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锦王妃十分厉害,那么跟我里应外合叫陛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算难事吧。”姜氏伸手整了整被子,略微睁开晦涩的眼,正对上石清妍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冲石清妍一笑,眼角露出些许柔和的细纹,心里羡慕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就又闭上了眼睛。

石清妍啧啧了两声,看姜氏气色十分不好,就不打搅姜氏了,自己个洗漱之后略吃了些粥菜,就叫两个西院猛士看着这屋子不叫旁人打搅,自己去了花园里,叫了窦玉芬等人一去同听因被两个尊贵女人抢夺而自鸣得意的耿业说笑话。

恰石老太君过来了,石清妍就叫窦玉芬扮演西街卖布的窦大婶、董淑君、萧纤妤扮演教书先生家两个姑娘,楼晚华扮演东街的豆腐西施,一群人哄着石老太君玩,说说笑笑就将一日蹉跎过去。

到了黄昏时分,姜氏才被宫女叫醒,起来吃了几口饭,就又躺床上昏昏大睡。

石清妍瞧见她那半辈子没睡过觉的架势,暗自庆幸自己是藩王妃,不是皇后。

宫里头,一早听说楚徊叫姜氏跟石清妍要人去了,闻太后就安心地睡下了,也不似昨儿个那样不停地叫太监、耿家人上石家门,她还吩咐人支会耿家一声,一旦石清妍放了耿业,就叫耿家立马将软禁起来的石漠风放了。

等到了傍晚,闻太后醒来叫人去安寿宫问了一遭,听说皇后没回来,又耐着性子叫人去宫门口等去。

等到天晚了宫门锁上了,闻太后又叫人确定了一回皇后不在后宫里,就叫了楚徊来。

“皇帝,皇后她胆敢夜不归宿。”闻太后告状道。

楚徊听说姜氏没回来惊讶不已,反复想了想,都觉得姜氏不像是有意不回宫的人,但是,石清妍还没那胆量也没那心思扣住皇后吧?那么,就是他又看错了皇后了?

“皇帝,依哀家看,皇后她是心里对哀家存了怨恨,想眼不见为净地躲着哀家呢。”

“母后莫多想,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哼,哀家早看穿她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了。”太后不屑道,在床上躺得久了,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想出屋子松散松散,又怕被多事的人瞧见。

楚徊眉头一跳,心道四个老楚家最尊贵的媳妇,只有瑞王妃一个是好的?

“朕叫人去石家问问。”

“要去也得明儿个再去,不然将皇后离宫的消息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在?”

“那么母后,为了皇家的脸面,那篾片先生母后就别要了吧。”楚徊又劝道。

闻太后闻言又怒了,哎呦哎呦地叫着,不肯再跟楚徊说话,心道若是明儿个楚徊还要不来人,她就自己个叫人要去。

楚徊心里也有些气皇后意气用事,暗道皇后合该劝说石清妍让出耿业、进宫见太后才是,怎地自己个一去不复返了?心里虽气,但又不肯叫太后看出他的心思,免得太后趁机又做出什么事来,恭敬地告退后,便回了自己个的寝宫,叫人立时去石家见皇后。

自然,楚徊派去的人没见到皇后的面就被西院猛士给拦住了。

那领了楚徊命令来的人也不敢闹大,毕竟皇后在外过夜可是大事,哪能声张开,于是只能悻悻地守在门外,等着第二日皇后醒了再见。

翌日巳时初刻,原本属于石夫人的屋子里歇着一位皇后一位王妃,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越发小心谨慎。

廊下几个丫头手里捧着水盆、帕子等物等着传唤,石老夫人、石夫人婆媳二人垂手恭立在院中,因皇后是微服私访,除了石大少夫人这长孙儿媳,其他人都没叫过来,而石大少夫人迟迟没到,一时叫这院子显得空旷起来,远没有前天早上热闹。

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太监,被太后派来告诫皇后的五福太监脸色十分难看,领了楚徊命令敦促皇后莫忘了正事的好德太监也因为一夜未睡脸色不大好。

众人终于瞧见门帘子打起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五福太监待要开口,想起上次被泼了一盆冷水,便对好德太监谦让道:“好德公公先请。”

好德笑道:“还是五福公公先请。”心道五福太监一向仗着资历高,就很有些看不起旁人,这会子这般谦让,定然没有好事。

不等这二人商议定谁先开口求见皇后,就听石家下人过来跟石老夫人、石夫人通报道:“老夫人、夫人,贺兰夫人的轿子已经到了咱们这大街上了。”

石夫人忙看向石老夫人:“母亲,咱们……是在这等着给皇后请安,还是……去仪门内迎接贺兰夫人?”

