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士,给老头顺着气。”石清妍笑道,见一管事婆子犹犹豫豫地站在外头,便道:“进来吧。”

那管事婆子早听说过石清妍的威名,此时不敢看她,觑了楼晚华一眼,见楼晚华点头,就道:“回王妃、侧妃,宫里皇后赐下八个食盒的果子点心,菜馔大盘十六道,小盘三十二道。”

“替我谢过皇后。”

“还有广陵侯府送来点心……”

“不必报了,”石清妍转向楼晚华,“楼姨娘,去给各家送了仕仪土物。”

楼晚华害怕的事终于来了,姨娘这称呼原当到了京里石清妍就不敢喊了,毕竟以此类推,那宫里头除了太后、皇后,可就都是姨娘了。

“是。”楼晚华咬牙道。

那管事婆子心里吓了一跳。

这恰就是聂老头说过的石清妍的罪名之一,聂老头忙道:“王妃不可胡乱称呼,乱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就是要人谨守的,不然便是忘祖!你当叫她侧妃……”

“楼姨娘以为呢?”石清妍笑着看向楼晚华。

“婢妾以为姨娘这称呼极妥当。”楼晚华心知石清妍是看方才那管事婆子没眼力劲,要看她眼色才答话便先给了她下马威,于是顺从地说道,只在心里恨自己没再多叮嘱下人两句。

“去忙你的吧。”

“是。”楼晚华答应着便去了。

流云、朝露见石清妍也不留她们,只能紧跟着楼晚华出去。

“老头,我且问你一句,你今日这番作为,是为了百姓的风化,还是皇家的教化?”石清妍示意猛士们去看着门。

聂老头自豪地说道:“自然是二者皆有,老夫一生为民为君……”

“你当真是蠢,为民便要欺君,为君便要诈民的道理你不懂?你没看出来这妃嫔、侧妃、庶妃的规矩是皇帝的祖宗的祖宗想出来多搜刮百姓的,一个姨娘十两月钱就能养活了,生出来的庶子庶女牙缝里省一省,一个月几两银子就打发了,还因身份低不能够请封什么爵位得了什么食邑。这样慢说是王爷家,就是皇帝家一年到头的吃用也有限,你说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家一年一万两银子就够过了,他们还能够心安理得地问百姓要一百万两的税赋?自然是告诉百姓皇家家大业大,个个尊贵,一年一百万两的银子才刚刚够用,谁敢嫌一百万两的税赋重,那岂不是造反了,想把皇家女人当成寻常姨娘看了嘛。”

聂老头鼓着两腮,伸着手指指向石清妍,暗道好个邪气的丫头,亏得她还是皇家人就这般说自家的坏话,哆嗦着嘴,半日没说出一句话。

“王妃的意思是,皇帝的祖宗的祖宗想出这法子,然后叫老头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为他欺诈百姓,愚弄百姓,乃至于叫人忘了皇家一年吃用的银子原本只要一万两,叫天下人皆以为皇家就该用一百万两的银子来养,谁敢不服,就是有违教化,有伤风化?”祈年机灵地将石清妍的意思变了个花样说出。

“瞧,我们家丫头都懂这道理,本王妃返璞归真,一心为民,还有错了?”

“王妃没错,是老头儿欺负百姓欺负习惯了。”婉约派猛士出声,随即猛士、丫头们齐齐地鄙夷地看向“助纣为虐”“欺凌百姓”的聂老头。

聂老头心里狂风巨浪刮过,脸上涨红,不禁脱口说出一句有辱斯文的话:“放屁!老夫是忠臣,老夫爱民如子!”

沉水、祈年等人的眼神毫不掩饰的鄙夷深深地刺痛了聂老头的心,心里起起伏伏,头脑里只觉得轰隆一声,就昏厥过去。

婉约派猛士们忙扶住聂老头,拿了手指去掐他人中,将聂老头掐醒后,就说道:“老头,你都欺负百姓一辈子了,这会子知道这事你想将功补过也晚了,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这样自己也好过一些。”

“老夫、老夫……”聂老头心里气急。

“老头,你看,今儿个是有人存心要叫你来送死呢,你乖乖告诉我,叫你来送死的是哪个?你说了,我就叫人送你出去,不然,本王妃还有许多‘返璞归真’的话要告诉你。”石清妍走过来,温言软语地威胁道,虽欺负年迈老头子心里有些惭愧,但谁叫这食古不化的老头自己跳出来骂她的呢。

聂老头有些可怜地伸手捂住自己耳朵,那些大逆不道却又叫他很有感触的话他再也不敢听了,摇着头老泪纵横地说道:“……是、是太后逼着你家老将军来劝我。”

“你怎知道是太后?”

