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杀后煎 作者:烛霄

chapter 1

晏姝虚岁15,由于上学较早,现在已经就读高中二年级。时值秋始夏余,高二5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

“大家好,我叫宁白。以后请多关照。”

一个人的声音真的可以瞬间吸引目光,晏姝本来正趴着百无聊赖,听到他的介绍后,不由自主地从桌子上抬起头。

眉目如画,眸灿似星,翩翩的美少年。

女孩们惊艳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晏姝觉得他有些面善,在脑子里搜索一圈,却得无所获。

刚接到校方通知的时候,班主任蒋老师心里老大不乐意。谁都知道他们立方是全市有名的私立中学,虽然升学率高,但是学费贵,普通家庭根本承担不起一个孩子三年下来的全部学杂费。相比之下,市一中和R大附中学风严谨,费用合理,本科上线率更是年年飙升,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孩子都可以组成两支足球队。因此它们才是绝大多数家长的心仪学校。而这个中途转过来的学生保不准又是哪个惹了祸被开除学籍的二世祖,没有地方收容,大人就砸钱给送进立方来了。

可谁知,教导主任却说新来的同学是从一中转来的优等生,成绩好得不得了,高一全年回回考第一。蒋老师惊讶了,既然是这么好的学生,怎么就忽然转来立方了呢?难道是家里钱多得没处花?

刚见到宁白的时候,就连已经是半老徐娘的蒋老师也狠狠惊艳了一把,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就算不如教导主任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坐在教室里能每天瞅上一眼,那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啊。

他们是理科班,僧多粥少,女生享有优待全部坐在前面,男生按照高矮个依次往后补上。宁白个儿高,大概一米八五的样子,蒋老师想要将他安排在讲桌底下离着自己近点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她还是存了点私心的,让他坐在了进门第一组的中间位置。被调走的男孩子撅着嘴不高兴,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搬动桌椅的时候使劲剜了一眼蒋老师那虎背熊腰的背影。

晏姝潜意识里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班主任的,她在心里冷嗤一声,老班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了?瞧她那整张老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

天下的理科班都一个样,阴盛阳衰是百年不变的自然规律,而晏殊,好巧不巧的是这个班级仅有的8个女生中长得最好看的。生得太招摇本身就是一件好坏参半的事,对于成绩不上不下又不甚用功的晏殊来说,她的漂亮脸蛋恰恰是一种罪过。蒋老师对她过于关注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察觉她上课喜欢开小差,就找她上黑板做数学题。看到她在课堂上睡觉,就接二连三地点名提问。发现她的考试成绩没有进步,就单独让她写每一科的试卷分析。这种特殊关照让很多不明内情的同学误以为晏殊和蒋老师是远房亲戚,她对晏殊的严苛要求完全出自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其实不然。也只有晏殊自己知道个中缘由。总而言之一句话,都是形象惹的祸。

她以前也不甚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招老班待见,后来有一次作业被数学课代表收落下了,她就只好亲自送去办公室。当时办公室的门是大喇喇地敞开着的,她这人比较讨厌和老师打交道,所以一路走过去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结果偏偏就那么巧,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教化学的张老师和教数学的老班之间的对话。

张老师说:“你们班的晏殊你要好好注意注意啊,这孩子生得太好,恐怕会早恋。”蒋老师附和:“我一直在盯着她呢,就怕她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晏殊悄悄站在外面,不自知地攥紧了手中的作业本,弯曲的手指关节开始逐渐泛白。不想再听下去,她转身就走,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将本子扔了进去。

又到了蒋老师的数学课,她将原本捏在手上的白色粉笔头轻巧地沿着某个方向砸了出去:“晏姝,你来说说这一题选什么?”

