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由着王爷处置吧。日后蒲荣院的厨房,断然不能叫他接近。”

“哎。”沉水忙答应了,又一一将后院里四个姨娘什么反应说了一通,“总之眼下四位姨娘是都不敢轻易过来的。”早先石清妍假怀孕,将府里大半的姨娘都撵了出去,剩下的几个怎不会提心吊胆?“石秀女也听说了,但上回子二公子出事后,她就一直留在第五组院子里不出来,听说她暗中叫人捎信给漠少爷,但有人看她屡屡出事,都怕被她连累,不肯替她捎信。还有漠少爷,听说他今日跟何公子要了上好的茶叶,便兴冲冲地去古家了。奴婢以为,漠少爷这是要做戏给叶家姑娘看呢,有意要叫叶家姑娘后悔呢,前头几日他出门去古家,也不见他这般兴致盎然。”

石清妍想想石漠风早先的话,便笑道:“不管他,如今漠哥哥算得上是翻身了,自然要在昔日奚落过他的叶家人面前威风威风。就是不知道那古家人要如何处置这事。”

沉水笑道:“古家人如何总也轮不到王妃操心,他们乐意做好人,就叫他们家姑娘吃亏去。那叶家是什么人?叶家的姑娘相貌、气度能输给古家姑娘?待叶家姑娘跟古家姑娘传出二女共事一夫的佳话,外头人瞧着,还不定以为哪一个是妻,哪个是妾呢。”

石清妍心道也是,只愿古好爹当真是个好爹,别叫她失望了,转而,又想楚律方才出去时如鲠在喉的模样,心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对楚律说呢?细想想,只觉得一辈子都不提那事才是最好,“你去送药给二公子,多说几句好话,免得有人说我这伯母不近人情。毕竟,这世道,大行其道的可就是那些个以德报怨什么的。说完了好话,再敲打他们一番,免得这事还有下次。”

“哎。”沉水回道,又替石清妍脱了外头的衣裳,叫她再躺下,才从柜子里拿了药向前头去。

尚未走多远,就见翠墨亲自送了楚飒杨过来,她便跟翠墨两个一同送楚飒杨进了内书房,依着石清妍的意思说了许多好话,最后道:“王妃的意思是叫厨房里的人都罚了,还有煎药的醉月,如今正跪在王妃面前呢,王妃的意思,是将她交给二公子来处置。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媳妇,她们也有过错,也要罚了她们两月的月钱。”

楚飒枫在一旁听着,便知蒲荣院里头要张扬着将满院子的下人都罚了,便是隔山打牛告诉楚飒杨以后莫自作主张过去的意思,忙替楚飒杨开口:“还请沉水姐姐替我们跟伯母说,这次实在是飒杨自作主张了,并不干那些妈妈姐姐们的事,还请伯母绕过她们。”

“大公子的心意奴婢明白,但若不罚了她们一次,就定还有下一次。”沉水笑道,又再次叮嘱楚飒杨的奶娘丫头:“还请几位妈妈姐姐好好照看二公子,瑞王爷想来也叮嘱过你们了,你们不看好二公子,叫他受了伤,等瑞王爷来信,只怕你们也不好跟瑞王爷交代吧。”

楚飒杨坐在椅子上由着人替他在腕子上水泡处敷药,难得地闭嘴不言语,一双如点漆一般的眸子微动,心道莫非是因石清妍有喜了,于是楚律便不乐意认了早先要过继他的话?乃至如今他受伤了也是这般冷淡?但不管怎样,自己孝顺的名总是有了。

沉水看这边没什么事了,便于翠墨一同出了内书房。

到了外头,瞧见这冷天里又下去了雨,翠墨便瞅了一眼蒲荣院,低声问沉水:“王妃身子当真不好?我瞧着王爷的心思重的很。”

沉水笑道:“我们王妃是遇难成祥的人,早先不还说不能再有的吗?如今才过了多久,不也有了,怕就怕,有些人心里不服气,要生出是非来郡主如今人在外头,只怕还不知道呢。”

翠墨点了点头,如今姨娘们算是老实了,但下头的那些公子姑娘们,且未必老实,迟疑地问:“王妃没跟王爷斗嘴?我怎么瞧着王爷不像是担忧,像是在生闷气?”