一个是帝王妻,一个是臣子妇,看似应当理所当然地守在帝王妻这边,可是那边可是贺兰家,若是没人去迎接,不仅仅是失礼,更是得罪人。

石老夫人一咬牙,对石夫人说道:“你去仪门内迎着,我在这等着。你弟妹今日没过来伺候?”

“……大约是累着了吧。”石夫人心道石二夫人定是觉得贺兰夫人过来跟他们西府没关系,又不知皇后来了,就躲懒没过来。

石老夫人心里气石二夫人不识大体,催促石夫人道:“你快些去吧。”忽地瞥见姗姗来迟的石大少夫人,看她一张脸蜡黄蜡黄的,便啐道:“不知府里有贵客,竟然做了这副打扮。”

石夫人也看了石大少夫人一眼,说道:“快些去收拾收拾。”因她对见贺兰夫人的事还另有算计,就顾不得再说,忙出了这院子。

石大少夫人装傻充愣地说道:“祖母,我这脸色脂粉都盖不住,你就莫管孙媳妇的事了。”

石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见她装死不看自己,气得咬牙,怒道:“你也生了反骨了?”见自己这般冷喝,她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一动不动,心道叫她狠狠地丢一次人她就怕了,于是也不管石大少夫人。

屋子里,石清妍听说贺兰夫人来,便问沉水:“小六呢?”

沉水说道:“怕夫人、少夫人动手脚,叫她昨晚上在套间里歇着了,她起了一个时辰了。”说完,压低声音道:“奴婢叫人放出话,说要配给小六姑娘的是个贺兰家的鳏夫,年纪大不说,还喜欢斗鸡逛花楼。方才奴婢掀了帘子看,瞧见大少夫人肿着眼泡,脸色蜡黄地等在外头。”说完,心道人家都说看丈母娘什么样,就知道媳妇上了岁数是什么样,有个这样的丈母娘,贺兰家公子心里得多难受。

“桑榆姐姐要去见贺兰夫人不?”石清妍问。

姜氏笑道:“外头五福、好德都来了,我不跟着你走,定要被他们缠上。”

“桑榆姐姐拿了我挡煞呢。”姜氏来了之后只是睡觉,石清妍也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只知道楚徊不管姜氏一夜未睡,就叫姜氏过来替太后讨要耿业。心里除了骂楚徊狼心狗肺,也想不出旁的话,领着姜氏出了这屋子,到了外头,果然瞧见两个白脸太监等着。

“皇后娘娘”五福、好德齐声喊道。

一西院猛士嗔怒道:“叫什么叫。”

好德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当初送了楚徊回宫然后不顾楚徊挽留执意要走的那个十分傲慢的侍卫,此侍卫还曾经当着他的面丢了虱子在他头上。想到这,忙伸手抓了一下头皮,说道:“猛士可还记得咱家?”

“费什么话,没瞧见王妃、皇后在?”西院猛士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德心知这猛士曾经护着楚徊一路躲过种种明枪暗箭甚至替楚徊挡过利剑才令楚徊在十五之前赶回京城,也是因这缘故,楚徊虽被猛士拒绝,也没恼羞成怒地罚他。暗道连楚徊都要给这救命恩人两分颜面,自己犯不着得罪他,谁知道楚徊还想不想报恩或者笼络他呢。

五福太监才要替好德太监出头,忽地留心到好德太监十分好脾气地堆笑却不动怒,就多了个心眼地也不出那个风头。

姜氏见好德、五福怂了,轻轻一笑,就跟石清妍两个向外走去。

石老夫人、石大少夫人忙跟上去。

因今日皇后、锦王妃、贺兰夫人都齐了,石家正房精忠堂就开了房门。

石清妍一边走,一边饶有趣味地去看石大少夫人那张蜡黄的脸,关切道:“大嫂子要不就别出面了吧。”

