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夫人醒了,不过情况不太好。”青儿在绮罗的目光之中,有点畏惧。

绮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默默的拿了药箱,起身跟着青儿去侧院,青儿要帮她拿,她轻轻的避了过去。

银镜的情况是不太好,水肿的情况比昨天更严重,号了脉,看看她的脸色,绮罗也觉得有点棘手了。身体本就弱,之前的治疗其实也伤了她的脏器,此时怀孕对她的身体来说,负担太重。原本想着休整一段时间,让她恢复一下元气再催产。拿出孩子,对大人会好一点,现在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一早,她因为水肿都起不来了。青儿只能扶着她靠着洗漱,用了点汤,才急着去找了绮罗过来。

“现在催产,你和孩子都会凶险,只是不拿,也凶险,怎么办?”绮罗收回手,看着银镜。

“我早说了,你太优柔寡断。”银镜比绮罗决断。现在银镜因为水肿,脸都光亮亮的,让人有种诡异的美感。

“我是大夫总想着更好的结果。”绮罗不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她只是想更完美一些。

“现在没有了,可以决断了。”银镜倒是笑了。

“程安也不在,这时做这个决定,对他也不公平。”绮罗想想,迟疑了一下,因为这是两个人。失去孩子,也许程安不会说什么,但这也关系到银镜,总得问问程安。

“他不会有意见,上一世他就不爱我,这一世,不恨我就不错了。所以按你的来,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他们不会怪你。”银镜笑了。

“去请老爷过来。”绮罗却还是不能做决定,让青儿去请段鼎,他比自己有经验,他应该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孩子现在生,会是活的吗?”银镜突然问道。

“也许!”绮罗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药箱,她不知道该给银镜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故作忙碌起来,却只是回避银镜的问题。

“如果是女孩,如果是活的,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话,别让她死。”银镜轻轻的说道。

“万一将来发现有问题呢?孩子会更痛苦的!”绮罗皱眉。

“万一没事呢?女孩不用太聪明,傻一点可爱。只要长得漂亮,不是太傻,太君会教养她做个很乖巧的大家闺秀,将来找个平凡的人家,我有钱给她当嫁妆。”

绮罗盯着她,显然此时,银镜对自己的生死已经看得不重了。

“这不是钱的事。”绮罗抿紧了嘴。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命,放心,只是孩子跟太君会好一点。”银镜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太君不喜欢聪明的,傻的也许能在她的身边过得很好,就像你。”

“既然都决定不要了,为什么在意她的生死?若真的生下是活的,我也准备交给太君。她怎么决定,那是她的事,我不会让自己沾上罪孽的。本就罪孽太多,我不想再添一笔。”绮罗黑了脸。

“这才是你,其实本质上,你就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银镜笑了,轻叹了一声,“你太像太君了,这不好。”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绮罗不想谈这个,对她来说,她像太君没什么可说的了,跟着太君十八年,朝夕相处,慢慢的变成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决定换一个话题,既然顾仁想知道他们的后来,那么她就问问吧。

“没怎么样,我们住到了你的产业上去。我给孩子们找了平凡的人家,然后过了平凡的生活。我儿子不爱读书,不过性子很像程安,并不好勇斗狠,他过得平顺;我女儿嫁给了一个郎中,他们过得很幸福。”

“我的产业?”绮罗一怔,她惟一的产业就是父母陪送的小庄子,她早就转到了青儿名下,那是给青儿他们的,青儿会把那个给程安吗?那根本不可能,况且,青儿最后是带着她离开程家了,那时程安他们还在程府。

“二房的产业,有你俸禄,还有长春堂每月会给你一笔孝敬。我查了一下,是你给他们药方的分成。青儿两口子帮你买了一些土地,最后做成了庄子。产业先是程槐打理,后来都交到我手上。长春堂还是按例送银来,不过你死后,我就没要了。”银镜顺口说道,但马上瞪着绮罗,“你不知道?”

“我原本想的就是,太君不在了,我也就没牵挂了,要钱做什么?所以那是青儿他们操持的!”绮罗摇摇头,显是顾仁劝服了青儿和程槐,让他们瞒着自己做下的,那是顾仁为自己准备的养老之所。他怕太君不在了,自己老无所依。没想到,最终,便宜了程安夫妇。

“所以你这辈子的眼光不错,顾仁很好。上一世,都一直照顾你,所以修到了你们的来生吗?”银镜苦笑了一下,她也想到了,长春堂,顾掌柜,多么显而易见。一个男人,被背叛了,还能默默的帮助曾经背叛过他的女子,真是好人。而自己这来生,又算什么?

