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打高丽耗资甚巨, 春夏也不好, 春夏正是地里离不开人的时候, 大肆征伐会让粮食跟不上来。一年四季里头并没有特别适合打仗的, 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坏处, 算下来都耗钱。

想省钱,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可这高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大唐威严, 简直就像是牛尾巴上的苍蝇,你说它威胁很大吧, 算不上;你说不管它吧, 又烦人。不把它打服了, 怎么能让四方来朝?

李二陛下还是不想放弃,继续和魏征等人杠着。

李元婴左等右等等不到李二陛下下旨让自己就藩,又跑去给李二陛下出了个主意, 说高丽这么弱小, 突然大军压境会让他们吓死的,不如让皇家使团再出使一次, 去高丽那边宣个旨, 再给他们一次改过机会。

上回是老三领队, 这回该是老四了, 就让老四去跟高丽那边说, 你再不听话,明年不早一天不晚一天, 准时准点打你!你占新罗四十城,就吐出八十城来, 四十城还给新罗,剩下四十城大唐帮你保管,不多要你的,也不少要你的,让你也尝尝被人占掉四十城的痛苦!再把大唐出师要用的整体军费算出来让他们还,一个子都不能少,还不上可以分期付款。

李元婴这厮为了去封地,卯足劲把军费预算添油加醋地算了出来,李二陛下看到都心惊肉跳,这小子可真不要脸的,居然把地里没人造成的损失都算上了,怎么不把“如果这人在家养头猪过年还能卖大猪”也算上?!

李元婴还觉得自己挺占理的,这不都是打高丽带来的损失吗?既然要打了,那就得全算高丽头上,让他还!不能光投降认输,必须一个子都不能少地还钱来!

李元婴道:“我听老李说,高丽可不要脸了,说投降就投降,一点骨气都没有,回头又继续干坏事,我们得先把事情和他说们清楚,让他们知道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打明明白白的仗!”

李二陛下觉得天底下最没脸没皮的就是李元婴这小子,结果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家不要脸!他收下李元婴写上来的折子,让李元婴且先回去,他得和其他人商议商议。

李元婴一走,李二陛下让人把魏征他们叫来,给他们看李元婴上的折子。

为了早早让征高丽之事有个定论,李元婴是下足了功夫的,这几天都在和小伙伴们费心搜集资料和进行数据推算,虽说有的款项看起来相当无耻,但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该高丽赔的。

若是平白无故要人赔这么多钱、割这么多城,那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可要是先派个使者过去给他们选择,让他们自己决定听不听话、说明他们违逆大唐旨意要承受什么后果,那不是挺名正言顺的吗?是他们自己选的!

魏征木着脸看完李元婴详实有据的“军费预算”,觉得李元婴对战争的害处理解得还挺透彻的,怎么就不用这个来劝说李二陛下别打,偏偏用来劝李二陛下明年再打?个混账小子!

君臣一人坐下来一讨论,都觉得提前划出道道来的建议挺好,既然要打,那就不能白打,至少不能让朝廷亏了。是高丽的错,当然得让高丽出这个钱!

至于那四十城,自然是大唐派人帮他们代管,要是他们表现好可以考虑还他们,表现不好就算了!

就是这使者的人选,长孙无忌等人都觉得李泰不太适合,李泰到底是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的亲儿子,让他去做这事不太好,万一高丽那边突然发难对李泰下手怎么办?

别看李二陛下现在把李泰圈在封地里不让他回京,李泰真要出了事,他们这些没阻止李二陛下选他出使的人保不准会被李二陛下记上一笔。

长孙无忌还提议:“照我看,谁出的主意谁去最适合。”

魏征嘴动了又动,终归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事他不能反对,他反对了,岂不是坐实了李元婴在坑李泰。他知道李元婴肯定没那个意思,毕竟要是李二陛下真让李元婴去高丽,李元婴肯定高兴得蹦上天去!

李二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反驳长孙无忌的话,心里觉得自家幺弟在朝中真没人缘,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王妃的祖父还是魏征,整天横眉竖脸一脸凶相!

