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春堂是百年老店,刚刚绮罗说的老祖,就是顾家在京中建立家门的第一代宗主,前朝做过御医的。现在顾家药方之中的七成都来自于他。所以就算是这一代,长春堂虽无名医了,但是店老,药好,历史悠久,深得京中百姓的信任。

而到了庆和堂,就不好说了。庆和堂的东主是在别处赚了点钱,于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开起了药铺,并没有什么根基。他们是财雄势大,倒是请过几个名医坐堂,其中最出名的,据说是当过太医的,但是那位太医运气不佳,诊病时,出了错,然后病人死在庆和堂,当时这事闹得极大,庆和堂若不是东主有钱,只怕也挨不过。太医的光环去了,其它人,也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而关于药,一个新成立的药铺,家主又不是懂药的,他们哪有什么成药方,就算是在医书之上做的几个成药方,基本上,同类的,市面上各家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谁会买他们的。

所以其实,他们家刚开张时,行内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家是东主砸钱的玩艺,最终一定开不下去的。结果那家东主虽然不懂得医和药,但是人家是正尔八经的生意人,人家马上调整了策略,他们家的药价都是行会定价的最低标准。一味药,哪怕只便宜一文钱,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觉得占了大便宜,于是,庆和堂一下子就在京城里站稳了脚根。很多百姓都是拿着别人家的药方,山高远长的去他们家抓药。所以这时,就不得不说,行会是个好地方了。若真的打起价格战来,到最后,只怕也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所以说,庆和堂说什么劣迹,还真没有。可是就是他们把手伸到长春堂,就让大家都不太舒服了。让绮罗不禁要想,原本就是不差钱的主,开药铺不过是玩艺儿,她绝对相信,他们另有发财的门道。现在特意把当家少夫人的位置让出来,就是为了一个被长春堂弃用的金创药配方,绮罗怎么着都不会信的。所以她把可能性一说,顺便说了一下应对之法。

“你能做?”顾老爷不忙着生气了,而是震惊了。

“爹,您放心,她这样的,满京城不多。况且,真的能做的,人家也不稀罕咱们家的药方了。”顾仁怕父亲受刺激,急忙说道。

现在他也明白,绮罗对想学药的族人,都不怎么在意的原由。对他们这些真的学透的人来说,他们站的角度都不同。他们站在顶尖上,于是下面的人,就变得可笑了。所以她从来就不打听顾家的药方,所以,她也不介意用自己的理解再做一套出来,给宜兰当陪嫁,反正也不是真的,当然,也不算是假的。她说了药效和味道都差不多,只是因为那是她仿制的,人家从这个药方里,也找不出老祖的个人习惯,推测不出其它的方子的原貌罢了。但是这些药方,对长春堂的打击不大,因为人家还是更信长春堂这三个字,到时只要说,那是仿的,不是长春堂的方子,一切就齐活了。

“你姑姑这人怎么这么大岁数,不长脑子呢?”顾老爷也学过,顾仁一提就明白,儿媳妇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事透着就让人恶心,真的成了,那宜兰算什么?人家是陪嫁药方,他们家是为了药方,只能接受一个人。传出去,连带着长春堂都没面子了。

“宗族不会答应的,到时,你姑姑也走不成了。”顾太太显然很遗憾了。原本以为终于摆脱他们了,现在等于空欢喜一场,顾太太哪能不失望。

“宜兰的性子,真出去了,也麻烦…”绮罗没说下去,其实现在她也后悔白天说要赶他们出去的话了。基本上,顾姑姑一家属于那种容易惹祸的主。真的赶出去了,他们也还是长春堂的人。顾老爷能说跟妹妹断绝关系吗?真惹出事来,扫尾的还不是她们。所以想想,放在身边,只怕还能影响小点。

顾老爷和顾仁也都松了一口气,真的绮罗坚持让他们走,他们还真不好反对,因为这是宗妇的要求,即使是宗主,也不好反对的。现在绮罗松了口,他们也就能就坡下驴了。他们想法其实和绮罗一样,既然我们没法切割,你们还是在我们的眼皮下面好了。

宗族会议还是要开,总得让顾姑姑知道她提的要求有多么离谱,连带着顾二叔和顾义也被列席了。结果他们一听顾姑姑的要求,顾二叔都不淡定了,跳着脚直抖,“你猪脑子啊?这种条件,你也敢答应?你有什么资格答应?这方子有你的份吗?”