“先吃颗保心丸,不管生不生,先保住自己。”绮罗心乱了,顺手拿出保心丸,想用水调开。

“还是不想问程安吗?”银镜看着绮罗,她还是没问过程安,是不能面对,还是

“不是不想,只是没有必要。”绮罗苦笑了一下,低头去调药丸。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大都,他在阿士亚的药房里。因为认汉字,帮阿士亚整理药方、打杂,顺便看病。他脑子受了伤,是牧民救了他。伤好之后忘记了很多事,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跟着牧民在草原是飘荡了好几年,牧民觉得他这样不成,于是把他送到了阿士亚那儿,请阿士亚帮帮他。”

“几年?”绮罗不可思议的看着银镜。

“对,他回去找太君时,我儿子八岁,女儿才五岁。”银镜苦笑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 罗琪

“他记起太君了?”绮罗直视着银镜的眼睛,他记起了太君,那为什么在大帐里,对自己视而不见?亦或是,他只记起了太君?

“战局越来越差,大都天天都在死人。阿士亚也死了,我们全都在恐怖的阴影之中。我也害怕,我不敢让孩子们离开公主府。他也怕,他对我说,这样不成,得求和,得让永安给我们解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至少为了孩子,也得试一下。”银镜想到那天程安抓着自己的手,急切的表情。

阿士来要教他学医,他虽说不肯学,但是他和阿士亚上一世的感情却是不错的。阿士亚也染病身亡,那对程安的刺激极大。如果阿士亚都中招不能自救的话,他真的觉得害怕了。

他很疼爱孩子们,他常说他是无根的浮萍,因为有了孩子,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有主了。那时,她还故意说,‘原来孩子才是你的主心骨,那么我呢?什么都不是吗?’

程安就傻笑,那时他们是幸福的。就算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之中,他们也是幸福的。

“你没答应?”绮罗觉得这是坏主意,银镜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这么自取灭亡。

“舅舅没答应,他去找母后,舅舅知道了,当着百官的面,狠狠的打了他二十板子。虽然无官职,谁又不知道,他是长公主的驸马。舅舅用这二十板子,来稳定朝堂之心。我知道,舅舅是对的。求和,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其实那时我也萌生退意,我想带着他和孩子们远走高飞。孩子也是我的命。我不会让他们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做得对,你带着你的心腹,偷出大都,只要先找个安全地方躲上一两年。等着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们就能天高任鸟飞了。”绮罗点点头,银镜果然是个有脑子的,至少比程安有脑子。

“他被打了。很快就发起烧来。等醒了,他傻傻的看着我,好半天才说,让我收拾东西,他带我们回家。”银镜苦笑了一下,二十板子,让罗琪变回了程安。那是她们悲剧的开始吗?

“你没告诉他,你的想法?”绮罗觉得程安其实不是个执着的人,基本上,她认识的程安是很听话的。只要银镜把利害说清楚。她绝对相信程安会听话的。

“我能阻止一个儿子去看母亲吗?十八年了。他疯了一样要回家。回家向母亲请罪,他没能救父亲、大哥,他是个罪人。他大哭的说,他不该活着。可是他既然还活着。就得去给母亲一个交待,他得回去看母亲。”银镜闭上了眼睛,有些事不是她能劝的。

“你答应了?”绮罗又想翻白眼了,这完全不是一个军人该做出的决定。不过也是,就像她要救银镜一样,还有银镜说要回去救太后一样,这些都不是理智可以解决的,所以她只能同情银镜了。

“你知道,我不会。”银镜摇摇头。连绮罗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她哪里会答应。更何况,那时,她其实也傻眼了,为什么枕边人是程家的人?还是程安!她突然想到她的宿敌是程家二奶奶。是程安妻!程安那时还是颠狂的,银镜突然想着,他着急回家,是为了见那位二奶奶吗?

