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真的传到民间,是很难扼止的。让人天天洗澡、天天更衣、注意饮食、不要乱窜,这对天天忙生活的人来说,不是可笑吗?”绮罗挑了一下眉。

不让传到民间,就是为此,天花没有有效的药品来治疗。只能预防,身体素质好,家里条件好的,注意卫生,饮食,把自己身体弄强壮了,就算染上了,也没什么事。可对大众来说,卫生、饮食,缩小活动范围,这本身就是悖论。他们要生活的,有钱当然能注意,没钱,连饭都吃不上,这些对他们来说,怎么可能实现。

“做好过不做,我让人写了一个告示,放在药铺门口了。尽力让人预防好了。”顾仁也轻叹了一声,这些日子,尽关注谁家大人被染的事了,很快他也就看到了结果,那么,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绮罗能想到,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只是这些,他不想让绮罗知道罢了。现在秦大奶奶来了,想来都告诉她了。也就不瞒了。

“让人编顺口溜,教乞儿们念熟了。去传唱,大多数人,连字都不认识,你让他们怎么看告示?尽量让人把水煮开了喝,还有就是,出门做事后,进门洗漱,外衣要放在外头。不要跟孩子们的放在一块洗。有条件的,烧水把衣裳都烫一下。饮食之类的,我暂时也没其它的法子。”绮罗轻叹了一声,刚刚的好心情就没了。

顾仁看她这样,表明,心情好,跟这个无关了。轻拍了她一下。“我们只能尽力而已,至少开始准备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绮罗点头,至少,朝庭有心不让这事蔓延,总算知道轻重了。

“什么事心情这么好?”顾仁换话题,刚刚的话题。实在有些沉重。而他今天在铺子里,其实接到通知时,心情也是有些沉重的,忙得不可开交,其实也是为了能多做准备,让事情不要变得太糟。

他心里其实也茫然了,这就是朝庭?为了他们的私利,于是置百姓于不顾。就算这会提前做了准备,但这个,真的就是仁政吗?

原本可以用其它的办法来消亡这些世家的。为什么用这个。而且是用斩断其手脚的办法,让他们自然消亡。只怕想这心思的,还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高明,觉得自己是大大的仁德,不会激起世家的反弹,不动一兵一卒,平稳的让世家慢慢的消亡下去。

所以这些人心里,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他们手中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只怕他们还要想。消耗的成本,比带兵与世家对决要低得多,历史只会就世家日渐式微,却不想。中间朝庭起到的作用。

“卢氏回娘家了,程家这回灰头土脸。”绮罗笑了,她也不想再多想了,她管不了,她想太多,就是跟自己着急罢了。还不如当不知道,跟着顾仁换了话题。

“唉,你啊!”顾仁给了她一个白眼,这种八卦他比绮罗知道得早,不过懒得说,他不喜欢绮罗还关注程家。不过倒也因为这个,他自己的心情也为之一振。

绮罗是听秦大奶奶说的,而他可是听了很多的版本。包括来自卢峻的那版。谁让卢峻现在不能去仁心堂了,于是天天跑长春堂,学不了医,我学点药总成吧。顾仁除了不能开方之外,医学,药学的知识也是扎实的,于是跟卢峻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了。卢氏是卢峻的亲妹妹,妹妹受了那样的委曲,也知道中间绮罗夫妇起到了什么作用,他自然要跟顾仁倾述一下。于是顾仁知道得比绮罗多多了。

卢夫人之前跟绮罗想的似的,对卢氏是恨铁不成钢,所以卢夫人在程家时,对着程太君一向不怎么给好脸,让绮罗一直觉得卢夫人是严肃的人,其实卢夫人是用自己的态度给卢氏撑腰罢了。卢氏是自己身在局中,不解深意罢了。

而卢氏听了绮罗的话,回头就质问了程平。程平对那件事知道多少,卢峻并不知情,但是卢峻觉得程平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和离了。