“你们不是有新方了吗?旧的又不用了,为什么不能给我?明明你们不要了,还不便宜自己人?”顾姑姑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了,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啊。

第十二章 宗族会议

一更

“侄女儿,且不说这方子,有没有嫁出去闺女的份儿。就单说方子,老祖传下的规矩就是,哪怕有了新方,旧方无用了,也得就地烧了,不许示人。知道为什么吗?一医一方,方子透着的是大夫心血,有心人便能从一方之中,推测出其它药方的剂量,于是,其它的方子就做不到保密了。现在你还想要吗?”一位族老说道。他不懂药,但是他知道祖训。

“他们家有这能力,怎么还会要我们的?”这点顾姑姑脑子倒不慢了,马上反驳着。

“他们家没这能力,万一有那有心人呢?姑姑,就算是为了表妹,这事也不能答应。若是您为了表妹好,宁可找那穷书生,助他上进。成了,表妹就是官太太;不成,养着,也不敢对表妹如何。万万比这事靠谱。”顾义皱眉提议着。

绮罗点头,听了这么半天,就这句话最中肯,而且真心的是百分百的为宜兰考虑的。这才是亲表哥,自己万万不会这么想的,不是想不到,而是不会费心去那么想。回头看了顾仁一眼,他抿着嘴装哑巴,反正打死不开口。绮罗笑了,她越来越欣赏顾仁了。

想想自己果然不是那脾气好的人,她不喜欢宜兰,所以她也不会真的为宜兰考虑。她说她可以帮宜兰写新的药方,其实也是看着公公的面子,反正当送菩萨,早送早好。当然若是公公没那意思,她就当没说过。

现在看到顾仁淡然的样子。她就觉得很开心。若真的谁的事都管,不得忙死。所以无论做家主,还是做大夫。取舍都是必须的,啥时候都要学会适时的隐藏自己。

顾仁看绮罗对他笑着,也跟着笑了。不过绮罗的笑顾姑姑没注意到,但是看到顾仁笑了,就气炸了。

“仁儿,你就这么看着你表妹去死吗?”顾姑姑尖叫着。

顾仁不说话其实也是知道,这事他不能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是错了。同意,家族不会饶了他;就不同意,于是他就成了薄情寡义之人。他忙清清嗓子。

“侄儿笑是觉得二弟说得中肯。这正是我想说的。一个废弃的药方不算什么,实在不成,让我岳父略改几味药,保证味道。药效相同即可。只是正如二弟说的。这样对表妹好吗?人家要药方还是要表妹?今天给了一个,回头表妹嫁过去,说过得不好,然后呢?您再回来要,我们再给?如果一但不给,表妹怎么在那家过下去?正是为了表妹,才不能给,我们家金贵的女儿。怎么着也不能被外人作贱了。老太太在生时,为姑姑挑选夫婿。不也是这般考虑的吗?姑姑若是真心疼爱表妹,这才是正理啊。”顾仁说得入情入理,顺便把老太太扯了出来,表达了,我们不给不是舍不得,而是正是因为疼爱表妹才这么做的。

绮罗低下了头,她注意到顾仁把改药方的事推到了自己父亲那儿,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她是有这个能力的。这是为了保护她吗?也对,自己有这个能力的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为好。当初止血散,也是托在父亲的名下。

“今天你媳妇都想赶我们一家走,你现在说这假话,我还活着呢,若是我死了,你们早就翻脸了。”顾姑姑显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根本出不来。

