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就在这种忙乱之中,顺利开拔了,程安并没有回来复诊,他也没时间,当然,也有没脸见绮罗的意思在。倒是程槐来过一回,说泡汤的药丸效果很好,不过,二爷的脸色还是腊黄的,吃饭不香。再有就是,他不肯睡觉,身子怎么能好。所以还是应该留下来,好好养养…

绮罗无奈,她当然知道程槐的意思,他是亲随,他不能陪着程安去战场,这个在外面说,是很奇怪,但是放到程家就不奇怪了。亲随,啥都帮他做了,他还历练什么?所以程家就这个规矩,平时,形影不离,真到了真章时,程槐就得老实在家等着。可是亲随是什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大家里,他们其实是比亲兄弟还亲的,让他在家里等着,他就觉得着急。这些日子,他就想尽一切的办法让程安别去了。

可程家的儿郎怎么能贪生怕死,这么点小病,敢说不去,就算是程槐都不敢说,只能婉转的央求着段鼎和绮罗说,他们是大夫,他们的话,老公爷和太君一定会听的。

绮罗还真不能劝程槐看开点,每年她自己上战场时,青儿就要跟,她拿程家的规矩说事,青儿就直接说,“那是说爷们,又不是说女将,您是去行医的,我好歹也给您打了这些年打手,总能帮点忙。”

绮罗不肯,她还怕自己万一死了,连累了青儿呢。结果青儿就不许她去了。她明白这种感受,在青儿看来,程安不在了,若是她也不在了,她在这府里还有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真的规矩就是规矩了。

所以此时,她是能理解程槐的,但是她却不能听他的。但看程槐这样,不让他拿点药回去,他肯定不肯走。于是她也没法,想想还是把那瓶护心丸给了程槐,但只说,“这药很贵,若是受了内伤,马上吞了能保命,别乱用。”

程槐是见识过这药的,忙小心的藏在怀中,认真的点点头。这才离开。

绮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若不是他们夫妇伺候自己多年,离开还不忘记带着自己走,她断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盯着窗台上的花盆又发起呆来,外头的顾仁又送了一盆忘忧草回来,这可做观赏花,却也能入药。当然在绮罗看来,这是可以入毒的,毒中加入忘忧草,能增加隐蔽性,更不容易被查觉。一盆断肠、一盆忘忧,顾仁挑草药还真是有意思了。

“大嫂,大伯在内堂请您进去。”顾义在门口敲门,简单说明着来意。人却没进屋,这个绮罗喜欢,她让丫头跟自己一块在帐房里呆着,就是怕人说,虽然她不寡妇,但瓜田李下,还是能避就避。

听说公公叫自己,不派下人,派顾义,这本事就透有怪异,再说,有什么事,要特意让自己进去一趟?看时辰,马上就要午餐了,总能见上,有什么不能等到那时说?况且早饭时,公公情绪不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不过想归想,还是起身去了后面的正堂,一看,顾二叔一家,顾姑姑一家又都在,看来又要找麻烦了。只是不知道,这回又让他们找到了什么新的把柄。

绮罗默默的跟长辈行了一礼,回到自己的位置,安心的坐好,等着他们开口。这也是习惯,若事事想前头,她累不累,太君说过,有些事要想前头,有些事要想后头。以慢打快,后发制人,其乐无穷。

“绮娘,他们说你没经过姑父,就自己开方拿药,这有违药铺的规矩。”顾老爷倒是很平静,侧头看着儿媳妇。

柳姑父是坐堂医,负责开方,若是本店的开出的药方,是要柳姑父签章,柜上才会抓药,算钱。当然,外面的方子不用,拿了方子,抓了药,留个档即可。绮罗则看向了顾义,她主政以来,这位一直跟在她身边,所以有事,他比自己清楚。她自己开方,好像就那一次,程安死皮赖脸的让自己诊脉,她开完之后就扔给了顾义,让他不收诊金,说起来也过了好些日子了,怎么今天又提及。

顾义没说话,顾二婶说话了,“侄媳妇还想装糊涂不成,上次程家二爷来谈签子,你不是开了方子吗?柜上有规矩,没有柳姑父的签章,是不能抓药的,你直接越过你姑父,视规矩与无物,太过份了。”

绮罗点点头,就那一次了,她开了方,交给了顾义,第二次,第三次,她拿的都是自己制的成药,根本就不用经过柜上,所以他们指的就是第一次的那张药方。只要不是拿外面的假方,冒她的名字,她就不担心了。

“小叔叔没拿去给姑父签章吗?”绮罗淡淡的看向了顾义,她把方子交给了顾义,她是宗妇,她开了方子,难不成还要她自己跑一趟,去给人拿药?所以这事本身就错在顾义,大家找她的麻烦做什么?