其实卢氏问程平,心里对程平就是还有依恋的,她要什么答案,卢氏自己都不知道,看程平默默无语,心也就灰了。回家找父母做主。

卢氏现在年岁不大,而且卢夫人也知道,卢氏的身体没有毁到底,顾娘子也说了,她能生孩子的,他们自然不会让卢氏再在程家的这棵歪脖树上吊死。更何况,世家的眼神也不是白来的。一看也知,程家就此败落,趁机换个人家,为家族更添助力,这才是最合算的,自然就大力的支持了女儿的行动。

能称为世家的人家,存在的时间比永安建朝时间还长得多,不然,他们怎么会藐视皇权?他们经历的皇权时代太多,皇权更迭,世家尤在,他们当然藐视这些所谓的皇家了。很快就行动起来。

程平若不是对卢氏心怀愧疚的话,其实跟程老夫妇商议一下,事情也没那么糟的,不过程平还是年轻了,他真的觉得这就是他们夫妇的事,既然事以致此,他又不能脱离家族,父母,那么他也就只能放了她。不然,让卢氏天天面对父母,只怕他们夫妇都会疯的。

他觉得自己理性的解脱了卢氏,却不知道,卢家根本除了要回女儿之外,还要给女儿一个好名声,好另投高门大户,自然要往死了踩程家的。于是程平的一念之差,倒是让程家之前还算好的名声,被一踩到底。

之前秦大奶奶也说了,程家的名声是比秦家好的。程太君是个强人,在外处处显得自己宽和大度,自己家里和睦,家风纯正,卢氏自请和离,一下子就把面具都撕开了。而程太君之前也病着,又没人知会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被打蒙了,反击都来不及,程家在战场上没倒下,结果在媳妇这儿,一下子就被打入尘埃之中了。

顾仁当然不会想程家会如何,他想的是,程平现在只怕要恨死绮罗了。若不是绮罗,他还不至于成为京城权贵的笑柄。现在程平纵想娶妻,同层极人家,估计也没人敢把女儿往他这儿嫁了。就算是羡慕着程家富贵的人家,只怕太君也瞧不上,毕竟程平是长子,是要袭爵的,当家的大媳妇,总不能太上不得台面。程家一时间,只怕真的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他也虽然高兴程家倒霉,却也更加暗中防范起来,生怕程平一时小心眼,对绮罗不利。

“不能幸灾乐祸?”绮罗瞪他。

“不是,别人的事,管他们灰不灰,跟我们已经无关了。”顾仁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只能无力叹道。

“还介意?”绮罗也不生气,只是在浴桶边上盯着他看。

“有点,我不喜欢你关注他们家。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陌生人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生也好,死也罢。随他们去吧!”

“总归意难平。”绮罗轻叹了一下。

“所以你还是怨,何苦呢。”顾仁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最近我老是想之前的事,以前觉得自己过得幸福,其实就是傻。就像今天秦大奶奶说的,人傻,倒霉都是自己作的。一但聪明了,就能幸福。我虽然傻,好在有你。不然,我其实这辈子还是傻子,还得苦一辈子,给他们家做牛做马,还要心存感激。”这才是今天绮罗心情好的原由,秦大奶奶说卢氏的话,何尝又不是点醒了她。这让她现在更珍惜顾仁了,若不是有顾仁一直包容,一直宠着她,她其实也走不出程家的阴影吧。

顾仁笑了,这也是他能一直包容她的原由。上一世的自己应该是因为她的坚贞而爱她。而这一世,对她无止尽的包容,是因为他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回报。他知道,她是爱自己的,于是可以包容。

“我们生孩子吧!我真的好了,现在怀,我就不会出去惹事了。我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小心的护着。”绮罗脸红红的看着顾仁。

“外头的事,都不管了?”

