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兕子身体弱、李象和衡阳年纪小,剩下的人都是可以下场的,李象作为唯一留守当观众的男子汉,便英勇的当起了领头人,带着一干仆从在边上替李元婴摇旗呐喊:“幺幺,球在那!球在那!赢她们赢她们!”

高阳气得不轻,李象这小混蛋,光给他幺幺加油鼓劲,她们可是他姑姑好吗!

高阳可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卯足劲和李元婴打起擂台来了。

李二陛下打猎归来,便听马球场那边热闹无比,一边是李象和李元婴的人在给李元婴鼓劲,一边是高阳她们的随从们败下阵来,同样扯着嗓子喊得震天响。明明只是几个小屁孩在玩马球,愣是玩得声势浩大,活像随时会来场大型群殴!

李象正喊得脸红脖子粗,见李二陛下一行人过来了,为首的还是李二陛下和他爹李承乾,顿时像被人冷不丁掐住了脖子一样,面上一红,合上嘴巴,上前向李二陛下见礼。

都出来玩了,李二陛下自是不会觉得李象带头喊阵有什么不妥,只问他两边打这么久了谁占上风。

李象老实道:“不知道。”

李元婴打起马球来也是骚操作一堆,看的人眼花缭乱,气得对手直跺脚,至于谁赢谁输反倒没人去在意了,都想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听听两边的人还能怎么相互对吼。

李二陛下见李象光顾着率众和人对喊,连胜负都没看,顿时觉得这孩子太黏李元婴,指不定会被李元婴带歪。他说道:“你这嗓儿倒是适合领军叫阵,吼一声说不定能把人震住。”

李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李元婴也玩累了,听一旁没了动静,转头一看,看到李二陛下他们站在边上看,马上招呼小伙伴:“累了,不玩了!”他玩马球是为了开心,可不爱玩给别人看!

其他人自是跟着下了马,跟着李元婴去向李二陛下见礼。

李二陛下让李元婴领他再去看看马。

去马场的路上,房玄龄问李元婴:“听说你给养马的人许诺说他们每养出十匹好马就分他们一匹?”

李元婴道:“对啊。”他见房玄龄一脸肉疼,顿时语重心长地劝说起房玄龄来,“老房啊,人不能总计较眼前一分一厘的得失。哪有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他们自己能得好处,自是会尽心尽力拿出真本事来给我们养好马。有些经验不摸索十年八年是摸索不出来的,别的不说,就说造纸,现在纸价是便宜了,但我前头让人想法子压低成本可投入了不少钱,照着现在的价钱,怕是卖个二十年纸都赚不回来,这还多亏了我遇上媚娘和邓庆这些聪明人。所以,人才很重要啊!”

房玄龄语塞。

他当然知道人才重要,要不怎么所有明君都求才若渴?

可是,白把马给这些吐蕃部族的人,他还是不太放心,怕他们反咬大唐一口。

李元婴见房玄龄忧心忡忡,凑到房玄龄身边和他说悄悄话:“我跟你说,戴亭告诉我这些人大多和松赞干布、禄东赞都破家灭族之仇,我们给他们马,在他们心里我们就是他们的朋友、是愿意在他们濒临绝境时帮助他们的恩人,我们对他们越好,他们就越觉得松赞干布和禄东赞不是东西,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一定逮着松赞干布那边疯咬,绝不会反过来和松赞干布联手的。照我说,回头还可以把那些个大唐将士不用了的兵甲武器悄悄卖给他们!”

虽说松赞干布算是他侄女婿,但李元婴也不觉得对吐蕃下手有什么负罪感。他觉得文成嫁太远了,照他说,还是让吐蕃成为大唐的一部分、让松赞干布成为大唐的臣子,这样文成的日子一定过得更舒坦,想回长安就回长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用像现在这样委屈求全。

李元婴说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房玄龄却听得头皮发麻。他问李元婴:“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这一招,当初隋文帝也做过,隋文帝为了分化草原部族,就采取了扶弱抗强的手段,哪边处于弱势就暗暗帮哪边,好叫他们相互厮杀!后来不管隋炀帝还是李二陛下都暗中用过这一手,只是成不成功就另说了,反正这一招不新鲜,但是用好了用处不小!

李元婴道:“当时没想,只觉得这些被破家灭族的人挺可怜,就给他们许了诺。后来我和戴亭一商量,就感觉这事是可行的,反正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难道还不许我们大唐对人好吗?我们大唐一向最宽仁友爱了!”