绮罗也知道不会,因为他们说的是大都,而不是他们最后的对决。鞍然最后出乎意料的大举进犯。这是他们的性格,他们不会求饶,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抗争一下。若是让他们争赢了,永安就得奉上解药,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记得那一役,打得极其的惨烈,太君盯着永安公主被推出鞍然大帐时,默默闭上的眼。鞍然拼了,而她那一次,竟然也有了嗜血的快意。她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役了,所以当看到永安将士一个个的倒下时,他们也没有丝毫的退意,他们一定赢,他们就要赢了。

“程安把孩子带到了战场上?”绮罗想到,程安是让太君去接妻子和孩子们的,他们就在对面的大营里。更何况,最后一役了,他们会一家人在一起。

“是,他知道,那是最后一役,他可以死,但他的孩子不可以。他对我说,就算我们要跟鞍然共存亡,也要把孩子们送回永安去,至少那里孩子们能长大。”银镜轻叹一声,那句话打动了她。太君再狠,也不会不要无父无母的亲孙子、亲孙女儿。就算绮罗再恨,总不能杀死这么小的孩子吧?她答应了。

她没想到的是,程安一去不复返,而她和孩子们被程家的暗卫从营帐中带回了这儿。她也有暗卫,只是他们抱着孩子们,人家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要么跟着孩子走,要么,她可以自己留下与她的国家共存亡。

最终她放弃了,她跟着他们回到了关隘。而迎接他们的,是绮罗的火葬。空空的营帐外面,满处白幡,程安呆呆的站在外围,远远的看着太君手执火把,扶着柴堆哭泣。边上的程喜吹起了军号,这是军葬,仗还没有打完,这时为什么办这么隆重的军葬。

女儿奔向了程安,程安忙抱住了女儿,看到银镜,他呆了一下,银镜则看向了远处的太君。

“谁死了?”她看着程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想的是,他已经见到了那个程二奶奶吗?

“他们说是我妻子。”程安喃喃的说道。银镜才猛回头,而那时,太君已经点着了柴堆,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那平躺的尸体,她那时很想去看看跟她对峙了这么多年的女子长什么样子。但是最终,她没有去。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化为灰烬。

“所以说,我至死,他都没想起我是谁?”绮罗想仰天长啸了。

“也许是不敢想起。”银镜苦笑了一下,看着屋顶,“我上一世的丈夫叫罗琪。我问他,什么都记不起了,怎么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就笑,说不是真名,人家问他叫什么,他忘记了。然后人家说,那就取一个吧。于是,他就叫罗琪了。我问他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也说不上来,他当时脑子里就这两个字。我那会还想着,也许他真的姓罗,不然不会这么取名。我还派人去边城查探过所有姓罗的人家。结果,我现在才想明白,罗琪,绮罗。他从来就没忘记过你,只是他不愿想起你,就算想起父母,想起兄弟,可不敢想起你。”

绮罗怔怔的看着已经溶化的药丸,这就是所谓的真相。程安受伤,逃离了战场,扔了盔甲,然后被牧民所救。他无法面对父兄的惨死,更不能面对自己的独活。他伤愈之后,也许什么都不愿想起。宁可去流浪,宁可做个无根的浮萍。然后,他有了家,有了孩子,他在最艰难时,终于面对了父母,却还是无法面对自己。

曾经对自己来说最幸福的时候,对程安也是。自己舍不得离开程家,其实是舍不得那段记忆。而对程安来说,近乡情怯,他无法面对自己,于是干脆选择永远的忘记。

“他一直没记起吗?”绮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他。我们从那天起,就没再说过话了。太君也没跟他说过话,我的孩子们都姓罗。他对孩子们说,他死了,也烧掉,把骨灰撒到外面的旷野上去,他去向老公爷和程平请罪。”银镜苦笑了一下,“你的骨灰进了程家的墓地,程门段氏,与程安合葬。对程家来说,程安早死了,程安没有活过。”

绮罗看着银镜,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以程家的媳妇身份下葬,这个她知道,毕竟她的灵位是摆上程家的祠堂的,可是让她与程安合葬是什么意思?

太公和程平的尸体是找到了,程安的盔甲也是找到了,只是没找到人。但是盔甲里也是血肉模糊,大家也不知道,那盔甲里面有没有尸体。于是下葬的就是那付盔甲,还有一些程安用过的东西,当然还有绮罗的一截头发。

自己难不成就是和那盔甲合葬了?但是程安的灵位却被拿出了祠堂。她细想想,猛的明白了太君的意思。程安已经不配留在程家的祠堂了,他那时对太君来说,就是程家的耻辱。

“还想知道什么?”银镜似笑非笑。

“不用这么报复我,让我知道他不是背叛,只是忘记。以为我会疼吗?其实对现在的我,没什么作用。这个对上一世的我,也许很重要,但现在,不重要了。”绮罗笑了,轻轻的扶起了银镜,把药给她喂了下去。这药用黄酒调制更好,作用发挥得更快,只是此时银镜身体太弱,发挥太快,她反而难以承受。

