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程安伤到的后心,直插心肺。箭头有回刺,拔出弄不好还会伤上加伤,可是不拔,也不行。顾仁真的觉得,程安真是与战场八字不合了,看看,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但凡上了战场,就没好下场。

绮罗抿着嘴,让顾仁轻轻的托起程安,她要看看前面。

顾仁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托起了程安,绮罗看了一下,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程安之前受的那处箭伤。顾仁也瞟了一眼,眼睛也跟着一闪。都是左胸,这是什么意思?

“放下吧!”绮罗让顾仁把程安放下,动动脖子,顾仁知道,她在思索,也不干扰她,静静的拿了一个毯子给程安盖住。怎么说也是程家的人,该有的尊重,他也要给。

当然,也容不得绮罗想太久,第二拨伤者送来了,这回可不是只有两个,而是一批。伤得都还很重,也容不得他们夫妇多想,就得拼命的抢救。

顾仁倒是越做越顺手了,不用再由绮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了,清洗伤口,帮着包扎,虽然他不会用针灸帮人止痛,但他总是笑脸相迎,还会说几句宽心的话,倒也没让伤兵们嫌他动作慢了。

绮罗就那么不停的看诊,包扎,大伤口的,还要忙着缝合,而这一批没完,第三批、第四批就相继的送到。顾仁再也笑不出来了,现在他终于明白,绮罗为何刚刚一个笑脸也没有,一句话也不多说了。因为她没时间,也没那个力气。有笑的时间,她也许能多救一个人。

第四十二章 解脱

看着满院的伤兵,顾仁突然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逃走,他觉得空气之中都是血腥的气味。他甚至觉得自己看不到希望了。他想问问绮罗,她怎么能这么从容,她第一次看到这些时,会跟自己一样,想逃走吗?可是回头看绮罗时,她忙得连看他的时间都没有。顾仁强忍着自己的不适,努力做着。但真的觉得没有希望,伤兵还在不停的送来,而他们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仁都觉得手臂不是自己的时候,终于,门口又来人了,这回来的是被叫回的医官们,还有那些医兵。顾仁真的从来就没觉得他们这么可爱过。

不过即使是医官们回来了,有人帮手了,但也赶不上伤员的数量在不停的增加中。

外头是恶战,谁也不想死,于是就只能拼命。这也不是之前的只守不攻,此时,因为秦修的加入,于是成了正面对敌。而现在也没有战场的规矩了,什么兵对兵,将对将,现在就是一场混战,各自的伤亡只怕都不计其数。

“不会这么吃紧吧?”顾仁抽了一个空问着绮罗,现在他真的忧虑了,不会秦修来了,关隘的危难还没解除吧?

“有人能送伤员回来,表示我们越来越从容。”绮罗对他笑了一下。

顾仁也笑了,“看来我真的错了,你真的是好军医,你不是为了程家在守城,你只是因为自己是军人。是军医!”

绮罗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回头,奔向了她下一个病人去。

虽然才几个时辰,但是顾仁真的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绮罗。这是上一世,自己追随了一辈子的那个女人吗?背叛了他们婚约,然后拒绝他的好意,他追随她到了这儿。然后,就看着她在这无止尽的悲哀之中,给别人以无限的希望。

所以上一世,自己才会无怨无悔的跟了她一辈子。她最美的时候,应该就是此时吧。他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爱的绮罗,是多么的苍白。爱她,只是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之后又因为她的能干,她的医术而爱。而来一次关隘,认识一次真实而完整的她。才是上天给他的启示。这才是他该爱的女人。

等天完全黑时。院里的伤兵们才渐渐在减少中。顾仁帮着分配病人,每位医官各有一摊,院中的很多都是外伤,有专业的医兵们快速给包扎了。由顾仁确定没事,让他们回自己营里休息。最重的一批,也是由医兵们照顾,给洗脸洗手,看着包扎了,但大家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舒服一点。

顾仁知道自己心软,他根本不敢靠近重症的诊室,于是老实的就在院里帮忙给人洗伤。上药,包扎。略有点空,他就回头看绮罗,她很忙,她也有自己负责的诊室。身边围着一群医兵,她会一个个看,一个个的诊治。

在烛光之下,她脸上显出几许圣洁来。是啊,自己都忙乱得衣服上全是血污,手怎么也洗不干净。而绮罗却一直保持着严谨,她头发一丝不乱,而白色的反罩衣上,一点血污都没有。除了满眼的红血丝,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她其实一直跟自己一样,忙着救人。甚至比自己救得人多得多。

“很好看对不对?”太君的声音。

顾仁忙起身,太君和秦修一块来了,秦修闪亮的盔甲上也全是灰尘和血渍,不过看那黑黑的脸,也知道,他很好。两方主帅都来了,表示大战结束了。

“蛮子退了?”