顾义猛的一抬头,想想,脸涨得通红,他真忘记了,他能说,你没让我拿去给姑父签章啊。可是真的问了这话,他就要鄙视自己了,如果这还用嘱咐,那么自己在长春堂哪里还有立足之处?

“对不起大伯,侄儿当时没想到。”顾义赶紧向顾老爷道歉。

“大哥,这怎么能怪义儿?侄媳妇有什么资格给人看病开方?”顾二叔嚷了起来,他在家里已经够气闷了,现在竟然又把错推给了儿子,他当然不满了。

绮罗点头,战术得宜,先说自己不守规矩,现在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了,马上改为对自己医术的不信任,不错,脑子不坏。

“主要是不敬尊长,她自己给人看病,把姑父摆在哪?也是姑父的脾气好,不然真的要家宅不宁了。”顾二婶马上补刀,夫妇配合果然默契。

顾姑姑果然跳了出来,正想说话,顾老爷指向她,“你闭嘴,被人当枪使,你这么高兴?”

顾姑姑一怔,马上脑子转过来了,闭嘴盯着二房一家。她本来就是被老二一家忽悠来的,现在大哥都指点自己了,老二已经失势了,她自然要抱紧大哥的大腿,真的跟老二一起死不成。

顾老爷看向了柳大夫,“绮娘的医术尽得亲家的真传,亲家前几日跟我说过,她给程大人开的方子非常好,连太医都夸赞。虽说越过你,是不太好。不过呢,人家指名到姓的让她看病,她若不看,就有违医道,也有损我们长春堂的名声,你说是吧?”

“是,是!”柳姑父性子不错,忙点头,看看形势不对,忙陪着笑脸,“那个,大哥,二哥,前头挺忙的,我还是出去吧。”

绮罗很少管铺子,那就是个门脸,其实利润并不大,所以跟柳姑父这么没存在感的,也实在没什么交流,现在看来,这也是位强人了,真的这么无害吗?

“你去吧!”顾老爷点头,他对于聪明人,从不会过多的为难。

柳大夫跑了,但他没拉妻子女儿,这让绮罗又不禁笑了一下,真好,真了不起。

顾老爷没看绮罗,转头看向了顾义,“你虽说之前管作坊,对铺子的章程不熟,不过你在铺子里帮手,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领罚吧!”

自己领罚的意思是,他得去帮库里搬一下午的药材,而且要指名是去领罚的,大家就得看着他光着背去背药,当年顾老爷领过罚,顾仁也领过罚,不过顾二叔和顾义都没领过。

“大哥,凭什么侄媳妇犯错,你要罚义儿,侄媳妇,你说,你当时有没有让义儿把方子给姑父签章?”顾二婶不干了,尖叫起来。

绮罗笑了,端起茶碗慢慢的喝着,根本就不搭话。若这位非嫌自己儿子丢脸丢得不够,她能有什么办法。

“他二舅妈真好意思说,你会告诉人家,‘你吃饭记得用筷子啊!’只怕义儿心里自己瞧不起姑父,现在又来赖宗妇,难怪我娘当年就说你心术不正,一万个瞧不上,说你还不如大嫂了。”顾姑姑总算想明白了,现在猛的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道。

顾二婶怒了,婆婆当年这些话都是当着人说的,不管有没外人,她从来就没掩饰过对自己的厌恶,弄得娘家都不想搭理自己,说自己丢了他们的脸,好容易婆婆死了,现在顾姑姑又拿这话来刺激她,她怎么不气。

“我再心术不正,也是她挑出来的,既然嫌弃我,干嘛不早休了我?你才心术不正,你嫁出去多久了,天天赖在娘家,柳姑爷那医术得亏是娶了长春堂的大小姐,不然,真不知道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得了,本来想批判绮罗的,二房与姑姑闹起来了,顾姑姑从小就不让人,被老太太惯得没边,说不过,直接就动手,所以这习惯老太太去世了,也没改过来,一拍桌子,冲上去就要打二嫂的人了。