“耿、耿……”聂老头有些喘息地说道。

“多谢老头如实告知,还望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石清妍礼貌地说道,随即示意猛士们送客,心想石家老将军半推半就地跟耿家人一同给她下马威?她就不信邪了,这事非得要石家老将军给她赔不是,否则她跟石家没

129冠盖满京华三

锦王府门外,劝不住聂老头的聂家子孙已经准备好哭丧和告御状。他们苦苦煎熬着劝彼此别冲动,等到看见锦王府角门开了,见聂老头被人用软轿子抬出来,就忙簇拥过去。

聂家人看见聂老头年逾古稀的人老泪纵横又有些怔怔愣愣地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夫是忠臣,老夫爱民如子”,一边心疼家中老人,一边又愤慨地叫嚣道:“锦王府仗势欺人,看聂某不参她一本!”

这聂家子孙才叫嚣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因打人的是聂老头,便很是无辜茫然地道:“父亲?”

“我还没糊涂呢。”聂老头骂道,当街还有寻上门骂锦王妃的都是他,若是参锦王妃一本,能说什么?说自己一把年纪叫个黄毛丫头给欺负哭了?

聂老头一生的得意与信念,便是自己为君为民呕心沥血两袖清风一辈子,是个难得的百姓爱戴、君王看重的清官,如今他已经卸任在家,自认这辈子圆满了,不想在石清妍口中他成了个欺压、愚弄百姓的帝王走狗,他的得意被践踏,信念被撼动,竟是十分巴望自己能够愚蠢一些,若是蠢笨一些,压根听不懂石清妍的话,如今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再顾不得三从四德的那些小事,意识到锦王妃真正违背教化之处乃是她反“天地君师”,暗道若是将这事告之皇帝,皇帝自会处置了石清妍这大逆不道之人,但若是如此,只怕他自己临死,都会存了自己欺压百姓的疙瘩,毕竟石清妍的话虽大逆不道,却又有那么一点歪理他就不信自己活了七十几年,一辈子以教化万民为己任,会临了教化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想着,聂老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告诉锦王妃,老夫还没输,老夫一定能想到话驳倒她!老夫才是真的一心为民!”

聂老头那一句“还没输”,化解了他此次拼死进言的腥风血雨,将今日的事轻描淡写地化成了一次啼笑皆非的斗嘴。

“行了老头,王妃一时半会又走不了。您有空常来呀。”婉约派猛士亲切地招手,只觉得这老头不似外头看上去那么腐朽,至少他还能看出石清妍是真心实意不想叫他枉死。

聂老头点了点头,不服输地挺着干瘦的脊梁骨,倔强地甩开那些要搀扶他的手,自己走进了聂家的轿子里。

待聂老头回家之后,许多人打着关切的幌子叫下人去探望聂老头,下人们回了家,也只跟主人家回说:“聂老嘴里不住地嘀咕着‘他才是真的一心为民’此外,再没有旁的话了。”

这话传出去,众人俱都诧异这聂老头进锦王府教训不守妇道的锦王妃,出来了怎又说什么“一心为民”,而后头,聂家人忙着应付几个素来跟锦王府亲近的御史弹劾聂老头倚老卖老在大街上占道自顾自吃吃喝喝阻塞道路的折子,也无暇追问聂老头是怎地了。

却说石家里头,石漠风、古暮月早早地就进了石家门。

古暮月远道而来,石家人自然不会将她扫地出门,但也只限于客套,脸上俱都淡淡的。

因石家得用的后生都随着石将军打仗去了,家里剩下一家子妇孺还有石老将军一个。

石漠风因想着古暮月进门头一天,石老将军若见她,岂不是给她长脸了?也能叫石夫人等人高看古暮月一些,于是待见过家中女长辈们,便去了石老将军的花房外守着。

守了一个时辰,终于见一年迈下人请他进去,石漠风便堆着笑脸进去,“祖父,我回来了。暮月也跟着我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古姑娘怎么样?”拿了丝帕细细擦洗兰花叶子的石老将军问。

“很是乖巧伶俐,手上针线……”

“我是问个头。”石老将军仔细端详着那株兰花,总觉得哪里美中不足,绕着兰花看了一圈,一狠心,将一片最碧绿最有生机的叶子掐断,见没了那叶子,果然这兰花看起来曼妙了许多。