“宗宅是大家的宗宅,不是我们一房的宗宅。我们现在住在里面,是因为公公是宗主,师兄是宗孙,我们的孩子要出生在这儿。这是宗家的体统。老太太在时,让二叔,姑姑一家住着,是因为老太太是上代宗妇,她有权让自己的子女住在宗宅里。但公公却没这个权利。”绮罗慢慢腾腾的放下手中的茶碗,抬起头。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老太君在程家的宗族会议中说的。程家老家也有宗宅,程家在京中扎根,老家多少有些顾念不到,有利益自然就是觊觎,于是老太太说了类似的话,表明,她不是不让人住,而是这是宗家的体统,我让你们进去住了,那是不是说我们就让出了宗主的位置?如果这样,那么我们分宗好了。那时老公爷已经去了,程家就只程喜和程喜之子。为了子孙,老太君也不能退让的。于是那时,绮罗才知道一个不值钱的破宅子是代表了宗族的,此时顾姑姑在宗族会议上咄咄逼人,弄不好,他们宗家内讧,反而让人说他们这一房不容人了。

顾老爷和顾仁原本不想让这事闹开,此时顾姑姑不顾体统,让他们一时间都觉得颜面全无了,此时让绮罗挽回了来,顾老爷松了一口气,马上一脸无奈。

“当初老太太是舍不得子孙离远了,但是她在生之时,已经让二房分家。至于说妹妹是嫁到柳家,可不是入赘。就算是入赘,也没有说,让分家的子女住在宗宅里的。老太太当初分家时就说得很清楚,她活着,你们就可以住。现在老太太孝期都过了,不过我想着,你们也这么大了,会想,也就没开口。不过宗妇说得对,宗家的体统要维持,我不仅是你们的兄长,更是宗主。老二,妹妹,你们择日迁出宗宅吧。”

顾二叔怒视着绮罗,绮罗又低头专注自己的茶碗了。该说的,她说了,现在逼到这一步的,不是她,而是顾姑姑。不过她不由得叹息,现在顾姑姑迁出了宗宅,后面的事也就更难办了。庆和堂的想法都不知道,真的连成一气,后头有她头疼的。

这是宗族会议,族老们都在,此时顾老爷的话,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人家自然也不会站在顾二叔和顾姑姑的那头说话。他们祖上也是次子,他们都不能住在宗宅里,自然也看不得顾二叔他们住了。连顾二叔他们都不能住,嫁出去的女儿,更不能住了。所以大家一致的叫着理当如此,完全不看顾二叔他们的脸了。

顾姑姑完败,指天骂地,完全的泼妇样子,而顾二叔一脸铁青,恶狠狠的盯着绮罗。而顾义在边上倒是有些茫然了。他们要搬出宗宅了,他们也是旁枝了。

回到内宅,顾二叔一家和顾姑姑一家自然还是要闹腾的,他们走是必然的,但是让他们这么走,却也是不可能的。他们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至少让他们带点什么走才对。

顾老爷倒没了刚刚在宗族会上的淡定,反而恶狠狠的盯向了他们。

“我欠你们的?”顾老爷狠盯着弟妹。他不管旁人,他只看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妹,“你千万另说自己一辈子受我压迫,我四岁就上山跟师父学艺,你在哪?我十五岁下山,在铺子里帮忙,你又在哪?当初娘要给你订亲,选的是永庆堂家的独女,想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偏说你不做上门女婿,于是跑到人家那儿大闹一场,永庆堂跟长春堂交恶,长春堂让出了通州的生意。然后再无一家敢跟我们家联姻。这就是你做的!好容易给你娶妻,生子。仁儿去仁心堂学艺,当时娘怎么说的,让义儿一块去。你说什么,你的义儿要读书,要光耀门楣。仁儿被他岳父打到手肿,咬着牙不哭,第二天接着去时。你的义儿专门请了西席,好吃好喝的供着;仁儿十二岁就回家帮忙,十五岁就独立出门做生意,你们父子在哪?这些年,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你们父子折腾。不要以为我是欠了你,若不是看娘的面子,你们我早轰了出去。没人不让你们学医学药,你们在药铺这么多年,连个药方都不会看,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你是老二,所以才拿不到这个位置吗?”