顾二叔本就看不惯妹妹,马上上前护住自己的老婆,怒叱着妹妹的无礼,顾姑姑眼看着就要吃亏了,宜兰上前看着是拉架,绮罗却看到,她暗里没少掐顾二婶,顺便还踩上一两脚,不过做得非常隐蔽,果然是拉偏架的高手。看来,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俩母女在外头也不会吃过什么亏。

第二十一章 小有小福

二更

“行了,这么点事,这么大岁数,还当着小辈们的面,你们也好意思?”顾老爷真是被气疯了,吼了一声,顾二婶和顾姑姑可算是分开了,不过闹腾得过了,头发乱了,脸花了,而绮罗看到顾二婶桌的上碗碟都滚到了地上。

“义儿这罚你领不领?”顾老爷骂完了弟媳和妹妹,转向了顾义。

“大哥!”顾二叔还想说什么。

“你闭嘴,我在问义儿。义儿,你知道你错在哪吗?”顾老爷看也不看二弟,盯着顾义。

“是,侄儿接了方子,忘了告诉姑父就直接去领药了。目无尊长,不守规矩。”顾义老实的弓身答到。

“宗妇,你说,他错在哪?”

“除了他刚说的,最错的是,嘴不严。成大事者,敏于行,讷于言。小事没做好,却试图祸水东引、挑唆是非、妄图取利。目光短浅。”绮罗可是管一群小官吏的,那些人,来往与市井,那嘴毒的,往塘里吐口唾沫都能毒死一塘鱼。她能从混迹其中,真不是白混的。说得又狠又重,差点没把顾二叔一家子气得吐血了。

“听到没,原本你没事的,结果你非挑出事来,这罚,你领不领得?”顾老爷一点也没觉得媳妇说错了,冷冷的盯着侄子。

顾二婶真的气得直哆嗦,指着绮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叔叔,今天公公能罚你,那还是当你是亲侄子,有一天,他看也懒得看你一眼时,你就知道,你有多想被他罚了。”绮罗终于放下了茶碗,对顾义莞尔一笑。

顾义盯着她,脸上无一丝血色。这是什么意思?她刚刚已经对父母的话置若罔闻,其实说白了,在宗妇看来,顾二叔二婶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你在宗家看来,还是可以挽救的,如果你不努力,那么,宗家不介意多养一家子,但只是当猪养了。

顾二叔一家惨败而去,顾姑姑对着顾二婶还‘呸’了一声。姑子和嫂子,别指着真的会有好关系,顾姑姑之前联合二嫂子,不过是看不得大嫂的幸福。现在看清情况了,顾姑姑自然也不会跟二嫂联合了,之前的各种芥蒂也就全上来了。

“行了,你还小啊?你也不想想,你多大的人了,人家说挑唆,你就冲头前。得亏刚刚宗妇进来,你说完了,如若不然,你想怎么收场?”不得不说,边上装半天哑巴的顾太太开口了,一脸忧心重重的样子,绮罗差点噗的笑出声来,直想说婆婆威武了。

婆婆看着是在护着小姑子,可是细品,哪句又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来闹腾的是姑姑,而在自己进来的功夫,姑姑已经闹完了,于是二婶来质问自己,姑姑还想翻花被顾老爷制止了,于是顾姑姑一家没有与绮罗正面为敌,现在顾太太还是把他们拉到了对立面上,可见这个姑姑当年把顾太太得罪得有多狠了。

“行了,她就那脾气,别天天跟你二嫂混,这些年,你吃多少暗亏?老太太的话一句不听,听个外人的。”顾老爷也瞪了妹妹一眼。

显然在老爷的心里,二婶是外人,而妹妹却是亲的。自然亲疏不同了。

“大哥!”顾姑姑要哭了。

“行了,宜兰,扶你母亲回去,用鸡蛋揉揉眼睛。”顾老爷不耐烦的挥挥手,柳宜兰忙拉着母亲从则门离开。绮罗还是笑了一下,对公公一颔首。

“对不起公公,当时若我让丫头去抓药就好了。”不管错在不在自己,认错的态度得好,她管着事,竟然还有漏洞出来,这总的来说,就是她的错了。

“人家有心找错,你哪避得开。”顾老爷笑了一下,想想:“寡不敌众,各个击破。”

绮罗一怔,马上明白,顾老爷连亲弟弟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一个侄子,一个妹妹。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亲儿子。所以此时彻底打压二叔夫妇,挽救顾义,而拉拢顾姑姑。这是策略!而且是很不显眼的策略。