石漠风有些心疼那兰花,又有些埋怨石老将军对他未婚的妻子不够看重,于是有些失落地说道:“个头够高。”

“那就领来瞧瞧。”

见石老将军答应的这样的爽快,石漠风心中大喜,忙叫人请了古暮月来,因又怕石夫人劝他不出关,便期期艾艾地将自己几个兄长都已成才,自己无所事事想学些能耐的话说出。

“那就出关吧。”

石漠风见石老将军又答应的这般干脆,一时间生出一种石老将军对他放任自流的念头,“祖父,要是我死在关外了……”

“就把你大哥房里的蒙哥儿送你媳妇养。”

石漠风吸了口气,见石老将军面无表情专注地修饰那盆兰花,心说自己当真在石家无足轻重,他原本是想悲壮地跟石老将军交托一□后事来着。

听说古暮月来了,石漠风便向花房边走进几步,迎了古暮月进来,对她说道:“这就是祖父了。”

“见过祖父。”古暮月弯腰要跪下磕头。

石漠风忙拦住她,左右看了一遭,没瞧见蒲团,唯一的褥垫又是石老将军的,因此只能叫古暮月跪在那青砖地上。

古暮月跪下磕了个头,石漠风听石老将军嗯了一声,便叫古暮月起来。

“叫你媳妇去偏厅给我浇花去。”略扫了眼古暮月的头顶,估量了一下她的身量,见差强人意,石老将军便发话了。

“哎。”一直被冷落的石漠风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这些花草石老将军素来都是亲自照料,今番叫古暮月去,又有抬举古暮月的意思。

古暮月看石漠风神色便知古老将军这是疼她了,也不敢腹诽她才下船才到石家便被安排了活计,笑盈盈地答应了,也不多嘴地套近乎,就随着下人去偏厅。

“锦王妃,你瞧着怎样?”石老将军问。

“……祖父见到就知道了,咱们家的姑娘,祖父还不清楚么?”石漠风模棱两可地说道,对石清妍的感觉十分复杂,他自己也闹不清楚该如何说她。

石老将军嗓子里含糊地唔了一声,他当真不清楚石清妍是什么样的人,先是孙女,后是石老太君见了石清妍甚至石蓝婕就要大发雷霆,他对石清妍陌生的很,能清楚什么?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兰花上移开,耷拉着眼皮瞅了石漠风一眼。

石漠风待要再说,便听一老长随石方圆进来说道:“老太爷,聂老先生进了锦王府了。”

“在大街上怎样?”石老将军问。

“聂老先生去锦王府做什么?”如今京城的王府里只有妇人,聂老先生怎会毫不避嫌地过去?

石方圆有些岁数了,是自幼便跟随石老将军的人,石将军对他都要敬重两分,况且此时又是石老将军问话,自然要先紧着石老将军的话回答,于是先示意石漠风等他先回石老将军的话,随机开口道:“大街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家伙早先还骂王妃没规矩,后头就笑笑呵呵的。”

“没人说锦王妃没规矩了?”石老将军问。

“那倒也不是,只是只顾着哄笑,一时没人去留心这事。还有聂家人准备了孝服,就等着锦王府里信传出来就在锦王府门外哭丧。”

石漠风惊讶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方圆见石老将军点头,就说道:“聂老先生得知锦王妃今日回京,特地去大街上拦着她,聂老先生的心思是要骂醒锦王妃。”

石漠风先是惊讶,随机笑道:“那这聂老先生有罪瘦喽。”随机又道:“祖父跟聂老先生有些交情,怎不劝住他?”

石老将军抬着耷拉下来的眼皮,看了石漠风一眼,就又一心修剪花草。

石漠风不明就里,老随从也不敢随便说话,于是一时间,花房里又静了下来。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又有一随从石思存匆匆赶来,进来后,便忙道:“老太爷,聂老先生从锦王府出来了。”

“聂老怎样了?”石老将军问。

“聂老先生满脸泪痕,哭得十分伤心,嘴里一直念叨着他是忠臣,一心为民。”

石老将军此时不修剪兰花了,就铺了宣纸由着石漠风研磨画一株墨兰,方才一直不曾抬头,此时抬起头来,毛笔上的墨水滴到了宣纸上,毁了一幅墨兰图,“满脸泪痕?”

