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说话。”绮罗为她敷药,现在绮罗知道卢氏为什么宁可留在程家跟安澜郡主斗也不回家了,回家,哥哥无子、懦弱,老娘霸道,卢家氛围想也知道会是怎么样,至少程家还有生气。安澜郡主再怎么跟她斗,也就是对着吵架而已,有人吵架总比沉寂致死好吧。

而边上,卢大奶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来这三年的日子她也过够了。现在虽然巴掌没打到她的身上。但是绮罗之前说的话,她并不是没听懂,一再的追问,不过是因为她真的受够了,也委曲极了。

她家也是世家大族,她在家也是如珠如宝的。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所有大夫开始时都说她没病,她只是郁结于心,调养一二就好,但是最终。在婆婆的逼迫之下,就成了这样。现在难得这位顾娘子没受胁迫。第一次提出让大郎出来看看,结果,竟然说都不能说。小姑子说了,也被打了。这让她第一次萌生退意,此时,她想到的是,拿着方子回娘家。她不伺候了。还不行吗?

程太君也气,卢氏再怎么说,现在也是程家的人了,卢夫人这么做,实在有点不给程家面子了。

程乐吓傻了,轻轻的拉着绮罗的衣角,这个真的太吓人了。其实这种事,卢氏是想让程乐回避的,毕竟事关娘家的**。况且,她们问的是子息之事,让程乐这未出嫁的女儿听,实在不好。

但是呢,程乐得了绮罗给的步摇,上头时,就不肯用太君准备的了,非要用绮罗送的。太君也无奈,于是由了她。她一直想找机会跟绮罗说说话,结果绮罗就被大人们霸占着,她也就不肯离开了。太君也示意卢氏不要管,在太君看来,小孩子就得多经事,包括内宅里的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果然,卢夫人就把这过生日的小孩子给吓到了。

绮罗看看程乐,这是她的生日。轻轻的拍了她一下,看看有点僵持的氛围。

“卢夫人,听说大爷性子温和,这性子其实挺适合学医的。家父一直没有传人,要不要请大爷去跟我爹学学看?”绮罗也知道,卢大爷没有官职,对于未来的卢氏家主,他用不着在朝庭去体现他的身份,这是卢家的傲骄,这样的家主去找个名医学习医术,是很风雅的事,是不会影响他的声誉的。

卢夫人一怔,她没想到绮罗最终还是给自己台阶下了。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儿子的问题,但是,这个,她也只敢夜深人静之时想,但每当想到,她都会马上让自己去除这个想法,这个不能传出来。而刚刚,她看绮罗,都想一刀戳了她。她怎么敢这么说,但是这时,看绮罗提出的法子,她不禁意动了。去学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病给治了,也不会引来外人的怀疑。面色稍霁。

“段神医神乎其技,连柴御医都是佩服的,之前得见,柴御医还说想引荐段神医入宫伴驾,不过,段大夫婉拒了。让大郎去学学,倒是天大的好事。”程太君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她忍住不发火,并不是怕卢夫人,而是觉得自己发了火又如何,卢夫人不能把程家如何,可是卢家门阀世家,就算朝中卢氏家族渐渐的式微,但卢家京城之中,铺子、宅子,郊外的田地,都不计其数。他们若真的与长春堂为敌,就是光砸钱,长春堂都拿不出什么与之抗衡的。

现在绮罗退了,想到一个替代方案,让卢家有台阶有下,然后让卢家大郎拜段鼎为师,不管将来学不学得成,这师徒的名份定下了,卢家也不会再与段家为敌,这果真是个大大的好主意。

“老大家的,你说呢?”卢夫人看向了儿媳。

卢大奶奶也怔了一下,婆婆多年没问过她的意思了,她迟疑了一下,她该怎么做?回家让父母给自己做主,与大郎分开,重新开始?可是想想,大郎性子极好,虽然不敢反抗婆婆,但是,私下对她极好,这三年,细想想,她又有些不舍了,默默的点点头。她知道,点头代表着,她不能回去告状了。也不能告诉父母,有事的是大郎了。