顾姑姑夫妇是没有继承权的,就算闹翻了天,顾氏家族也不会承认一个嫁出去姑娘,泼出去的水。而顾二叔不同,他出身宗家,无论是辈份上,还是其它方面,在宗族之中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所以老爷子要在自己还在时,狠狠的打掉他。

所以当初那些烂账,还有药中渗假的事,他都不管,但是极容易拿出证据来,所以自己才会一击便中。到头,顾老爷还能做个好人,把这位留在宗族里,但是,宗族咐活也不会让他干了,因为他背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名声,这是洗不去的污点。

至于说顾义,他已经是旁枝了,能救,不说当左膀右臂,但是总有个人可用。不然,早早的扯个错,让他跟顾二叔一样,也不是不可能。但主观上,顾老爷是不想让人说,大房和二房闹腾,影响名誉。

不过绮罗没有那种被利用的受伤感,她是有经历的人,她不会有小女生那种容易受伤的心。她是宗妇,她就得站在宗家的立场上考虑这些问题,早早的打掉这些人不该有的野心,其实才是对他们的仁慈,因为这才是保全。

“公公,不如让他们摆膳吧!”绮罗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忙笑盈盈的说道。

“嗯,早上的汤好,昨儿被你爹灌多了,一早头还疼呢!”现在家里的事都交给了绮罗,顾老爷子现在没事就去找段鼎玩,他们才是真的从小一起过命的交情,而段鼎也没空去谋他的家产,成了老爷子能放心说话的人,弄得最近,几乎天天去段混饭了,弄得绮罗对顾太太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而昨天的借口是,人送了一只野猪腿来。晚上顾老爷回来时,还带了几乎小半只的后腿肉回来。显然,段鼎夫妇把吃不了的,让顾老爷带回来了。

“刚让他们把您昨儿带回的肉做了些,天热,肉太多,已经用盐腌了。”绮罗昨天看那肉就无语。

她从小跟父母一块,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对于一些不宽裕的病人虽说谈不上舍医施药,但是宽容却是有的,这些年救过不少人。也许当时人家没钱,可过些日子,他们打了粮食,或者抓到什么猎物之类的,就会送来,补当初的诊金。

段大夫是一板一眼的人,把当初的单子找出来,算了钱,然后再把人送来的东西折成钱,多退少补。不过一般送实物的,她们都会多算一点,不会让他们再跑第二次,若实在没有的,她们也就算了。

所以一年四季,他们家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各种肉就算了,有时会是一袋子野山枣、一大袋子山野菜。有一回还是一条大蛇,还是菜蛇,段大夫忙开心的倒找了一笔银子给那人,转头对着那蛇发呆。没药性,蛇死挺了,蛇血和蛇胆也没用了,两父女一块撑着脑袋对着那条菜蛇发呆。

不过好在有段大娘,把蛇皮剥了,给绮罗做了一个蛇皮的小药袋子。蛇肉、蛇骨都是温补的食材,做了给绮罗吃了。所以别看绮罗瘦,但她上辈子就没得过什么病,一直身体很好,都是父母这么打下的基础。

现在自己嫁了,这些东西,父母…想来还是想给自己吃的,所以说是让顾老爷过去吃,不过,最终还是想送来给自己的吃的。当然,面上要美其名曰是给亲家母尝尝。不过自己能吃多少,这么大块肉,若是顾二叔他们关系好,一家分一块,其实也就差不多,问题是,现在让她给,她都不想给,只能继续郁闷了。

顾甲家的说,要不放井里镇着?绮罗好歹也是从军多年,大腿骨剔下,昨儿就让厨子熬上汤了,今天一早,加点豆腐、猪血、大葱,配上煮得甘香的米饭,正好给顾老爷解酒。夏天喝热汤也能排出身上集聚的湿气,对身体好。

再切了一块肉,镇在井里,让今天中午给老爷、太太做炙肉吃;剩下的,分成大块,用粗盐抹了,大大的荷叶一包扎紧了,然后用大卵石压实了,放在阴凉的地窖里。制成咸肉,不管送人还是慢慢吃,总好过坏掉。