“是,瞧着聂老先生被咱们家王妃给欺负了,可是聂老先生不叫儿子状告咱们家王妃,又放话说他不认输,定要驳倒咱们家王妃。”

石漠风瞅了眼石思存,心道石思存言语间怎对石清妍那般亲近,略想了想,暗道这位可不就是沉水的祖父嘛,呵呵地笑着,说道:“妹妹伶牙俐齿的很,我就说聂老先生有罪受了。”

石老将军瞪了石漠风一眼,将毛笔掷到石漠风胸口,喝道:“混账东西!聂老是什么人?四书五经、百家经典哪有他不知道的?能驳倒了聂老,定是王妃说出的话跳出四书五经之外了!”那样的话,定然大逆不道,若是换了个人听见,石家满门都要被连累!

石漠风不敢去擦胸口的墨迹,恭敬地将石老将军的毛笔奉上,吞吞吐吐地说道:“……聂老先生都说不认输,还泪流满面嘛,这就是妹妹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聂老先生熟读百家子集,就当是个为人迂腐一些,却还懂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然他只读儒家经典就是了,何必又去捯饬什么百家……就是那些话告诉聂老先生也没事……”说完了,心惊胆战地看向石老将军,等着他发作起来。

“好啊,有长进!”石老将军双手负在背后,微微缩了肩头从上到下打量着石漠风,“有几分看人的能耐了。”

“真的?”石漠风惊喜地说道。

石老将军点了点头,“叫你媳妇回去歇着,过两日就是黄道吉日,将亲事办了,年前你就滚去益阳府吧。”

“哎。”石漠风笑容满面地说道,想到成亲了就能……嘴角便又勾起来,一时也忘了问石老将军为何这般心急要将他赶出京城。

“德行!你在锦王府没人给你安排个暖被的丫头?”石老将军一看石漠风那淫、猥的笑容,就料到他的心思,不屑地说道。

“……锦王爷去蓝妹妹房里一回,被射了两箭。”王爷尚且如此,他这一上门做客的,哪能暖香温玉抱满怀。

石老将军闷不吭声了,石方圆却为石漠风一叹,心道石老将军叫家里的孙辈少爷都随着石将军走了,家里除了孙少爷们,就石漠风这么一位小少爷在,石老将军还要将他赶走,显然是石将军心里料到日后石家在京中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古暮月被人领来,见石漠风脸上衣襟上都是墨点子,也不敢问,就与石漠风一同告退。

不等这两人出去,方才退下的沉水他爷爷石思存就又进来了。

“老太爷,王妃要过来了,眼看就要到大门了。”

“这是什么道理?她还不曾进宫,就上石家来了?”石老将军诧异道。

石思存回道:“据沉水那丫头说是王妃被聂老先生骂得幡然醒悟,不敢辱了皇家门楣,自请下堂,回家叫夫人们再教她为妇之道然后改嫁。这是小的打听来的,夫人们只知道王妃上门,还不知道王妃来做什么呢。”

石老将军眉头蹙起,疑心石清妍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了,不然怎会这么快就找上石家门。

“……老太爷,这可不妙,早先七少爷的亲事被退,如今东西两府的四个姑娘都在议亲,若叫外头人说咱们家连送到皇家的媳妇都不够格……”石方圆忧心忡忡地说道,暗道锦王妃这是一报还一报,石老将军叫聂老先生去骂她不遵从三从四德,她便上了石家门宣扬石家教女无方?只是锦王妃不知这石老将军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肯往自家脸上抹黑,叫人说石家出的锦王妃德行有失?

石老将军闭了闭眼,心说那些儿女亲事还可以缓一缓,这石清妍进京侍疾来的,跑到他们石家来,算是什么话?况且如今谁敢叫石清妍跟楚律合离?

“祖父,妹妹她……”石漠风不信石清妍是听人几句话就幡然醒悟的人。

“不关你事,去换了衣裳出来迎接王妃吧。”石老将军说道,因锦王妃大驾光临,便也洗了手,换了衣裳去去仪门外等着迎接,等瞧见仪门外,早过了耄耋之年的石老太君也被人抬来了,就冷斥道:“谁将老太君请出来的?”

石老夫人搀扶着石老太君,见石老将军动怒,便瞅向儿媳妇石夫人,她也是才见石老太君过来的。

石夫人瞥了眼大儿媳妇,见大儿媳妇只一味地低头,抿了抿嘴,待要说话,便听石老将军怒道:“没人吭声了?”