房玄龄没再多说。

李二陛下走着走着发现李元婴不见了,转头一看,就见他在和房玄龄凑一起嘀嘀咕咕。他招手让李元婴跟上,问他和房玄龄在说什么。

李元婴道:“我在和老房聊大唐该怎么敦亲睦邻。”

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一说,脚下差点打滑。

神他/妈的敦亲睦邻!

李元婴还一脸笃定地给李二陛下解释是怎么个敦亲睦邻法。所谓的敦亲,就是他觉得大唐应该和侄女婿松赞干布建立更亲近的关系,比如把吐蕃变成大唐的疆土,这不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吗?所谓的睦邻,就是周围这些可怜人虽然和松赞干布他们有矛盾,但是我们得帮理不帮亲啊,他们不是被杀了爹就是被抢了妈,那么无辜、那么可怜,我们难道不应该帮助他们吗?所以,他就是在和老房商量如何才能敦亲睦邻啊!

李二陛下:“…”

第 152 章

李元婴被撵回了小伙伴队伍里头, 不用他领路了。主要是李二陛下怕让他再张嘴吧啦吧啦讲下去, 自己会忍不住把这糟心弟弟揍一顿。

见过能胡扯的, 没见过这么能胡扯的!

亏得这些话是在自己人面前说的, 要是跑去松赞干布和禄东赞他们面前说, 这小子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马场就在眼前, 李元婴被赶回去狄仁杰几人身边, 很不高兴地控诉李二陛下过河拆桥的可耻行径。在场的除了卢照邻都是老熟人了,大多清楚李元婴是什么德性, 一看他被李二陛下赶走就知道肯定他又发挥了他过人的气人才能。

好在李元婴也没真觉得自己是在干好事, 抱怨几句就消停了, 没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发表敦亲睦邻言论。

李元婴改为了解新朋友,主要问题卢照邻范阳远不远,风景怎么样, 有什么好吃的。

范阳离长安确实远得很, 在幽州那一带,隶属于河北道。

范阳卢氏是五大姓之一, 源远流长, 底蕴颇深, 卢照邻言谈举止也比寻常少年要沉稳从容。他与卢氏其实不算特别亲, 但房玄龄身居相位, 他这次来长安求学自是得拜访一下本家堂姑。

没想到卢氏听说房玄龄要来太和宫,竟叫房玄龄带上他, 这才有了他参加滕王阁宴会的事儿。对于李元婴的问题他都耐心地解答,说起话来不疾不徐, 自有一番异于寻常人的气度。

李元婴夸道:“看来你不仅诗写得好,文章也一定写得不错。”

卢照邻有些赧然:“我还在跟先生学习。”

李元婴让他不用谦虚:“看你言谈就很有章法,写文章肯定好的。”提到这个,他又和卢照邻说起自己和几个小伙伴明年都要参加春闱的事,当然,高阳除外。为了不显得高阳太不学无术,李元婴挑了个优点来夸,“高阳不爱读书,但也可棒了,马球打得很好,每次登高也总冲在最前头,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

高阳冷不丁被李元婴揭了底,气道:“谁说我不喜欢读书了?我也喜欢看书的!”

李元婴觉得很稀罕,高阳居然反驳说自己喜欢看书!虽然不知道高阳怎么突然转了性,但李元婴也没戳穿她,只说:“对,其实也挺喜欢看书的。”

卢照邻自是不会对女孩子评头论足,只能腼腆地笑笑。

高阳觉得卢照邻笑起来真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少年郎笑起来都好看,要是天天能看着他这样笑,肯定连吃饭都比平时香!

一行人走到马场,拉出从吐蕃带回来的良马看了看,又牵出繁育出来的马驹溜了溜,都觉得这个马场建得不错,将来必然能给大唐养出一大批上好的战马!哪怕次一等的马,也是难得的畜力,用起来可以减轻不少百姓的负担。

李二陛下心情大好,带着人回翠微宫用晚宴,宣布当晚在翠微宫住下。

李元婴闲不住,夜里叫小伙伴们出来散步赏月,顺便把卢照邻也叫上了。一行人这里溜溜那里溜溜,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欢快得很。

经过几次接触,卢照邻对李元婴已经彻底改观,李元婴绝对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宗室,相反,他的很多见识比之世家子弟也不算差,他的胸怀和抱负更是远超于同龄人。

