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小妻子是沉默、羞涩,曾经以为,她会像母亲一样,也许一辈子无法取得家族的认可。不过他无所谓,无法承担就无法承担,反正还有他呢,他想告诉她,不用害怕,一切有自己呢。

可是,现在,他觉得,其实、也许,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了,看她的穿着打扮,看她带人进来,指挥人做事的样子,就像天生就该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她应该生在贵族之家。

绮罗却没顾仁想那么多,她真是习惯,上一世的新婚时,也不会这些,甚至有人帮她穿衣裳,她都吓得不成。不过程安安慰了她,程安是从小被伺候大的,除了练武要自己来,其它的全是有人操持着。

但程安那时对她还不错,可能知道她没有这种生活,于是她新婚的第二天一早,程安就缠着她让给穿衣裳、系腰带,反正大有,你不给我穿,不给我系,我就不起来。然后呢,她给程安穿,然后程安让人给她穿戴,并且在边上看着,给她挑首饰…

想到这儿,绮罗决定原谅程安好了。是啊,最初最艰难的日子,是程安一直陪着她的,让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艰难。现在想想,若没有程安,自己能过得去那头三天吗?

后来她伺候太君,太君没事指点她一下,当然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她不知不觉改变了。而现在她带来的丫头们也是她训练的,走路一点风都没有,安静的收拾着屋子,完全不会让顾仁觉得有一丝不适感。当然昨天的喜娘也进来了,她手上拿着个锦盒,她来收榻上的那块白巾的。

收到了,喜笑颜开的道了几声吉祥话,顾仁的脸都发烧了,而绮罗跟没看到没听到一样,专心的给他系好腰带,绑上配饰。神情跟她看书、晒药一样专注,或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终于他穿戴好了,绮罗还着意看了一下,任何细节都没错之后,才点点头。

“该给公公、婆婆请安了。”绮罗提醒着顾仁。

“放心,爹娘人很好的。”顾仁忙安慰着她,他觉得妻子可能会害怕,想到昨晚在自己怀中发抖的绮罗,顾仁觉得妻子表面的一切淡定,都是掩饰着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的。当然,现在他觉得,也许她比自己还适合当家作主。

绮罗只是抬头对他淡淡的一笑,退了一步,意思很明显,让他在前面走,她好跟着。

顾仁真的有点佩服自己家的岳父岳母了,这规矩教得太好了点吧?只是教她规矩的人,不会是贵族吧?反正他们家是没有这种规矩的。不过他不敢反驳,只能老实的走前头,当是带路了。

顾家的宅子跟仁心堂一样,其实也就在顾家药铺长春堂的后面。当然,长春堂经营了上百年,随着家里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于是地方也越来越大,到了顾老爷这一代,大门就已经到背后大街上了。就是从西街入口,就是顾家正宅的大门口。而从东大街入口,就是长春堂的大门。

当然,南边也开着门,那是顾二叔家的大门;北边的大门是是顾姑姑、长春堂坐堂大夫柳大夫夫妇家的大门。若是从空中看的话,其实这已经是个不等边的四角形。但这片四角形内的所有一切,都是顾家的。

因为是不停的扩建的,其实又分隔成四块,其实多少内部的格局都不会太好,至少在绮罗看来是这样,有点不伦不类,又想有点豪门的架式,却因为没有整体的规划,明明占地颇广,反而有些局促之感。

绮罗不知道的是,她是在程家待久了,平日里除了在家、上战场之外,老太君也爱带她四处做客,京中旧勋贵族家她几乎都去过了,于是她的眼界是不同的。此时,若是段大娘来看,只会觉得女儿真是命好,能嫁到这么富贵的人家。

第三十六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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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行礼的地方,是正堂,也是表示他们对长子嫡孙媳妇的尊重。但正堂里坐着不仅是顾老爷夫妇,还有顾二叔夫妇带着他们的独子顾义;顾姑姑夫妇带着他们的独女柳宜兰。

顾仁看到这么多人,不禁皱了一下眉,新妇三日回门之前才会拜见亲眷,此时他们一早过来坐着,显然有些不合规矩的,但是又不好发脾气,脸色却还是沉了一下。

其实这一早,顾仁的想法是很多的,他是长春堂的宗孙。顾老爷是这一代的宗家宗主。但是此时顾家却没有宗妇的。不是说宗主的妻子就一定是宗妇,之前是顾家老太太在做这些事,而顾太太性子绵软,老太太教导多年,也没能成功,她并没有得到宗族的认可,所以老太太去世之后,顾家是没有宗妇的,这也是近几年,二叔家、姑姑家,对他们咄咄逼人的原由。

当初他要娶绮罗时,老太太就没有答应,对老太太来说,儿媳妇已经失败了,如果孙媳妇还是那样绵软的性子,宗家总不能真的两代都不能拿出一个得体的宗妇吧?