“嗯!”秦修也没力气说话了,其实雁门关之前也有零散的蛮军,但压力没有关隘这边这么大。接到太君的求救,他也迟疑了,但最终还是去了,他知道,顾仁两口子,还有段大夫夫妇都在那儿,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吧。结果半道上看到顾仁了,被绑得跟个棕子一样,看那样子,是挺搞笑,却也知道,关隘真的危亦。

在顾仁的一路催促之下,他们快马赶到,就算他没什么经验,也知道,程家已经孤注一掷了。想想都觉得后怕,回京,只怕老爹得骂死他,应该等着程家死光了,再来的。不过,此时他却没有多么后悔,是啊,他们赢了。

现在看顾仁跟傻子一样,在院里看媳妇,深深的鄙视他,不过想想,从认识这两口子里,好像就是女强男弱,这顾夫人无论是接生还是在治疗疫病上,都是强势得惊人。现在看看,把自己夫君绑了送出去,自己与城池共存亡,这也太强了吧?

“你们吃饭了没?”秦修肚子饿了,现在各营都在埋锅造饭,他好歹也是将军,总不能跟他们一块吃,忙看向了顾仁。

顾仁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们一直忙到现在,哪有功夫吃饭。不过,太君,医帐的饭怎么做?”

“已经在安排了。”太君笑了。

“顾大哥,我二哥呢?”程喜把后头的事安排了,冲了进来。

“哦,还没空管他。反正暂时也死不了。”顾仁真的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自然对他没什么好气。

“你…”

“好了,好了,我错了。真是,他现在没事,我们真的没时间,来确定一个完整的方案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那么趴着。”顾仁想想也是,当着太君的面也是不好说,她儿子还没死的话。

“老三,行了。”太君摆了一下手,自己去看那些伤兵。不管怎么说,她都得亲自来看看。

晚餐是汤饼,绮罗被换出时,看到秦修,还是行了一礼,却也懒得说话了。

“嫂夫人辛苦了。”秦修也了解,打了个招呼,自己大口的吃起汤饼来,顺便还郁闷的说道,“你们不能做点别的,这个有什么好吃的。

顾仁不理他,给绮罗拿了一碗,递给她筷子时,想想,换成了汤匙。绮罗对他笑了一下,低头默默的用汤匙舀着汤喝。半天才会舀一匙面饼。

“绮娘姐…”程喜又凑了过来。

“闭嘴,让她清静一会。”顾仁马上抬头,让程喜安静。

“喂,别看我对你客气,你就对我不客气!”程喜不干了,绮罗让他闭嘴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回呛。但是顾仁让他闭嘴,他土人也是有土脾气的,他自然不干的。

“行了,你二哥一时半会死不了。过两天,这边忙完了,我再好好治他。”绮罗抬头瞟了程喜一眼,轻轻的说道。

“不是,我想问,重诊的那边,都没救了吗?”

“我是大夫,不是神。你要不请几个高僧来念念经。”绮罗给了他一个白眼,低头慢慢的吃东西。顾仁看她的汤都快喝完了,面饼却还有大半,皱了一眉。

“别光喝汤。”

“我想喝粥。”绮**脆不吃了。

“嗯,我马上去让人去煮。你先吃点,过会还得干活呢。”顾仁在她碗里添了一点汤,还是给她换了筷子,刚给汤匙,是觉得拿筷子费力,现在看看,还是用筷子吧,这样她就不会光喝汤了。

“你要不喂她吧!撒娇成这样,也就你信她。”程喜愤愤的说道。

“太君,给他找媳妇吧,明显的缺媳妇,缺得都缺心眼了。”顾仁反唇相讥,盯着汤饼,想想,“要不我喂你?”