沉水啐了一口,笑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王爷眼下会跟王妃生气?”

翠墨哼了一声,待要跟沉水斗上一句,就看见楚静乔匆匆过来了,心里琢磨着楚静乔得知石清妍有孕会做些什么,就顾不得再理会沉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困……春困真是太强大了

104春天到百花开八

楚静乔风风火火地进了蒲荣院,待通传后,就又大步流星地进了里间,等到了里间,不等看清楚床上还躺着一个楚静徙,就满脸笑容地跪在脚踏上,手臂撑着床边兴奋地说道:“母妃,母妃,我师父要嫁人了,又有好戏看了。”

石清妍原当楚静乔是因为知道她有孕了才过来的,此时听她这般说,便震惊道:“嫁了谁?”

“还能是谁,师父要抱着贺兰叔叔留下的公鸡成亲,师父说,哪怕名声尽毁,后半生要遁走荒野,也要做了贺兰叔叔的人。”楚静乔满脸喜气地说道,“母妃,你说咱们送什么贺礼过去好呢?”

石清妍暗道甘棠这是破罐子破摔,比不得闻天歌名正言顺,于是彻底不顾人言了?

“谁教唆她的?也太……这算什么成亲,岂不是死乞白赖地赖在贺兰家了?”石清妍失笑道,疑心是上回子将甘棠逼得太厉害了,才叫甘棠使出这手段,这“成亲”断然是一段笑话,“谁会承认这亲事?”

“贺兰家的人啊,京城里贺兰叔叔的三叔过来了,他来替师父跟公鸡主婚。据说京城里人都说贺兰叔叔跟个叫做温雅的寡妇有了瓜葛还有了儿子,于是京里贺兰家的长辈就决意不拘是谁,且叫贺兰叔叔成亲了再说。师父又是现成的不管怎样跟贺兰叔叔成亲都会答应的人,自然就是贺兰家眼中不二人选。”楚静乔幸灾乐祸地笑道,心想这甘棠越发不堪了,料想甘棠是不曾被世人这般看轻过,于是她慌了,乱了方寸,才会答应贺兰三叔的话。

石清妍蹙眉道:“你这益阳府少主人还有心思幸灾乐祸?只怕这是贺兰家里的内讧正式闹开了呢。贺兰家是什么人家,天家无小事,贺兰家的事也小不了,多少人盯着看呢。你不说去你贺兰爷爷那边一探究竟,反倒先乐起来了。”

楚静乔心道这话说的也是,楚徊叫人来锦王府宣旨,那宣旨之人后头也催促了贺兰淳快些回京,贺兰淳拿了贺兰辞的亲事拖延,转而那边就有人撺掇甘棠立时跟公鸡拜堂……林林总总,看起来,貌似是有人要逼着贺兰淳回了京城?“这贺兰三叔公像是皇帝叔叔派来的,要逼着贺兰爷爷明白贺兰家里出了内讧,逼着他快些回京处置?”

“陛下十分信赖贺兰大人,再则说,贺兰大人待贺兰小道如珠如宝,怎会许人拿了甘棠侮辱他?若当真是陛下,此举就不啻与有意跟贺兰家结仇。陛下虽偶尔目光短浅,却也不至于做出这蠢事。”石清妍慢慢地说道,看楚静徙醒了,便伸手拍了拍她。

楚静徙醒来,先没看见人,便眯着眼笑嘻嘻地笑起来,翻身坐起来,先冲石清妍一笑,看见楚静徙,就喊:“白菜姐。”

“躺下,别碍事。”楚静乔伸手将楚静徙的头按下,叫她接着再睡,“莫非,是五叔?”

“益阳府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贺兰家也是如此。”石清妍见楚静徙孺子可教,便点了点头,“见你贺兰爷爷的时候说话留心一些,眼下你不知你贺兰爷爷是要顺水推舟,弄出贺兰家分崩离析的假象,还是要力挽狂澜,将这内讧压下,是以,你只记着多听少说。”

“哎。”楚静乔答应了,心想贺兰淳是何等人物,怎会被这点子小事迷惑,他胸有沟壑,必定有法子应对这事。

楚静徙被楚静乔压得难受,就爬到床里边去。

石清妍看楚静乔一副要告退模样,便开口道:“白菜,你可知道本母妃有孕了?”

