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了。”凤皇苍白的脸上绽放出耀眼的光华,“汤团,我要给你找续命金丹!我活多久,你就得活多久,这样你就能永远与我作伴了!”

三日后,太子殿下广发英雄帖,诚邀各路能人异士寻找续命丹,成功者将获得赏金万两。

所谓有钱好办事,不出一个月,传中的续命丹就被送到了东官里。

凤皇大喜,将金丹呈到她面前,欢天喜地:“汤团,你看,我找到了!吃了这个你就可以再活五十年,能一直陪着我了!”

虚渺抬起头一看,差点没一口气吐出血来。

——原来那所谓的金丹竟然是济公身上搓下来的泥球!她一想起凤皇要将这东西放进自己嘴里,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不行!我绝不允许这么龌龊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暗自下定决心。

眼看四下无人,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朦胧的萤光,一层层一缕缕,仿佛轻柔细羽将她包裹。

凤皇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那萤光漂浮一阵子,渐渐散开。熊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窈窕白皙的少女,乌发极地,双眸寒星,粉唇微翘好似新鲜的红菱。她捂嘴看着凤皇,睫毛忽闪,声音仿佛出谷的黄鹂。

“我不要吃济公身上搓下的澡泥儿!”

这是她变成人形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她还是赤裸的,她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男人,只当是平时对天青,撒娇拿小性儿。

凤皇果真没有逼她吃金丹,他只是怔怔盯着她看,看了好长一会儿。

就在她思忖着自己的原身是不是吓到他时,却见凤皇如梦初醒般大吸一口气,朝她疾步走来。

还没等虚渺反应过来,他已经脱下蟒袍将她紧紧一裹,然后大力拥进怀里。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多说一句。虚渺一头雾水,由着他折腾,凤皇将头靠在她的肩窝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咦?怎么跟话本里说的不一样呀?莫非天子的胆子要比别人大些?

她好奇地偏头去看他,却见他的耳根子红得像美丽的火烧云。

“汤团,你这副样子,还给谁瞧见过?”

隔了半响,凤皇的话音响起,咬牙切齿挫骨扬灰.

她茫然摇摇头——虽然她曾这个样子与天青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天青还从未见过她从胖熊猫变身为原型的样子,所以自然是不算的。

脖颈下的那颗头颅微微耸动,她知道他舒了一口气,而且变得很高兴。

“喂!不要给我吃金丹,恶心。”她伸手去推他——既然他高兴,她便乘机讨赏。

“好,不吃,不吃。”凤皇从她肩窝里抬起头来,面如皎月眉目如画,仿佛多年美梦终于成真,此刻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欣喜。

大石落地,虚渺笑眯眯去拍他额头:“真听话。”

“…原来是你。”凤皇的眼睛渐渐眯起来,“原来每天晚上,真的是你。”他抵着她的额头,嘴里喃喃低语。

“以后不可再叫我汤团,我叫虚渺。”虚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也无意弄明白,脑子里只想着赶紧趁火打劫得寸进尺。

“嗯。”他摸着她的脸应一声,悱恻缠绵,销魂缱绻,“依你,都依你。”

4

虚渺就这么以原形在东宫里住了下来。

其实那日表明身份后,她本想变回熊猫,却被凤皇制止了。

凤皇用云霞般美丽的衣裳诱惑她,告诉她只要保持原形便可以每天都换新衣裳,她实在抗拒不了这巨大的诱惑,便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其实她也不想变成那胖胖的大熊猫,行动不便,成日嗜睡,都没有时间欣赏大好的风景。

她很喜欢热闹的街市,常央着凤皇带她出去玩,凤皇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唯独对出宫一事却坚决不允。

“你想吃小吃,我就请那些商贩进来做给你吃,那些民间的玩意儿,你要什么我就让侍卫出去给你找。”

他握住她的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发青的下巴——他操劳了几天,还没来得及刮胡须。

她觉得那胡茬在他本来俊美的脸上非常刺眼,便伸手想抹去。

“你不喜欢胡须?”他捉住她的手指,目光深邃,声音暗哑。

“不好看的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好看的!”

她嘟嘴,对于所有事物,她向来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两种判断标准。好看即是喜欢,不好看的即是不喜欢。

凤皇的眼睛亮得仿佛元宵的灯火。

“好,以后我会都刮干净了。”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虚渺静静站在原地,并未反抗,一方面做熊猫的时候被他抱惯了,另外更重要的是,凤皇对她做这些,她虽谈不上不喜欢,但却也绝不讨厌。

追根溯源,那是因为凤皇身上有一种非常好闻的气味,这种味道在天界难得一闻,却在人间四处充斥。东宫里几乎人人都有,却又以凤皇身上的气息最为纯正浓烈,每当他紧紧抱着她时,那股气息香甜得简直要将她化作一滩春水。

仿佛罂粟的果实,让人不知不觉上瘾。

凤皇亲完她的睫毛,目光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

“渺渺,这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挑起一根红线,昆仑石从她的衣襟里滑落出来。

“这是我的法宝。”她笑嘻嘻将玉石收回去仔细揣好,“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仙女,根本不是什么熊猫精,等我回去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凤皇眉毛一挑,没再继续过问。