秦修一口面喷了出来,好歹也是名门贵公子,没喷得满处都是,自己捂嘴跑出去了。

太君也笑了,低头不语,安静的和绮罗一样,用汤匙舀汤喝。显然,绮罗和自己一样,大战之后,经历了太多的血腥,于是只想喝点清粥米汤。

不过,这里有伤病,他们要营养,面汤里有肉的。而作为主事者,他们不能特殊,只能陪着大家一块。不过绮罗现在身份没之前那么敏感,她执掌医帐是暂时的,若没有顾仁,她也不会撒这个娇。自然会大家吃什么,她吃什么。现在有顾仁了,她不向他撒娇,向谁撒娇。而经历了这一场大战,显然顾仁和绮罗之间的问题都消弥与无形了。这样真好。

绮罗也不介意,真的就张嘴,顾仁忙把面卷在筷子上,然后放到汤匙里,喂给了绮罗吃。

程喜的下巴掉地上了,“现在我知道绮娘姐为什么不嫁我二哥了,我二哥要敢这么喂媳妇吃饭,直接就得被我爹娘打死。”

这话一出,绮罗不吃了,回头瞪着程喜。知道他不识趣,不知道他这么不识趣,她刚刚才和顾仁好一点,这位又提,真的见不得她好吗?

“你二哥是觊觎,我跟绮娘是青梅竹马,明媒正娶。”顾仁毫不客气的也瞪着程喜,“我先订亲的,别弄得跟我抢你们家媳妇一样。凭什么好东西就得先紧着你们?我们在这儿,不是因为程家,我们是本着永安人的道义。”

“我又没说什么。”程喜一想也是,人家定亲了,总不能因为二哥喜欢,于是就觉得顾仁不对,绮罗不对,人家才是明媒正娶,名正言顺。自己好像被洗脑了,这得改。点点头,低头吃面。

顾仁继续喂绮罗,绮罗笑了。这是顾仁第一次狠厉的宣布着自己的主权,是啊,自己是顾家的媳妇,她没有对不起程家,程家凭什么对她予以予求?

第四十三章 死马活马

程安的伤还得看,绮罗把伤兵全部安顿好了,自己手头的事告一段落了,就到了程安的诊室。

姓程还是有点好,程安独自拥有一间诊室。虽然没有专门的人照顾,但已经比那些将士们住得好了,连焦和都和其它伤者们住一块。

太君也在,不过她此时靠在角落里打着盹。毕竟岁数不饶人,她这些天,也累极了。

不过,跟在绮罗身后的顾仁却注意到,她打盹的样子和绮罗也是一模一样的。靠坐着,裙子很规整的盖在腿上。拐杖就放在右手边上。就好像随时准备起身。

他知道绮罗很像太君,但此时却真的感触了。所以不仅是绮罗这么过了十八年,对于太君来说,那十八年同样也是这样,随时准备着。此时太君还有太公,还有子女、孙女。上一世的她,想必更加心力交瘁吧。

绮罗习惯了,默默的到程安的身边,号了一脉,再看了一下伤口,她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怎么样?”太君醒了,人没动,但坐直了腰。

“没恶化。”绮罗对太君笑了一下,看看外面的天色,“让他们拿个铺盖进来吧?今夜应该无大战了。”

“算了,躺下就睡不着了。”太君动动脖子,看了程安一眼,“他怎么一直没醒过?”

“故意让他不醒的,乱动,万一碰到箭就麻烦了。”绮罗笑了一下,也跟太君一样,动了一下脖子。

“你去睡一下。既然死不了,也不差这一会。”太君看她这样,又笑了,这动脖子的样子,让太君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嗯,等正午时叫我。”绮罗并没跟太君客气。

“正午?”太君看看外头的天色,绮罗说今夜无大仗是因为夜已经快完了,就算天空没有放白。但启明星却亮得惊人。绮罗忙了一天一夜,此时就该好好睡一下,下午叫她,她还能睡多大一会?