楚静乔目瞪口呆地看向石清妍。

“今日太医终于确定了脉象,不过,这胎有些不稳,还不知留不留得住。”

楚静乔伸手抓了石清妍手臂,脸上没有什么喜气,反倒是吓得发白,“母妃,你千万别吓我,若是你有事,父王跟其他人定要赖到我身上了。”细想想,如今她顺风顺水的做了公主跟益阳府少当家,若是石清妍出点什么事,再跟上回子的事一起清算,那她就完了。

“怕什么,眼下又没什么事,不过是我这身子寒了一些。”石清妍好笑道。

楚静乔忙道:“不能这样说。”说着,瞧见床里头楚静徙小儿性子坐不住地翻腾, 便忙喊:“沉水,将小仙子领出去。”等着沉水、祈年进来将楚静徙包裹住抱了出去,就又求道:“母妃忘了我师傅要成亲的事吧,以你的性子是定要过去看的,到时候人多手杂,有个万一……”

“我没想去看戏。”

“你真没想?”楚静乔心知石清妍爱看戏,因此不信她这话,看着石清妍,眼珠子又转着,心道石清妍好了对她总是好事,且不说这些时日积累下的情谊,但说她若能该生下个男孩才好,如此楚律才有了进取之心,才能似楚恒一样有了一争天下的心思,到时候自己这少主人才能跟着做大;虽说自己到时候少不得要给这小弟让路,但让路前不还有个至少十四年嘛;况且这“凤鸣岐山”的话也只是在益阳府传一传,京里楚家宗族里还没认这事,若没个男孩,等楚律一走,自己这少主人便不伦不类,京里也有了正经的借口要回益阳府;若有了男孩,管他们认不认……心思百转,便脱口道:“母妃千万生个小弟初来才好。”

“可是你父皇笃定了是个姑娘家,名字都取好了。”石清妍说道。

“……什么名字?”楚静乔蹙眉,心想楚律怎不盼着是男孩?

“贤淑。”

楚静乔眼眸蓦地睁大,失笑道:“母妃,开玩笑的吧?”

“不是。”

“当真不是。”

楚静乔扑哧一声笑了,很是同情那位四妹妹,摇了摇头,腹诽道亏得她还以为楚律如何疼这孩子,没等她出生就给起了名字,“母妃跟贤淑慢慢躺着,千万别动,女儿回头叫人去庙里给你打醮祈福。”不敢送了吃食、锦缎过来,思来想去,也只有叫人祈福算得上最稳妥地表达心意的法子。

“折现吧,不用破费了。”

“母妃怎这样抠门?你又不缺银子?”楚静乔说着,便向外去。

待楚静乔走了,沉水、祈年进来,沉水先说:“四姑娘送回怡然楼了,王妃,你说这郡主当真没了那心思?”

这心思自然是害人的心思。

“她又不是以前的小白菜了,如今她眼里放的可都是大事。”石清妍说道,况且,就如楚静乔所说,甭管她如今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出事,楚静乔早先的所作所为就会被人提起,到时候楚静乔就完了。转而,又想起楚律方才走的神色,心里如百爪挠心一般,对沉水说道:“你拿了纸笔过来,待我写几个字,你给王爷送去。”

沉水想起楚律写给石清妍的折子,立时会意,赶紧去拿了文房四宝过来。

石清妍想了想,只在那月白花笺上写着:你千万别生气。

沉水看就这么一句,忙道:“王妃不再多写几句?”

石清妍看这不识字的沉水果然跟古老娘一样的心思,笑道:“这一句就抵得过许多句,王爷若问,你就说我翻来覆去,思虑沉沉呢。”

“哎。”沉水笑着答应,心说石清妍这样也好,跟楚律有来有往的,也叫那些以为石清妍有孕她们就能捡漏子的人都老实一些。

沉水拿了花笺,便向前头去,到了楚律书房外,看翠墨一副侧着耳朵贴在书房门上模样,便低声笑道:“你看什么呢?”