“茂林、茂林,春儿回娘家了?”八十有六的石老太君早两年就糊涂不认人了,就连亲儿子石老将军她也不记得,心里就只记得那个早三四十年就过世的长女春儿。至于那茂林,则是石老将军早死了几十年的父亲。

“母亲,春儿没回来,您回去歇着吧。”石老将军说道,催促石老夫人赶紧地叫人将石老太君送回去,对石老太君只记得长姐的事并无芥蒂,石家发迹之前,石老太君夫妇还有石春一家三口患难与共,是以石老太君只记得石春这女儿也是情有可原。但另外一件事却原谅不得,石清妍与石老太君两人有“宿仇”的事石家人尽皆知,却还有人敢将石老太君引出来。

“茂林,东街张大嫂子说她回来了。”石老太君伸手指向石家三少夫人。

石老将军眉心跳了起来,他最厌烦有人利用石老太君糊涂就戏弄她,冷笑道:“张氏?”

石三少夫人忙站出来跪下,暗道这老东西,她跟石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一同哄了她出来,怎地她只记得自己?

“滚去祠堂外跪着。看你这德行也教不好孩子,老六也有十四了,叫老六随着他七叔办事去。”

“老太爷……”张氏不料石老太爷出手这样重,又觉石漠风什么时候有过正经差事,自己儿子随着他能有什么事办?

石漠风换了衣裳赶来,恰听到石老将军这话,就怔愣住,待要说他六侄子年纪还小,出不得关,便见石夫人给他挤眼睛,心知此事另有蹊跷,便说道:“祖父,孙子定然会好好管教侄子。”

“老太爷……”张氏看向石老夫人、石夫人还有一众妯娌小姑子们,见没人给她说情,又畏惧石老将军,只能去祠堂外跪着了。

“锦王妃到!”一声声通传声传来,再叫石老太君回去歇着也迟了,石老将军便叫石老夫人、石夫人搀扶着石老太君等着。

原以为石清妍大驾光临,会带了许多人来,不想她只领着四个丫头、八个猛士提着大包小包就来了。

“锦王妃万福。”石老将军等人齐齐拜了下去。

石清妍早已酝酿好了,也不看清楚人,就想要泪如雨下地诉苦……

“春儿?春儿?”石老太君出声了。

“呀”石清妍失态地低叫了一声,幸亏有沉水、祈年搀扶着才没跌倒,脸色煞白地看向一众贵妇中的石老太君,只见石老太君因年老身子骨萎缩成了十岁孩童大小,大抵是早年太过操劳,又驼着背,干干瘦瘦的,头顶上的头发就只剩下一把,她又不肯戴假发套,于是头皮透过根根银丝清晰可见。

脑海里虽记得石老太君的模样,但两年不见,这石老太君越发的矮小吓人,看着就像是成了精的猴子,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石清妍心里连连叫苦,暗道自己活到七八十岁也这吓人模样?

石清妍杞人忧天地操心自己七八十岁时的模样,石老太君眯着眼歪着头很是迷惑地打量着石清妍。

“母亲,你记得王妃?”石老将军、石老夫人疑惑地异口同声道。

石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对视一眼,心道等会子就有好戏瞧了。

石夫人看见石清妍脸色煞白,却是心里一酸,暗道都说石清妍改了性子,这不还跟早先一样见了石老太君就害怕?!

“打死你!敢勾搭春儿相公!”石老太君忽地叫道,方才还哆哆嗦嗦的人蓦地行动敏捷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走两步就向石清妍身上扑去。

石清妍哇地一声,平生罕见地失态了,只觉得自己被一只猴精缠上了,忙向沉水、祈年身后躲去

其他人心里齐齐道了一声“果然”,便都压着嘴角低了头。

石夫人早先还有疑虑,此时再不怀疑石清妍还跟早先一样,忙要上前去拉石老太君,但石老太君这把年纪的人,骨头酥脆,哪里敢用力去拉。

石清妍见石老太君扯住她的袖子,也不敢用力将她推开,心知推一下那老太君的命就没了,便拼命地将头拧开不去看石老太君。

“你这狐狸精!咱们两家当初一起杀猪,多好的交情!”石老太君一边厮打,一边骂道,手挥舞着不看地方地乱拍打。

“母亲……”石老将军护着石老太君别叫她伤到自己。

石清妍却忽地镇定了,“咱们家以前是杀猪的?”

石家人对自家发迹之前的事讳莫如深,石老太君最开始糊涂的时候不能听人提一个猪字,也就这半年多,每每爱跟人絮叨那段杀猪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