“你爹怎么还没来?”银镜喝完了药,看看门口。

她一点也不介意绮罗此时的表态,其实说这话,她自己也是给自己一个发泄的窗口罢了,她没人说这些话,她从上一世就没人可说,到了这一世,更没人说了。

上一世,她和罗琪好歹有过几年恩爱夫妻的生活,罗琪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她在外面有什么事,回家能跟罗琪说。罗琪虽然帮不了她,可是他会安静的听她说,然后抱着孩子对她傻笑。那时,她又觉得外面的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第三十三章 救人

绮罗却没想银镜在想什么,她也不禁看向了门口。这宅子又不是京城的顾家,地方小得多,父亲应该抬脚就能过来的。除非不在府里,不然,怎么她们都说了半天的话了,人却连影子都没有?

而这时,顾仁从侧边现身。他默默的对银镜施了一礼,才进来。

“岳父出去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绮罗深深的看着他,他来了多久了?就那么在门口听他们说话,他想听到什么?

而顾仁却没看绮罗,自己坐到了银镜榻边,对银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银镜伸出了手,但也不禁调侃起来,“顾掌柜也会?”

“皮毛!”顾仁笑了一下,一手扶住银镜的手腕,一手伸出三指来点着银镜三脉。

绮罗见过顾仁给人号脉,手势算是正常,而这回,这手法,是父亲独创的三脉合一。自己也会,只不过,她大多数时候,面对的都是大票的病人,用不着这么深切脉像。于是以后,慢慢的,她也就淡忘了。她没想到,顾仁竟然会。难怪父亲一直说他的脉息好,只是没胆开方。

顾仁收回手指,把银镜的手腕请回。也和绮罗一样,眉头深锁,嘴抿成了一条线,下巴皱成了一个核桃。好一会儿,才看向了绮罗。

“准备催产吧!”

“太凶险。”绮罗摇头,她当然知道要催产,只是此时银镜的身体能经得起催产吗?一尸两命,她当初为何还要费那么多力气来救她?

“上回岳父给你准备的药方记得吗?先给她吃,晚上催产。派人去请太君,程家得有人坐镇。”顾仁是理智的人,他从来就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绮罗明白顾仁说的是父亲上次为自己流产准备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自己那时月份小,身体素质也不错。此时对银镜来说,还是刚猛了些。不过。似乎也没有其它的法子了。

绮罗到一边去想方子,父亲用的方子,她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病千方,银镜情况不同,自然药方就得斟酌再斟酌了。

顾仁静静的待在边上,安静的等待着。

“你都知道?”银镜还没跟顾仁聊过,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上一世,他一直照顾着绮罗。每月送银子。帮她置产。只可惜。绮罗至死都不知道,有人在默默的守候着她。不过不用知道,这一世,绮罗不是嫁给他了吗?显然。此时绮罗过得不错,绮罗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顾仁很好。

不过想想昨晚,顾仁来接绮罗,让青儿敲门,他再在门口行礼,显也是顾及到男女大防。这么一个恪守礼仪的男人,和程安应该是两个极端了。

“什么?”顾仁温和的笑了笑,却不正面回复。

“你不可爱。”银镜点头。一个恪守礼仪的人,自然不会去讨绮罗的欢心,就算青梅竹马,只怕绮罗想爱上他都是很难的。所以程安能趁虚而入,而这一世。绮罗想到了程安的背叛,于是,咬牙嫁给了古板的顾仁。两年的相处,一个是带着千疮百孔的心,一个呢,不解风情却诚实可靠,于是两个人慢慢的就过到了一块。

顾仁笑了,却没开口说话。他也觉得悲凉,自己不可爱。银镜两辈子都依然爱着程安,程安变成什么样她都爱;若不是绮罗知道程安不可靠了,她真的转世了,还会嫁给自己吗?只怕也还会义无反顾的投入程安的怀抱,并且拼命的改变程家的败局吧。这一世,她不也这么做了吗?可就算是程平要杀了她,最终她还是轻而易举的原谅了程家,还是为程家谋划着。

“你…”银镜真是气结,真的想知道,这位与绮罗在闺房之中,也这样吗?