“多谢王妃关心,臣妇一定得去。”石大少夫人不死心地说,暗道若是贺兰夫人看她这么可怜,兴许会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放过石小六;若是贺兰夫人不肯放过,自己豁出去大闹一场,谁也甭想下得了台,这亲事自然就黄了。

石小六昨晚上歇在石清妍这边,此时瞧见石大少夫人做这模样很是哭笑不得,因石清妍、姜氏在,也不好劝说石大少夫人什么。

“那大嫂子就随意吧。”石清妍见石大少夫人笃定自己会作践石小六,就懒得理她。

姜氏也看出石大少夫人是有意将自己打扮成昨日黄花模样,心想这石家可比宫里有意思多了。

二人进了精忠堂里,姜氏心知石清妍是主人,自己不好喧宾夺主,就主动挽了石清妍的手,与她一左一右坐下,虽二人平起平坐有些失了体统,但比之楚徊这当皇帝的怂恿她这皇后微服私访,她这做皇后的夜不归宿,这点子体统失了也没什么。

石清妍看出姜氏的心思,也不推让,暗道自己若是怕御史弹劾,如今早改嫁他人了。

石老夫人、石大少夫人瞧见石清妍大大方方地坐右边去了,一个个心颤个不停。

须臾,就听人说石夫人领着贺兰夫人过来了。

姜氏是见过贺兰夫人的,石清妍却不曾见过她,此时起身相迎,见姜氏也神态安然地站起来,心道不愧是贺兰家的夫人,连皇后都要敬她两分,瞧见一夫人与石夫人携手过来,便打量过去,只见贺兰夫人恰如诗经里描绘的一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容貌保养的好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看她一眼,石清妍便立时明白了甘棠为何会对贺兰家那般执着。

这贺兰夫人一身不张扬却又时时处处叫人感觉得到的雍容华贵,与姜氏这真正的国母相比,气度更显得高华……石清妍疑心甘棠定是见过皇家人对上贺兰夫人是如何的谦逊,是以才会对比皇家更尊贵的贺兰家汲汲以求。想着,瞧见贺兰夫人身后领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约十三四岁,还有些稚嫩,但身上早已经有了贺兰家人特有的儒雅,心道这便是贺兰淳挑出来的好人了;忽地又见石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十分出众的少女,那少女便是她出嫁时还小,此时已经初初长成精心妆扮过的石绾绾,此时石绾绾与贺兰夫人领着的少年站在一处就似一对金童玉女,心道石夫人还真有一手,竟然想截儿媳妇的胡。

石大少夫人自然也瞅见了那少年,虽没人告诉她,但她就福至心灵地明白这是贺兰家厚道,有心领了哥儿来叫石家人看一眼安个心。因这一发现,不禁睁大因连哭两日酸涩的眼睛,心花怒放地想这贺兰轶一看就是贺兰家的好孩子。正欢喜,忽地瞥见了石绾绾,不禁在心里咬牙切齿,暗道石夫人当真偏心,石小六是她嫡亲孙女,她非要偏心向石绾绾。又看石小六,见石小六人一下子就被石绾绾比下去了。心里颤颤,生怕贺兰夫人看上石绾绾。

“见过皇后,见过锦王妃。”

不等贺兰夫人福□,石清妍、姜氏齐齐将贺兰夫人搀扶起来,寒暄一番后,石清妍、姜氏坐在上座,贺兰夫人坐在左手边,石老夫人坐贺兰夫人手下,石夫人领着石绾绾坐在右边,石大少夫人在石老夫人身后站着伺候,贺兰家的少年跟石小六分别站在贺兰夫人、石清妍身边。

贺兰夫人看向那正座,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也在,臣妇今日只给锦王妃一个带了礼物,当真是失礼。”说完,含笑地看向石清妍身边的石小六,方才她瞧见了石绾绾,心里因石绾绾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目光不够清明就不大满意,正酝酿着如何推脱了这亲事,此时瞧见石小六面有福相,目光清明,当即便道这孩子倒是不错。