“大郎也是喜欢歧黄之术的,回头,老身会亲带犬子登门拜会段大夫。”卢夫人虽然脸硬得跟石头一样,但是却还是咬牙说道。

“家父这些年能被称为弟子的,就民妇一人而已。所以大爷还是挂名比较好。”绮罗觉得牙疼了,卢夫人带着儿子亲自登门拜师,这个,万一学不成怎么办?她不过是说的是个替代方案,去拜个挂名弟子,学点皮毛,反正将来也不会出来行医,意思到了就行了。这么镇重其事,她不担心老爹,她担心的是卢峻好不,这个名门贵公子,这么大了,被老爹打手板,不许吃饭…想想她都觉得有些恶寒了。

程太君噗的笑了,轻轻的拍了绮罗一下,“你这孩子,真是调皮,卢大郎性子温和稳定,只怕比你适合。”

“太君,我师兄性子也温和稳定,我爹也说他有天赋,脉息好,可是问题是,他不敢开方,不敢给人下针,学也白学了。”绮罗望天,自己却也噗的笑了,“是啊,就算学不会也没什么,他现在也挺好。”

“好了,知道你嫁得好,行了,你家师兄要等急了,乐儿,送你绮娘姐姐出去。”太君呵呵的笑了起来,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转头还跟卢夫人说道,“这丫头调皮得很,不过人是可爱,医术又高,柴御医说,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天赋异禀的孩子了。老亲家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哪里,大郎若拜在了段神医门下,大家也就是一家人了。”卢夫人干笑着,主要是她严肃惯了,让她这会跟程太君一样,她还真做不出来。

绮罗也不介意,反正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如此便好了。

而程乐早待不下去了,忙拉着绮罗跟母亲和卢夫人行了一礼,就赶紧拉着绮罗离开了。

“亲家太太真是太凶了,绮娘姐姐,你婆婆也这么凶吗?”程乐是出了正堂才捂着胸口说道。

“不啊,我婆婆很好。”绮罗真是想不出这位怎么会突然想到婆婆的问题,焦和的母亲早就去世了,而焦家现在也就焦和一个人了。焦家虽说是程家的家将,却也是有功名的,穷文富武,做武将的,没几个真穷。焦家世代都在程家,人家家里人口也简单极了,程乐过门当家,真不算是下嫁。所以想想看,焦和若不早死,对程乐来说,真正的良配。

“那还好,还好,你性子这么爆,真担心你婆婆啊。”程乐又拍拍胸口,似乎放心了。

绮罗怔怔的看了程乐一眼,程乐则对她呵呵的笑着,上一世,绮罗一直被程乐认为是没脾气的,临死都拉着她的手说,“你这性子,真让人担心啊,以后娘不在了,你怎么办?”

而这一世,十五岁的小程乐,竟然会说自己脾气太坏,担心起婆婆来了,那个是一个人吗?再说,自己哪有脾气爆?自己脾气多好,她又没拍桌子,摔椅子,也没放毒去毒死卢夫人,自己真不要脾气太好哦。愤愤的看着小程乐,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程乐看绮罗那气呼呼的样子,又大笑起来。粉色的大摆裙,她快乐的在院子里转着圈,听着步摇在轻轻碰撞的脆声,整个院子,似乎都因为她的笑声,和那旋转中,粉色的身影而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绮罗也笑了,是啊,这应该是程乐人生之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之一吧。此时的她,无忧无虑,在父兄的照拂之下,她能有什么事可忧虑的?

而绮罗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么纯粹的笑声,不仅是没看到程乐这么笑,也没看过其它人这么笑,在这冬天里,绮罗竟然心里划过一丝温暖。觉得眼前这一幕,已经是人间最美的画卷了。

第三十一章 乱

第一更

“姐姐,谢谢你,这步摇真好看。”程乐终于转了回来,小脸红红的,原来半天,她最想跟绮罗说的就是这句了。

绮罗没回答,对她来说,这有些作弊的意思,不过程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她就只是对她笑着,程安和顾仁还等着二门上,绮罗看到了丈夫和程安站在一块,不禁微笑起来。为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只是此时看他们俩别扭的站在一块,她就想笑。

绮罗之前也看过他们站在一起,但是却没有此时的感受。程安略高一点,他是军人,身板无论何时,都会挺得笔直的。上一世的记忆里,程安随时都满是得瑟的样子。就算没有个停止的时候,但是他就是个挺拔的少年,满身都是朝气。而此时,程安显得有点紧张,双手背在背后,背是直的,但实在显得有些矫情;而顾仁站在程安的边上,其实,也是全身的不自在。但是那种不自在不是自卑,而就是一种不对盘的尴尬。