一听是找晏姝回答问题,所有的同学都猜到她在睡觉了。果不其然,她的脑袋埋在交放的手臂间,只露出一束黑亮的马尾。

晏姝的同桌梅芳是那种特别用功的女生,晏姝是呆滞也好,困乏也好,梅芳向来只会顾着自己听课,从来不去管她。甚至在老师和其他同学都开始注意晏殊的时候,她也不会有任何动作。所以,像往常一样,蒋老师喊了几声没用后,亲自走下讲台把她摇醒,然后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将她凌迟。

刚睡醒的晏姝反应要比平常慢上半拍,环顾一下四周确定这是在教室,再抬起头,唉,又是这个老妖婆。然后,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站立的姿势不是很恭顺,两只手搭着桌沿,一只脚尖点着地,弯腰驼背,极其懒散。

蒋老师在一旁越看越气,眉心绞成了一团,倏尔啪地一下拍在晏殊的课桌上,痛斥道:“晏姝,你说你脑子里整天都装着什么,如果你不想上课,现在就可以收拾书包滚蛋!”

紧接着,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全班同学都震惊了,就连蒋老师自己都瞪大了眼睛,因为晏姝真的走了出去,只是没用滚的罢了。

其实晏姝以前成绩是极好的,她本来人就聪明,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可以超乎普通人的刻苦努力。她从小学钢琴,跳芭蕾,天生就有一股韵味浓厚的艺术气质。

只是,在晏姝妈妈过世以后一切都成了过往。

她每天浑浑噩噩地过,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不但埋没了学业,而且也同时放弃了舞蹈和钢琴。中考成绩不尽人意,就连一中和R大附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都没有达上。晏姝对此浑然不在意,听凭她爸的安排进了同样口碑不错的立方。后来,晏姝爸爸晏亶与一个名叫林安心的离婚女人秘密登记结婚,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怎样对付林安心上。至于学习,依然提不起兴趣。

晏殊觉得,她能交上作业,能成绩不吊车尾,不是已经很好了么,为什么那个固执的老女人总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她?

她没有收拾书包就那样潇潇洒洒地走出了教室,步出了校门。这一路上踢踏着鞋子,脚步迈得有些漫不经心。岁月如此装叉,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真是苦B到了极点,家里有只狐狸精要处处提防,班里有头母老虎需时时警惕,她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她不想回家,只是沿着路边的法国梧桐不停地往前走,中途经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她也没记住,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走到了某XX军区大院。

她倒是随遇而安,心里想着,也好,反正好久没看到四位老人了,干脆进去得了。

晏姝的爸爸妈妈,虽然是两家强强联合订下的姻亲,可毕竟是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婚后一直恩爱非凡。起初两家人相处得甚为融洽,直到晏亶不动声色地给晏姝找了个后妈回来后,楚家人自此与他们晏家生了嫌隙,明里和睦,暗里较劲。

其实,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晏亶的擅自再婚也是颇为不满,只不过,毕竟是自己生的儿子,就算是此番行为过于冲动草率又夹带着点冷血无情的味道,做父母的也只能帮忙小心兜着。主动上老楚家道了歉赔了理,可人家领不领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姝被门口威严荷枪的哨兵拦了下来,她只好在岗亭外面登记,然后打电话给爷爷,让他指派个人出来接她。没想到爷爷那边的人没等到,倒是碰到了放学归来的表哥楚尧臣。

他指着晏姝对始终屏气凝神的门口哨兵说:“这是我妹妹,把她的脸记住咯,以后看见她就让她进去。”

恰巧这时候晏爷爷身边的警卫员出来了,晏姝只好让他转告爷爷,她改天再去看望他和奶奶。

楚尧臣是个不好相与的,他虽然疼她,但是在面对晏家的事情上,和楚家所有大人一样一致抗外。如今被他撞见了,如果先去爷爷家,外公他们肯定会生气;可是若是先去外公家,他们又会拦着她不准去爷爷家。晏姝很是无奈,不仅自己变了,晏亶变了,身边很多亲人都变了。她想说,这样阻挠她进晏家的大门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是还跟着晏亶住在一起吗,晏亶才是罪魁祸首,把她带离他身边不才是真正应该坚持的吗?

晏姝跟在楚尧臣身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楚尧臣瞅了她一眼,问道:“你那个后妈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她倒是希望她能欺负自己呢,她什么动作都没有才最让她捉摸不透。

“那就好。”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停下来,严肃地看着晏姝,说:“你记住,我们一直都在你身后,不要怕她知道么?”