姜氏和气地笑道:“我领了太后的话过来跟锦王妃一同闭门思过呢,不曾支会过夫人,这是我的错。”

石清妍心道原来姜氏也会背着太后败坏太后名声。

贺兰夫人自然知道太后再糊涂,也不会撵了皇后出宫来石家闭门思过,笑了笑,就指着身边捧着碧玉匣子的少年:“家里的东西,也不值个什么,丫头们没什么见识,只当是金贵东西怕弄坏了,不敢捧着,就叫了家里二弟妹的小孙子轶儿过来捧着。”说完,叫贺兰轶一一见过众人。

石清妍见那少年也跟贺兰淳一般非礼勿视,进来了就垂着眼睛,也不四处乱看,反倒是石绾绾不住地拿了眼睛去觑人家。对石小六说道:“小六,去接了匣子,别累着人家小公子了。”说完,又对贺兰夫人说道:“夫人实在客气,来了就是我们的荣幸,还带了礼物,这多叫人过意不去。这小六是我大嫂子的闺女,自幼跟着我母亲,她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曾曾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外曾祖母都健在,连我都羡慕她好福气。”

贺兰夫人闻言越发满意,笑道:“我瞧着她也像是有福气的。”说着,又含笑地看着石小六去贺兰轶手上接匣子,没明白石夫人将石绾绾领出来算是个什么意思。

石大少夫人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道石小六明明是她一手养大的,怎么就是石夫人养的了?才纳闷石清妍为何这样说话,忽地瞧见对面石夫人提醒地看自己一眼,醒悟到是自己这脸色惹的祸。

果然,只听贺兰夫人说道:“大少……”

说了“大少”二字后,贺兰夫人果断地改成了:“爷在外头可辛苦?石夫人果然教导有方,将小六姑娘养的这样好。”

原来,贺兰夫人瞧着石小六喜欢的很,见石小六是石大少夫人生的,客气的称赞就习惯地到了嘴边,目光也客气地向石老夫人身后站着的石大少夫人身上投去,方才没留意,此时瞧见一个肿眼泡蜡黄皮且带着诡异惊喜的面庞戳在石老夫人身后,一声称赞到了嘴边,怎么都继续不下去,就改口问候了石大少爷。

“老大在外头虽辛苦一些,但能为陛下分忧,也是福分。绾绾还小,我也分不出多少精神照看小六,小六虽跟我住,却是她母亲教导的。”石夫人才进屋的时候瞧见石大少夫人就不想认她这么个丢人的儿媳妇,心知贺兰夫人不问石将军,反问了石大少爷,定是贺兰夫人临时改的口。

以贺兰夫人的身份,这石大少夫人的模样是十分邋遢十分失礼的,是以,贺兰夫人根本不想违心地称赞石大少夫人。

石大少夫人险些撑不住要哭出来了,明白石清妍不说石小六是她养的,是在埋汰她。这迎接贵客,却没收拾脸面,这不是没教养又是什么?还叫未来女婿看见了,这就是给石小六丢大人了,定会被女婿家笑话一辈子不,眼下还不是女婿,她婆婆还虎视眈眈地领了小姑子出来想跟她抢女婿呢,石夫人那话明摆着是给她拆台!若是因她的缘故贺兰家挑上了石绾绾,她定要后悔到死,眼下先不管丢多大人,先将女婿套住了才好。

“伯母,你瞧,贺兰家小公子将咱们家的少爷姑娘都比下去了。呵呵。”石大少夫人对石夫人说道,急中生智地冒充了西府的大少夫人,心想总归西府也有个大少夫人,称呼都一样,甭管日后见亲家时如何说,眼下将女婿抓到手才是当务之急。

石夫人越发觉得丢人了,虽有些遗憾贺兰轶不看石绾绾,但也因他懂规矩,越发喜欢他,反复去看石清妍,指望着石清妍最后关头会顾念跟石绾绾的姐妹之情照顾她一下。

那才从贺兰轶手上接过碧玉匣子的石小六心里哭笑不得,见石大少夫人装傻充愣地不肯认自己是东府大少夫人,就笑道:“贺兰夫人,我母亲跟你玩笑呢。”