虚渺在心里偷偷嗟了一下,有些遗憾没能对他大肆炫耀。

哪想第二天醒来,昆仑石突然不见了,虚渺仿佛世界末日般东窜西窜满屋子寻找,却连昆仑石的影子都找不到。

“凤皇!我的宝贝不见了!”她哭丧着脸去找东宫的主人。

却见凤皇一袭白衣靠在床上,嘴唇乌青,面色比衣服还要苍白,几乎血色尽失。

“禀虚姑娘,殿下受伤了。”宫女正在给凤皇喂药,见她走进,慌忙叩首跪拜。

“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如何受得伤?”虚渺大吃一晾,顿时将昆仑石的事抛诸脑后。

凤皇微一挥手,宫女们都战战兢兢退下。

“渺渺,昨晚…宫中来了刺客。”凤皇望着她笑,声音沙哑,笑容怎么看都很勉强。

“我见他鬼鬼祟祟站在你的院墙上,便提剑去追,想不到…”他忽的咳嗽起来,伸手掏出丝帕去捂,帕子摊开,现出一口乌血,“想不到他对我用了毒。”凤皇虚弱地合上双目,仿佛已经好命不长。

“你可会死?!”虚渺下意识去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惊惶。

“好渺渺,不怕。”凤皇睁开黑眸看她,眼中有光亮闪过,“外面想我死的人太多,我从小吃遍了所有毒药,暂时还死不了,只是…”

他望虚渺一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虚渺一向性子爽快,这下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看他的下—句究竟是什么。

“只是我身子弱,如果没有高人每日度一口仙气给我,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凤皇揞住自己的胸口,声音摇摇欲坠。“渺渺,你既然是仙女下凡,以后就每天帮我度气疗伤,好不好?”他恳切地看着她。

渺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头挣扎。

“天下没有免费的交易,以后你每度我一口仙气,便可以从我的库房里随意拿走一件东西,好不好?”风皇悠悠又说一句。

虚渺的眼睛刷地亮起:“好,就这么说定了。”

从此以后,她开始每日为凤皇度气。

刚开始度气是一门很简单的活,她只需要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点一下。

而后他会撬开她的嘴,将舌头伸进来,卷了又卷,搅了又搅。

“咦,为什么我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她高高鼓起胸脯,疑惑不解问他。

“因为我吸走了你的仙气。”他堂丽皇之地去啄那香腮,似乎意犹未尽,“你有点虚了,乖,歇一会儿吧。”

到了后来,凤皇对仙气的索要渐渐所需无度起来,不再每日一次,而是只要他想便随时开始,甚至不用经过她同意。

“你好贪婪。”她有时生气,不耐烦地去推他,或者侧开头去躲他。

每每此时,他的面色就会沉下来。

“是的,我一直都这么贪婪。”他的眼睛越来越暗,直到与黑夜融为一体,“渺渺,你怕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香甜的气息越来越浓,仿佛一张无边无际充满诱惑的网朝她兜头而来。

虚渺呆呆望着他,仿佛陷入梦魇一般,乖乖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深呼吸起来。

“渺渺,谁都能怕我,只有你不行。”他在她耳边,低声着恳求的话语。

5

转眼到了腊月十三,恰逢太子寿宴,东宫里一时热闹起来,各界风流名士纷纭而至,献上各种贺礼。

凤皇对这些宝贝向来是不甚在意的,他自小锦衣玉食,什么稀罕物没见过?

不过这次,宫女们却发现凤皇专门抽了时间将贺礼一一过目,又挑出了美艳绝伦的几件。

“送去含凌殿。”他望着那堆宝物,微笑,他知道她一定会欢喜地跳起来的。

奇珍异宝送去了含凌殿,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那人前来道谢,凤皇又气又怒,袖子一挥冲了出去。

虚渺正沉醉在珠宝璀璨夺目的光辉里,摸摸左边,敲敲右边,丝毫没有察觉门外站着一个人。她看着珍宝的目光是这样专注,让那人忍不住有些吃味起来。

“渺渺,我与你手上的珊瑚树,哪个更好看?”

凤皇站在门口,沉声询问。

.“嗯…”虚渺瞧瞧手上光芒四射的珊瑚树,又瞅瞅凤皇铁青的脸,眉头纠结,陷入了深深的两难。

——她竟然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凤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一股怒气狂翻,大步上前夺走她手中的物件,随手就扔在了三丈外。

眶当!价值连城的珍珠珊瑚树应声而碎。

啪啦!世上最大的赤壁红玛瑙再也寻不见了。

渺渺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心都揪作一团,禁不住对眼前人怒目而视——这家伙怎么随便发疯?!

然而凤皇的样子却让她大吃一惊——他浑身都在颤抖,胸脯高高起伏着,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说,我与这些珍宝,哪个更重要?!”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声音粗嘎神情狠厉。

此时他的手已经扣在了她的喉管,她的脖子这么细,只需轻轻一掐,就会嘎嘣断掉。

“当然是你呀!”渺渺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珊瑚树没了还有翡翠花,红玛瑙没了还有绿松石,眼前人才是提供这一切珍宝的大财主,这个道理她才不会不知道呢!