“阳光正好,帮程安取箭。”绮罗打了一个哈欠,对太君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她真的太累了。

顾仁对太君也笑了一下,跟着绮罗退了出去。

“有把握吗?”顾仁还没想到怎么办,看绮罗却已经定了时间,觉得有点不安心。

“没把握还不是得做。”绮罗又打了一个哈欠。回了医官的房间。顾仁忙帮她兑了点热水。让她洗脸,洗手。这会她没法泡汤的,略略洗洗,也就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绮罗脱了罩衣。洗了脸,就窝进了榻中,沉沉的睡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顾仁轻轻的叹息了一下,轻轻的帮她取下束着长发的木钗,取下纱帽,让长发自然的放下。这些天,只怕她连头都没洗过,头发都有些发腻了。绮罗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但这时。她却连讲究的力气都没有。他此时也不可能真的帮她洗头,对她来说,睡觉比洗头重要。

顾仁是准时正午时分叫的绮罗,绮罗有点厌恶的看看自己放下的长发,她能不知道放下来睡得能舒服一点吗?只是有洁癖又没法洗头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不愿看到的都藏起来。此时看到,心情顿时变差了。

“我来帮你梳,你就不用脏手了。”顾仁笑了一下,拿梳子把她的头发梳顺了,再轻轻的挽起,用布巾扎好,再帮她套上纱帽,用木钗固定。

“你怎么会?”

“梳女儿头我是不会,不过这种我会。”顾仁笑了,绮罗此时的发势其实就是男妆的。而顾仁十几岁就自己出门行商,给自己梳头总是会的。

绮罗动动脑袋,扎得比自己扎得紧,点点头。回头看着顾仁,“要你帮忙,你怕血吗?”

“就算之前怕,经过了昨天,我想我也能习惯了。”顾仁耸耸肩,表示小事情。

“我要把程安的伤口切开,然后慢慢的把箭抽出来。如果刀口碰到不该碰到的地方,程安就得死。所以要很小心,你要帮我拿镜子,用正午的阳光反射,让我看清伤口。这要很小心,当然也会很累。”

“那边心肺。”顾仁一怔,马上皱紧了眉。程安可是左后心中箭,这会能活着,就算是命大了。而绮罗却要切开他的后心,把插在里面的箭头取出来,这个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更何况还是有心脏的左边。

“你记得吗?我昨天让你托起程安看过,上次他中箭的地方也是左边。伤痕跟这回的相距不大。不可能这么巧,两次都伤在同一个空隙之中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程安能一直活着,那是因为他的心没长在该长的地方。”绮罗洗漱完了,摊了一下手。

顾仁一怔,但马上明白了绮罗的意思,他也是跟绮罗读了不少医书的,有一部人的心长在右边,书上也有记载,跟正常人一样。并无什么其它特别之处。所以这个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程安比一般人命大了。战场之上,是人都会往要害上打了,无形之中,也就避开了要害,让程安多了一成保险。

“肺叶也在那边,真的碰到了,也很麻烦。”

“总比心在那边强点不是。”绮罗笑了。

顾仁一想也是,他们总要做点什么。总不能让程安一直插着一把箭过日子。所以不管是过会死,还是过些时候死,差别好像不太大。这回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过会跟太君他们说清楚,会有很大的风险,我们不能保证程安能活着。”顾仁还是嘱咐了一下。

绮罗笑了,顾仁这是体会到了自己的想法吗?所以此时能这么坦然的面对,她要再救一次程安的事实?

“真不介意?”

“一日为医,终身为医。你不能挑选病人,可是你能挑选丈夫。若我不想放开你,那么就得接受这样的你。对不对?”顾仁看着她的眼睛。

绮罗笑了,正想说什么,外头叫了。她轻轻的拉起他的手,两人一块出去。

程喜和秦修都来了。太君也坐在院里,他们都很严肃,程安的伤不轻,绮罗此时要帮他拿出箭头,谁都会担心的。秦修也不是来凑热闹的,他是觉得,好像事情到了程安身上,就特别的怪异,所以他就是来看,程安这回怎么逃生的。

“先去吃点东西,我让他们煮了清粥。”太君对绮罗笑道。

绮罗点头,准备去吃东西,程喜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绮娘姐,你有把握吗?”