“是啊,你现在不让我怀,回头真的有疫病暴发,我一定不能置身事外的,就算我爹一定也哪都不去了,会出来救人的。”绮罗威胁着顾仁。

“那我更不能让你怀了,到时,你怀着孩子,还要担心岳父,太凶险了,宁可等着事过了再说。”顾仁就算不为了要来的疫情,为了程家,他也不想冒险去刺激程平。

 

第三十八章 圣命

“师兄!”绮罗撒着娇,她其实觉得最近日子都挺好,主要是太闲,怀个孩子,正是时候,结果顾仁偏不搭理她,这让她很是郁闷。

顾仁不搭理她,自己侧过身不看她。他实际也挺了解绮罗的,连太君病了,她再不想去,因为当着她的面被请了,她就不得不去。

真的大疫病暴发了,段鼎一定会出来的。而那时她若怀着孩子,在家里一定会急得团团转的。而段鼎此时年过半百,身子骨其实已经不复当年了。万一有事,绮罗就算不管百姓,总不能不管亲爹吧!还是再等等。过了这段危机时刻再说。

不过晚上,顾仁却不耽误他的软玉温香,这一年不是她病,就是自己被刺,他们之间夫妻温存时刻真的极少了。她现在才好些,他们似又回到新婚时刻,当然,他觉得这时,比新婚时更好,他们心心相印,再无遮拦。对对方极尽的索取与渴望,他几乎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了。

再说,刚刚入春,在中医的解读之中,冬藏、春播。这会万物复苏,人体也正是正勃发的时候,虽说他们不打算播种,不过不耽误他们顺应四时,让自己的身体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而此时,绮罗倒也没有之前那种,被顾仁折腾得起不来床的窘态。那时倒也不是体力上的不平衡,只是因为之前一个施,一个受,看着顾仁用力多,但其实也是绮罗回应不够。顾仁不得饱足,于是力使过了。到后来,受害反而是绮罗。

而此时,绮罗与顾仁相互依恋,这也就体现在床第之间。你来我往,相互补充着,往往一刻,便胜从前之所有。酣畅淋漓之下。各得其所,便满是喜悦了。

之前绮罗更喜欢前戏与温存之后的时光,那时会温暖而惬意,而此时,每一刻她都喜欢之极,包括激情时刻,当两个原本两个个体。合二为一,全身上下,再无一丝裂缝之时,她真的就觉得,他们是一体的,再也不能将她们分开。她爱极了这种热烈的时刻,每每此时。她都会更加贴合顾仁,让自己与他变得更加紧密一些。

而顾仁也喜欢绮罗这样,热烈的亲吻着她,舌与舌的共舞,肌肤之间的摩挲,而腿与腿的交缠,一次次起浮之下,感受着她每一点的反应,这都是他的挚爱。自己爱了这个女子两世,而这个女子终于全心投入自己怀中。这种感受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的,而却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倾述。顾仁一次一次的让身体告诉绮罗,他的热恋。

事毕,两人再无一丝力气,任由黏黏的身体相互依靠在一块儿。两人都不说话,没力气说话。都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是闭上眼,由着周公蒙召。不过两人倒同一时刻想到。暂时不要孩子也是对的,他们其实挺喜欢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时刻。

正如顾仁和绮罗想的,有些事,并不是朝庭想阻止就能阻止的。若不是发现了苗头,怎么会让长春堂准备。不出半个月,京郊离乱葬岗很近的地方,开始集中暴发天花了。

秦家又来人了,这回秦修很不好意思的看着顾老爷夫妇。

“征召?”顾老爷胡子都颤抖了。

“抱歉,老爷子。”秦修真的表示很无奈,但是朝庭现在已经在附近调集名医了。那附近的村子全都被重兵把守住了,不许进,不许出。而乱葬岗那头,已经浓烟滚滚好几天了。现在谁敢进村,村里人都要疯了,此时朝庭却让绮罗去,这不是要她去死吗?