但顾仁坚持了,他一定要娶绮罗,他保证他会做到最好,一定不负宗主之名。老太太最终妥协了,她其实也跟段鼎谈过,她觉得绮罗不合适管理一个家族,但是如果她能成为贤内助,也好。这其实也是这些年,段鼎对绮罗加强制药教育的内在原由,不过这事只有段鼎和去世的老太太知道,连顾老爷都不知道。

现在,绮罗的进门第一天,二叔、姑姑全家一早过来,摆明了就是让绮罗出丑,然后,再说母亲无能,于是娶的媳妇也是无能的,无法承担宗妇之责…他很明白,他们其实不过是拿母亲和绮罗说事,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逼迫父亲和自己罢了。

但此时,顾仁又觉得有点安心了,是的,有点安心。他虽然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会保护绮罗的,但一早,他发现绮罗是做得极好。比他能想像中的都好。叫人去打水,然后,她安静的看着衣柜中的衣裳,自己身边的丫头想帮她,却被她用眼神制止,让那丫头不自觉中退后一步。所以绮罗是很明白自己的地位的,并且做得极到位。

还有刚刚进门时,绮罗就回头看了陪嫁的大丫头一眼,那人马上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还带上另一个与她同排的,这样,跟在绮罗的背后的就是两人,显得很规正。顾仁虽然不知道那两人下去做什么,但是,显然,绮罗此时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于是有点老神在在的等着看戏了。

“你二叔,姑姑都心急看新娘子,一早就过来了,都是自己人,倒很不用客气。”顾太太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显然,她也不高兴。

放谁身上其实也不会高兴,一早行大礼,是对公婆的,顺便让婆婆象征性的交出家里的钥匙,表明自己退休,由媳妇掌家的重要时刻,结果顾二叔,顾姑姑一早就跑来了,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了。就算千万个的瞧不上自己这个大嫂子,但是不至于新媳妇进门的第一天,就来给自己这个当婆婆的来添堵吧?

“行礼吧!”顾老爷清清嗓子,懒得废话。

顾太太身边的妈妈拿了两个垫子出来,让他们行礼、敬茶,绮罗这些规矩倒是烂熟于心的。

之前程安怕她不懂,之前有替她做功课,还特意去求教了大嫂卢氏,卢氏也乐于卖小叔一个面子,倒是把该做的写得详详细细的。

当然了,那一次行礼,做得跟这一次不可同日而语。会行礼,与做不做得好是有区别的。谁都知道要盈盈下拜,手在哪,脚在哪。但是问题是,很多人做出来就是显矫揉做作;但绮罗做出来,就跟一幅画一样,任是最严厉的,出身最高贵的,性情最挑剔的人来,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对她来说,如果不是程安的爱情,也许在程家的最初几天,她连一刻都待不下去。但没有程家的岁月,估计在现在她也一刻也待不下去。

怎么说呢,她在程家,因为是程安用生命逼迫着家人接受的,但她的出身实在太低,于是对于太君,对于卢氏来说,人家根本就不会挑,你跟一个完全没有可比性的人,挑什么?慢慢教罢了。但若是段家是小官出身,你看太君和卢氏会不会有好脸,因为要求是同的。所以,反而当年她在程家更好过关,因为没要求。然后等她成了寡妇,人家对她也就更没什么要求了,想走,我们再赔你一付嫁妆,不想走,我们会好好养着你,反正也不差你那口饭。

但在顾家就不同了,两家,顾家门地上,并不比段家高贵,也就比段家钱多点。但是这回绮罗是赔送了药方的,一下子地位就比当年商家出身的婆婆高出一截来了。甚至比所谓书香门地的顾二婶也高了一大截,人家给顾家带来了利益,这是他们所不能比的。不然一早顾二叔,顾姑姑来做什么,就是想着第一天,给绮罗来个下马威,希望能跟顾太太一般好欺侮罢了。

