,浔,辰初云,苍凝冽,我都想了个遍。

“我想我的爱人,他丢了灵魂,忘记了我,而我听说你有一个叫‘招魂鼎’的东西,能召回他丢失的灵魂,所以来求你。”我面色一正,“我知道那是你的宝贝,不过与你一面之缘酒借你的心头所爱,确实唐突,可是除了找你,我唯一剩下的,就是天涯海角去寻找,两厢权衡,我选择找你。”

她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在听到‘招魂鼎’的时候,眉头一挑,又忽然恢复平静。

我说完了话,她也不曾搭腔,我看着她,她撑着脑袋,一只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两人间的谈笑风生顿时变成了死寂般的沉默。

“你知不知道,天下不可能有平白无故的好宝贝,‘招魂鼎’虽然却有此效,却非‘还魂草’辅助不可,招魂期间,还有吸取施术者本命精血和消耗巨大的修为,所谓一命换一命,如果你控制不好,很可能被‘招魂鼎’吸走你的魂魄,即便你定力够强,能够支撑七七四十九日,它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

我的眼睛随着她的声音越睁越打,而她,抬碗灌下一口酒,再次缓缓出声,“若是游离在三界中的魂魄自然好招,可是如果是被刻意扣住的魂魄,对方功力超越你,你以为你还能召回吗?到时候消耗精血和功力,自己损失巨大却未必能达到你要的目的。”

我的心开始慢慢变凉,一点点从头开始冷到脚下。

她说的没说,天下间不可能有完全的好宝贝,能招魂自然也能摄魂,召回游离在三界中的魂魄,又怎么会便宜简单?赌的,还是我的一条命。

可是浔……

闭上眼,仿佛有看见了那双琥珀色的眼,冷静地对着我,告诉我,他等我寻找到他的灵魂,给他一个完整的回忆。

我渴望,渴望那青草的香气再一次地环抱着我。

我期待,期待他的手坚定地握上我。

他是我的浔,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心心念念五百年的人,从小就烙在心底的刻印,别说只是一个可能的赌注,便是一命换一命,又又何妨?

“我不怕!”我无所谓地一摆脑袋,“我爱他,为他做什么都值得,我相信自己,没有东西能摄走我的魂魄,他还等者与我天涯相伴呢。”

她轻摇着头,不赞同的表情写满俏脸,“有人说你很痴情吗?”

我慢慢地咧开了嘴,越笑声越大,直到抱上肚子打跌,“痴情没有,倒是有人说我很多情。”

她双手一摊,无奈地耸耸肩。

“现在便是我想借给你,那东西也不在我这,我借给别人了。”

“别人?”我一惊,她的眼睛透着亮光,根本不像是找借口推托的人,“谁?”

“妖王。”她的回答没有一点迟疑,“妖王寒隐桐!”

我情不自禁的一敛笑容,脑海中浮现出那夜月下,黑夜中的一点银白,她乘风而去,依旧洒脱飘忽。

他要‘招魂鼎’干什么?莫不是终于有人能让他付出,以自身修为精血去寻找失散的魂魄,他自语冷血无情的妖王,竟也会舍得如此?

他要帮助的人,是男?是女?

五只莹白的手指伸在我面前不断地摇晃着,“紫涧,小美女,魂兮归来……”

我一缩脖子,“你干什么?”

“招你的魂啊。”他咬着手指头,“怎么,我一提到妖王,你如此的失魂落魄?莫不是被妖王的美色所迷?”

“扑!”我对她的话语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了,“你居然说妖王那皮相是美色?”

“难道不是吗?”她一瘪嘴,“冷酷的心,非要用娇媚的表情来遮掩,除了脸能看,什么地方能见人的?”

我叹息着,如此张扬不羁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你的眼?”

她眼珠一转,没有回答我的话,直接站起身,“这样吧,你若不嫌弃,上我那喝酒,住上一阵,这几日我去问问妖王,看他何时归还,行不?”