“行了,这是圣命。”绮罗倒是很平静,去收拾东西了。

“等一下,只让她一个人去?”顾仁的脸色铁青,朝庭再无人,也不能让一个女子进疫病的村子。

“顾兄放心,我会让顾夫人跟着我的队伍前行,她在医帐之中,我保证。”秦修努力的保证着。

“谁举荐的她吗?”顾仁还是快疯了,就算绮罗在秦修的重兵保护之下,她还是一个人啊。

“顾兄!”秦修低了一下头,他虽然很混,但是有些事,不是他能公开说的。

“知道了。”顾仁不用他说了,他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就是程家的报复,让绮罗一个人在那根本就不可能治好的地方?要么与村人共存亡,要么就是贪生怕死,是有负圣恩。

“我和你一起去。”

“仁儿!”顾太太疯狂的尖叫着。

“有你在外头策应,我更安心。”绮罗根本就没看婆婆,只是对顾仁笑了一下。

顾仁当然不能去,倒不是担心会出事,而是觉得,顾仁在外面能起到的作用更大。看顾仁听懂了,她拍拍他,自己赶紧提裙去收拾东西。青儿抬头看了绮罗看了一眼,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绮罗把这个当成一次出征,进宫就吩咐青儿他们分头收拾,她取下自己身上多余的首饰,换上一身粗布的便装之后,就开始收拾着药箱。这些日子,她虽说是在休息,但脑子并没有闲着,她也担心的外面。此时真的派了她,她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吧,做自己该做的事。拿出药箱,细心的收拾,把一些可能要用到的,一一放了进去。

“你不用去。”绮罗准备好了药之后,再抬头,青儿手上却拿着两个包袱,显然还有一个是她的。以为青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笑着解释了一下。

青儿咬了一下唇,把包袱抓得紧紧的,但却没动。

“那种地方,你跟去做什么,我都不一定回得来。行了,你好好的守着屋子吧。”

绮罗笑了一下,每一次出门,她都这么对青儿说的。只不过,这回青儿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连包袱都不肯给绮罗。

绮罗有点不明白了,之前她都会放手的。

“放手!”绮罗有点烦了,外头秦修等着,她倒不很担心,对她来说,在秦修的保护之下。她的安全没问题,只是任务不太好完成。她能看着那些百姓慢慢的在绝望中死去吗?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来治好这么多的人?

“我父母死于疫病。”青儿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

“然后?你要跟我去,跟他们一起死?”绮罗瞪了她一眼。

“我不会得,我活了。”青儿不抖了,挽着袖子给她看,她的手臂上很几点很小的痘疤。

“那你跟我做什么?我忙着呢。用不着人伺候。”绮罗真的有点理解不了。她也是染过病的,她没有死,然后呢。现在非要跟她去疫病的村子,表示自己没有关系,来证明她的忠诚吗?

“一村人都死了大半,一个大夫都没有。”青儿眼眶红了,这就是原因。一个大夫都没有,然后,她的父母死了,她不知道怎么才活过来的,虽然那是年幼的记忆,但她有时会想,若父母尤在,她还会给人做奴才吗?她也会在父母的身边,尽享童年吧。现在听说绮罗要去疫病的村子。她就偷看着她。

这些日子青儿一直观察着绮罗,她那天远远的看到秦大奶奶和绮罗亲近得很。显然,绮罗与这些权贵之家都是有交往的。所以她能拒绝权贵的邀约,她连权贵之家都不搭理,她怎么会去疫病的村子。就算皇命又如何?办法其实很多的,她本就一直称病的。

但是她没有,她直接让自己去收拾她的行李,点明,要轻便一点。要结实一点的常服,说特意嘱咐着要准备两双便鞋。显然,这位根本就没打算拒绝,她真的要去。那么。青儿便决定,她也要去。

顾仁跑到前头,准备起要让绮罗带上的药材来。他知道,此时绮罗是对的,他不能跟她一起去,他在外策应她。她要什么,就给她准备什么,不能让她在里面因为缺少药材而功败垂成。

在门口,绮罗看到了慌张的顾仁,她笑了。轻轻的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他粗糙的手掌,又看看自己其实也不光滑的手掌。他们就是从小这么过来的。

“所以你还是对的,我若这时怀着孩子,也得去。那就太惨了。”