他们一块看到了绮罗的笑容,一块都僵硬了一下。

程安也不想陪着顾仁等绮罗,外头的事还没完,连太子爷都突然跑了来,老爷子和程平都只能老实的在外头陪着。而后头下人的小而能陪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老三了,老三性子跳脱这会人早跑没了,只能他来陪着了。

而顾仁其实真的觉得自己真用不着让程家的二爷来亲自陪着,他真不介意找个下人陪着自己,那样,自己还自在一点。结果,人家非假客气。结果真的到了这儿,他又一声不吭。于是他们俩就只能对着运气,等着人出来了,别提有多么尴尬了。

现在看到绮罗在笑,两个心里都不安的人,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被打倒了,更纠结了。

“二哥。顾大哥。”程乐看到他们,忙打着招呼,她都叫绮罗为姐了,于是叫顾仁,也直接以大哥相称。

而因为有了程乐的加入,程安。顾仁终于放松了下来,气氛终于有点松懈了。

“四小姐,生辰快乐。”顾仁虽说程乐叫他为大哥,他却不能这么应了,他的回复很规矩。

“谢谢!顾大哥。姐姐脾气这么坏,你怎么忍的?”程乐又打趣起顾仁来。可能是觉得和绮罗一起很亲近,于是对顾仁都亲近起来。

“啊!是啊,脾气很坏呢!不过还好,不常发脾气。”顾仁怔了一下,脾气坏?好吧,绮罗的脾气是不太好,一个好脾气的人,怎么会想到,用家族的钱。盖个宗宅,只是为了给婆婆找点事做,好让她不要盯着她自己?所以绮罗的脾气真的不算好,可是这个不是应该只有家人才知道吗?为什么,程家也知道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绮罗一眼,她显得很随意,便温声的答了。

“姐姐发脾气的样子也很漂亮,所以发发脾气也可以的,对不对?”程乐逗着顾仁,她真心的觉得顾仁绮罗夫妇。真的很好,她喜欢上次看到的那种感觉,绮罗全心的依赖着顾仁。所以即便是,她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位段姐姐就是二哥当初心仪的人,但是看到绮罗他们这么好,她也不觉得,绮罗就该一定要嫁给二哥。

“对,发脾气很漂亮。”顾仁马上认真的点头,他决定喜欢这位小姐了,果然眼光很好。虽说程家人是烦了一点,不过,这位小姐好像还不错,长得漂亮,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叫自己大哥,显然,她心里,并不觉得门第有什么问题一般。

“好了,别闹腾了,大冬天的跳出汗来,会发烧的。”绮罗轻轻的拍了程乐一下。

“过会让你哥去仁心堂拿点麝香丸,你晚上泡个澡,不要发烧了。”按住她,摸摸程乐的额头。程乐身体其实是有缺陷的,老太君那时年纪已经大了,加之,孕期时,太君又受了伤,程乐是早产的,别看着现在看着挺健康的,但实际是先天不足的。不然,也不会在伤心之下,很快就随着焦和去了。她冬天若是出了汗,再一吹风,一定会发烧的。

“没事,发烧也就几天,没事的。”程乐还笑着,显然,她也习惯了。

“是啊,没事的。”绮罗笑了,真的很想让她永远这么快乐的生活下去。轻轻的给她号了一下脉,又拍了她的额头下,抬头看向了顾仁,“我们回去了。”

“程大人,谢谢款待。”顾仁此时对程安笑了笑,现在觉得其实,程家人还不错,若是程安别用那小眼神,看自己的老婆就好了。

绮罗对程安一颔首,跟着顾仁一块出去了。程安亲自送到了门口,看着顾仁,轻轻的给绮罗打车门,又轻轻的扶她上车,服伺着极为周到。

而从头到尾,绮罗除了跟他行礼之外,就没再看过他一眼,更不会像她看程乐一样,看他了。

顾仁回身跟他一拱手,自己跳上车,让人赶车,他真的觉得累死了。

“程家的小姐还不错,性子真好。”顾仁感叹了一声。

绮罗则斜睥着他,这话外的意思是不是程家的其它人,都错了,性子都不好?虽说她也没当自己是程家人了,但这会,看丈夫这话,不禁就想逗逗他了。不喜欢,其实还是介意程安了,这个算是不信自己吗?