至少卢照邻时不时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长留长安和李元婴一起做一番大事。

李元婴也从卢照邻口里听说不少关于他的事。

世家子也不好当,卢照邻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所以从小被家里严格要求,学什么都要多要快,待人接物也得端方有礼。他从能记事起就已开了蒙,读书练字从不间断,本来就聪明的脑袋瓜磨练得越发灵光。

家里见卢照邻出色又懂事,前几年就送他前往扬州求学,拜的先生叫曹宪,是隋朝时极有名的文字学专家,曾给《尔雅》做注释,李二陛下曾下诏让他来长安当弘文馆学士,他以年事已高为由拒绝了,但众人也都知晓他是个连李二陛下都认可的饱学之士,各方士子络绎不绝地前往扬州向他求教。

卢照邻跟着曹宪学了三年,曹宪认为他天赋颇高,跟着他一个老家伙不太好,便给他推荐了另一个老师:王义方。此次卢照邻来长安就是为了拜见王义方,同样善治苍雅之学。

所谓的苍雅之学,其实就是研究文字的学问,主要教材是《苍颉篇》和《尔雅》,所以称之为“苍雅”。

李元婴稍微了解一下卢照邻平时都学些什么,头皮就有点发麻。怪不得人家能是代代相续的世家,卢照邻年纪小小的就这么努力,真不是很多纨绔子弟能比的!

李元婴道:“真辛苦啊。”

卢照邻道:“习惯了便不觉得辛苦。”

李元婴更同情他了,这得苦多就才能苦习惯啊!

小年轻们溜达了一圈,李元婴屁颠屁颠地送魏姝回去,当然,主要目的是去关心关心魏征。最近魏征总对他摆黑脸,李元婴觉得该献的殷勤不能少,必须得在魏征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李元婴跑到魏征那边,和魏征说起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他说道:“以前我没怎么接触过世家子弟,现在认识了,觉得他们会成为世家是有道理的。”

魏征自己娶的就是裴家之女,自是知晓世家的好。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反平时的节俭花重金为儿子求娶世家女。

魏征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李元婴最让魏征满意的一点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受宠,而是他的可塑性。他教育李元婴,“人最难做到的,往往是知人所长、知己所短。”

很多人不喜欢一个人、或者与某个人敌对,眼里就看不到对方的优点,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一处是好的。看别人成功,不去思考别人为什么成功,只气愤老天不站在自己这边。对于自己,很多人同样非常盲目,总觉得自己哪都好,自己做什么都对,失败了都是别人的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盲目正是很多人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的原因。

李元婴被魏征肯定了一句,高兴得很,把魏征的教导听得格外认真。末了,他又和魏征提起卢照邻要拜的老师叫王义方,不知道厉不厉害,厉害的话他也想去见见。

听李元婴说卢照邻要拜王义方为师,魏征便评价道:“义方清正方直,学问也不错,眼下在弘文馆任职。”

既是自己人,魏征也没隐瞒。当初他看这王义方品行端方,学识不凡,还想将裴氏娘家的侄女说给王义方,但是王义方拒绝了,明显不愿攀附权贵。

李元婴听了,嘀咕道:“这有什么,就算娶了,您也不可能给他走捷径的!”

魏征喷起人来张弛有度,该夸李二陛下的时候也夸得很有水平,所以一直都没喷出什么事。但是他既然是李二陛下竖起来的标杆,就不能轻易倒下,绝对不能让人抓到小辫子!

所以李元婴觉得那王义方担心攀附权贵什么的完全是多虑了,魏征又不会给他以权谋私!

魏征瞪他。

李元婴不吱声了。

魏征赶他回去睡觉。

李元婴和魏征那么一聊,还真这个对王义方有了点兴趣。他是要去封地,总是要有点藩佐的,虽然萧师答应给他介绍点学生,但朝廷那边不还得安排个长史之类的过来监督他、规劝他吗?这刚正不阿的直脾气,怎么看都很适合当长史!

最重要的是,要是把王义方挖走,卢照邻不得跟着他老师走?他可以顺便拐带一个小伙伴,一举两得,美滋滋!

李元婴说干就干,回去后把《苍颉篇》和《尔雅》找出来研读了一番,挑出几个角度刁钻的疑难问题备用。回京之后,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卢照邻屁股后面去拜会王义方。

卢照邻虽觉得李元婴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奇怪,但也不介意与他结伴登门。但很快地,卢照邻后悔了,因为李元婴规规矩矩地跟他进了王家的门,接下来就开始放飞自我,和王义方讨论得热火朝天。

李元婴一点都不像是临时抱佛脚的,提的问题既有深度又有广度,连卢照邻乍一听都觉得一脸懵逼,还是王义方逐一解读之后才看看听懂。

卢照邻觉得有些羞赧:比起他这个来拜师的,李元婴更像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怎么办?