“看看,还是亲家家里省心,人家开药铺,我们也开药铺,人家钱不少赚,名声也赚了,咱们家累个贼死,看看惹一肚子的气。”顾太太不禁感叹了一声。

想想绮罗的那些陪嫁,连顾姑姑都是抽了一口冷气的,虽说还是说了酸话,说段大夫只怕倾尽了所有,不过也是,就一个丫头,想留也留不下。转头就就被顾二太太喷了,说他们家也就一个丫头,她倒是看看柳家的陪嫁了。把顾姑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这些年,段家仁心堂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不论贫富,没有不说段大夫医术高,人品好的。所以看看人家过的日子,所以别看着是小门小户,人家还真不跟外头那些人似的,有三两肉,恨不得告诉人家半斤才好。

顾老爷和绮罗一同侧头,绮罗找顾甲家的去讨论菜谱了,顾老爷决定要不要去看看书。

第二十二章 关注点

一更

不过事情并不像绮罗看到的那么简单,在她没进去之前,其实已经闹过一场了,等消除了一大半之后,顾老爷才让顾义去找绮罗进去的。

顾姑姑当然是主闹的,她被顾二婶今天一早就去找她闲话家常,顺便就说了侄媳妇自己开方的事,没事便罢,真的有事,还不得柳姑父担着?说起来,柳姑父还真是冤枉得紧,侄媳妇开了方,又没让姑父签章,就直接给了柜上,既不尊重姑父,还让姑父承担风险…

顾姑姑本就是属炮仗的,之前的她没听清,但是不尊重姑父这个她还是听清楚了,在她看来,不尊重姑父,就是不尊重姑姑,自己开方,就是想赶他们出门,若是让他们掌了坐堂,柳姑父哪还有站的位置。

顾二婶看火起了,顺便提了一下,程二少可是外男,登堂入室的让侄媳妇看病…

顾姑姑本就是那一点就着的主,直接就带着女儿冲了进来,然后顾二叔夫妇本着“拉架”的好意,把柳大夫拉了进来,而顾义就是被叫进来做证的。

对顾老爷夫妇来说,内外还是分得清的,主次也是分得清的。俩个人的脑子都不错,马上知道重点在尊重不尊重的上,而在于绮罗的闺誉上,老爷子直接看向了柳大夫。

“每日里来看病的妇人多吗?”

大家一怔,若以他们的逻辑,那么,找柳姑父看病的女病人们,是不是都跟柳大夫有暧昧?况且永安朝连女将都有,更何况女医了。若不许女人替男人看症,那么,男人是不是也不能给女人看症?这本身就是很悖论的事。他们家老太爷对家族惟一贡献的药方,可是给妇人吃的调经养颜方。

他们也就知道,这事真的在绮罗面前捅出来,以绮罗那天骂顾二叔的气势,她一定能把顾姑姑骂死,柳宜兰想想表嫂的气势,拉了一下母亲,反正她也不再想嫁大表哥的事了,她也看出来了,她们家若想好好过,还是巴结一下大表嫂为好,看看二舅舅一家,可不能再跟着瞎混了。

顾姑姑其实也不傻,就是从小被老太太养得娇纵了,又没出去吃过亏,所以脾气大点,来得快,其实去得也快。从早上到现在,过了那么久,再不明白也想明白了,女儿拉了一下,她马上就退了。她也想到自己出嫁好歹还是长春堂家的大小姐,将来女儿出嫁怎么办,为母则强,总想着为女儿谋划一下,总算没当面把绮罗给得罪了。

这事看着完了,绮罗吃了饭就出去了,顾老爷老俩口回屋,却收回了刚刚的轻松随意,程安直接找绮罗看病,而且前后绮罗给过三次药,一个外男来越过外面的坐堂医,直接找顾家的宗妇看病,这本身就容易让人说嘴,就算当时屋里至少还有四个人,不过这些都挡不住悠悠人口的。

“老爷,你说,程家二少爷为什么要找绮娘看病啊?上回被宜兰打碎的那个玉佩,好像也是程家二少爷送的。”顾太太倒是一脸忧色了。玉佩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送的,特别是那么珍贵的,上面还有一个媳妇的闺名,这个当时在顾太太的心里就打了一滚,半天也不舒服。不过看媳妇说得坦然,也没有特别关注那块玉佩,她才慢慢的压下了疑惑,现在程二少又冒出来,非要儿媳看病,这个,她怎么着也舒服不起来了。

这些日子下来,顾太太其实挺喜欢绮罗的,没法子不喜欢,这位专业媳妇十八年的,对别人可能差点,但是对婆婆,她是一流的。连超品的国公夫人都被她伺候过来了,更何况一个没多大心眼的平凡商人妇了。可再喜欢,挡不住她更爱自己儿子啊。让儿子头顶绿帽,她是不干的。

“如果说绮娘被压个不贞的帽子,你说会怎么样?”顾老爷倒没想别的,只是瞅着老妻笑道。

“会拉她沉塘吧?”顾太太想也想得到小姑子他们那心肠,摇摇头,“心眼真坏,这也好说的!”