所以此时,对绮罗来说,程家的生活其实真是帮了她大忙了,不然,真的是上一世那怯懦的段绮罗支身来到顾家,只怕就真的被他们第一天就踩在脚下了。

要知道,绮罗的礼仪和太君、卢氏、安澜郡主一块磨练出来的,这些礼仪都是刻在她骨头里的了,做得不但标准,而且非常优雅。边上的顾仁相比较之下,就显得粗俗、随便多了,不过也是,他是亲儿子,谁也不会拿他出来说事。

第三十七章 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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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顾姑姑和顾二婶脸上多少有点不豫之色了,而柳宜兰则抿紧了嘴,脸上显出几许愤恨来。原本他们一早来,就是为了来看绮罗出丑的,要知道,在她们心里,绮罗可是出身在小门小户里,能嫁进顾家,是她天大的福份,故意一早来吓她,让她乱,正好看笑话,说说大嫂上不得台面,于是媳妇也上不得台面。结果呢!现在她从容不迫,无一不显出段家的才教养来,怎么不让她们急眼呢。

顾太太对绮罗倒是一般,她不能做宗妇的原因并不是绵软,而是性子太过活泼,只是这话不能说。顾太太做姑娘时,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一般活泼的人,其实心眼都不多,性子是极好,这些年跟顾老爷的感情也极好,就是这样的性子,真负担不了一个家族,人家说啥,她都信,然后吃了亏,让老太太给收拾残局。几次之后,老太太也就死心了,这性子,自然不能把家族机密的事情交给她了,她惟一的身份也就是顾老爷的太太,她好好照顾丈夫孩子就成了。

所以宗孙顾仁的亲事是轮不上她做主的,她本想好了,今天若是顾二叔他们还挤兑她,她就说答应订亲的是老太太,让他们找老太太评理去。

她本来就是老爷,儿子又喜欢,她也就随意了。现在看顾二婶和顾姑姑不高兴了,于是她马上就高兴了。对顾太太来说,她的理论很朴素,‘顾二婶、顾姑姑不喜欢的,我都喜欢;顾二婶、顾姑姑支持的,我都反对。’于是此时,顾太太立马把绮罗当自己人了,当然,绮罗本就是自己人。

“乖,给你红包。”顾太太开心的放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到茶盘上,并且还轻拍了媳妇的小脸一下,“老爷,您看,长得多像段家弟妹,真是天生的好颜色。”

“那是其次,性子好、天赋极高。师弟很是骄傲的。”顾老爷与段大夫是同门师兄弟,段大夫从小是孤儿,出师之后,游医天下了一段时间。被顾老爷招回,亲自给他安了家,让他安定下来。所以说,他对段大夫,真的跟亲兄弟一般的,结果了儿女亲家,他也是很高兴的,这是亲上加亲。对绮罗当然更是和颜悦色了。

“叫我说,还是得长得好,不然,怎么能嫁到我们这好的人家!”顾姑姑阴阳怪气的说道,现在她把刚刚的仪态归于颜色好了。

顾仁有点气,毕竟这是绮罗入门的第一天,你们至于一早就来挤兑她吗?看看绮罗,想安慰一下,结果绮罗淡淡的,就好像没有听见。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就是一抹淡淡的神色,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就跟刻上去的一样,但是捕捉不到眼神,谁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

其实她早走神了,这绝技她练了也不是一两年,现在她想的是,其实止痛药的方子不难做,回头倒是可以先试试。

正在这时,刚刚的两个丫头回来了,绮罗也就回神了,示意顾仁给二叔他们行礼。现在顾仁知道刚刚丫头们去哪了。

第一天出来行礼,是要送公婆礼物的。一般都是自己做的一些小东西,表明自己的妇德完好。但二叔他们不请自到,所以刚没进门,绮罗就看了丫头一眼,他们这一段时间的默契培训还算培养得不错。她们俩人已经把给二房,姑姑家的礼物拿来了。

顾仁黑着脸给顾二叔、二婶行了礼,奉上礼物;顾义也上前给兄嫂行礼,总算没什么事。

转向姑姑姑父那边,顾姑姑显然不打算给她好脸了,受了礼,也只是干笑了一下,“侄媳妇果然好手段,多会哄人啊。”

“好了。百年好合,开枝散叶。”柳大夫有些微胖,性子很温和,轻斥了妻子一下,笑咪咪的拿了个荷包放在茶盘里,赶紧说道。

柳大夫叫柳齐山,在长春堂做坐堂医师,医术尚可,不过长春堂有什么疑难杂症,还是会去请段鼎过来,若是一般脾气不好的,只怕也过不下去。不过呢,他混了这些年,倒真应了老话,心宽才能体胖。

“是啊、是啊,表嫂若是有了孩子,就能不做药丸了。”柳宜兰似笑非笑的说道。

绮罗注意到这位没起身跟自己行礼,她是表妹,不是长辈,作为一个小姑子,不是应该起身对自己行礼吗?原来这就是顾家的家教?不,应该是柳家的好家教!