好在李元婴问题问完后就消停了,乖乖坐在一旁看卢照邻拜师。

王义方知道卢照邻是曹宪介绍过来的,又是范阳卢氏的子弟,自是不会拒之门外,爽快地收了这个学生。

李元婴又屁颠屁颠地跟着卢照邻走了。

走出大门,李元婴还和卢照邻夸:“你这老师不错。”有的人自己饱读诗书,能教给学生的却很少,像萧德言那样善于引导、善于教人的终归是少数。虽才见了一面,李元婴却觉得王义方是会教的那一类!

卢照邻点头。

两个人在天街分别,一个回了房家,一个回了宫。李元婴回宫后径直去寻李二陛下,和李二陛下说起自己相中了一个长史!

既然卢照邻已经拜师了,可得抓紧拐走他老师!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这次不仅提要去封地,还把长史都挑好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让他滚出去。他说道:“你说说,你相中谁了?”

李元婴说:“叫王义方的!老魏和我说,他曾经想给他和裴家做媒,他给拒绝了。这脾气多臭多硬啊,当长史正适合!有个这样的长史,我要是做点不该做的肯定会被他挑出来上报!”

李二陛下被他气笑了:“你就不能不做不该做的吗?”

李元婴道:“我怎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说术业有专攻,这该留给专业的干,长史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李二陛下道:“行了,我心里有数。”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没再说不让他去封地,心中暗喜。果然出了国子监,去封地的事就有希望了!他也不多留,说完了长史人选就跑,坚决不招李二陛下烦。

李二陛下看着李元婴欢快跑走的背影,搁下手里的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长孙无忌老来说得提防李元婴着实是多虑了。要是给这小子当皇帝,说不准没三天他就闹着要退位让贤!

不,三天太久了,大概过不了夜!

宫里风平浪静,房玄龄家却不怎么平静,主要是卢氏听卢照邻说今天是和李元婴一起去拜访王义方的,气得肝疼。房玄龄回来后,卢氏和他说起这事还气愤得很:“我都已经让照邻避着点他,怎么还是让他找上了!”

第 153 章

卢氏和房玄龄抱怨得直白, 在卢照邻面前却没表现得太过。她好歹是范阳卢氏出身, 不好明着说太过火的话, 只能隐晦地再三提醒。

卢照邻不是笨人, 自是听懂了卢氏的告诫。他虽觉得卢氏是为自己好, 但年纪摆在那, 早有了基本的判断力, 心里觉得李元婴是可以结交的,不说李元婴本身才学很不错, 光是看狄仁杰几人的学识与气度便能知晓这些都是良朋益友!

所以卢照邻听是听了, 却没有放进心里去。晚上卢照邻早早睡下, 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埋头读书,争取让父母夸赞自己, 读着读着越发苦闷, 忽听有人在窗外嬉笑。他抬头看去,只见窗外有一群人在打马球, 玩得很是快活。

他跑到窗边往外看, 努力想看清是谁在外面玩, 却怎么都看不清楚。正焦急着, 一个精致可爱的马球忽地掉到他面前。他一愣, 弯身拾起,抬头看去, 只见少女坐在马上,长得明丽又娇俏, 也直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她才凶巴巴地说:“我的球,还我。”

她真可爱。

卢照邻这样想。

然后卢照邻醒了。他摸摸自己的心脏,觉得它跳得有点奇怪。他默念几句“于礼不合”“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心里却仍是莫名滚烫。

反正也没人知道,卢照邻决定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一次。

就一次。

“她凶起来真的很可爱。”卢照邻认真地想。

李元婴不晓得卢照邻居然狗胆包天地梦见他侄女,他还觉得卢照邻是个很好的小伙伴,坚定地想要拉他一起去封地玩耍。这天早上天气不错,他一早起来制定春闱复习计划,高阳却悄悄溜过来找他。

李元婴奇怪地问她:“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

高阳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了口:“幺叔,我想看点书,你觉得看什么好?”她知道现在入门有点晚,可也不能一直干坐着,她昨天跑去藏书楼看了一圈,眼都花了,也不晓得从何下手。这些读书人怎么这么坏啊,天天写书,写这么多书!