晏姝点点头,她不怕,她从来没有怕过那个女人,她怕的只是人心。她怨晏亶,恨晏亶,无非是因为他枉顾多年来自己对他的崇拜与敬慕,那么快就忘记了她的妈妈楚曼婷,然后又懈怠了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晏姝。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当是她的爸爸变了心,从此天涯是路人。

chapter 2

楚家二老招呼着晏姝吃水果的时候,晏亶来了。

原因无他,晏姝在课堂上擅自离席,蒋老师便打电话通知了晏亶,顺便又将她的学习情况和平时表现大体上说了一遍。

楚家人对他不甚热络,或者可以说是颇为冷淡。这个人曾经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女婿,可是现在骄傲已经不复存在,而是化为梗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但凡看见他,这根刺就会跳出来时不时地扎几下心口。

晏亶的态度如昨,依旧客客气气地和他们打招呼,不过紧接着的举动就显得不怎么讨喜了。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拖着晏姝离开了楚家大宅。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晏殊父女各执一位坐在车后。不言不语,一路沉默,逼仄的空气里笼罩着一层低压。

晏家别墅里,林安心已经做好了饭菜。她靠在沙发上,有些心神不宁。门开了,她激动地站起来,高兴地说:“小姝回来了。”

晏姝只当没听见,越过她,想要回房间。

“站住!”晏亶满脸铁青地叫住她:“你对阿姨就是这种态度?”

晏姝回过头,保持着手插口袋的姿势,歪着头冷笑:“莫非你还希望我把她当观音菩萨给供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站没个站相,说话也没有礼貌,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我当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因为受你影响嘛,你什么时候有过大家风范了?”

晏亶的脸色越发冷厉:“好,你牙尖嘴利,看来我是越来越纵容你了。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也就算了,今天居然还公然旷课。你长本事了是吧?”

晏殊昂着头一脸倔强:“我没有故意不上课,我是被遣出去的,是经过老师允许的。”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咱们去吃饭,菜都凉了。”林安心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父女俩吵架的场面已经发生了许多次,晏姝一直都讨厌她,她怕说错话让晏姝更加厌烦,每次只能干着急。她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打圆场。

晏姝横了一眼林安心:“你可真会做好人。”

林安心眼神极为受伤,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缓慢地在眼睛里盛满了水光。她又说错什么了么?

晏亶气急败坏地怒吼:“晏姝,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赶紧向阿姨道歉!”

“哟,还挺会演戏的嘛,眼泪挤得真快,看来找个机会得给你颁个奥斯卡小金人了。”晏姝在她身前抱着胸啧啧地感叹。

林安心紧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地说:“晏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你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肆意妄为,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请你尊重我,不要用言语来侮辱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么?晏姝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反倒有些兴奋,心里期待着她能继续说下去。只是,她别说得这么斯文有理啊,最好夹杂着三字经,粗鲁地开骂啊。

最后晏殊还是失望了,林安心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对着晏亶道歉,说她忽然有点不舒服,晚上不吃饭了。然后匆匆上了楼。

晏亶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两只手分别按在膝盖上,一脸复杂地看着晏姝,他的语气极为疲惫:“这就是你想要见到的吗?爸爸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安心阿姨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现在来到咱们家,你好好地对待她,不要再针对她了好么?她是个很好的人,就当是爸爸恳求你。”

“比妈妈还好吗?”晏姝喃喃地问。

晏亶不语,隔了好一会才声音嘶哑地说:“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没有可比性。”然后,他的脸上浮现出很淡很淡的笑容,像是陷在很深很深的回忆里,那种回忆太过美好,所以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在我心里,你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

晏姝深深地看着他,最好的又怎么样呢,她已经被埋在了时光的深处,一层层记忆的薄沙覆盖下来,就连想念,都要一点点地去挖掘。

第二天早上,晏姝刚走到楼梯口,林安心微笑着招呼她过去吃早饭。她的两只眼睛肿得像个核桃,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即使刻意化了淡妆也遮盖不住。晏姝皱眉,恐怕一晚上都在房间里跟晏亶哭诉吧。