顾姑姑本想大哭的,看大哥这么发怒,一下子不敢哭了,生怕大哥把怒火转嫁到自己身上。

顾义盯着父亲,好一会儿,对顾老爷跪下,“大伯,容我们两天,等收拾了,立即搬离。”

“你时运不济,不过你太过刚愎自用,自视过高。考一次,便再不肯去考了,回家帮忙。这些年,我也看着,你心没用在正道上。不过总算你比你父亲脑子强点,我也就算了,只望你能替他撑起你们这房,现在还是这话,你可以回来帮忙,想学什么,我还是支持,你也是顾家的子孙,我不会有所偏向。不过,你擦干净眼睛,把心摆正了,别被你那蠢货爹娘毁了一辈子。”顾老爷总算对顾义还没那么痛恨,说话虽然严厉,但是总的来说,却并没把他的差事给夺了。

顾义磕了一个头,去拉父母,顾二叔还想闹腾,但被顾义死死的拉住,顾二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顾义有些无奈,但是还是沉下心,对顾二婶身后的丫环吼道,“还愣着,扶太太回去。”

顾二婶被儿子吼得不敢再哭了,委委曲曲的被拉着走了,当然回身时,那怨毒的眼神却直射向了绮罗。绮罗没看见,她专心的煮着茶,就好像刚刚的闹腾,与她无关。而顾仁却看见了,不由自主的皱了一眉。

顾义看到顾仁的眉头,心内不由一急,拉着父亲退了一步,成功的挡住了母亲的视线,一家子颇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第十三章 分化、整合

二更

柳大夫满头的汗,宗宅是不能住了,好在不给药方,庆和堂应该也就不会跟他们说亲了,只是…

“妹夫这些年无功也有劳,你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不过宜兰与庆和堂的婚事,我不赞同。这些年,你照顾妹妹,我和娘一直很感激你,放心,放心。”顾老爷对柳大夫果然和蔼多了,转头看向了妹妹,怒吼道,“你个猪脑子,非要在宗族会上说那个,原本我们说好了,你们继续住了,现在非逼着一拍两散,你这些年的饭吃到狗肚子里了?”

顾姑姑坐地上嚎了起来,“娘啊,娘啊,你去得太早啊!看看你最心疼的小女儿啊!”

“别嚎了,你叫娘也没用,你自己做的事,你还想怎么办?你嫁妆的宅子不是不远吗?嚎什么!”顾老爷没好气的吼着,想想,“宜兰的婚事,我会斟酌,指着你这个猪脑子,女儿被卖了,你也只会帮人数钱。”

柳大夫现在不哭丧着脸了,马上一脸喜色,忙不迭的去扶妻子,“谢谢大哥,我们明天就搬,宜兰我也会请人回家好好教导,定不负大哥的期望。”

“宜兰长得好,脑子也不坏,就是性子差一点。到时我也会补贴一点,定不会让她嫁得太难看。你若真疼她,真该请人好好教教规矩。”顾老爷点头。

顾姑姑也不嚎了,大哥出面寻亲,还说贴嫁妆。这本就比自己去贴脸找,靠谱得多,她也就不嚎了。抹了泪,站起来,“大哥,嫂子,我们回去了。”

柳大夫也哈着腰跟着顾老爷夫妇,顾仁和绮罗打了招呼,扶着妻子一块走了。

绮罗的茶也终于煮好了。倒好了,双手奉给了公婆。就好像刚刚真的只是煮了一壶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顾老爷真的累了。默默的喝了碗里的茶,就起身离开了。

“没事没事,他不是生你的气。” 顾太太忙拍拍她的手,但是说完了。忙爬起来。追了过去。

绮罗看向了顾仁,顾仁也对她抱歉的一笑,“也许会怪你一会,但是,时间不会很长。”

绮罗也笑了,是啊,顾老爷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开心的,但是刚刚。她不得不说顾老爷真的很强大,明明这事是顾姑姑惹出来的。但是,首先,他骂走了二叔一家,然后反而对姑姑一家示了好,不得不说,老爷子深黯兵法之道。不过也是,如果这点事都处理不了,怎么做稳家主之位。

“想休了不贤惠的我吗?”