“怎么被人说脾气坏?”顾仁在她的逼视之下,忙坐好,看向了绮罗。

“若是我三年不开怀,我也会被逼吗?”绮罗轻轻的叹息着把内室里发生的事一说,想想又气极了。程家的事,暂时不想了,想到卢老夫人那么对子女,她想想都觉得胸口埋得要炸了了。

“别傻了,之前爹娘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顾家有家训,直接抱一个就是了。”顾仁真是无语了,这个也值得绮罗生回气。还是人家的事,不过他倒是觉得这个样子的绮罗正如程乐说的,更漂亮了。应该说,更在生机勃勃吧?

“你呢,外头好玩吗?”绮罗也知道自己是乱发脾气,只不过,想到卢氏,卢大奶奶,还有程乐的未来,她就觉得胸口发闷,自己上一世可能跟她们一样,过得太憋屈了,于是没觉得他们怎么样。可是到了这一世,她再回过头来看,心里就跟烧了一团火一样。

还有安澜郡主,上一世,嫁给了程喜,看着是程家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的丈夫还活着,因为她有儿子。可是真实的呢?丈夫在她怀孕时去承担家族的责任,她独自抚养着儿子,明明不是寡妇,却过着寡妇一样的生活,她才是程家最冤枉的一个吧?而这一世,更糟,面临着和亲的命运,她想到当年那位公主被鞍然人推出来时那晦暗疲惫的脸,想到,若是十多年后,被推出来的是好强的安澜郡主,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这就是她们的命运吗?

不过,这些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顾仁说,最终,她只能笑着把话题扯开。

“还不错,看着老公爷灌人喝酒的样子挺好玩的,后来太子爷来了,老公爷本来想喝一杯,被程大爷劝住了,说岳父会发火的,太子性子不错,把酒杯接了过去,自己喝了,说就算是老公爷喝的。倒是得到了满堂彩的。所以这些贵族,也是人对不对?”顾仁想想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竟然还能见到太子,他心里其实挺激动的,不过当着绮罗,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怕绮罗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对,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应酬很累。”绮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应酬真的很累。她轻轻的揉了一下发酸的小腿,她跑惯了,这么跪坐了一天,真是种折磨啊。不过,她习惯了把听到的话,在脑中再过一次,很快,抬起头,“太子爷来干什么?”

“好像说是微服出游,见程家在放炮,听说是四小姐及笄,于是进来讨一杯酒喝喝。”顾仁说得很慢,他也收回了笑容,严肃起来。

“今天是正日子,来的都是至亲好友。也就是外人眼中,程家死忠的人?”绮罗想了想,有点不安了。自己可以不在意,可是顾家怎么办?

圣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所以不存在什么宫庭倾轧之事,不过,正是如此,圣上对太子管教极为用心,事事都过问,反正她听说的是他们父子情深的。太子到程家,显然不会是为了结交外臣了,而程家此时的情况,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刚刚战败,虽说已经被表彰了,但是,实际上,他们还是战败了。太子此时到程家,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想来看看老爷子的病情吗?这个没什么可看的,柴御医亲去了,而且在仁心堂里忙了一个多月,圣上很了解柴御医,他不会为了程家而说谎的,而圣人也不会相信,小小的仁心堂能做什么出来,瞒得过柴御医。所以想想看,老公爷和程平的伤,是板上钉钉的,那太子来做啥?

若不是怀疑,那么就是怀柔了,可是程家兵败了,怀柔也不该来怀柔他们?绮罗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第三十二章 喜

第二更

“要先去仁心堂吗?顺便跟岳父说说卢家的事。若是卢大少去了,我正好也让顾义去,两人一块,到时,也能互为一个促进?”顾仁不想再谈了,这个不是他们升斗小民能想的,于是轻轻的拍拍手,伸头让车夫改道,直接去仁心堂。

等他再回身时,绮罗已经困倦的躺下了。若是平时,她万不会这么和衣躺下的,表明,她真的累了,好在车里铺着褥子,还有靠垫,她躺着不怎么难受。而眼睛已经闭上了,就好像要睡着了一般。

顾仁吓了一跳,平日里,也没看到绮罗这么累。忙过去,让绮罗靠着自己的怀里,顺手给她号起脉来。

“你会吗?”绮罗闭眼笑了,就算老爹说顾仁的脉息好,但是,至少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学得再好,现在也有限得很了,竟然还会假模假式的给自己号脉起来,觉得很有意思。

“试试呗,看看我能记得多少。”顾仁拉着她的手腕,斥了她一声,“别说话!”