顾太太觉得自己比较善良,她虽然说不会让人给儿子戴绿帽,可是她却也没有让绮娘去沉塘的心思,真的有什么,她应该也会让顾仁随便找个理由休妻,然后各过各的。但是小姑子和顾二婶他们一定不会让这事善了的,说不得闹腾得世人皆知,好打大房的脸。

“如果宗妇被沉塘了,你说,我们还有资格做宗家吗?”顾老爷呵呵的笑了。不过,那笑声听在顾太太的心里,直冒冷气。

不是顾老爷让她害怕,而是他们的做法让她害怕。她刚刚已经想到他们会想着利用这事来打大房的脸,却没想到,他们要利用的是让他们整个大房退下来。是啊,一个不贞的宗妇,大房还有什么脸留在宗家,做宗主?二房家的顾义是正牌的嫡孙,目前还没有什么污点,于是,族人推举他继承宗家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老爷子问都不问直接就骂回了,他不是真的相信儿媳妇,而是,他们不能让这事扩大。

“所以,老二一家图谋大得很啊。好在老爷处变不惊,不然…”顾太太捂着胸口,真的心有余悸了。

老爷又呵呵了两声,想想刚刚绮罗的态度,是啊,自己说是先处理了,不过他觉得,真的一早让绮罗进来,只怕自己连火都不用发,儿媳妇一直很有主见,她这些日子的表现是让宗族满意的。

特别是在对兵部的签子上,一早定下单子,让大家无后顾之忧,因为帮程安看病,于是二次订单是按着媳妇的意思来定的,这是长春堂接兵部定单最顺畅,也是最省事的一回,完全不用担心亏损了。所以宗妇的在铺子的掌控上,已经完美的开局了。至于说,把顾二叔赶出铺子,那都已经是小菜一碟了,完全不够提的。现在宗族族老们,一提顾二叔,就以败家子相称,完全不会拿他与宗妇相提并论了。由此,绮罗的宗妇地位已经完全被确立下来,任谁也不会反驳了。

可是做得太好了,顾老爷都有隐忧了,不然这些日子,他为何没事就去找段大夫聊天?他就想知道,自己师弟培养不出自己的儿子,但是怎么可能把女儿教成这样?当然,结果是自己又被刺激了。他不禁扶扶自己宿醉之后的脑袋,早上的汤真是好,吃了胃暖暖的,整个人都精神些了,不过头到现在还是有些发闷的。

“老爷,要不还是打听一下吧?”顾太太看顾老爷又不说话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对外他们自然要保着绮罗,可是对内,他们还是要小心点吧。

“行了,我打听过了。上回程二少和秦少爷打擂,其实救他们的人,是绮娘。他们吃的那个护心丸,也是绮娘自己想出来的,师弟也就提点了一下,主方,架构都是绮娘自己定的。还有那个止血散的方子,也是做护心丸时,顺便做的。所以程家二少,只相信绮娘。”顾老爷头更痛了,觉得人生真的是灿烂与苦闷同时出现,快乐并很痛苦着。

“亲家说的?!”顾太太也变脸了,她已经知道媳妇很能干了,最近的家里的吃食慢慢在改,她知道都是对身体好的,由此可见,她是一个对医,对药多么精准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却告诉她,媳妇不仅是精准,而是精通时,她猛的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媳妇,那儿子怎么办?

“嗯,跟我吹牛时说的,说我占了大便宜,他们绮娘将来还会做出更多的药方,甚至比先祖做的还要多!”顾老爷脸黑了,想想昨天师弟那炫耀的样子,真是气不顺啊。其实顾老爷想的也是这个,一个完美的媳妇,儿子怎么办?

“绮娘真这么聪明?”顾太太看丈夫苦着脸的样子,马上觉得自己是不是感染了丈夫不安的情绪,忙笑了起来,她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她不想做宗妇,她就想安安稳稳的守着家,守着丈夫和孩子,她觉得自己过得比顾二婶和顾姑姑过得好,其实就是因为她比他们知道什么叫进退,知道什么对自己更重要。

“很聪明,聪明到师弟都不跟我摆棺材板脸了,一脸瞧不上我们仁儿,让我们对绮娘好一点,能娶到她,是我们仁儿三生有幸。”顾老爷都想撞案几了,当然他也没吃亏,直接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仁儿是你女婿,还是入室弟子,你没把仁儿教出来,你还显摆闺女?”