“少说话,伤神。”绮罗改完了方子,皱眉看了她一眼,把方子递给顾仁。

“你要先弄死胎儿?”顾仁看了下,纠结起来。他不敢开方就在这儿,当初岳父的方子,他也是看过的,这两年,陪着绮罗读医书,整理药方,他的医学理论与绮罗快要并驾齐驱了,可是不敢开方这个,他还是克服不了。盯着方子,他能体会绮罗的意思,只不过,这个他却下不了决心。

“这样能争取点时间。”绮罗的脸崩得紧紧的。

“不合算。”顾仁想想摇头,他只是不敢开方,却不是不懂。此时因为胎儿正在疯狂的吸取母体的精华,才让银镜这么虚弱。绮罗想的是,先让胎儿停下来,让银镜能暂时稳定。哪怕只有一两天的功夫,但这对银镜来说,也是宝贵的时间。但胎死腹中,对银镜子宫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况且还有催产,那么,生一个死胎,难度就非比寻常了,那时银镜有力气生吗?

“所以我错了,我该在她一回来,就直接催产,至少那时,她的身体比现在强。”绮罗捧着额头,当时要是下那个决心就好了。

“大家都求好心切,总想为病人做更多。”顾仁轻拍了绮罗一下,这是他的习惯,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鼓励她一下。然后继续低头,默默的盯着药方。

“休眠行吗?用针灸让胎儿休眠。”顾仁闭着眼,努力想着办法。

“很难,得先确定胎儿的位置,不然一针错,就步步错了。”绮罗摇头,这个法子她想过,只不过难度太大,即便号称神针的父亲,都不见得能做到,自己更没指望了。

“那就封穴,在腹腔之上封住胶带,放缓胎儿的成长这总可以吧?”顾仁是不当大夫,于是思维不会被定住,什么都敢想。

“理论上可行,只是封穴也要把握时间,孩子一但不适就得马上放开,所以就只能片刻不离人。”绮罗还是摇头,可是说完了,又定了一下。

片刻不离人,此时情况不好,本就片刻都不会离人的,一面放缓胎儿的成长,一边给银镜补充体力,那么两三天的时间是绝对能争取回来的。而在监测胎儿的过程,也能慢慢引导胎儿入盆,为催产做准备。绮罗马上看向了银镜。

“你敢试试吗?”

“我又不懂,你们看着办。”银镜倒是见识了,合着这两口子是因为同为大夫,聊的都是大夫才会明白的话,那做夫妻有意思吗?

绮罗看了顾仁一下,顾仁忙站起身,对银镜一拱手,退了出去。

绮罗掀开银镜的衣襟,露出浑圆的肚子,轻轻用手寻找着胎儿正确的位置,总不能一针下去,正好把胎儿刺死不是。

慢慢的一点点的试探,银针都不敢下得太深,点到为止,左手都不敢离开银镜的手腕,因为她要时刻关注着她和胎儿的脉像。

如此这般穿插了几次,绮罗才慢慢的有点信心,下手准了些,也敢让针在她的肚皮上停留的时间常一点。

“有效果?”银镜似乎用说话来让自己放轻松,看银镜的神态轻松了一点,忙又问道。

“胎儿弱下来,我们在一块试探着罢了。”绮罗没看银镜,还是把心神都放到了胎儿身上。

“你们俩口子的孩子,一定能成一代名医。聊天都只是聊医书、方子、疗法。估计他们学说话第一句不是叫爹娘,而是板着脸对你们说,‘方子’!”银镜没话找话,她很紧张,她不让自己紧张的方法,就是不停的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的孩子一定先叫爹。”绮罗看都不看她,轻描淡写的顺口答道,当然说话的功夫,她又把针拨了,换了一个穴位刺了进去。

“是,我哪有空照顾他们。”银镜翻了一个白眼,想想又叹息了一下,“其实不想后来,我们那十年,过得也不错。”

“是,我后来想想,我那十八年也不错,我实现了爹的梦想,我成了一代名医,很有成就。”绮罗点头,觉得银镜真的比自己聪明,自己想了两年,在顾仁的帮助之下,一点点的走出迷茫,认清事实,而银镜自己就想明白了。所以自己也只能当一代名医了,换个活法,自己还真的不成。

“所以你想开了。你本就习惯了没有程安,死与活,其实对你的影响不大?”银镜笑了,这就是刚刚绮罗听到程安没有背叛,却没多大反应的原因吗?对她来说,她更想做一代名医。

“不是,只是放下了。”绮罗看看银镜的肚子,还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外叫一声,“师兄。”

顾仁侧身站在门口,眼睛没往里看,“怎么了?”