绮罗又笑倒了,由着他煞有介事的号脉。又被丈夫拍了,她终于不笑了,静静的看着丈夫。

顾仁认真的听了下,嘴角抽了抽。但很快定住了神,想想换了个手,慑住心神,又静听了一下。

“快跟我说,我号得不准?”顾仁终于放的了,盯着绮罗,眼睛里满是期待。

“你都没说你听到什么?”绮罗抿起了嘴,虽这么说着,但那笑意却是掩盖不了的。

“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对不对。”顾仁快疯了。

绮罗笑了,其实一早她洗漱时,就突然作呕起来。她是大夫,可没有忽视自己身体的习惯。忙给自己号了下脉时。当时她也吓了一跳。再想想,顾仁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顾仁这次回来,她就没再避孕,于是第一时间,他们就飞快的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些日子他们太忙乱。她这些日子没有换洗,自己都忘记了。想想这孩子算是坚强的,这些日子,她真是又忙又累,而程平的命捡回了,她又忙着给程安配药。而她与顾仁又有些不知节制,真没想到,这样,孩子竟然还坚强的留在她的肚子里,想想都觉得有些奇妙了。

而更奇妙的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顾仁这个,结果顾仁却自己知道了,还是他自己号脉号出来的。

“恭喜你,师兄,我们要有孩子了!”绮罗慢慢的说道,但是绮罗却也没放过他,“你真的不敢开方吗?”

一个还记得号脉的人,真的是学不会医术吗?会诊断,其实就算是学会了。那么,父亲当时说的是真的,他是有天赋的,脉息极好,却是不敢开方。但是若连柳大夫那样的大夫,也能混得不错,怎么就顾仁学不出来,她有点怀疑了。

“你没喝酒吧?”顾仁没有回答那个,急急的问道,但马上放开了她。捂住自己的嘴,“我喝酒了,你觉得难受不?”

此时顾仁的傻样,就跟第一次当爹一样,当然,他也的确是第一次当爹,他生怕自己身上的酒味会让绮罗难受,都恨不得退到车外才好。

绮罗躺好笑着直捶车板,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虽然一整天,其实她做什么都有些心在不焉,她有孩子了,她一天都在这种不安宁的状态之中,但是此时看到顾仁,她终于安定下来了。果然,自己算是很镇定了,这位显然快要疯了。

“笑什么?”顾仁显然没想到妻子能笑成这样,他都快紧张死了,就差没按住她的手,就好像生怕这样就会把孩子锤掉一般。赶忙去按住了她的手。

“我现在知道你是真的不敢开方了。”绮罗笑够了,才说道。

“为什么?”顾仁都想不透的事,怎么到了这儿,她便懂了。

“太紧张,你和公公应该都是那种力求极致的性子,差一点都不成。而我爹教我的第一课就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药方,要学会取舍。像老公爷的伤,我可以用舒服的方法,但是老公爷是战士,我用这种方法,老公爷不但能一次解决旧患,功夫都会更进一步。但是,稍有差池,他一个挺不住,也许马上就死了。若是你,你怎么办?”绮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顾仁,“爹怎么会没教过你这个?”

“他教过,不过…”顾仁苦笑了,把绮罗的头放到自己的膝上,想想看,摇摇头,“我没天赋,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真的没天赋了。”

绮罗不明白丈夫为何这么说了,不过她看丈夫这样,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以老爹那性子,不把人的心打碎了,他是不会罢休的,自己不早就被打成碴了吗?

不过由不得她问,因为到了。

这回她想自己走下来,那简直就是考验顾仁的心脏,忙下车,把绮罗给抱了下来,就差没抱她进屋,直接被绮罗拍散了。

段大夫今天也没啥事,程家也请了他去,他不爱这些应酬,听说女儿女婿会去,他自然不会去了,正在家里看书,听说女儿女婿回来了,倒是有些喜欢,不过严肃惯了,放下书,静等女儿他们进来请安。

段大娘才没那些讲究呢,已经奔出去迎了。

绮罗他们请了安,顾仁忙到岳父跟前,“岳父,给绮娘请个脉吧!”