“你不是常做危险的事吗?我跟上一世一样,就在外面,要什么支会一声,我一定等你出来。”顾仁努力对她笑了笑。

“我相信。”绮罗笑了,轻轻的抱抱顾仁的脖子。竟然有一种自己出征的离别愁绪,“别告诉我爹,我进去了。万一他知道了,就让他在外头等我,说我还等着他救呢。”

“我知道。”顾仁点头,真的他们父女一起陷进去,段大娘会疯掉的。

“等我回来毒死程平好了,太害人了。”绮罗在顾仁的耳边咯咯的笑着。顾仁抱紧了绮罗,一时间真的酸涩难忍。

秦修都不忍看了,背过了身去。

再不舍,她也得走,推开他,自己上车,青儿忙跟了进去,本来站在顾仁背后的卫槐一看吓了一跳,马上拉下赶车的兵士,“我们少夫人只坐我赶的车,不能坐别人的车。”

“卫槐!”青儿厉声制止,卫槐当没听见,直接一扬鞭子,就好像这一切,再正常也没有了。

绮罗也无奈,好吧,这就是卫槐的坚持,因为他这份坚持,才能最终让青儿对她死心踏地吧。

 

第三十九章 愤怒

顾仁没拦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车远去,心里总算略安。有两个人跟着侍候,顾仁也放心一点,这时,他终于相信,这两人真的是义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程平很好,程平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拿他一点辄也没有吗?非要两家不死不休,那么很好,就不死不休吧。

“大哥!”顾义过来,这一年,其实他也老诚了很多。是人总会有经历才会长大。搬出了长春堂,真正的学了医之后,其实他的想法比段鼎所知要多得多。虽说段鼎认为他心不正,不是学医的材料,但是段鼎和卢峻对他的打击却不是不大的。

如今他也成了亲,妻子也有了身孕,做了父亲,再回头想曾经的一切,再想想大哥大嫂为家族所做的一切努力,他其实是有些触动的。

他永远记得大嫂在家族的会议上一次次的挽救着家族的生意,还有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是他很明白,大嫂根本一点也不在意家族,她在意的不过是大哥一人罢了。原来有个人,真心的爱恋着,能让人这般羡慕。

刚刚看到大哥大嫂不顾礼法的在门口相拥,那一刻,他真的呆了。不是妒忌,而是那一刻,他竟然觉得极美。美得让人不能用世俗之恶来揣测。

这就是大哥爱着的女人,而守在原地,如大山一般的,就是让那个女人倾心相爱的男人,所以他们此时是最美的。这画面,多少年后都一直留存在顾义的心里。认为这是心中最美的一幅画。

“准备起来,村子里缺少的不仅是药,还有粮食,布匹。只要有吃的,让村民安心的在村里住着,你大嫂就能回来。”顾仁终于看不到车了,才沉声说道。

“知道了,我会联络卢家。”顾义明白顾仁的意思了。施衣。赠粮不是他们这样的商家可以做的,而这些世家可以做。反正郊外只有几个村子,加起来不过几百人。对于这些世家来说,略略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

顾仁也没闲着,快马去了行会。每行每业每地都有一个专门的组织,就叫行会。行会的主事者。都是最大几间大药房的东家。当然历史悠久的长春堂也是掌事之一,不过,真的有大的决议,也得大家一同商讨决定,没有谁家能独断专行的。

行会里也有人值守,看顾仁特意前来,人家也给如今风头正劲的长春堂颜面。忙起身问好。见他说要请人来开会,人家迟疑了一下,还是派人去了。

顾仁也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不到会期,自己特意来招人开会,本身与礼有违,人家肯替他招集,他其实也该感激了。但此时他却心急如焚。

药品准备好了,那是替兵部准备的第一批。但是。这已经是长春堂的极限了。兵部也知道,他们会向其它签商再下单。所以长春堂目前已经没有多少存药了。药材在从各地运来,这是要时间的,而这段时间怎么办?不能让长春堂关门,更不能让绮罗那里断药。绮罗还指着自己在外头帮她的。