“进来帮我号脉,告诉我该怎么做。”绮罗一个人做不来,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救人是第一位的。

顾仁一怔,他也迟疑了,这个…

“哪有那么多讲究,就算爹在这儿,也会进来的。”绮罗黑着脸,大声说道。

顾仁一想也是,自己果然不能学医,自己想得太多。不过,他还是纠结了一下,用袖子挡着眼睛,只关注脚底。到了榻边,先转身背对她们跪坐下来。背对着银镜的肚子,接过手腕,眼睛刚看向了窗外,这样,他不用对着陌生女子的肚皮,也能号到脉,帮到绮罗。

第三十四章 善良

“这么无趣的男人,你怎么选出来的?”银镜无语了,当事人的自己都没介意,这位倒是介意了,当自己是什么?所以看着绮罗,有些无语了。

“比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强多了。”绮罗反唇相讥,有顾仁帮她号脉,她觉得自己能放手了,心情放松多了,自然能边一点心跟银镜斗嘴了。

“上一世你喜欢程安什么?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男人,帮着阿士亚抄药方,顺便治病,这个也能吸引你?鞍然伟岸将军不少吧?一个也看不上?”顾仁突然问道,就算背着身,却也不耽误他多想。

“善良。”银镜很快的答道,她看到绮罗抬头看了她一眼,翻了一个白眼,“不可以?”

“善良这个,大多数人都有。”绮罗耸了一下肩,对一个军人来说,太过善良,其实就是懦弱。程安失忆后的性子,得善良到哪一步,才能吸引到绝杀果敢的鞍然长公主。

“得了吧,我就没在你们俩口子身上看到这两字。”银镜又给了绮罗一个白眼。

“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你是病人,能不能别说话了?”绮罗这回真的郁闷了,自己拼命的救她,结果这位竟然还喋喋不休起来了。

“不说话,我死了得多郁闷啊!”银镜翻了一个白眼,“顾仁,你说,我突然记起上一世的事,为什么?老天难不成是为了让我郁闷而死,特意为之?”

“不是,他想让你知道,上一世,你幸福过。而这一世,你不后悔。”顾仁想想说道。

“我不后悔吗?”银镜怔了一下。

“你后悔吗?”顾仁笑了。

“你老婆说,程安的生死,影响不了鞍然的大局,所以我无论救不救程安,鞍然都是这个结局。你说呢?”

“是!她是军人,所以只要她活着,她就会治鞍然于死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那跟程安没多大的关系。就算是上一世,程安没受伤,没失踪,老实的回了程家,以太君的性子,程安必来守边,然后呢?她也会跟着。最终。她还是会帮着程安把你们灭了。程安的确影响不了大局。”顾仁点头。

“你觉得我的悲剧。不是程安造成的。那么,重生对我来说,还是一点意义也没有?”银镜摇摇头。

“怎么没意义?上一世,因为善良。你爱他;而这一世,你没有任何记忆的情况下,还爱他。这说明什么?所以我觉得老天比较厚爱你。”顾仁轻叹了一声,突然叫了一声,“收针!”

绮罗收了针,双手开始替银镜转着肚子,她现在是用外力把胎儿强制转头,为过会的催产做准备。

“绮罗,你上一世爱程安什么?”银镜突然问道?

“热情!”绮罗说得很坦然。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顾仁就在身边。

“热情,我没在他的身上看到这个特质。我只是觉得他很善良。”

“有多善良?”顾仁突然问道。

“很善良,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阿士亚的药房里,他抱着兔子。站在兔笼前面,坚持不让开,不许阿士亚拿兔子试药,阿士亚气得要打他,他就侧着身子躲,但还是不让开。我就在院里看着他们师徒那儿闹腾,本来是有事找阿士亚商议的,结果全忘了,笑得不行。”

“师徒?”顾仁皱了一下眉。

“是,阿士亚很看重他,他脑子很聪明,一学就会,认药的本事好像天生就成,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帮绮罗做过那些事,于是那些药材他本身就认识,也知道药性。所以阿士亚觉得他是天才。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徒弟,他对罗琪非常看重,所以罗琪抱着兔子,他才会那么生气。这不是兔子的问题,而是他太心软,这样怎么继承他的衣钵。不过,最终,阿士亚还是没能成功。罗琪学药不错,不过就是不肯学医。”

顾仁也听绮罗说过,程安在他们成亲之前,常去她的小院见她,帮她干活。程安总觉得绮罗用小兔子做实验,是很残忍的。而那时,绮罗也觉得程安善良过,只是绮罗只是不当着他的面做了。所以,除了热情,程安的善良也是打动绮罗最重要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