段鼎马上无语了,想想也有点后悔了,是啊,自己当年怎么想的,订了亲就让顾仁回家了,订了亲就该把顾仁留下,狠狠的打,好好教啊。脑子不好啊!倒还真的跟顾老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过,他还是觉得顾仁配不上女儿。气得顾老爷直敲师弟的头。

“要说还得是我们仁儿聪明,你看,那么点大,就看出绮娘不凡了,直接抢回来,这得多聪明啊!”顾太太言道。

顾老爷马上坐直了身子,想想点头,马上起身。

“你干嘛?”

“去找场子去。”顾老爷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顾太太噗的笑了,但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想想儿子这些日子的来信,儿子得多喜欢媳妇啊,可是媳妇看着就温温的,现在中间还有个程二少,她真的觉得头都痛了。

第二十三章 顾仁的心

二更

顾仁一直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如绮罗在医术上的天分的,所以他认命的仰望着她,然后自私的向家人提出了想要她的决心。他不管这是不是绮罗想要的,但是他从小真的觉得,他想要她。

后来长大了,他行走了四方,他跟着父亲出门应酬。然后,他和客商们谈生意时,不可避免的见识了许多女子,他都会不经意想起曾经在药房里,站在小杌上手拿针炙,在针炙铜人上试扎的那个小女孩。

小时候,他几乎就没见她笑过,永远绷着小脸,除了被师父罚,还是被师父罚。想想那时,她一定很苦吧?自己想要她,是不想她再受苦了,还是真的喜欢她?他有点不确定了。

是啊,那时他给她送过点心,然后,绮娘被师父罚了;他想帮她收拾药材,她又被师父罚了。后来,他都不敢靠近她了,他觉得自己一靠近,师父就会不停的罚她。一起的师兄弟们一个个的被赶走,自己若不是顾家的儿子,只怕也早就被赶了,他倒不是留恋着仁心堂,他只是觉得,绮娘太可怜了。

他坚定向祖母说,自己要娶绮娘,被祖母告知,不行,绮娘不适合宗家,她的性子连母亲都不如,一个沉默,从不肯抬头看人的女孩,别说做宗妇,就算做妻子其实都是不合格的。

顾仁还是坚持了,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为一件事坚持,并且对祖母说,“母亲不也不是宗妇吗?只要父亲觉得开心,觉得这样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就想要绮娘,我不需要她能干,她只用抬头看我就好了。”

祖母看着他,好半天说,“那你能像你父亲一样,一肩挑两头吗?”

小小的顾仁认真的点头,在被师父兼岳父赶出仁心堂之后,他真的用了一百二十万分的努力在学习,他要告诉祖母,好男人是不用女人帮的。他的绮娘只用安心的在顾家做她自己就好,不用被罚,不用做药,什么都不用做,开心的活着就好。这是他从小的心愿。慢慢的长大了,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了。

多年来,他无论走到哪儿,他都会给绮罗挑一件礼物,放在书房的大柜里,就算是订婚了,以岳父那性子,他敢出现在绮罗面前,岳父能拿着棍子赶他出三丈远。不过,他也不介意,反正慢慢的存着,将来一次给绮罗,说不定是更大的惊喜。

终于成亲了,他把大柜子的钥匙给了绮罗,告诉她那是私房钱时,绮罗并没打开看,只是收了钥匙,说她也会存,然后放在一起,将来留着孩子。顾仁那一刻是有点失望的,他其实是想看到绮罗那惊喜的表情,还有真心的笑容的。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看她发自内心的笑过,从来就没有。

这一次的出门对顾仁来说,比往年困难得多,他有了小娇妻,他舍不得她,当然,更舍不得的是,把她扔在狼窝之中,自己独自出门,胸中满是忧虑,自己明明想给她幸福无忧的生活,为什么还是要她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与族人?离开前的一天,他和父亲谈了很久,他希望父亲能帮帮绮娘,她不想她嫁到他们家才几天的功夫就受这些冤枉气。父亲就呵呵的笑着,想了半天说,“你真的觉得绮娘做不好宗妇吗?在会上,她可曾有丝毫的胆怯?还有理单时,可曾有丝毫的迟疑?”