所以这回他深知,没有行会的配合,当绮罗突然要求有新药时,而那时。长春堂又没备出来,那么,后果他都不敢想像。他过来,其实也是图得一个安心。他希望行会能全力的以赴的支持他。

人最终都来了,但是过程却十分的艰难,对这些大家来说,长春堂已经风头太劲,他们家吃不下的,才能轮到别家喝点汤,这多少让人有些不满的。而此时,又临时要大家都出来,让大家借药,这个就是欺人太甚了。人家自然是不干的,凭什么你们家领功,我们这些人就该死?

顾仁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脑中想的却是绮罗,她的身子还没全好,这天虽说是暖和了,但是夜里却依然有些冷的,平日里,都是她把身子偎在自己的怀中取暖的,而现在,只怕连觉都没得睡吧。

“顾贤侄倒真是年少有为,自然容不得我等老朽们置喙。罢了罢了,老朽们还是自己走吧,莫污了贤侄的眼睛。”某位大佬正话反说道,暗讽着顾仁的失神。

“小侄的妻子正在往疫病村的路上。”顾仁突然说道,刚刚进来就说了,疫病流行,长春堂此时的困境,请大家群策群力,共渡难关。还没来得说别的,这些人就七嘴八舌。顾仁其实也不想用这个来打悲情牌,但是,此时,不说却也不成了。

“她一个弱女子,去那要吃人的地方,皇命一下,她就收拾东西去了,一声都没吭。”顾仁苦笑了一下,抬起眼,“前一段,各家都有病人,她却在家里养病,自己的病还没好,却要去给人救命。宏毅不想说她如何,只想请各位叔伯,看看我岳父,看看她,至少,别让她因为拿不出药来给病人,而被人打死如何!宏毅拜托各位了。”

大家沉默了,各大家最近都花大钱在请名医就诊,而只有仁心堂关门歇业,而长春堂的小段神医卧病,不接诊。当疫病在郊外暴发时,大家其实心里也打鼓。

一般这时,会派医官去的。但是,现在还有些大臣家里没解封,医官们出不来。那么,按惯例,就得在民间找那有名望的大夫去。

这是荣耀,当然,也得有命享,真的能治好疫病,活着走出村子的,是极少的。所以大家都惴惴不安起来。大家都没想到,这回竟然是长春堂的小段神医接了召。其实他们觉得,以小段神医和柴御医、和秦太师家的关系,她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但是,她没拒绝,自己去了。大家都突然觉得有点脸烧烧的感觉了。

“这样吧,你说个数目,总不能让你们家出了人,还得出药。”会首与几位大佬交换了一下眼神,起头对顾仁说道。

“我家的药材已经在路上了,刚刚已经起运了第一批,其实侄儿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这第二拨的单子,得让拙荆在内诊治过病人之后,再来选购。小侄前来,是想请各位叔伯近期莫做大笔的买卖,就半个月,若能坚持半个月,长春堂的药材就能全部到齐。”顾仁真的心怀感激了。

“知道了,我们会给你们二十天,二十天内,各家的药库为你们而开。”会首点点头,这个条件他们可以答应。为避免不测,他还多给了五天时间,省得说他们计较。

顾仁真的拜倒在地,二十天内,他将不用担心药材不够的问题,他终于安心了一些。

回到家,岳母竟然在座。

“岳母,怎么就来了?”