“程将军,你比我大,用不着叫‘姐’,叫得这么亲热。”绮罗早就听这个不顺耳了,被人追着叫姐,她其实真不介意。但是被这个人追着叫,挺不爽的,就好像她跟他们家有多熟一样。

“我比你大吗?”程喜还真不知道,他习惯被绮罗吼了,之前当嫂子,现在当姐,他真的习惯了。

这话还真不如不说,感觉上,看着绮罗比较老,绮罗不搭理他了,自己快步去饭堂吃饭,坚决的不跟他哈喇。

顾仁摸一下鼻子,看了程喜一眼,良心的建议道,“其实你叫她一声顾大嫂、顾娘子都可以。实在不成,叫段大夫也成。”

“我偏不!”程喜愤愤的对顾仁哼道,顾大嫂,顾娘子,摆明了,顾仁还是气自己昨天的一时失言,特意告诉自己,绮罗现在姓顾,麻烦庄重一点。为了不让顾仁高兴,他也决定,坚定的不要叫绮罗跟顾有关的一切称呼。

“多大了,还闹腾,宏毅,你也去吃饭。”太君笑着摇头,大战结束,捷报太君让秦修去写,她此时心情除了担心程安之外,几乎没什么阴霾了。

顾仁没有纠正太君,他此时对太君已经有些敬意了。双手抱拳放在上腹处,弓弓身子,退了下去。

绮罗正在喝粥,粥很清,几乎就是米汤了。顾仁正想让人拿点别的,这喝了跟没喝一样。但绮罗却摆手,喝得很欢畅,甚至还就着粥,吃了半个馒头。显然这就是此时绮罗想吃的。

顾仁不惯喝粥的,就吃了两个馒头,就觉得就粥的拌咸菜很美味,用来夹馒头正好。

绮罗吃完,整个人精神都不同了,顾仁这才安心一些,这应该是她和太君之间的默契与习惯。

再出来,绮罗跟太君解释了她将怎么做,为什么那么做之后,太君和程喜都些纠结了。秦修则很大的不同,摸着下巴,“嫂夫人,那他的脑子长歪没?上回我有打错地方吗?”

绮罗喷笑,这位竟然还记着当年的旧事呢,不搭理他,看着太君,“我不能保证他活着,我只能说,尽力一试。”

“不试呢?”

“也会死。他不可能一直这么趴着不动,哪怕摔一跤,都会把触动箭头;还有就是,就算他一动不动,这是普通的羽箭,箭头会生锈。到时他还是会因为铁器生锈,破伤风而死。”

“知道了,你先把他弄醒,我有话跟他说。”太君的脸灰了一半。原本以为绮罗是有把握救儿子的,结果现在告诉她,她的淡然不是有把握,而是总也会死,她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绮罗点头,拿针扎醒了程安,自己退了几步,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她侧头去找顾仁,结果发现顾仁在院子里忙得不亦乐乎,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绮罗忙出去看看。

第四十四章 永远的后盾

顾仁已经派人先去找镜子了,而且跟人说,要越大越好,说完了,自己找来木架。一个人就在院里摆弄来摆弄去。

“你干嘛?”绮罗喜欢看到顾仁忙碌,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自己。不过,之前她没机会参与,现在她想参与进来。

“你说,你要不要就在院子里救程安?用屏风挡风,这样我就能很快调整光的角度。”顾仁跟绮罗商量着,并且用手比划着。

绮罗看看,若是在房间里,顾仁也只能在院里用镜子反射光进屋里,这光源是不够的。而且他们之间沟通也就困难多了,顾仁就只能通过喊话来调试,若是在院里,那就不同了。

“嗯,这主意不错。”绮罗点头,所以顾仁永远是最了解,也最能帮自己的那个人。自己只是跟他提一下,要他帮忙,他马上就能提出更完整的方案。跟上一世一样,自己只提要求,然后就可以安心的等待了。

大铜镜被送了来,被擦得很亮,顾仁把镜子挂在架子上,叫人摆了一张长方高榻在院子的中间。顾仁不停的调整着镜子的角度,用钉子固定住。绮罗看到高榻上,一个大大的亮点,满意的点点头。

“太君,说完没,时间不多。”绮罗看安排好了,进去看太君。

太君点点头,让开,绮罗看看已经醒了的程安,“过会还得把你再弄晕,应该不会很疼。”

程安笑了笑,“谢谢!”