柳宜兰看绮罗没搭话,有些生气了,正想说点什么。但是顾老爷哼了一声,“传饭!”她只能闭嘴了。

绮罗也懒得去争柳宜兰没跟自己行礼的事了,安静的退到一边,看下人端饭进来。虽然这些人不请自来,不过显然顾太太管小家还不错,管家在忙乱之中,也做出了这些人的早餐出来了。

正在下人准备给顾老爷夫妇摆餐桌时,绮罗轻轻的提裙过去,抹腿跪坐在榻前,安静的替公婆摆好桌子,再按程家的习惯替他们摆上饭菜。

此时都是分餐制,各家一桌,两个小菜,一个肉羹,加一碗炒饼,京城里主流的饭食,算是比较丰盛了,毕竟在程家也差不多这样,当然,餐具会精致一点。摆盘上,会讲究一点。绮罗在摆桌子时,会拿帕子把边上溅上的油星轻轻的擦掉。没法子,讲究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所有人盯着她看,包括顾仁,虽然,顾仁在段家吃过饭的,不过当时绮罗只是端着小饭桌进来,请段鼎和他吃饭,便退出去了,要知道当时饭桌是摆好的,不过现在想想,那桌上摆的菜倒是很讲究的,果然,她从根上就是个讲究的人。

弄好了,她最后把筷子安放到两人面前筷架上,“公公,婆婆请用膳。”

“好…你也快去…用吧!”顾太太真没见过这阵式,有点纳纳的看了顾老爷一眼,有点嗑巴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做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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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这个是可以训练的,毕竟第一次见礼用的是大礼,这种除了过年过节,隆重的场合几乎是用不上的,所以刚刚顾二叔,顾姑姑他们是觉得也许之前段大夫在家里有请人训练过绮罗,但是给公婆摆饭却是天天要做的,这是最能体现规矩的地方,而绮罗这一刻表现出完美的礼仪,连号称书香门地出身的顾二婶,这会都觉得有点臊得慌了,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段大哥还真是方正,对女儿的管教,真是跟他的医术一般一丝不苟。”顾二叔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真不知道是夸绮罗还是怎么着。

不过绮罗也不在意,她对不相干的人,一向不怎么在意,在程家,她其实除了太君、对她房里的事,对其它的事都不在意,那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默默已经回到了顾仁的位置,和刚刚一样,先摆好餐具,再摆菜,最后才把筷子放到他面前的筷架上,做得一丝不苟。对顾二叔的夸奖,好像一点也没听见。

“表嫂家里不是开药铺的吗?不会段家只教表嫂这些,其它的都不教吧?那表嫂会做药丸吗?”柳宜兰还是不死心,拿着筷子没吃又开口。

“表姑娘,食不言,寝不语。”绮罗没有抬头,轻轻的说道,但是她的声音刚好能让在坐的都听到。声音不急不徐,但足够镇住了柳宜兰。

大家都不敢再说话了,因为绮罗已经表明了态度,此时谁再说话,就是比她这个贫家女还不懂规矩了。

绮罗的礼仪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即便是吃饭,也没一点让人能挑出错的地方。顾家其它的女人都会不时的抬头看看她,但她却一直没有抬头。最多关注的看一下顾仁,注意一下他的饮食习惯,不过她真的只关注这个,其它的她都不关注。

终于饭吃完了,下人收拾了东西,没人送漱口水和净手盆。绮罗也算了,这不是自己的家里,她只能这样。收拾好了,人退了出去,顾太太管下人似乎还不错,至少,此时她还能忍受。

她终于侧头看向了柳宜兰,“表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表嫂会做药丸吗?您可别以为嫁到顾家就是享福的,做顾家的媳妇,也得替柜上做药丸的。”柳宜兰多少被刚刚的绮罗吓到了,此时对她已经用上敬语,她自己却还没意识到。

绮罗看向了顾仁,这个问题是不是该他来回答?