贺兰夫人听石小六这般说,就忍俊不禁地看向那有些不知道手脚往哪放的石大少夫人,笑道:“大少夫人真真风趣,我险些就被你哄住了。”

贺兰轶虽知礼节,但也好奇这石大少夫人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谁,看过去便怔愣住,他活了快十四年,还不曾见过这样邋遢难看的女人……小小的少年,才因知道自己要有娘子了心里又羞又喜,冷不丁地看见丈母娘这个模样,只觉得晴天霹雳,一盆冷水横空泼了过来。

“呵呵。”石大少夫人干笑道,心里骂石小六糊涂,暗道这会子将贺兰夫人忽悠过去,将女婿拿下才是要紧的,被贺兰轶看了一眼,见贺兰轶脸色有些发白,忙慌张突兀地解释道:“我这脸色平常不是这样的,平常我这气色好得很,脸皮子白嫩嫩红彤彤的,看着跟双十年华……”

越解释越尴尬,石大少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贺兰轶听石大少夫人这乱七八糟的解释,噗嗤一声笑了。

“轶儿,没规矩。回去读书吧,别耽误了功课。”贺兰夫人嗔道,对石清妍道:“老爷想叫他过两年去北边历练,这不抓紧功课不行。”

石清妍会意,心知这北边就是亘州府了,这贺兰轶可是贺兰家将来的栋梁,笑道:“功课要紧,叫小公子赶紧去吧。”

贺兰轶道声失陪,又瞅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心里憋着笑,没瞧清楚石小六什么模样,但丈母娘是什么样子,他倒是记清楚了。

石大少夫人窘迫地红了脸,也不知道将小女婿逗笑了是好还是不好,手足无措地看向石清妍,见石清妍状似无意地看她一眼,就似乎在说“你跟我一时过不去,我叫你一辈子不如意”,心里一颤,心知自己被石清妍算计了,上等的女婿摆在眼前,又有石夫人虎视眈眈,也不敢对石清妍有什么怨怼,瞧见醉月、福年上茶,就忙慌快走两步接过醉月手中的茶盅,恭敬地将茶水摆在石清妍手边,以卑微的姿态向石清妍表示自己的驯服。

“桑榆姐姐、夫人,你们猜我嫂子怎地会成这样?”石清妍看向姜氏、贺兰夫人。

姜氏笑道:“我知道,是给太后抄孝经吧?听说太后叫你们府上送上一万遍的孝经?”

“桑榆姐姐当真是神人,竟然一猜就中。嫂子是家中长孙儿媳,上顾着祖母、母亲,下心疼弟妹们,一个人将这差事全领下来了。”石清妍笑道。

贺兰夫人点头道:“大少夫人果然仁义孝顺。”

“不敢当不敢当。”石大少夫人堆笑道,又退到石老夫人身后站着,因有石清妍替她说话,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瞧见小女婿去而复返,忙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失而复得一般。

“怎又回来了?”贺兰夫人笑问。

贺兰轶回道:“外头人说伯祖父捎话来,叫伯祖母在这坐到下午申时,他顺路来接了伯祖母一同家去。”

“知道了。”贺兰夫人说道。

贺兰轶忽地觉察到一束火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偷偷看去,见自己被石大少夫人殷切地盯着,不禁头皮发麻,心道他这丈母娘……太出人意表了。

 

135冠盖满京华九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但眼下,有两个人都想做了贺兰轶的丈母娘。

贺兰轶在贺兰家十分特殊,贺兰淳两个嫡出儿子,一个贺兰辞出家做了道士,一个贺兰舒据传因体弱,洁身自好不贪恋女色,膝下也只有三个不足十岁年幼的儿子;其他庶子年纪小,就算有成亲的,孙子也更小。是以,贺兰轶虽是贺兰淳侄孙,却也是贺兰淳孙辈中的老大,身份在贺兰家嫡系一支中非比寻常,看他与贺兰夫人这般亲近,便知他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不提身份、前途,这么一个举止优雅、气质华贵的小公子,谁看在眼中能不喜欢。