“又胡说,不跟我去前头看看?”顾仁啐了她一下,他绝对相信父亲就算此时,也没有要休了绮罗的想法,他不过是一时难以面对天上的祖母罢了。但刚刚的发作,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其实也忍了二叔很久了,他一再的说,他不欠二叔的,相么,在父亲看来,其实是二叔欠了他的吧。

“公公说他不想做家主,但你想。”绮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顾仁想得到,她怎么会想不到。

四岁离开家,去山上受训,其实他是吃了很多的苦吧。想想父亲对自己的严苛,其实不难想像,其实父亲和公公从小也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父亲是孤儿,于是他比公公有坚忍之心。但是换个角度,公公可是富家公子,想来四岁之前也是备受宠爱的,一下到了山上那种环境之中,那种落差,又没有亲人的抚慰,日子其实比后来的顾仁更加苦涩。

正是这样,公公对父亲反而比对二叔亲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俩最苦时,是一齐度过的,而那时,顾二叔却享受着双份的宠爱,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因为不是长子,于是他可以恣意的做自己,还能享受各种的特权,这些怎么能让顾老爷平衡。所以一切,其实早就埋下了因果。

“如果当初我坚持退亲,你会如何?”绮罗终于退不住问道。

“坚持?你想过退亲?”顾仁可是商人,马上盯着绮罗。

“是,我们几乎不认识呢!就那样成亲,想想看,不觉得冒险吗?”绮罗实话实说,她记忆里真没有顾仁。

顾仁的脸都抽抽了,被人遗忘,真的是件让人很痛苦的事,忍不住轻轻的敲了绮罗一下,表达了他的不满。

“好吧,我的错,我那时被爹关得很紧,那些师兄弟们,我真记不得了。”绮罗无奈的说道,但还是盯着丈夫,“那时我对你好吗?”

绮罗只能这么想了,也许自己无意做了什么,于是这位记在心里了,于是以为自己对他有情?也许是,不然他为何要跟自己十八年,不过自己有帮他这么大的忙吗?让他会想着跟自己十八年?还不离不弃。

“你记得几个师兄弟?”顾仁抱胸看着自己的小媳妇,一脸的气闷。

“一个也不记得,只知道他们都爱捣乱,然后他们捣乱,我挨罚。一直到爹不收徒弟了,我才总算好过点,总算没再被连累了。”绮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想想,抬头狐疑的盯着顾仁,“不会是,你捣乱,我替你挨罚了吧?”

“哪有!”顾仁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但是坚定的否认了。绮罗大笑起来,不过想想又纳起闷来,自己可是替每一个师兄弟都挨过罚的,其它人怎么也没说出来报答一下?

顾仁也回过神来,“你替多少人挨过罚?”

“几乎每一个,而且估计不止一次。”毕竟段鼎的徒弟也就那么几只,她可是一路被罚下来的,若是一直不犯错的,也不至于到现在段鼎惟一成功的徒弟就是自己了。所以,只能说,那些人每一个都在不停的犯错,犯错到段鼎忍无可忍,于是都赶了出去。

“对了,你是什么理由被爹赶出去的。”绮罗不禁好起奇来,如果爹说顾仁脉息不错,就是心软的话,这个算是段鼎对徒弟里不错的评价了,不敢开方比乱开方好,段鼎可以忍受一个胆小的徒弟,却绝对不会忍受一个狂妄的徒弟的,于是倒是好奇起来。

“定亲,他说定亲了,不能见面,于是我被赶了。”顾仁愤愤的说道,想想,若不是那时被赶,绮罗也不至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了。

“我们在那时就定亲了?”绮罗还真的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准备过大礼时才知道自己定过亲。”这个绮罗倒真没撒谎,她上一世是和程安相爱,程安到家里提亲时,她才知道自己定过亲的。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誓死抗争了,若是早知道她是有主的,她万万不可能真的跟程安怎么着,从小受的教育也不可能让她在知道自己定过亲的情况之下,与外男相爱的。而等她知道时,她和程安已经情根深种,再也不能分开了。她那时想得很清楚,她爱着程安,万不可能再嫁别人。而这一世,一切其实提前了好多,就算这样,她其实对于嫁给顾仁也是满是迟疑,她当然不会再嫁程安,但是让她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嫁给顾仁,其实她也觉得别扭。若不是找不到理由,她真不会嫁。虽然现在看来,结果不错,顾仁真的是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也许岳父是怕你知道有人要你,你就不学了,反正学会也不能当饭吃。”顾仁继续愤怒,顺便鄙视了一下绮罗。