“好!”一甩酒坛子,“走……”

两人并肩而行,转过树林,一座庭院幽静地矗立在山谷中,青青藤蔓,绿树成荫,虽没有亭台楼阁,却也别致精巧。

“原来你就住在边上,却让我等了三日,难怪你这么肯定我有求于你。”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她早知其中究竟啊。

“我去寻些药,今日才回来,我那些身边的护卫,觉得你是七宗里的人,有些顾忌,只好等我回来。”她手指一伸,身边落下几条黑色的人影。

“君上,这?”最前方一人,皱眉看着我,神色中写满不赞同,“她是七宗中人。”

“那又怎么样?”幻冰牵起我的手,嫣然一笑,“什么宗教派别,心中执意于斯,怎能静心修炼?”

“君上……”他踏前一步,手伸出,挡在我面前,“您上次与她谈天就算了,怎么能带回来,万一对您……”

“流陌,让开!”幻冰眉头一皱,似已不悦。

“君上……”她还欲争执,愤愤不平。

我斜抱着肩,冷冷地看着,在幻冰强大的气势中,仍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屈,相比身后几人,他出色多了,不论是俊美的容貌,还是那颀长的身形,尤其那双眼,忠贞职守,只是无论怎么看,都似有些过于不懂得回旋了,不明白聪明如幻冰,怎么会养怎么呆的属下。

“姐姐,妹子我远道而来,不知道姐姐送什么礼物给我?”我突然出声,对着流陌眨眨眼,他愤愤地看我一眼,别开脸。

幻冰本来拉长的脸,在对上我调皮的表情后噗嗤一笑,“你这个鬼灵精怪,要什么,只要姐姐有的,都送你。”

“君上!”流陌听到幻冰话,又一次地出声阻止,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

我放开手,扭着腰,烟视媚行的袅袅娜娜蹭过去,伸出一只手指,轻巧地勾上他的下巴,“哇,看不出真是漂亮,把他送我好吗?”

所有的声音在片刻间静止,每个人的目光在瞬间集中到我勾在他下巴处的手指上,而他的脸,眼见着由红转白,由白变青,我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是受宠若惊,很显然,这是气的。

而我,不知死活的甜腻着声音,对着幻冰,“姐姐刚刚说什么都给人家的,我只想要他么……”

“啪!”我的手被人毫不留情地直接打开,“属下告退。”

眨眼间眼前已不见了他的人影,我甩甩手,红了一片,这家伙下手可不轻呢,再看看身后几名黑衣人,个个表情古怪,望着流陌远去的方向,尴尬地望望我,低头不语。

提起脚步,我一挽幻冰的手,轻松地迈着腿,“走吧,这下没人挡了。”

“你真是个精怪,刚才我真以为你看上他了呢?”幻冰放声大笑。

“难道你还舍得真送不成。”我环首四周,欣赏着精巧细致的景色,嘴巴里接着她的话。

这里可真美,山野幽房,世外桃源,落英缤纷,芳草连天,看得人心里懒懒的,只想徜徉在风声中,柳树下,看月色,品美酒,一醉千古万事休。

突然,我的眼角扫过一个人影,他睁转过回廊的边角,眨眼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身形,俊秀修长,那气势,冰冷汗冽,只是一眼,我顿时停下了脚步,是他吗?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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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凝冽哥哥……”

我一声低唤,放开幻冰的手,猛的扯开嗓子,电射而去,“凝冽哥哥!”

前方的人影,没有因为我的大叫而停下脚步,也没有加快脚步离去,只是背着双手,慢慢的闲逛着,柳絮飞起,沾上他的发梢,他停下脚步,手指轻拈……

“凝冽哥哥!”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激动的大声喊着。

他身体一顿,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劲气从他身体里弹出,将我震开,蹬蹬蹬倒退几步,撞上树干。扑簌簌的掉了一身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