晏亶依旧一身西装革履,他坐上主位,也注意到了林安心的倦容,瞪了晏姝一眼,愧疚地说:“小姝她不懂事,真的很抱歉。”

“没事,她还小,我不会放在心上。”

晏姝嚼着一块面包感觉自己被恶心到了,如果真的不会放在心上,那哭个什么劲儿啊。她快速解决掉一杯热牛奶,站起身,走到玄关换好鞋,就一身轻便地走出了家门。

对于同桌梅芳而言,晏姝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从没见她上课听讲过,却回回考试名次排在班上中游。经常被班主任指着鼻子数落,却始终我行我素执迷不悔。就比如说现在吧,她可以泰然自若地继续坐在教室里睡觉,对昨天她公然挑衅蒋老师后的一切后续事件问都不问。挑衅啊,她顺坡下驴的举动不是堂而皇之地向老班宣战那是什么

而蒋老师觉得,晏姝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块雕不上画的朽木,当她早自习走进教室看到晏殊居然还敢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失去威信了,这孩子就是脱了缰的野马再也不服她的管教了,她的颜面何在,颜面颜面颜面…没了没了没了…

蒋老师怒火攻心,把板擦当做惊堂木,站到讲台上狠狠敲了两下讲桌。偌大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她再次当着全班的面把晏殊叫醒,接着一脸悲愤道:“既然你无心向学,占着这么个好位子也是浪费,还不如让给视力不佳的同学。”

走回讲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众人,问:“谁想和晏姝换桌,坐到第一排来?”

晏姝的座位不但是第一排,而且还是紧挨着讲桌的第一排。这个老师眼中的好位子,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这年头,谁愿意整天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忍受唾沫横飞,遭受零距离监视?那得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才敢坐在这么个倒霉地方!蒋老师以为谁都跟晏殊似的是个神奇的存在么

等了片刻,无一人应声。蒋老师心想,都不说话是吧,那敢情好啊。只见她笑眯眯地看向教室左边的一个地方,询问道:“宁白,你坐在那里看得见黑板吗,要不要坐到晏姝这里来?”

宁白一愣,然后微笑婉拒:“老师,我视力很好。”什么叫躺着也中枪,这就是了。正当所有同学用同情的目光温柔地慰问这位新同学的时候,却不料他很快将话锋一转:“不过…”

蒋老师赶忙问:“不过什么?”

他微低下头,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轻声说:“老师,就这样放弃了晏姝同学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她以后自暴自弃,不是更加无心向学了?”

“这…”蒋老师想了想,觉得也是,晏姝虽然懒散颓废,可毕竟没犯什么大错,学习成绩差是差了点,可学习比她还差的人有的是。她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点?

宁白趁机继续说:“老师,晏殊需要一位热心的同学督促她学习,提醒她听课,帮助老师一起改变她。”

晏姝挑眉,这小子哪来这么多废话。她转身回过头去,恰巧与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的嘴角向左侧扯出一个讨喜的弧度,并向她微微颔首。她承认,少年漂亮的脸让她讨厌不起来,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感谢他的多嘴多舌。

不幸的是,蒋老师与晏殊八字不合,她居然接纳了宁白的建议,拔着嗓音问道:“有谁愿意帮助晏殊?”

晏殊心里有一群草泥马咆哮而过,蒋志芳,我上辈子一定往你嘴巴里灌下去过一大盆的洗脚水,所以你这辈子来找我讨债的时候嘴巴才这么臭心眼才这么黑!

她冷哼数声,惹得梅芳频频偏头探视。就连梅芳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都知道在这个班级里晏殊是个实打实的“绝缘体”啊,那可是不存在人缘的稀少生物。老班傻了吗,她难道不知道晏殊是个浑身长满利刺的小刺猬吗,谁敢去管她啊?

果然,蒋老师的提议再次被无视了,她心尖尖在滴血啊,班威呢,跑哪里去了,被晏殊吃了吗?

这时候,宁白清亮的声音似是一条创可贴啪地一下拍在了蒋老师的创口上:“老师,既然没有同学愿意,这个建议是我提的,就由我来担负起这个责任吧。”他的口吻拿捏得很好,语气就像即将要赶赴战场的勇士一样深明大义。

晏殊怒,她刷地一下站起身,大声拒绝:“我谁也不需要!”