石夫人是祖母也是母亲,人心总是偏着长的,她真心地盼着石小六能找个好夫婿,但是贺兰家能给石家的女婿只有一个,且这人又是一看就叫她喜欢得不得了的贺兰轶,她更巴望着贺兰轶能跟石绾绾成就好事。此时,瞧见贺兰夫人明摆着更喜欢石小六,对石绾绾反倒淡淡的,心里就纳闷了,并非她自说自话,石绾绾相貌、女红、学问都比石小六高出许多,贺兰夫人为何不给贺兰家挑个更出色的媳妇?莫非她是顾忌着石清妍?想着,就又不动声色地给了石清妍一个恳求的目光。

石清妍虽做了快两年王妃,但石绾绾却是头会子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有个尊贵的王妃姐姐,偷偷睃了眼跟皇后“平起平坐”的石清妍,又暗暗觑了贺兰轶一眼,脸上一红,对石夫人领着她来的目的心知肚明,微微咬住红唇,心想自己比石小六好看,贺兰轶他中意的也当是自己吧?况且,自己可是石清妍嫡亲的妹妹,侄女哪有妹妹亲近?石清妍帮着石小六就等于胳膊肘向外拐。

“轶儿,去吧。”贺兰夫人见贺兰轶屡屡白着脸去看石大少夫人,心里不禁又乐了起来,暗道石大少夫人这人真真是叫人没话说,这平白无故地得叫她回家后得跟贺兰轶的祖母、母亲多说多少话。

“是。”贺兰轶答应道。

石大少夫人立时开口道:“这天不早不晌的,小公子来回奔波只怕累着了吧,回去了也要耽误了午饭,定是要空着肚子读书了。不如就留下吃吧,我今日正好要做几样好菜孝敬皇后、王妃。”

姜氏心知石大少夫人哪有心思孝敬她跟石清妍,不过是想孝敬小女婿罢了,暗道石大少夫人这丈母娘做得当真称职,还不怎么样,就挂心起小女婿读书的时候饿没饿肚子了,笑道:“惭愧的很,我们早饭才吃没多大会子,只怕暂时吃不下旁的。大少夫人就领着贺兰公子去吧。”

贺兰夫人也明白石大少夫人是早先丢了人,怕贺兰轶回去说她不洗脸就出来怠慢了他,才急着将功补过,于是笑道:“那轶儿就去吧,正长身子的时候,万万不能空着肚子去学堂。”

“是。”贺兰轶硬着头皮,盛情难却地跟着石大少夫人走,心想天底下的丈母娘都这样疼女婿?

石大少夫人心知石夫人定鄙夷她这谄媚态度,但她鄙夷,也掩盖不了她心里的羡慕,她就乐意做小伏低捧着女婿怎么啦?这般想着,就满心欢喜地边走边打量贺兰轶。

石夫人有些瞧不上石大少夫人那副巴结贺兰轶的模样,心道若换了旁人家的少爷被石大少夫人这般对待,不是恼了,就当是羞赧地走不动路了,这般想,就越发中意贺兰轶。于是笑道:“老大媳妇做得一手好菜,我们老太爷也每常夸她。绾绾学了针线,就说要请大师来教烹饪,我们老夫人听说了,就说家里现成的大师,哪里用再请人。”

石老夫人听石夫人提到了自己,只是一味地笑,不肯开口替石夫人说话,毕竟孙女婿、曾孙女婿在她眼中都是一样,她何必去得罪人。

贺兰夫人听出石夫人是有意想引石老夫人称赞石绾绾的厨艺与女红,笑道:“绾绾姑娘瞧着就是个伶俐人。”说着话,却是招手将石小六叫到身边,细细去看她手脚,温柔地摸摸石小六的脸,“好孩子,你去帮你母亲忙可好?”