高阳想来想去,找李元婴问最适合,李元婴从不笑她们,她们想学什么想玩什么都愿意带着她们。

李元婴听高阳想读书,也没问为什么突然想读。高阳底子其实还行,至少字是认全了的,就是坐不住,一天到晚想玩。都说女大十八变,都十三岁了,理当有点变化了。

李元婴很有耐心地问:“你对什么感兴趣?”

高阳被李元婴问住了,心里那点小心思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可她又不知道读书人都喜欢读什么书,一时有些发懵。她不懂就问:“那天我听你们说什么苍雅之学,那是什么啊?”

李元婴给她解释了一番,就是专门研究文字的学问,逮着每个字琢磨它怎么来的怎么写怎么读怎么解释,老难了老枯燥了。他对卢照邻很是佩服:“卢兄能静下心来学这个,真是太难得了。”

高阳点头。

李元婴道:“前头几年卢兄都在扬州向一个叫曹宪的人求学。这曹宪很厉害,听人说皇兄每次读书遇到疑难文字,都会让人带去问他,他也从来没有解答不出来的时候。我记得藏书楼里有他注的《尔雅》和其他书,你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找回去看看,既然你想多看点书,先多认几个字总不会错。”

高阳听李元婴这么说,很高兴地走了,带着宫人们一起去藏书楼寻曹宪注的《尔雅》,打定主意一定要多看看。

高阳来像一阵风,走也像一阵风,李元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和自己一样最爱胡闹的侄女也知道上进了,李元婴当然高兴。他拿着复习计划去找魏姝时还悄悄和她说起这事,很高兴高阳也要加入读书队伍,他现在觉得读书可有用了。

魏姝也觉得不错。

高阳刚解除了婚约,能有点想做的事当然最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快活的。

李元婴便拉着魏姝看复习计划,这计划死读书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到处走走,看看民生民情,读读各地邸报,读读别人的文章,了解天下大事小事。李元婴决定把能搜刮的文书档案都搜刮了,全借来和小伙伴们分析研究,再每天轮流出题写文章,写到大伙都想吐为止。

唐璿和狄仁杰他们是准备考明经科的,主要考经义的背记和释义,对文章要求没那么高,录取率比较高。他们和考着玩的李元婴不一样,都是想正儿八经科举出仕的,不能一下场就叫嚷着要考进士。

进士这科实在太难考了,据说今年进士只选二十人,若没有适合的连二十人都可以不选够!

扪心自问,唐璿和狄仁杰等人觉得自己没把握在各地青年俊杰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二十个进士之一。

相反,明经科就好考多了,至少有经义保底,他们对自己的识记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最重要的是,明经科可以录取一百人!

李元婴没有干涉他们的选择,只是在确定他们经义没问题之后也没有放过他们,拖着他们一起来进行一场写文章写到吐的复习。

卢照邻虽然不考,但李元婴觉得他老师王义方白天要当值,没空总教他,他一个人在长安怕是会无聊,便邀他一起来玩头脑风暴。

卢照邻一开始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后来参与的次数多了,渐渐也能插上话了,跟着李元婴他们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偶尔还能提出些独到见解。

李元婴一向最会压榨人,卢照邻偶尔说一句自己不擅长这个但是某某友人擅长,他立即很来劲地怂恿卢照邻把疑难问题写信送去他某某友人那,或者让卢照邻带回去问房玄龄,充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

卢照邻对此没有任何反感,反而觉得求学问道理当如此。

房玄龄也不反感,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李二陛下对李元婴这个弟弟的看重和偏爱堪称不讲道理,太子那边也和李元婴好得不得了,卢照邻和他交好没有坏处。

当然,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把这事告诉卢氏,免得又闹得家宅不宁。

可惜房玄龄和卢照邻不说,别人也不是没有眼睛的,很多人都注意到卢家子与李元婴走得近的事,房俊那批纨绔自也知道了。有回在外头碰上,卢照邻顾着和李元婴他们说话,压根没看到他这个表哥,让房俊很没脸。

房俊和李元婴的仇怨数起来可多了,先是当初李元婴带高阳去平康坊,害他挨了顿打,坊间还流传起他和高阳抢歌姬的荒唐传言!

后来他在国子监帮李泰递消息,李二陛下让李泰就藩之后把他扔去禁军里历练,之后就事情就没再顺利过,他在禁军那边吃了不少苦头,接着又被安排护送皇家使团去吐蕃。别人吃喝玩乐挺快乐,他却不适应那边的气候,差点没死在吐蕃!这让房俊怎么喜欢李元婴?