绮罗笑了,想想点点头,表达同意这个观点。她都有人肯养了,干嘛还要学这些没用的,少受多少年的苦啊。她点完头,头上又挨了顾仁的一记。

不过夫妇之间,这么一调笑,倒是扫去了不少刚刚的阴霾。

“我小时就羡慕你,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站在小几上,就能很稳的把针扎进铜人里,从来就没抖过。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很羡慕,有天,老太太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红豆糕,我带去仁心堂给你吃。你不要,我非要给你,结果,糕掉进药里了。然后师父大怒,你被罚不许吃饭。还要把药都收拾出来。我想跟师父坦白,你就抓着我,不让我说。晚上我给你送吃的,你就蹲在小炉边上守着药,盯着炉火发呆。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你还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吗?”

“爹不听解释,说了不过是两个人一起被罚。”绮罗想也不想,轻轻叹息了一声,就算他说得这么仔细了,她还是想不起来,因为这种事每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所以她从来就不解释,一个被罚总好过两个一起被罚。不过侧头看看顾仁,看他盯着自己。

“我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不,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多说了一句,你说,你负责看药,却让红豆糕掉进药里,就是看守之责,一个医者,连自己的药都看不好,本就该罚的。所以我送你的点心,你碰也没碰过。”

“所以那时,其实我还是小,比现在单纯多了。”绮罗轻叹了一声,其实她想说的是,原来小时,她其实也有肯说话的时候,不是一直沉默的。

“我当时觉得师父很可恶,把你逼成这样,于是我跟老太太说,我要娶你,我要保护你。”顾仁轻轻的拢拢绮罗的发端,又轻叹了一声,“现在看来,我做得不够好,家里这么多事,原本想给你像娘一样无忧的人生的,结果,我还是没能做到。”

“想娶我,不是因为我帮过你,而是你觉得我很可怜。”绮罗觉得心里某一处,有点坍塌了。

第十四章 程家的谢礼

顾仁大笑起来,看到绮罗这样,他真心的觉得欢畅起来。因为从小那个永远没有表情的绮罗,现在越来越有人的气息,她越来越鲜活了。

“你希望我因为你帮过我,于是我想娶你?那想娶你的,应该一大堆了。”顾仁又轻敲了她一下。

绮罗想想也是,自己是期望被报恩好,还是期望着被可怜好?好像都不怎么好。只能气鼓鼓的看着丈夫,那表情让顾仁更加心动不已。若不是在房间之外,只怕他都想抱起她了。当然,他也没机会,因为外头说程家派人送礼来了。

“老爷子规矩你知道,小心挨打。”绮罗根本懒得出去,直接跟顾仁说,然后自己就回房去了。

顾仁想想也是,他当然知道段鼎是什么人,所以他敢收礼物,段鼎真的会翻脸的。

走出去了,结果竟然看到了程安,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了。但还是拱手上前,“程大人安。”

“顾掌柜,程某奉家母之命,特来感谢顾夫人对家兄的救命之恩。”程安拱手说道。

“您客气了,拙荆只是给岳父帮点小忙,主要辛苦的是岳父和柴御医。”顾仁笑着拱了一下手,表示自己夫妇无功不受禄。

“礼物是家母亲自挑选的,段大夫和柴大夫那儿也有,请顾掌柜莫要客气。”程安再次一拱手,直接退了出去。跟程安一块来的人一下子都退得干净。让顾仁真是想客气都没法。

又不是东西少,能让顾仁塞回他手中。退回去,只能盯着那一抬礼物发呆,这么多。想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不然也不用送一抬了。不过送一抬的好处是,这一路都看到程家送礼给长春堂,以谢救命之恩,算是给了长春堂面子了。

让人把东西抬回了后堂,原本进去的顾老爷和顾太太都出来了,第一次收官家的礼物。有点失控是正常的。没法子,他们是卖药的,跟段大夫那当神医的。档次是不同。段家是订规矩,不收谢礼,而顾家真只有给官家送礼的,没有收过官家谢礼的。还说是程家二少。程将军亲自送来的。这个就太给面子了,让他们很有些受宠若惊之感,所以绮罗也被叫了出来,一块感受一下荣誉。她倒是没看其它,而是盯着最上面一个半旧的红色木匣发起怔来。