“你岳父去了疫病的村子,把我送来跟绮娘做伴…”段大娘说到这儿,又抽噎了一下,段鼎怕女儿拦他,把老妻送到门口,就走了,根本就没进来。等顾老爷去追时,哪里还看得到人。只能把段大娘留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三个老人枯坐着,等着儿子回来。

“也好,有岳父和绮娘做伴,这样他们就能更快回来。”顾仁强笑了一下,深恨自己没能完成绮罗的交待,自己该先去仁心堂的,怎么能让岳父自己就跑了去。

“绮娘怎么会受皇命?城里大夫那么多,为何偏要绮娘?”段大娘抽噎着说道,段鼎的性子她知道,她拦不住,心中虽然痛苦,却也能忍着,可是女儿那么娇弱的身子,却要去那种地方,何异与虎谋皮!怎么不让段大娘伤心难过,当然她也害怕,她惟二的亲人全进去了,有个好歹,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岳母,没事的,没事的。那些世家会准备衣服食物,行会里也答应,这二十天里,疫病村里要什么药,他们都会借出来的。只要村里有吃的,有药品的供应,局面不会太难看。”顾仁安慰着岳母,当然也是顺便跟父母汇报了自己在忙什么。

“借?”顾老爷皱皱眉。

“总不能好事全让我们占了,肯借就是给了我们大大的面子。”顾仁轻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父亲的意思,借是要还的,他当然想让人捐,只是,这是兵部要的,捐给兵部,那么之后生意还怎么做?还不如自己借,自己还,拿着单子跟着兵部实报实消,大家都干净些。

“总得想个办法让大家立些功劳,将来才好面对。”顾老爷皱眉说道,大家借药,将来万一有功劳,大家怎么着也不能平息怒火的。

“有什么功劳?天花自古,便没有有效的根治之法,如今不过是去守着,让人安心,等着该死的死光了,活下来的没事了,方能解禁罢了。能平稳让百姓不怨朝庭,就是万幸。哪有功劳?”顾仁恨恨的抢白道。

他还是气愤刚刚绮罗走时,母亲那尖叫,父亲的漠然。而此时,竟然还想着立功,还想着让人分功。他们到底有没想过,绮罗和岳父现在全在里面,最大的可能不是被传染上天花,而是被绝望的病人打死?

 

第四十章 医官

“宏毅,你把我也送进去吧。我能帮忙,我能帮着抓药,我们家的药铺都是我在抓药的,我能帮他们的。”段大娘这会不哭了,她也想明白了,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既然他们父女都在里面,她也不想在外头了,一家人都在一块总好些。

“岳母,我回头去问问绮娘,若她答应,我就送您进去,现在您好好歇着。总不能他们没回来,您就病了。放心,他们一定能回来。”顾仁扶着岳母,却也笑不出来。他理解岳母,却不能照办。

顾仁派人请段大娘去休息,自己也顾不得父母了,赶紧出门,卢家那边的事,他还得跟进。不是不信顾义,而是,他要心中有数。或者说,忙起来,他就不会多想。

而绮罗此时却不能想太多,因为忙。一出城就被重兵给吓到了,就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兵营之中,而这重重的兵营之内,就是那些几近绝望的百姓。

绮罗请秦修召来军医还的医帐里做事的小兵们,虽说这些人不是她认识的那一批,但是绮罗心里却是对他们充满了亲切的。她来了,重新回到了她的战场之中。此时她内心没有恐惧,更多的却的兴奋。

相互介绍,分清了权责之后,绮罗在秦修的威慑之下,拿到了医帐的主事之权,这是她必须要拿到的,没有这个权利,她想做点什么,都是白说。

等她对军医们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大家还没想明白,段鼎就到了。大家一块看着绮罗,现在,老爷子来了,你还是主事的吗?

绮罗倒没多想,只是提着裙子出来迎着。她没问父亲为何会来,自然更不会想,为何顾仁没能拦住他。他已经在这儿了,那么。他也就在疫病完全消失之前,不可能出去了,问这些问题,还有什么用?

段鼎同样也没问绮罗这些问题,只是看到女儿的那一刻,除了愕然之外,就一下子紧紧的锁住了眉头。但他最终却啥也没问。默默的跟着女儿进了帐篷。帐篷里,就是一群军医小兵,却没一个病人,有些诧异。他进来可是要来救人的,虽说女儿也在这儿,他很担心,也很难过毕竟这事不好玩。他自己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结果看到女儿,这种决心一下子就没了,因为他要保护女儿,不能让女儿死在这儿。可是真的进来了,没看到病人,他还是觉得很诧异。

“女儿在跟医官们讨论该如何救治百姓。”绮罗很了解父亲,请父亲坐下之后,忙对父亲说道。

“讨论?”段鼎不乐意了了,这有什么可讨论的。救人是第一位的,谈何讨论,讨论能让病情得到缓解吗?