“祖上的规矩,嫁到顾家就是顾家人,就得当自己是长春堂的一份子,所以每个顾家的女人,每一天要做三十颗药丸,以示自己是顾家人。”顾仁看了表妹一眼,有点没好气了,但是还是回头安慰的笑了笑,“很简单的,比你煎药容易多了,回头我教你。”

“多少颗?”绮罗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三十颗,我知道你是会做的。”顾老爷和段鼎可是师兄弟,没事也爱去找段鼎聊天的,段鼎不当着家人夸女儿,但是私下没少跟师兄炫耀,自家的女儿有多么能干,顾老爷完全一点也不担心,三十颗药丸能造成媳妇的困扰。

“只做三十颗?”绮罗回头看了柳宜兰一眼,真的想不鄙视她都不成了,才三十颗,您至于跟上山采药,下河捞贝一般痛苦吗?

“你做来我看看!”柳宜兰愤愤的说道,她可是千金小姐,做得一身药味不说,还要搓成丸,会弄得手黏黏的好不好。

“去把我红色的小箱子拿来。”绮罗懒得废话,直接吩咐,根本不会看人。转头顺便看向顾仁,“什么药都可以吗?还是要人把药材送进来。”

“是到柜上领料,放心,药粉是配好的,只用搓成药丸即可。”顾仁现在相信妻子真的会做了,也对,她从小学医,她最会的是大夫都会做的事,包括让她抓药。

绮罗有点想吐血了,平时她都是自己配药、磨药、做药、包药。结果现在对她来说,药粉都是磨好、配好的,还只做三十颗,这还痛苦成这样?当年在程家,四姑娘程乐守寡之后,也跟自己一块做过药丸,她觉得很好玩啊。

药粉很快被领回来了,绮罗的小红箱子也被抬了来,她闻了一下药粉,伸指沾了一点药粉,尝了一下。她才打开自己的箱子,结果打开箱子时,一个锦袋掉了出来,就是程安送她的那个,她一怔,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什么?”柳宜兰冲了过来,探着脑袋看着。

“玉佩,怎么放到这儿了?”她把锦袋捡起顺手放到几上,根本没打算看。

此时宜兰已经伸手拿过,打开,一块白玉的玉佩被拿了出来,上面缕空的花纹,组成了一个‘绮’字。玉质非常之好,雕工也是一流的,不过这个除了绮罗,谁也不能用。宜兰悻悻的装回去,拍回了几上,而传来玉佩破碎的声音。

顾仁怒视了表妹一眼,忙打开,真的碎了好几块,眉头更皱成了一团。

宜兰倒也吓到了,忙躲到了父母的身后。顾姑姑倒不怕侄子,直接说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凶什么?”

“羊脂仔玉,请金镂玉衣的慧大师手刻,是镇国公府谢谢我救了他们家二公子给的谢礼。”绮罗轻轻一抬眼,瞟了那玉佩一眼,牵了一下嘴角,“师兄,算了。”

懒得看其它人,自己去拿了油纸铺在几上。拿出一个小药筛,把配好的药粉重新筛了两次,再用蜂蜜合成面团。再药团擀成一分左右厚的方形面饼,再用一个用丝线的做的网格,轻按下去,一个个指头大小的立方体出现。她轻撒些细细的干药粉,用双手在油纸上顺着一个方向搓着,一个个相同大小的小药丸出现了。

然后再做一次,药粉全部用完,而药丸一颗颗的一模一样,并不无二致。

第三十九章 锋芒

“多少颗?”宜兰看到绮罗说算了,也就真的觉得那一点也不重要了。盯着那托盘中的药丸,一脸不可思议。

她想不到新来的这位表嫂,竟然这么简单的把大舅母和她自己的那份,直接一口气做出来了,而且做得这么专业,这让他们怎么活?她可以帮大舅母做,但绝对不能帮她做的。这让她觉得真的要气炸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把绮罗的玉佩给弄碎了,自己还没道歉。

“七十二颗。”顾义一直盯着绮罗在做,而且她箱子是被人抬过来的,里面有全套的做药工具,这一切都表明,这位新大嫂不但会做,而且是自己在配药的,并非母亲,大伯母那样,只会搓药丸。