翠墨向书房内指了指,离开两步,笑道:“沉水姐姐过来做什么?”

“诺,王妃叫我给王爷送来的。”沉水又问,“里头有谁?”

“王爷、郡主、贺兰大人、何公子、闻姑娘都在,方才甘姑娘、贺兰家三老爷递了帖子过来,只怕等会子他们也要过来。”翠墨说道,在他活过的十几年里,他再不曾见过谁的亲事这般一波三折,就算是楚律成亲,也远比贺兰辞简单的很。

沉水心道可惜了,若是石清妍能出来,她定然想看,一边催促及翠墨去送花笺,一边又见暮烟领着人送了茶水过来,忙接过跟着暮烟的小丫头手上端着的茶盘,随着暮烟一同进去。

待进去了,只瞧见闻天歌一脸莫名其妙,贺兰淳依旧是风雨不动,何必问这不相干的人兴许是左右为难,此时反倒流露出一丝窘迫;楚静乔因有石清妍提醒,此时收敛了幸灾乐祸,不言不语地看着倒像是在为贺兰淳设身处地担忧一般。因翠墨早先说楚律在生闷气,便又去看楚律。

楚律见沉水进来,也没说话,拿了花笺看了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露出一丝笑意,心道自己委实不该在这会子跟她生气,何苦叫她身子不舒坦心里也不舒坦?况且,看她这几个字写的小心翼翼,最后一个字,最后一笔还反复描画了两遍,可见自己当真叫她忧心了,“……王妃如何了?”

“王妃自王爷走后,翻来覆去,总不能入睡。”沉水回道。

楚律先是蹙眉,随即故作不以为然地说道:“只怕是睡多了吧,你劝着她少睡一些。”手中摆弄着那花笺,见楚静乔看过来,便清了清嗓子,随意地将花笺压在镇纸下。

楚静乔皱了皱鼻子,“父王,贤淑那名字……”

“你认为本王起的名字不妥?”楚律扬眉。

“……父王以为很妥?”楚静乔忙小心翼翼地问,一怕楚律以为自己嫉妒,二疑心楚律也不甚喜欢那孩子,不然怎会起了个贤淑这样随便的名字?

“大侄女,贤淑这名字也好得很。”何必问赞扬道,因甘棠一意孤行,他又两边都要兼顾,是以此时他才是最为难之人,“小师妹定是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因此才会有这糊涂心思。”待要保证自己劝她回心转意,又委实没那能耐。

沉水见提到甘棠的亲事,于是小心地大着胆子插嘴道:“奴婢姐妹们每常说,若是何公子做主强将甘姑娘嫁了人,甘姑娘是不是会跟吴姨娘一样先闹几回,然后就老实跟人过日子了?”

何必问果断地说道:“不会。若不然,小师妹早先就跟王钰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沉水见这招行不通,就又闭了嘴,全当做自己在替石清妍看热闹,盘算着等回去将眼中所见一一告诉石清妍。

“闻姑娘如何看?”贺兰淳开口问闻天歌,有些不甚厚道地想,若是到时候闻天歌去抢亲,将事情闹得越发难看,只怕贺兰辞也没脸再求他替他们主婚。

闻天歌清脆地说道:“你们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她这亲事做不得数的,不然我跟大当家的早几年就成亲了。”

贺兰淳一怔,看向闻天歌,早先以为闻天歌是冲动的人,先是揍了顾漫之,后是教训了甘棠,此时看她这般沉得住气,不由地刮目相看,“就这样纵着她毁了阿辞的名声?”