蒋老师瞪着眼睛怒目相对:“有没有课堂纪律,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坐下!”

晏殊的火气刺啦刺啦地往上窜,她倔强地立在座位上,两只手抓着桌沿,指节泛白。

蒋老师全然不顾她的反抗行为,反倒有些迟疑地问宁白:“你也要考大学,总不能因为她而耽误了自己吧。”瞧瞧,这就是区别待遇。

立方的学生非富即贵的不在少数,为了不影响老师的教学管理,后台极硬的老校长便让所有家长在孩子入校时签订一份协议,但凡在校期间,绝不插手老师对学生的约束管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很多教育不好子女又舍得让孩子吃点苦头的家长便会将之送来立方。

蒋老师明知道晏殊的家世背景还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表现出对她的埋汰和轻视,也并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涮。协议在手,她腰杆挺得就是倍儿直。

宁白将视线直视过去,十分有诚意地保证道:“老师您放心,只是顺便提个醒而已,我的学习不会受到影响。”接着他又带着点自嘲的口气说道:“为了能更好地督促她,老师最好安排我们坐在一起,离得太远我倒是真的就力不从心了。”

蒋老师犹豫了,眼前这个男孩无疑是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而晏殊同样五官精致,把这样两个容貌绝佳的孩子放在一起是明智的决定吗?

宁白见她迟迟没有点头,眸里快速闪过一丝情绪,主动退让了一步:“老师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如果我和晏姝的成绩都不能让您满意,您再将我们调开就是。”

这下好了,蒋老师的眉眼漾开了,也是,倘若产生了问题,及时把他们分开就好,现在能有个孩子主动站出来彰显同学之间的友爱互助,这是件多么值得表扬的事啊。于是乎,蒋老师越看宁白越满意,不管这孩子成绩有没有主任说得那么好,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团结同学的心倒是善良得很。 老师,你的想法也太片面了。

反观晏姝,她此刻已经转过身冲着宁白咬牙切齿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脑子是进水了还是渗水了?同时,她又顿时感到非常无语,这个可恶的老女人就不能让她安生一点吗?

可惜晏姝没做好学生太久了,她忘了老师对待自己喜欢的学生都是特别信任的,尽管宁白的主意荒唐了一点,可蒋老师喜欢他,愿意放他一试。

就这样,晏姝逼不得已收拾好书包搬着桌椅到了宁白旁边,而宁白那个只相处了一天的同桌倒霉催地去了晏姝的座位。他在走之前极其幽怨地看了宁白一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根本就是个祸害,害完一个又一个。

chapter 3

晏姝这辈子最厌恶的事,就是只能被动地接受别人自以为是的决定,而他们丝毫不去在意这样做会给她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这份厌恶源自于她的爸爸晏亶。半年前他与林安心的闪婚打得晏姝措手不及,在盖着印章的红本面前,在晏亶不受威胁的坚决之下,她逼于无奈,容忍了林安心的入住。

她一直揣测不出那个女人的心思,这半年来,她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她专横跋扈、恣意妄为,经常都眼瞅着那女人变了脸色,可一眨眼的功夫又换上了慈善可亲的笑容,既不与晏姝计较,也不同晏亶告状。弄得她都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跳梁小丑,不厌其烦地自编自演可笑的闹剧。

晏姝曾经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位贤妻良母家庭主妇,找一个像她爸那样又聪明又英俊又深情专一的男人,趁早把自己嫁出去,相夫教子。

她曾经最羡慕的女人是她那个又温柔又漂亮又才华横溢的妈,她爸虽然是个高官,但在她妈妈面前从不摆高高在上的官架子,体贴周到得比灰太狼还要惟妻是从。

她曾经最庆幸的是有一对如胶似漆的父母,一个像她未来的老公,一个是她即将养成的目标,在她眼里他们就是世界上最模范的恩爱夫妻,而她就是他们最最可爱乖巧的宝贝女儿。

可是这一切的信仰,在她14岁那年轰然坍塌。妈妈遭遇车祸不治身亡,不到一年,她爸就娶了林安心回家。

她记得那天的太阳特别刺眼,她敞开大门,用手指着那个已经成为她后妈的女人,瞪着眼睛看着她爸,愤怒得连嗓子都哑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她滚,要么我走!”她觉得当时自己特勇敢特有骨气,谁也甭想进她家门,除非她爸不要她了。