“哎。”石小六眼中余光见石清妍点头,就答应了。

“绾绾也跟小六去吧。”石清妍开口道。

“是。”石绾绾因贺兰夫人没跟她说话鼻子一酸,只看了贺兰轶一回,她虽满意贺兰轶,却还远不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此时心里沮丧,乃是因不信自己会输给样样不如她的石小六,将满天下的人想了一遍,暗道两王造反后,楚家的人年纪跟自己相当的没有了,其他人家的又比不上贺兰家的,自己这做姑姑的难不成要嫁个不如人的,将来对石小六俯首称臣?心道自己白出来丢人现眼一遭,与其等着被侄女们笑话,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等石绾绾一走,贺兰夫人就笑道:“宜早不宜迟,明儿个我家请人上门来,将小六跟轶儿这事定下来吧。”

石夫人的心一坠,暗道贺兰夫人就不犹豫一下,考虑一下石绾绾?笑道:“再过两日就是绾绾七哥的大喜日子,府上实在挪不出人手去料理小六……”

石清妍笑道:“母亲忙着漠哥哥的事,小六定亲的事就交给我来吧。”毫不理会三番两次看向她的石夫人,因要弄清楚贺兰淳来是不是要找她说话的,又低声促狭道:“原来夫人出门,贺兰大人还要想法子顺路接了你走?”暗道自己叫楚律接了她两回,哪回不是大费周章。

贺兰夫人坦然地轻笑道:“我们老爷素来如此。”

石清妍那话原是试探,单等着贺兰夫人说就这一回,此时听这话,又觉自己想差了,贺兰淳未必是里找自己说话,作势笑道:“夫人真真好福气。”

听到好福气三个字,贺兰夫人脸色稍变,随即对姜氏惭愧道:“皇后娘娘,臣妇想跟王妃请教一下家中不孝子的事,不知……”

“我也有些乏了,就失陪了,还请夫人见谅。”姜氏识趣地说道,站起身来,领着同样识趣的石老夫人、石夫人、石绾绾等人出去了。

待姜氏走,石清妍、贺兰夫人才重新坐下。

贺兰夫人叹道:“说来惭愧,我还没生下来,就已经被选为贺兰家的媳妇。在娘家里没有不谦让着我的,便是父母双亲,也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待进了婆家,婆家长幼尊卑有序,老爷又宽厚,眼前的都是光风霁月的事,只觉得在家时家中长辈教授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话通通用不上……就连教养阿辞、阿舒的事,老爷也领去了大半。如今想来,他们兄弟二人成了那样,全是我失职了。”声音渐渐黯然,最后忍不住拿了帕子去擦眼角。

石清妍见贺兰淳已经将贺兰辞兄弟间的事说给贺兰夫人听了,便笑道:“既然夫人凡事交给贺兰大人做主,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些年,如今还交给贺兰大人处置就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贺兰大人自有妙招处置此事。”心里越发羡慕起来,心道这就是同人不同命,贺兰夫人这才真真是好命,一辈子不用争,样样都到手了。

贺兰夫人破涕为笑,心道也是,就依着贺兰淳将贺兰家分成两半,南边的留给贺兰舒,他们两口子跟着贺兰辞到北边去,“叫王妃看笑话了。不知那闻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老爷回来后,听他说定下了闻姑娘与阿辞的事,叫我赶着送了我的嫁衣去亘州府。”

石清妍心说太后还有力气折腾姜氏,那就是死不了了,国孝远着呢,难为贺兰淳还叫贺兰夫人给闻天歌送嫁衣,更难为贺兰夫人能夫唱妇随地这般平和地提起闻天歌,笑道:“闻姑娘啊,是个能在沙场上替贺兰道长挡刀子的女子。”

沉水、祈年听石清妍这般说,双双心道还是石清妍会说话,说闻天歌是个巾帼英雄草莽英雄,都不如这一句话贴心。

贺兰夫人听了这话,果然笑了:“王妃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石清妍愕然,腹诽道:听说有人在战场替你儿子挨刀子,你就放心了?

“我这有一些头面首饰的画样,我也不知道闻姑娘戴哪样好看,还请王妃替我参谋参谋,叫人打了赶紧送去。”

石清妍又愕然,心觉这贺兰夫人实在心宽,贺兰辞、闻天歌在打仗呢,贺兰夫人旁的想不着,先想着送了首饰过去叫闻天歌打扮漂亮了?

絮絮叨叨几句,总不过是说些关于贺兰辞、闻天歌的小事啊,说话间就到了午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