“不相干的人,怎么能毁到大当家的名声?关外多少毛贼冒了大当家的名抢老弱妇孺,也不见毁了大当家的名声。”闻天歌是因贺兰淳叫她过来,她想着多多跟贺兰淳说话才过来的,此时过来了,对甘棠一事除了莫名其妙,便再没旁的意见。

“闻姑娘果然大气。”何必问称赞道。

贺兰淳点了点头,闭了闭眼,心道果然是乱世,贺兰家里也有野心勃勃之人蠢蠢欲动,只怕他家老二定然插手了这事,贺兰辞先跟温雅有了私情因奸生子,后跟不清不楚的甘棠“成亲”,虽事实并非如此,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如此贺兰辞便当真回不得贺兰家,回去了,也难以服众做了贺兰家的大家长,“……天歌说的对。”

“爹,咱们别管他。这事有脑子的人都明白怎么回事,没脑子的人愿意信,那就叫他们信就是了。”闻天歌一副放之纵之口吻地劝说贺兰淳。

贺兰淳笑道:“若当真如你所说才好。”

“怎会不如我所说?有了要被人算计的东西才怕被人算计,我们又没有什么什么能叫他们算计走的,大当家的可是跟我去关外的。”闻天歌笃定地说道。

贺兰淳稍稍一犹豫,随即便冷笑道:“你说的是,既然他们要算计,那便叫他们算计去吧,但看他们最后能算计来个什么。”暗道自己已然盘算好了在亘州府百废待兴之时,将贺兰家转移到那一处,不若如今就借着贺兰辞的亲事,剔除贺兰家的糟粕,但看贺兰家还能留下多少有用之人。

楚静乔见贺兰淳已经拿定了主意,心道贺兰淳这是决定顺水推舟了?不由地又庆幸自己并未胡乱出主意拦着甘棠跟公鸡拜堂。

何必问瞧了眼三言两句劝说的贺兰淳定下主意的闻天歌,心道贺兰淳定然不会许贺兰辞跟着闻天歌再去了关外做“雅道人”,但这不妨碍贺兰淳听进了闻天歌的劝说,可见贺兰淳这是看闻天歌越发顺眼了。

一时间,屋子里在无人说话,未免尴尬,何必问开口对楚律说道:“王爷,必问早看出知己身子不好,早先给她开的方子里也有调养宫房的药,若非你们过于心急,待过几月,知己身子大好了再生育孩儿,也不怕她坐胎不稳。”

楚律心道何必问这是教训他操之过急?当真是马后炮,转而,又觉石清妍早先不肯他请来大夫开的药,这次有喜,未必不是何必问那药的功劳,于是立时笑道:“那还请何公子再给她调理调理,若是能叫贤淑安然降世,本王定然……”

“叫贤淑认了必问做干爹?”何必问忙道,看楚律迟疑,就又有意地自说自话道:“必问身家无数,几个侄子分一分,也还能剩下许多,再多个干女儿,也能给她一些。”

“干爹!”楚静乔看楚律为难,立时开口爽快地喊道。

何必问一怔,瞄了一眼楚静乔,心道这丫头这嘴当真快。

楚律松了口气,私心里不肯楚贤淑还没生下,就先将做爹的名分分出一些,笑道:“既然何公子想要干女儿,我家静乔又有心,那便这样定下了吧。”因楚静乔替贤淑挡下了何必问,又很是欣慰赞赏地看了楚静乔一眼。

“干爹,什么时候□家?”楚静乔笑靥如花,心说认下这干爹也不亏。

何必问干笑两声,因楚静乔那干爹喊的爽快,他不由地疑心自己真的老了,老到像楚静乔年纪的女子都能爽快地喊他爹了。

“何公子,既然做了静乔干爹,还请何公子日后以身作则,好好教导静乔。”楚律对楚静乔也放下心来,心道既然做了人家干爹,那何必问断然不会再似早先那般在楚静乔面前做出轻浮的举动,如此也能放心叫楚静乔跟何必问学习一二。

何必问笑道:“必问的年纪,若做了大侄女的干爹,未免有些太荒唐了吧?”

“不荒唐,你年纪也不小了。”贺兰淳状似无意地开口,有心要报了早先何必问诋毁贺兰辞之仇。

“是啊,你看着比大当家的年纪还大,大当家的都……”

“必问明白了。”何必问打断闻天歌的话,摸了摸脸,又看了眼这么大个的干女儿,“大侄女,□家的事,以后再提,眼下提有些伤感情。”

“以后提就不伤了?眼下没什么感情提出来大家分了才好。”楚律含笑点头道,虽知何必问给石清妍调理身子乃是好意,且何必问本性不差,但每每见到何必问一副他跟石清妍才是彼此相知的知己,便不由地对何必问生出敌意来。

何必问笑着冲楚律摇了摇手,心说这锦王好狠的心呢,笑道:“没感情才不好分,感情深才分得多,感情少,分得少。”

楚静乔脱口道:“那多深的感情能要了干爹全部身家?”说完,因觉得自己在贺兰淳等人面前太显得贪心了,便忙颔首低头站着。

沉水、暮烟因楚静乔这么一问,也纷纷看向何必问,都心想这何必问要将身家分给侄子,他不成亲了?