“不舒服?”段大夫盯着女儿,总不至于一点小病就回来找自己吧?虽说说时,他也已经打开了药箱,拿出了脉枕。

“你废什么话啊,快点看看。”段大娘倒是有所顿悟,马上吼着。家里虽说一直是段大夫的一家之主,但是段大娘真的发起威来,段大夫其实也是没法的,无奈的轻敲了三下桌子,轻轻的叩上了绮罗的手腕之上。

滑脉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脉象了,不然为何顾仁一号就准了。所以段大夫根本就没跟顾仁一般。拉着绮罗的手腕不放手。收了手,瞟了绮罗一眼。

“这个纵是不号脉也该清楚的。”

“还是让岳父看得准一些,顺便也跟岳父,岳母报喜了。”顾仁又笑得跟傻子一般了,他虽说自己已经号过脉了,虽说绮罗也恭喜过他了。但是,现在段大夫亲自号过了,显是不会错了,“对了,岳父,要不您给开个方子。绮娘太瘦了,是不是该补一下?”

“爹,卢家的大少爷和我家小叔叔想跟您学医术,两人都已成人,想来性子都稳了。您看?”

“不收!”段大夫头都不抬,回头看看段大娘,“去杀只鸡,下五粒大枣。”

段大娘自然也是明白的,捂掌笑着下去了,她当年怀着绮罗时,段鼎也是两天一只鸡,就是加的红枣。

“娘,别去,我们一会就回去了。”绮罗拉住了母亲。回头看向了父亲,“卢大爷和小叔叔,若是有天赋呢,您就教教看,若是没有,当多个小童。女儿跟卢夫人说好了,当挂名弟子,将来万一学不成,一定不会出去败坏仁心堂的名声的。”

“若顾义学不会,你家二叔?”段太太摇摇头。

“学会了才不正常吧?!”绮罗不禁撑起了头。想想顾义那性子,他倒一定狠得下心来开药写方,只是问题是,这人刚愎自用,性子太强,如果幼年学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像自己一样,被打成才。但现在,性子成型了,再让他学,其实就很难了。

“你让我教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学会的?”段大夫有些左性的,此时又怒了。

“卢大爷可能有点小毛病,你顺便给看看;小叔叔自己要跟您学,我们若是不许,只怕还说我们长房压制二房,不许他们成才呢。”绮罗撑着脑袋,一脸的疲惫。

“岳父,绮娘也是被逼得没法了。若是不收卢家的大爷,只怕他们不愤,毕竟人家是官,我们是民。至于说二弟,之前一心科考,无所成后,便在药铺帮忙,也就识得些药材,其它的一无所知,现在突然说想跟岳父学医。刚刚二叔,姑姑搬出了宗宅,若是不允,只怕…”顾仁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卢家的老大他不管,人家就是借个学医的名头,人家是来治病的,段大夫是医者仁心,定然不会不管。但顾义不同,顾义背后的牵扯太多了。

“老爷,把他们家小叔子带到仁心堂,正好给绮娘省好些事,绮娘怀着身子,哪有力气跟他们再闹腾?”段大娘语带威胁了。

段大夫给了女儿一个白眼,想想,“到时我会明说,他们只是我的挂名弟子,该教的,我会教,若是学个半瓢水,就敢乱开方,我定在城门口贴缴文的。”

“放心,放心。卢大爷没想出去行医。至于说二弟,您若没应允之前,长春堂也不会让他败坏名声的。”顾仁忙点头,生怕老爷子反悔了。

“绮娘,很累?”段大娘心都痛了,就差没抱着女儿哭一通才好,反正对每个亲生的母亲来说,女儿在婆家就是受了委曲的,万般不如在家自在,她可就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纵是段大夫严厉些,但是她也明白,老爷子真是为了她好,她才忍了的,但她是相信段大夫是真心疼女儿的,但说公婆会真心疼,段大娘怎么着也不会信的。

第三十三章 哀

“嗯,在程家累得紧,爹,娘,我回去了。这些日子我就不来了。等过了百日,再来看看程大爷的毒怎么样了。”绮罗对母亲笑了笑,老实的对父亲申请着休假。

“自己小心,这些日子,你碰过毒,所以每日自己诊脉。万不可大意!”段大夫点点头,嘱咐了一声。

绮罗一怔,脸色更难看了,好一会才咬唇点头。

顾仁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脸也一白,他也想到了,他们刚刚光顾开心了,而在绮罗不知道的时候,她长时间的跟程平的剧毒奋斗着,然后她也吃了不少的解毒丸,当时没想到,可是现在,她有孩子了。准确的说,她那时就有孩子了。

回家的路上,俩人都没话说。一直到回到家,看到公婆,两个人竟然都说不出口。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好时机吗?