身上所有的杀气都在一瞬间里消失殆尽。

凤皇望着眼前娇俏的少女,在那双秋水剪瞳中看到的是仅有的简单和无辜。

他哑然,感到深深的挫败与无力。

——他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失控,为何会大发雷霆,她根本并没有人类的感情,自己又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好气又好笑,他懊恼得一口含住她的唇瓣:叫你作弄我!叫你搅起这池涟漪!

“哎呀,你又啃我!”渺渺手忙脚乱推开他,两腮气得发红,“不要把我当猪蹄!”

她还未了解男女之事,只当凤皇是饿了,要吃东西,或者要偷她的仙气。

“我啃你,你心里欢不欢喜?”凤皇痞子般眯着眼睛,坏笑着再去够她的粉腮。

“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渺渺伸手去阻挠,“口水吃不饱!”

凤皇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虚渺与凤皇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除了上朝,就连凤皇在书房处理政务也要她陪着。

也不要她做什么,就在书房的帘子后放张贵妃榻,让她在那儿躺着。

有时候她嫌闷,想出去透口气,他坚持非要她等着他看完书卷再说。

“那堆东西那么厚,怎么可能看得完?!”她恼他限制自己自由,伸手抓起一颗葡萄砸去。

葡萄先撞在他的蟒服上,又弹到书桌上原本盛点心的白瓷盘里,碧绿碧绿滴溜溜的。

“哎哟,好准!”她一下子忘记了生气,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子拍手,“竟然这么准!”

凤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两只手指伸进瓷碟,夹着那颗葡萄,缓缓送进嘴里。

他望着虚渺,微微扬起嘴角。

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虚渺仿佛看见那颗葡萄在他嘴里打了个滚,然后心甘情愿地粉身碎骨,化作一滩蜜水沿着他的喉咙滑下去。

“倒是甜。”他舔了舔嘴唇,神情舒惬,仿佛意犹未尽。

虚渺怔怔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凤皇,与平日里不一样。

凤皇见她痴痴傻傻,便又捻起一颗葡萄含在嘴里,俯身朝她探来。一个低头,那颗葡萄被他灵巧地度到了她口中。

“渺渺,你不懂,不要紧。”凤皇留恋地舔着她的唇沿,目光朦胧如烟,“我可以等,可以教。”

下意识咬碎葡萄,甘美的汁水充斥于口腔里,唇齿留香。虚渺茫然地看着他,浑然不知他做的是个什么承诺,又在心中下了如何的决心。

6

虚渺再朝凤皇发了几次脾气后,凤皇便愿意带着她出去游玩了,虽然要她带着面纱。

这天是花灯节,他俩乔装成平民上街,虚渺兴奋得像是初次下山的小和尚,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凤皇见她泥鳅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忍不住无奈失笑。路过一家商铺,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在买许愿花灯,凤皇眼中一亮,转身对虚渺道:“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虚渺不知他有何打算,乖乖点头,目送他离去。

一转头,忽然看见身后的铺子里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妙笔丹青”。

“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美景,若亲眼得见,此生无憾。”铺子里不少文人雅客正在赏画,个个面露陶醉向往,“妙笔丹青果真名不虚传!”

虚渺隔着面纱仔细看那妙笔丹青的画,禁不住一震: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那画里画的,分明是她与天青朝夕相处的苍南呀!

“阿青?”她想也不想就掀开面纱,水灵灵的眸子焦急在厅内搜寻——莫非天青下凡寻她来了?

周围人看见她的脸,皆倒抽一口凉气。

“阿青!阿青!你在哪里?出来见我!”她顾不得众人目光,四下张望神态凄惶,声音都颤抖起束。

她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天青说过,如非生死关头,绝不许主动联系他,莫非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青!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左顾右盼寻不到那人身影,她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于是门里匆匆走出来一个青衣人。

“姑娘找我?”青衣人朝她抬起头来,面露惊讶,“在下便是吴丹青,不知何时何地认识了姑娘?”

她看清来人,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此人面貌丑陋身形矮小,不及凤皇千分之一俊美,更不用与说冠绝三界的苍南圣君相比。

“你不是阿青!”她愤怒地丢下手中画卷,“你不是阿青!凭什么画这么漂亮的东西!”

吴丹青哑然,好半晌才喏喏道:“难道不是心之所向便可以画么?小生以为只要想得出,便可以画得出。”

“你不配画这么漂亮的东西!”虚渺却发了狠,将画卷撕碎扔到地上,又踩了两脚,“你名字里不配有青字!”

她原本没有这么暴虐,只是一腔滚烫的希望被浇了个透心凉,加上被凤皇娇惯了太久太久,这下仿佛一个任性的富家小姐,蛮不讲理起来。

那吴丹青起先见她姿容清丽脱俗,这才礼让三分,这下眼瞧画作被毁,心痛得顿时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