“目前我们不是急着看病人,而是让病人不再增加。所以医帐之外的事更加重要,所以我请钱医官去负责对村民的疏导,让他们学会基本的防护,注意卫生、消毒;我也请张医官负责配发每日的药汤,让每位村民每日都喝一碗。以达到增强体质,预防病症之用;至于说医帐里的病人,自然是我们父女负责,您看成不?”绮罗了解父亲。轻言细语的说道。

段鼎在医术之上是执着的,但之外的事,他却是很明白自己的弱势,于是,除医术之外的事,他一向不怎么会多管。于是点点头,由着她来安排。

医官们被一个女子来管,本就有些不平的,若不是一开头,秦修就宣读了圣旨,知道绮罗是由圣上钦点的医官,他们还真的就直接拂袖而去了。

不过安静的听她开口说话了,便又觉得,虽说她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却也颇有条理,他们心里也就多了几分敬重。但他们这些人在军中也多年了,结果,被个女娃儿压住,那份不平,其实是一份圣旨压不下去的。也不是绮罗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压下去的。

现在段神医来了,虽说不认识,但他的医术与人品,这些医官们也是敬重的。现在看段神医在女儿面前也没说什么,于是大家也就不说啥了。人家当爹的都听调了,他们还有啥可说的。

绮罗先开了要先给村民们喝的药方,其实这些都是老方,不过绮罗改了几味药,并非原方了。她从天花的流行之初,其实就开始关注这事了,她很清楚,这不是一个容易的控制的疾病。所以会流行起来,这是必然的。一个医者的本能,让她不得不多想一点,真的大规模的流行时,应该如何应对。

她和顾仁一致的认为,这病其实没有真正的特效药可以治疗。医生们能做的,就是让病人自己的身体变好,能抵抗病体。对于没感染上的,也是如此,增加本身素质,让病毒没法入侵。那么说是预防的药汤,其实就是增强体质的药汤罢了。

当然,这个用保心丸最好,但保心丸实在太贵,这么大规模的,她不是舍不得,而是,朝庭能干吗?好吧就算朝庭能答应花这价钱,那么,她们要做的,也许就是上交药方了。不然,谁又能抽得出这么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么大量的药丸?况且,也没有这么做的,她能做的,就是把贵的药材换成便宜的,也许药效差点,但是,一天喝一碗,总能有点用。

段鼎安静的看看方子,这方面,绮罗是他教出来的,点点头,想想改了两味药。绮罗也不用思索,父亲的习惯她也同样的了解。他不是禀承着他的医者仁心。他啥时也不会下刚猛的药剂,让人身体留下隐患。自己却在军营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凡事求快,对她来说,时间总也不够,她要做的就是最快时间内,达到目的,纵是有隐患。这也不是不可调和的。但是真的这么求稳求全,真的黄花菜都凉了。父亲果然是在和平的地方太久了,根本不了解时间的紧迫。不过,她也不会为这个跟父亲争执,让人拿了药方去大锅熬药。现在病区与村子已经隔开了,目前村中能传播病源的东西都被军方给清除了,目前,慢一点。应该也成吧。

“还不去看病人?”段鼎看药方开了,医官们各自领了差事,就离开了,结果女儿还是一付没打算去看病人的样子,有点急了。他进来是救人的,而不是看着女儿在这儿慢慢悠悠的做医官总管的。

“爹,等会。我们一块去村里看看。总得知道哪有不足,不能让更多的孩子得病不是。”绮罗笑了笑,收拾了一下,提起药箱,站起。

青儿忙过来要帮着绮罗拿药箱,她倒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要跟着绮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