顾仁还没开礼物,看绮罗盯着那个小匣子,也就顺手打开。然后顾老爷和顾太太都抽了一口冷气,匣子是不大。可是里面却放了一朵金牡丹。

那与真的牡丹一般大小,纯金打成花瓣的形状。甚至连花蕊都打造得惟妙惟肖,并镶嵌着珠宝。这不仅是价值连成了,光那份工艺,经历了战火之下,能做出这么精致玩艺的老师傅也都不多了。所以这种东西,到了今时今日,其实真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了。

“退了吧!收了,我都不用回家了。”绮罗轻轻合上了匣子。

顾大夫忙点头,段鼎的怪异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而且这已经是段家的招牌了,万一绮罗收了,段鼎一定会生气的。况且,这种礼物也不好收的,中间还有一个柴御医,此时民间段家还是最好不要与有官家背景的柴御医有冲突才好。这回的救命之恩,是柴御医做的,而不是段家做的。

顾太太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唉,仁儿,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就好了,看看,这才叫脸面呢!”

顾仁脸黑了,刚才说了自己因为定亲而被赶出来,现在母亲却说再坚持一下。这个他说了算得了的吗?

而绮罗却并没有喷笑,她的脑子里还是那朵金牡丹,那是太君的陪嫁,当初卢氏和安澜郡主都想要,这对她们来说,这是太君对当家人的承认。但太君谁也没给。只是时常打开看看罢了。她是看熟了的。

太君倒是有次问过她,喜欢不喜欢。绮罗就笑,太君也笑,轻叹着。其实对绮罗来说,她就那么光看,倒也还行,但是这朵金牡丹其实是件头饰,一件很华贵的头饰,平日里她在家根本就用不着,出去的仗,就更用不着了。所以太君就是在说笑了,她知道绮罗从来就没想过要。绮罗后来才知道,这金牡丹是婚前老公爷为太君定做的,偷偷送于她,当作定情的信物。明面上这是陪嫁,但实际上,这个的意义远远大于陪嫁。现在老太君为什么会特意把这个送给自己?

不过反正不管什么,就算不是这种有着特殊意思的礼物,段家也有段家的规矩,她再怎么着,也不能破坏了父亲的规矩,倒了比较好拒绝。

顾仁想想,看到了一个点心匣子,打开看看,真的是点心,拿出来放在了绮罗的手上,然后让人把其它的收了,装车,他去程府拜见。

绮罗怔了一下,既然都不收了,留下匣子点心算什么。但是,马上,她明白了顾仁的意思,她不是柴御医,也不是父亲,他们不管收不收,他们是有那个江湖地位的。但是她是小辈,她收一盒点心,就是给程家面子,表示自己的诚惶诚恐。她还是习惯了做段将军,又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顾家妇。

她对顾仁笑了一下,夸道,“还是师兄周到。”

顾仁得意了,赶紧让人装车,自己亲自送回。

顾老爷刚刚转了一圈,现在情绪好多了,想想,绮罗其实也没说什么,昨天她是答应了不赶他们走的,只是形势逼人罢了。现在看程家又大张旗鼓的送来了礼物,表明了长春堂又有名医了,这一切都表明了长春堂现在除了药之外,将又要以医道取胜时,顾老爷总算舒服了。

绮罗看看点心,双手捧给了公婆,这都是程家自己厨房做的特色点心,她虽然不怎么爱吃,不过她是熟悉的。但此时倒是警醒了,自己不是程家妇了,她是顾家的媳妇。只是奉上,却不多说什么。

“我和你婆婆不怎么爱吃点心。”顾老爷对她的态度还是赞赏的,不过这是人家送给她的,哪有公婆拿走的。

绮罗笑了,还是执意的放在了他们的面前,贴心的话,她不是不会说,只是这会儿,她还真的说不出口,她在两位老人身边大半年了,感情是有,但毕竟才半年,怎么说,也没有上一世与太君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更何况,她与太君到后来,真不会说什么贴心的话了,她们之间已经不用客气了。