结果,她爸还当真不要她了。

他连敷衍都懒得给,更别提哄她了。晏姝觉得自己就是个吵着要回花果山的石猴子,他只需要轻轻念一句紧箍咒就能瞬间降服:“正好爷爷奶奶想你了,你收拾一下过去住段时间。”

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酸疼,忽然间家里所有的背景都变成了朦胧烟雨,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甚至怀疑站在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爸,他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男人,把她爸绑了起来,带着他的老婆擅闯民宅公然冒充,再随便找个理由把她轰走,好抢占她们家的房子和财产。

她才不会这么没出息地离开这个家,她要替她妈妈守住家里的每一寸领地,属于她妈妈的东西谁也甭想占用。至于她爸,她一甩胳膊快速擦掉该死的眼泪,抿着嘴死死地看着他,这样的爸爸她替她妈做主不要了,他是她妈妈扔掉的垃圾,谁爱捡破烂谁要去。

还有这个后妈,她冷冷地扫了她几眼,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惜了一副温婉贤淑的好模样,骨子里肯定是个骚狐狸,据说离婚连一个月都没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没羞没脸!

见她看她,林安心展颜冲她笑了一下。哼,有本事等她爸不在旁边的时候再对她笑啊,虚伪!她一甩脸子,就跑上楼了。

自此,她人生中最大的敌人便跟她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狭路相逢,不是后妈毒,就是继女狠。

可谁料想,最毒妇人心她却至今还未见识到,不过,倒是实实在在体会了一番女人心海底针。

这一次,蒋老师又自作主张地当着她的面替她点头应允了宁白可笑荒诞的建议,她心里痛恨极了,却也知道再做任何的激烈反抗也于事无补。

高中的教室,几乎每个人的抽屉都塞得满满的,课本加上辅导资料,练习册外带英汉词典,大大小小,厚薄不均。有的人的桌子上更是堆积如山,要么用书立夹得高高的,要么横躺着叠在一起。

宁白的课桌很干净,所有的书本都整齐地罗列在桌肚里,他不习惯将与本节课无关的书籍摆在桌子前方或者角落,宽度受限制,不方便他写字。

而晏姝除了老师统一要求订购的习题集和周报,从来不会去校外的任何一家书店。她的抽屉永远是全班最空旷的,里面只有零星的几张试卷和一本第5版的现代汉语词典。虽然已经文理分班,但是为了应对高二结束时的学业水平测试,每周的政治历史地理依然分别占用着两节课时。九门科目的课本全都被她腰封向外依着桌沿束在正前方,她趴在桌上酣睡的时候,高耸的一排书本便会轻巧地挡住老师的视线。只不过,这一招对于观察她已久的蒋老师来说,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幸好,其他的任课老师对于她的这种混天度日的行为一向不予理会。

和宁白成为同桌的第一堂课,晏姝破天荒的没有睡觉。

这是晏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盯着宁白的脸看。眼前的少年,侧面的轮廓立体而分明。向上微卷的睫毛又黑又长,唔,好像比她的还要长。挺拔的鼻梁略显霸气,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漂亮是漂亮,可也没她认知得那么阴柔,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多少还是有些阳刚之气的。

“看够了没有?”宁白压低声音问,视线始终直视着黑板。

“没有。”晏姝依旧侧着身,一手支着头。

宁白无奈:“请你把脖子旋转90度,黑板没长在我脸上。”

“你命令我?”

“没有,我说了‘请’字。”

“哦,你是在求我?”她忽然来了兴致。

宁白转过头,眼睛眯起,眼神有些压迫:“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晏姝笑了,她觉得面前这个男生真是好笑啊。她问他:“不是你想要跟我坐在一起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宁白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真的很讨厌晏姝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会让他手心发痒,很想一拳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