顾义关注的是,那套工具。眼睛里满是金光。若是药房有这样的工具,那么,他可以想像,自己家的药房每天可以做出多少药丸来了。不过马上眼神就黯淡下去了,长春堂的药粉只能由顾老爷或者顾仁来配,其它人碰都不能碰。所以以老爷子或者顾仁的习惯,他们就算一块配,每天也就只有那么多的定量,那么这个工具还是没用,总不能为了这个,炒了伙计不是。长春堂,毕竟还得顾忌一下名声的问题。

“表妹又不姓顾,为什么要做?”绮罗收拾了东西,让人拿水净手,顺便看向了顾老爷。他才是大家长,刚刚顾仁解释过了,是顾家人要做,柳宜兰这么不想做,表明她既无方法,也不喜欢药材。让这样的做,绮罗真的觉得,只是糟蹋了药粉罢了,还不如别做了。

当然了,若是平时的绮罗还真不会说这得罪人的话,不过她还真不是那脾气好的主,新婚的第一天,她又不碍着谁,至于一早拿她做伐子吗?就算她一定不会戴程安送的玉佩,但是你不问自取视为贼也,还直接拍碎了,连声‘抱歉’也不说,就太让绮罗失望了,而顾家的姑姑竟然还当成理所当然,还不让顾仁发发脾气。那么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当然,在绮罗心里,却也闪过一丝无奈。原来自己重生,没选程安,选顾仁也不一定是对的。程安虽然渣,可是程家人不渣。就算三嫂安澜郡主与卢氏之间针尖对麦芒的斗了多年,但是他们却都对她还不错。当然,那也可能是,自己完全没有竞争力的原由。非长、无子,所以她争了也没有用。不过是依存在太君的羽翼之下活着罢了,所以她们用不着跟她斗。自然不会把她逼到对手的那头去。就算她知道,卢氏和安澜郡主不跟自己对着干,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的原因,但是,对比自己第一天进门,就给下马威的这些亲戚,她情感上,还是偏向了程家。

看看顾家这些人,公婆如何,现在她还看不太出来。但看看顾二叔一家,看到自己的玉佩被拍碎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

而顾姑姑竟然在自己说了玉佩是镇国公府送自己的谢礼,是珍贵的玉料,名师的手笔,竟然还能厚着脸皮,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

绮罗真是快气炸了。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我嫁过来是做宗妇的,可不是说被你们欺侮,就能被你们欺侮的。

顾老爷对宜兰拍碎绮罗陪嫁玉佩也很是不悦,绮罗怎么说也是师弟的心肝宝贝,第一天进门,受了这么大的委曲,让他怎么跟师弟交待。想到平时他们就这么挤兑顾太太,他之前忍了,是看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份上,现在他也觉得有些不能忍了。

回头看向了妹妹,她出嫁没离家,从做姑娘时,就要做三十颗药丸。等成了亲,老太太那会还在,说她住在娘家,总要有点贡献,于是让她继续做。

等宜兰生了,到了五岁也和所有顾家的女人一样,开始做药,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绮罗一问,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就算顾姑姑要做,但是柳宜兰真的用不着。主要是,他是时候该让他们知道,这里姓顾,不姓柳。

“也是,宜兰,你不用做了。舅舅倒是忘记了。”顾老爷笑了笑,摆摆手。

“这是什么话,合着在侄媳妇心里,我们就不是顾家人了。大哥用不用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给脸色我看,难不成还要赶我们走不成?”顾姑妈不干了,不让做药,其实就是表明他们不是顾家的人,本来家族有什么事,都不会知会他们,只有决议了,他们才会顺耳听听大哥和二哥说一声,但他们不是征求意见,而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现在连药都不让做了,那他们不就真的成了寄人篱下,讨口饭吃吗?

她现在脾气越来越差,其实也是因为老太太去世了。真的等老太太去世了,她才真的体会到了,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其实就是老太太。老太太让她住家里,让她做药丸,其实就是舍不得她,也怕柳姑爷欺侮她,每天交药丸到柜上,其实表示她们还是长春堂的人。现在她还想靠着长春堂替女儿找个好人家,结果现在新媳妇一句话,女儿不算顾家人了,顾姑姑怎么能不气愤。