何必问含笑道:“若是大侄女以身相……”话未说完,便见一镇纸连带着一张精致花笺向自己飘来,忙避开那镇纸,弯□子,离了座位走了两步,瞅着落到地上的花笺,有意拖长了腔调地念道:“你千万别生气。”

原是一句没什么意思的话,因何必问有意暧昧地拿腔捏调,楚律立时尴尬起来,咳嗽一声,后悔一时情急没看清楚就将镇纸连带着花笺一时扔了出去。

沉水忙替楚律将花笺捡起来。

贺兰淳身为最年长之人,便训斥何必问道:“为老不尊,身为郡主的长辈,怎能说出这种话来?若再有下次,我便替你父亲教训你。”

“是,必问知错了。”何必问忙起身领了贺兰淳的教诲,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说楚律当真狠,若不是他躲得快,这张脸就要毁在楚律手上了。

“王爷,甘姑娘、贺兰家三老爷来了。”

楚律将眼神从何必问身上收回,心道自己高估何必问了,这人哪里知道什么廉耻,怎会因楚静乔成了他干女儿嘴上就有个顾忌?

“请他们进来吧。”

“是。”翠墨在门外打了帘子叫甘棠、贺兰淇进来。

甘棠进了屋子里,瞧见人都齐了,便一一见过众人,眼神瞄过贺兰淳,心说自己虽不得贺兰淳待见,但总有贺兰家的人替她主持公道。

贺兰淇见过楚律、贺兰淳,又受了何必问、楚静乔的礼后,眼神瞄过那坐在贺兰淳身边动也不动的闻天歌,冷笑道:“这是谁家姑娘,好大的胆子,见了人来动也不动一下?”

“爹,这人就是三叔?”闻天歌问贺兰淳,“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像?他看着比你要老十五岁。”

贺兰淳只觉得自己越发不像贺兰家的家长了,竟然会觉得闻天歌这话痛快,开口道:“他是姨娘所出,是以与为父不像。”

贺兰淇见闻天歌喊贺兰淳爹,贺兰淳坦然受之,心里显示诧异,随即便又收敛了方才训斥闻天歌时的义正词严,一脸恳切地语重心长道:“市井传言阿辞看上了一女匪?大哥,万万不能由着阿辞再做下糊涂事。”

贺兰淳点了点头,笑道:“你来益阳府做什么?”

“大哥迟迟不归,老祖宗叫二哥儿暂代了族长一职大哥也知道过年族里事多,祭祀种种,都断然少不得族长。老祖宗说阿辞虽不堪,但总是贺兰家的子孙,说是既然阿辞跟甘姑娘渊源甚深,两人之间的情缘牵牵扯扯了几十年,定是上天注定的孽缘。但不管如何,总是上天注定的,便许了他们二人成亲。”贺兰淳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祖宗,是阉了贺兰家所有鸡鸭的那个?”闻天歌看了眼何必问。

何必问一时后悔自己跟闻天歌提了这事,便点了点头,因这老祖宗是贺兰淳母亲,他这外人不好再说旁的。

“难怪你们中原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闻天歌又说道,心想这老祖宗太狠了。

贺兰淳咳嗽一声,不等贺兰淇教训闻天歌,便先训斥她道:“对长辈要尊重,不可冒犯长辈。”训完了闻天歌,却知闻天歌用词或许不妥当,但意思却是对的,这家里的老祖宗果然是年老昏聩了,早年家里老祖宗自是十分宠爱贺兰辞的,但后头因贺兰家传出温雅一事,这素来规矩严整的老祖宗便有些疏远贺兰辞,待贺兰辞离开京城来了益阳后,老祖宗便不许人再提贺兰辞;等到贺兰辞出家后,老祖宗更是恨不得贺兰家没贺兰辞这么个人,在有心人挑拨下,她也曾两次三番地提出将贺兰辞从族谱里除名。