得知自己表弟成了叛徒投靠敌营,房俊气得不轻,回去便和卢氏说了这事。说卢照邻是白眼狼,他们家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他,他却整天和李元婴玩在一块,路上见到他这个表哥连招呼都不打!

房俊虽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但面对卢氏最会讨喜,一向最得卢氏偏爱。

卢氏听房俊这么说,对卢照邻也很不满,不过卢照邻到底不是她儿子,她没法真去管教,只能写了封信给她嫂子说明情况,免得到时候她嫂子说她没照顾好卢照邻,放任卢照邻和李元婴这样的人厮混在一块。

写完信,卢氏对卢照邻的态度也冷淡下来,全然没了最开始的热忱。

卢照邻隐隐感觉出了卢氏的不悦,犹豫过后也给家里写了封信,言明自己在长安的境况,又把这些天的所学所闻理了出来,向卢父表明自己没有荒废学业,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少年人都是爱交朋友的,卢照邻很喜欢李元婴这个朋友,所以也希望家里人能赞同他的判断和选择。卢照邻觉得不应该因为李元婴出身皇家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不能相交,更不应该听了外面的传言就断定李元婴不学无术、荒诞不羁。

李元婴听说卢照邻要给家里写家书,感觉普通送信的要把信送回范阳不知得跑多久,便提出叫人快马加鞭帮忙送过去。他还提议卢照邻买点小礼物送回去,母亲是一定要送的,要是有姐姐妹妹什么的也不能少,你男子汉出门求学,家里母亲姐妹见不着你,总得有点惊喜和念想。

他又让卢照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今年金胜曼要回新罗,他准备叫戴亭跟去看看,正好让人先打前站探探路。戴亭已经去过两次吐蕃了,李元婴让他歇了大半年,不必再亲自往吐蕃跑。

新罗什么的也可以去看看的,要是金胜曼回去后遇上什么麻烦也有个人帮把手!

卢照邻听李元婴说只是顺道去一趟帮忙送信,没再推拒。他听李元婴一通掰扯,竟觉得很有道理,还真跟着李元婴出去买了些方便携带的小玩意。

李元婴作为东道主,又积极地带着卢照邻出去挑些新鲜玩意,自己也给兕子她们捎带一点。男孩子逛起街来简单粗暴,看上就买,买完就走,一路上收获颇丰。

李元婴还顺嘴和卢照邻提起高阳在看曹宪注的《尔雅》,说道:“你不是跟着那位曹老学士学了几年吗?有没有什么读书笔记什么的,回头我拿去给她看看,难得她喜欢。”

卢照邻耳根一红,结结巴巴地说:“这不好吧?”在他接受的教育里,外男和女子交换文稿属于私相授受,实在于礼不合。

李元婴没注意到卢照邻微红的耳根,他认为卢照邻什么都好,就是太守礼了点。他对卢照邻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高阳想学,你又正好会,别说要你点文稿,便是当面向你讨教也不成问题啊。要是把这段写进史书里,后世的人看了也只会说你们一个学得好、一个特好学,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你年纪小小的,一天到晚想这个不合礼数、那个不合礼数,活得累不累啊?”

卢照邻被李元婴说服了,答应回去整理出文稿给李元婴。

李元婴带着卢照邻把家书和礼物打包拿给负责前往范阳送信兼踩点的人,与卢照邻各自回了家,。

第二日,卢照邻便把整理出来的《尔雅》笔记交给李元婴,怀着点小忐忑等着李元婴把它转交给高阳。

第 154 章

李元婴回宫后去高阳那边走了一趟, 将卢照邻整理出来的《尔雅》笔记带给高阳。高阳这几天还真转了性, 乖乖坐在屋里练字, 旁边还摆着已经读了一部分的《尔雅》。

李元婴和高阳往来得多, 伺候的人见了他只是行礼, 压根不须往里通报。他找过去时, 高阳正停笔看向窗外, 也不知在想什么,唇角隐隐带着笑。

李元婴卷起手里那叠文稿敲高阳脑袋:“想什么呢?”

高阳被吓了一跳, 捂住脑门转头看他, 哼道:“没想什么!”她才不让李元婴知道她在想什么, 要不李元婴肯定会笑她的!

李元婴看高阳是真在练字读书,没弄虚作假,便把带来的文稿给她, 说道:“这是我跟卢兄讨来的, 他跟曹老学士学过三年,里头写的内容应该比书里的要详尽许多, 也易读很多。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且写下来, 回头我帮你去问问卢兄或者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