太君和程喜有些诧异看着他们,此时他们真的就好像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一般。看来,程安和绮罗真的都释然了。

顾仁叫人把他抬了出去,顾仁把程安安顿好了,又把架子上的镜子再调整一下,让亮点对准那个伤口。绮罗穿上罩衣出来,几扇大屏风把高榻围好,绮罗看看顾仁。“帮我看着脉。”

顾仁点头,一个小小的偏差,可能就会出事的。绮罗拿起从仵作那买来的小刀,轻轻的在程安背后箭头边上,划了一个十字。血一下子涌出。绮罗把之前已经用针封住了,周边的几处大穴。此时流血绮罗都没什么反应,而顾仁的手都抖了一下。果然,看伤口跟主动的切开的伤口会这么不同。但看绮罗这样,强忍了心里那点惧意,努力的镇定的随时通报着脉相。

绮罗一层层的切开。好在背后都是肌肉。在骨架之外。并没什么要紧的地方。绮罗终于吸干净血污,让顾仁把镜子再调整一下角度,让她能去找箭头在哪。

“怎么样?”顾仁有点急了,此时在室外。就算挡了风,可是还是会很冷的,程安此时体温已经有点低了。

“好像卡在肋骨上了。”绮罗皱着眉,穿起重重的血脉之间,她只能感动,箭头没造成体内的大量出血,只是现在,她该怎么把卡在两骨之间的箭头取出。

顾仁伸头去看,他只觉得全是血糊糊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什么。绮罗轻轻的用布再吸一点血污,顾仁终于看到了,箭头在前胁的两骨之间。

“怎么办?”顾仁也皱起了眉头,“拔出来吧,先向下。再放平抽出。”

“这话对,不过,还是切开一点,再拔比较好。”绮罗点点头,轻轻的切开一点两胁之前的肌肉,不让自己碰到两边的血管。一点点轻轻的转动箭头,稳稳的让箭头深入了一点点。箭头离开了肋骨,绮罗小心的一点点的把箭头抽出。

中间箭头的倒刺,差点勾到了一根血管,顾仁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绮罗比他看到得早灵巧的避开。终于,箭被取出了,绮罗把程安的伤口缝合,这回做得比帮焦和缝合时好多了,程安的背后除了多了一个大大的十字疤。

绮罗在他的背后撒上止血粉,是顾家的传统止血粉,那种贵是贵得有道理的。除了止血之外,更重要的消炎。程安这回没有流多少血,要的更重要的是消炎。不让伤口化脓,不过好在此时天寒地冻的,北边的天气也很干燥,所以想想,程安其实算是幸运的人,绮罗对他能活着,信心倒是很大的。

帮他盖上被子,让人把他抬进去。太君她们不敢进来,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和血布出去,纵是太君和程喜,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看到,也是阵阵的心颤。等着他们终于出来之后,太君觉得自己很腿都有点软了。她甚至不敢问,结果怎么样。

“绮…段大夫,我哥怎么样?”程喜习惯叫绮罗姐姐了,现在又不能叫,差点傻眼。

“不知道。箭头我取出来了,也没伤到他其它的内脏。不过能不能活着,那得他的运气。”绮罗总不敢说,程安是祸害活千年吧?大夫总要想到最重差的那面,不给家人无谓的希望。

况且,箭虽然取出来了,但开了胸,以中医的理论来说,其实就是伤了元气。就算好了,身体其实跟以前也不同了。况且,他之前又受过*草的毒 。所以,之后怎么样,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那把箭取出来做什么?”程喜又糊涂了,想想看,听来听去,就没觉得取箭有什么用?

“好了,绮娘,你累了,做得很好。”太君明白绮罗的意思,对她来说,不管怎么样,此时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我去看看伤兵。”绮罗根本不看程喜,太君所有的千灵百巧,怎么一分都没传给这位。顺便看看已经染上鲜血的罩衣,顺手取了下来,扔给了边上的医兵,拿了另一件。她时刻保证自己一贯的整洁。

程喜看绮罗不理她,转头看向顾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