顾仁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是他还是慎重的拜托了。不管绮娘能不能做到,他还是希望自己要给她遮风挡雨,她到顾家是来享福的,不是为他扛起家运的。

有时他其实也挺烦的,真的,他们又不是豪门大族,可是其中的倾轧却不比他们少,他真的烦透了,少时跟父亲还发过脾气,说他不要了,他要带着绮娘离开宗家,他一点也不在意这点东西。父亲便笑,谁又在意?只要有本事,谁会在意这点东西,不过男子汉,安身立命不难,扛起家运才难。顾自己的小家,养活妻子儿女,又算得了什么?宗家代表着一个百年家族的传承,代表着顾家的荣誉,这是宗孙的义务。所以你不是为了争夺,而是为了守护。

好吧,他是宗孙,他得为家族而活,这是他的宿命,那么自己明明是想给绮娘无忧的人生的,她注定要跟着自己受苦了。这让顾仁愁肠百结,于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记下自己一路行来的趣事,他觉得自己真的做不了什么,但是告诉她自己路上的一切,她是不是会有跟自己一块旅行的感觉?这种想法让他开心不已,甚至真的有了,他带着绮娘在旅行。这让旅途,变得有趣起来。

但是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京中的消息也不断传来,除了新的兵部单子,还有家里的那些烂事,二叔终于被踢出局了。顾义被赶出了作坊,虽然决定不是绮罗下的,但是,她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

绮娘比他想像中的能干得多,她就好像是为做宗妇为生的,这些不可能是古板的师父能教得出来的,只是这些她又是从哪学来的。

他细细的想想绮娘婚后的样子,其实她的表情真的不多,对人会微笑,但是声音是很冷淡的。她不抬头看人,她懒得想那些事,她等着别人出招,然后只言片语下,击得别人溃不成军。用兵法上说的,这是后发治人,以慢打快。

而从京中的信中看,她还是和之前一般,惯性的等待着,然后一击即中。他不禁又想到了老祖母,想到老祖母说起当年刚进门时的种种,她后来的权威,其实都是后来一点点积累而来。所以想想看,绮娘又是从何而来的手段与智慧?

顾仁其实也是学医的人,他学不出来,是因为没有那个勇气开方,但是该学的,其实他是真的都学到了,他深知,一个良医,其实有时就该像段鼎那样,狠得下心来,对惟一的女儿,也能下狠手培养的主,得有多狠啊,他和绮娘那天谈时,他们想到段鼎,他们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所以其实想想,绮娘那么冷静,其实也是无情的,能以慢打慢,最重要的是,她的情绪没有随之波动,所以对无关的人,她才能真的把对手轻描淡写的击倒。

那么她会这么对自己吗?一个冷静和理性的人,他应该怎么来应对自己的婚姻呢?

第二十四章 消息传来

战败的消息是两个月这后传来的,边关其实离京城并不远,八百里加急,六天到;而行军,以程家军的军速来看,不过是半月即可。本来就是短兵相接,飞奔救援而去。自然手时更少,两个月传来战败的消息,其实已经算是朝庭在刻章的隐瞒了。

绮罗也在算日子,她算的不是战败的时间,而是顾仁的归期。她账房的窗台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药草了,而顾仁寄回的游记每每她看完之后,就会送与公婆观看,等着公婆看完了,他们送回时,她就会小心的收集在一起,没事翻开看看,想像着他的一路。

所以顾仁的苦心没有白费,绮罗真的开始体会他的用心了,她的心真的跟着他去旅行了,她想想,自己除了每年去边关守边,就哪也没去过了,上一世的十八年,好像真的过得很亏啊。

抬眼看着窗台上的药草,她起身站在边上一一的细看,最早到的小断肠草已经长得有些郁郁葱葱的意思了,不过,以绮罗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个只怕已经没什么毒性了,不过她还是收集了种子,放在瓶子里,看顾仁回来会怎么安排。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又被敲开了,敲门的是顾义,顾义去库上领了罚之后,性子变得沉稳多了。不过,在绮罗看来,这不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培养对手还是培植一个助手,不论对手还是助手,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不是瞧不起他,而是真的知道,他不是对手。

“大伯回来了,召集族老们回来议事。”顾义言简意赅。主要是他若多话,绮罗的眉头就会轻轻的皱起,纵是没叫他闭嘴。他也不敢造次,不想让自己没事被她骂。到时没脸的只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