“这孩子,真是的。”顾太太开心了,她倒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挺喜欢绮罗的,话不多,对长辈很尊重,当然,顾二叔和顾姑姑在顾太太看来,也不算是什么长辈。她当然不会承认,她现在的喜欢,是因为终于地把顾二叔,顾姑姑两家都赶了出去。她憋闷了二十年的气终于出了。

顾老爷伸手捻了一只桃花糕咬了一口,他挑这个,是因为觉得看着很漂亮,当然咬完了,就接过了绮罗递过的姜茶了。

现在哪来的桃花,这是四五月桃花盛开时采下花瓣,然后用蜜腌制了,到了冬天时,做成小点心。前提是,程家惟一的男人在边关了。意思就是,纯女主子的家里,厨子做得最好的,都是女主子们爱吃的,孩子爱吃的。这桃花糕就是太君喜欢的,而绮罗根本就不许太君多吃的,因为太甜了。现在看顾老爷那表情,她只能同情了,赶紧递上姜茶,这个放的是葱姜,加了一点盐,比较能去腻。

顾太太倒是挺喜欢的,她接过帮着老爷子吃了,准备再拿一块,绮罗忙让她试试另一种,有种枣泥馅的是公爷喜欢吃的,不甜,用的一半干枣一半果肉,非常有果香,而且非常清香。顾老爷也拿了一块,果然点点头,“这个好多了。”

“嗯,我也觉得这个也好吃,不过那个桃花糕怎么做的,这么漂亮,又这么香甜?”顾太太还真喜欢了。

“不知道,各家应该有各家的秘方吧。”绮罗可不敢多说,只是干笑着。

“你不尝尝?”

顾太太注意到她一块也没动过。

她马上摇头,不管是太君喜欢的,还是老公爷喜欢的,反正她都不喜欢。她半夜用的点心都是青儿做的,要么是打个糖心蛋,放点葱花,点点香油,热热的喝上一碗,全身都暖和了。要么煮个面汤。反正什么时候,她都不怎么想吃这些甜腻腻的点心。

“程家要送公主和亲,想来很气闷吧!”喝了一口茶去了口中的甜腻,顾老爷又忧国忧民起来。

“那也是行军,只要行军就得准备药品,公公,我们是不是这些日子要准备起来?”绮罗之前没想到,现在公公一提,马上黑脸,又想骂程安了。能送礼过来,竟然没说签子的事,永远搞不清主次。送东西之前,麻烦能不能把正事说清楚。若是过几天,等他们想起来了,她上哪变药给他。这人怎么就不能靠谱一回。

“会给我们签子?”顾老爷眼睛一亮,马上就不忧国居民了。

“还是去鞍然,他们应该会要保心丸和解毒丸。回头我把方子给您。”

“不,不!”顾老爷马上摆手,左右看看,再次摆手,“自己回娘家配,不贴牌子。”

绮罗张大嘴,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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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顾家的传家宝

一更

“你爹的,跟长春堂有什么关系。”顾太太给了媳妇一个白眼,“这孩子,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有空你给你爹好好帮帮忙,家里有仁儿呢。”

绮罗再听不出来就真白过了,合着老爷子真的对家族没什么感情,现在说得很清楚,这是她娘家的,反正到时赚了钱也是他们小俩口的,跟家族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把自己的方子去养活那些闲人?

“可是…”绮罗没说下去,但意思明白,顾仁会这么想吗?顾仁可是知道,这些药方都是自己的。

“你又不会给别人,给你们自己的孩子。”顾太太啐了一声。

绮罗点头,也是,反正她也不可能离开顾家了,那么生自己的孩子也是必须的,人生总要完整一回的。既然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么总得好好教,好好的养,多留点产业,不能让他们受气不是。所以这些方子,还是在自己手中为好。

而顾仁倒是见到了太君,人家听说顾仁来了,倒是亲自在大厅里接见了,总算是给了面子。

顾仁跟太君行了一礼,自己亲自捧着那个小匣子放到了太君面前,并且打开后,才放到了太君的桌上。

“怎么啦?”太君知道这个小心眼,此时有点银货两讫的意思在里头,‘我们全须全尾的给送回来了,您好好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