绮罗点完火就不管了,关她屁事,她关注的只不过是顾仁罢了。其它人与她何干。

“侄媳妇,玉佩我们赔,宜兰还小,你…”柳大夫汗都下来了,刚刚他就想过来道歉的,只是被妻子拉着,现在大舅爷都不干了,直接说宜兰不用做了,正如妻子说的,这就是已经不拿他们当成是顾家的一份子了,那怎么办。他的医术,出去自己开药铺,谁搭理他啊。弄不好还得赔钱,到时女儿的亲事怎么办?没有长春堂的招牌,女儿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绮罗看向了顾仁,自己第一天进门,一个玉佩是小,但是顾仁和公婆的态度,却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对她来说,她上一世是欠了顾仁的,但是她会还他,事实上,上一世,她其实一直在还,这一世,她不介意用别的方式继续还,但是,不代表她会为了他,而成一个受气包,她的骄傲容不得这种轻蔑。

“看姑父说的,绮娘刚刚就说算了,姑父没听见吗。”顾仁把绮罗拉到了身后,冷淡的说道,想想又对顾家姑姑说道,“姑母是出嫁,可不是招赘,表妹姓柳不姓顾这是人所共知的,若传出去,让表妹小小年纪为顾家干活,也难听不是。”

第四十章 新婆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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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顾姑姑厉声的对顾老爷叫着,表达了她强烈的不满。

“怎么蜂蜜还有这么多,柜上怎么配药的?”顾老爷不想搭理她,他注意到刚刚绮罗并没有用完,刚刚叫人把蜂蜜拿过去,竟然还有近三分之一的蜂蜜留在罐子里。

“回公公的话,乌鸡白凤丸里,蜂蜜只放刚刚那么多即可,不会影响口感,但是功效会好很多。”绮罗淡淡的弓身向公公禀告着。

“你怎么会知道,这药方是保密的。”顾二婶突然叫着。

绮罗能说,她只要尝过,她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吗?更何况她本人就是好大夫,她增增减减的,就能做出新的药方吗?也懒得答了,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身前,等着顾老爷训话。

“二婶,绮娘自小学医,特别在制药之上,天赋极佳。”顾仁很是得意的说道。

“看刚刚的工具就知道,做得好。”顾老爷点头,起身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土,“走了。”

“哥!”

“宜兰不姓顾,反正她也不喜欢做,让她别做了,你若想做,就做吧。”顾老爷心还是软了一下,再说,总不能娶儿媳妇的第一天,就把家里闹腾得不得安宁吧!

顾姑姑这才算了,让自己做,表示自己还是顾家的人,恨恨的看了绮罗一眼,冷哼一声,带着女儿离开了。柳大夫汗都下来了,装也该装得等老大走了,再发脾气啊。结果现在大舅爷还没走,当着面就这样,大舅爷反悔怎么办。

“大哥,她就这脾气,她没坏心!”柳大夫忙赔着笑脸打着揖。

“行了,老二,走了。”顾老爷叫了一声顾二老爷。顾二老爷对顾夫人拱拱手,出来了。

顾仁对绮罗笑了笑,“你在家陪娘。”

绮罗弓身送他们出门,这是儿媳妇的礼仪。

等男人们都离开了,顾太太回来坐下,而顾二婶却懒得应酬了,直接对顾太太说道,“大嫂,我也回去了。”

“哦,绮娘,你送送二婶。”顾太太已经坐下了,结果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又得起来,绮罗有点不太舒服,轻轻的按了顾太太一下,帮她理理衣裳。顾太太会意,忙叫绮罗送罗。绮罗点头,起身对顾二婶笑了一下,但没开口。

顾二婶对顾太太也似笑非笑了一下,“看来大嫂真的娶了好媳妇。”

顾太太本就被他们挤兑惯了,此时倒也不生气了,直接说道,“是老太太的眼光好,可惜,没给义哥儿选一个。”

顾二婶一挑眉,直接回身就走了。

绮罗还是默默的跟在后头,送到二门口,对顾二婶福了一福,“二婶慢走。”

她的礼仪是经过千锤百练出来的,送人时,她便是那么规矩的站着,身前倾三度,膝上略略弯起,充分表达了她晚辈之礼。但也足以表明,作为顾氏家族的宗妇,她高于顾二婶的身份。

回了前堂,顾太太已经站起了,她有点胖了,所以上下都不很灵便,这也是刚刚绮罗不满顾二婶的原由,明明知道顾太太起身坐下不方便,为何还非要等她坐下了,再说要走,她不能在送走男人们之后,直接说离开,省得大家麻烦?

摆明了,就是折腾顾太太呢!她挺看不上这种小伎俩的,所以她宁可对着顾姑姑那大嗓门,至少,这种人没什么心眼,心思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