“怎么啦?”顾老爷看俩人的样子真的说没事。

“没事!”绮罗对公公笑了笑,“婆婆,我今儿有点不舒服,能不能不吃晚饭了?”

“累了吧!脸色是有点差,快去歇歇,饭还是要吃的,回头我让顾甲家的给你送饭过去。”顾太太忙让绮罗回去,顾仁让丫头照看好,自己对父母笑了笑,去铺子了。出去了一天,总得去铺子看看。

好在他们是去程家赴宴,顾老爷夫妇以为是受到了贵人的冷遇,于是心情不好,倒也理解了,谁也不会多说一句,让他们更难受。倒是让他们夫妇都躲过了一劫。

绮罗回去洗了澡,便睡了,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没想到,真的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深夜了。顾仁不在身边,她起身披了一件大衣裳,出来看看。顾仁在东厢里看书。

绮罗慢慢的走了过去,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查找解决之法。绮罗轻轻的按下了书册。

“醒了?饿了没。我让二妞热着鸡汤,加了五枚大枣,岳父的方子。”顾仁轻笑了一下。

“没那么绝望,我一直很小心。也许会没事。”绮罗磨磨牙。

“若有事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绮罗摇头,这才是他们都绝望的原因,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那毒药还有她吃的解毒药,还有平时碰的那些,各种汇集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这会对一个胎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若只是坐不住胎,也许还是小事,万一生出一个…那么。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

要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家族。媳妇可以不生孩子,可以流产,但是就是不能生出有缺陷的孩子。因为那代表诅咒,代表了噩运,别说宗妇的位置。甚至于,族中会让他休妻的。

“趁月份小,流掉吧。”顾仁想了一个晚上了,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决定,也是对大家最好的决定。

绮罗其实下午也想过,事实上在父亲一说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正如她跟顾仁说的,父亲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取舍。不过他那一课是上得很艰难的。她刚刚在梦中又梦到了,差点又哭了出来。

现在她知道为何顾仁没有通过那堂课了,因为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是段鼎亲生的,而是因为,其实顾仁是比自己善良的。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天生凉薄的性子。

当时她真的想到了,趁没人知道,趁着月份小,赶紧流掉,好好休养,等着恢复了,再怀一个完全健康的宝宝。可是那一刻,她脑中竟然一下子闪现了顾仁那狂喜的脸,那么开心的抱着自己问是不是真的,那么开心的抱自己下车,甚至想抱自己进屋,唺着脸让父亲给自己诊脉,让他给自己开方,保胎…面对那样的脸,她不舍得跟他说,打掉的话。

现在顾仁想了这么久,才下这个决心,这个决心对他来说,是泣血的决心吧?

“再等等吧!是不是健康,其实过一段是能看到的。”绮罗轻轻的按了顾仁一下,她都替他心疼了。

“过一段,你身体会受伤的。”顾仁摇头,显得坚持。

绮罗明白,连顾仁都明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胎儿越大,流产的危险就越大,对母体的伤害也越大,倒不是说调养不过来,只是,若说是作为一个理智的医者来说,此时是该做点理智的决定的,而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着奇迹出现。

“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的,我不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明明都打算要孩子了,我就不该做那么危险的事。”绮罗好一会儿,才闷闷的对顾仁说道。

这是绮罗第一次对顾仁说对不起,或者说,这应该是两世人生之中,她第一次亲口说出来“对不起”这三个字。上一世,她对父母有那么深的愧疚,她在心里说了无数的对不起,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而这一世,她知道自己错了,却仍旧咬牙硬挺着,她知道自己别扭,一点也不讨喜,可是有时真的就是说不出口。而此时,她却不得不说。

自己明明都决定了要生孩子了,为什么却没想到,为医者,就算不是程平那样的剧毒患者,哪怕一般的病人,都不该接触。因为其实那也是对胎儿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