爱之深,责之切。老祖宗的心思贺兰淳也是深有体会,但眼下老祖宗会糊涂到叫贺兰辞“破罐子破摔”以便令他再无回贺兰家的机会,可见老祖宗对贺兰辞已经不是责之切,而是恨之切了。

甘棠因自己个此时也算是有长辈做主的人了,面对贺兰淳的时候也没了怯意,开口道:“伯父,这事是老祖宗定下的,甘棠却不想逆了你的意思……”看见闻天歌扬起了手,声音一颤,又接着说道:“但是老祖宗年纪大了,若是违了她的意思,叫她有个三长两短,又委实会叫甘棠自责。”

闻天歌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见何必问一直看她,就似怕她从头上抓出什么东西来一般,就纳闷地收回手,又看向贺兰淳。

贺兰淳原以为只是贺兰淇这不入流的人做下此事,不想又有个老祖宗搅合里头,如此一来,甘棠跟公鸡拜堂一事,就不是如闻天歌早先所说那般,他们想不认就不认的了。

“……三叔,不知世伯人在益阳府对贺兰府上过年可有什么妨碍没有?据说必问这何家的顶梁柱不在京城,今年给贺兰家送礼的人都少了许多。”何必问得意道。

贺兰淇心道何必问这浮夸之人又在沾沾自得,得意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贺兰家过年还如早先一般热闹,王公大臣纷纷前来,便是如今,贺兰家的过年宴席也还摆着呢。”看向贺兰淳,心道贺兰淳可明白这贺兰家并非只有他一人撑得起来。

“这不能吧,那边打着仗呢。只怕也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削减了爵的公侯上门罢了。年前陛下在这边,锦王爷可没给你们家送礼,熙王颐王又打仗呢,京里生了乱心的富贵贼子忙着另立新君,你们家素来小心谨慎,是断然不会跟他们来往的。算来算去,今年贺兰家定也只有些老旧的人家来给你们撑体面。说来,必问家虽去的人少了,但都要么是朝廷栋梁,要么是江湖翘楚。就连藩王里头,也有人送了厚礼去呢。”

“我们家也有瑞王……”贺兰淇一朝得势,做了贺兰家代理族长的心腹,心里一厢情愿地将维护贺兰家的名誉视为己任,待何必问贬低贺兰家势弱之时,便有些受不得了,听何必问又鼓吹何家如何,便忍不住炫耀,才刚脱口,便知自己失言了,眼下万万不是提起瑞王府的时候。

楚静乔心里啧啧了两声,心道石清妍果然神机妙算,果然贺兰家就没小事,定是楚恒看贺兰辞对楚律忠心不二,贺兰淳又将贺兰辞视作心肝肉,料定了贺兰淳终归会被贺兰辞说动,于是抢夺贺兰那兵家必争之地的时候,就果断地绕过了贺兰辞父子二人。

楚律心里起起伏伏,却还想证明一事,“可是年前瑞王妃就叫瑞王府的管事跟你们老祖宗请安了?若不是王妃短见,以为贺兰大人在益阳府便可免了给贺兰家的礼,锦王府也要送的。”

“……是。”贺兰淇小心谨慎地说道。

他越是如此,旁人越发明白这其中有鬼,不然贺兰淇大可以坦然地承认,这礼尚往来在旁人眼中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不然瑞王府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送礼。

只是今非昔比,若是瑞王妃迟一步知道今年只有他们一家送礼,兴许就不会叫人光明正大地送了。

楚律缓了口气,心道果然是瑞王妃叫人送的,就如楚恒人不在中洲府,瑞王妃便替他向钟将军求亲一般,瑞王妃眼界开阔,许多事不用楚恒吩咐便替楚恒做下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母仪天下”之相?低头瞧了眼那张花笺,瞧见“你千万别生气”就又笑了,心道随他们两口子折腾去吧,但看粉墨登场一回,最后那两口子能得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