李二陛下拍板定案:“就让青雀为正使,马周为副使,择日启程前往高丽。”

决定完了,李二陛下又让岑文本、褚遂良拟份国书出来,照着李元婴的折子拟,但是要写得语句优美些、措辞婉转些,总之,得写得听起来比较要脸,但是实质上还是那么不要脸。

岑文本和褚遂良脸上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不管怎么样,朝中的拉锯战总算拉下帷幕。李元婴从魏征那得知长孙无忌曾经提议让自己去高丽,很是扼腕地跑去问李二陛下怎么不答应,早知道还能让他去,他就提名自己好了!

李二陛下挑眉:“你还敢去高丽?”但凡有人泄露出这主意是谁的手笔,李元婴就别想回来了,人家高丽可能觉得反正都要被大唐打得回不了血,索性先弄死他再说!

李元婴道:“怎么不敢了?他们要是不先干坏事,大唐又怎么会要打他们?皇兄您都说了,我们大唐是仁义之师!我就和他们算算账,他们还敢对我动手不成?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弟!”

李二陛下对这话很受用。当然,该打击的还是得打击。他睨着李元婴说道:“出使的事你就别想了。”

李元婴有这种一张嘴就能出损主意的本事,李二陛下真不放心他往外跑,挺怕一个不注意他就被人弄死了。

毕竟也不是没人知道他都提出过什么想法的,至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就知道,而且他们看起来都不那么喜欢李元婴,他们不一定会替李元婴保密。

李元婴本来就清楚出使肯定没戏,听李二陛下这么说也不失望,又暗搓搓地提出去封地的事。

自从李元婴从太原回来,不管话题是什么他都能想法子绕到就藩上去。李二陛下听他腆着脸再提,面上淡淡的,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让他先回去。

过了些时日,李元婴收到了鄠县那边送来的葡萄和苌楚。葡萄是他教人种的,有些已经结果了,有些还在长,都被照料得挺不错。这不,有人给他送来让他尝鲜了!

其实西瓜成熟时也有人送来了,但那会儿李元婴在太原,没吃着。

至于苌楚,那本是终南山中的野果,后来大伙发现挺好吃,就各自圈起来当自家的了。系统告诉他这东西其实就是猕猴桃,营养挺丰富,应季时吃点对身体好。

李元婴叫人切出来给他尝尝,酸酸甜甜的还挺不错,便拿去给柳宝林献宝。

这几天天气有些热,柳宝林照着樱桃酪的做法给他做苌楚酪,往切出来的苌楚果肉上浇些饴糖汁和鲜羊奶,再搁冰里冻一冻,取出来尝了点,口感很不错,滋味也比现吃要好,便叫人拿去给李元婴解解馋。

李元婴吃了柳宝林给他做的苌楚冰酪,心情舒爽,感觉日子美得不得了。

这时李泰也回到了长安。

这是李泰就藩后第一次回长安。一路走来,李泰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很想去找李元婴问个清楚: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啊?我不叫你幺叔了,叫你祖宗行吗?!

可到了长安,李泰心里那点气突然没了。

要不是他父皇想让他去,李元婴再怎么说都没用,说到底,这是他父皇的意思。是好是坏,是高是低,其实都是他父皇一道旨意的事,逮着李元婴恨实在没意思。至于父皇,那也不是他能恨的。

李泰规规矩矩地接旨,规规矩矩地准备,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基本没和任何人接触。李二陛下两年多不见这个儿子,觉得他瘦了,人也消沉了,有些心痛,留他说了会话,但父子间终究没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李承乾本来听说李泰回来就很担心,再知晓李泰被李二陛下留下,心里更担忧李二陛下会因为李泰撒个娇又把李泰抬起来。这种事他以前经历过太多回,由不得他不多想。

就在李承乾坐立难安之际,贺兰楚石找过来说侯君集想和他见一面。

李承乾和侯君集没什么接触,但贺兰楚石是他身边的人,又是侯君集女婿,他想了想,叫贺兰楚石把侯君集带到东宫。

侯君集是来投效李承乾的,实在是他被压着没事可做,想走走东宫这边的门路。别看他位列凌烟阁,实际上现在只是个没实权的富贵闲人,这样的日子叫他如何过得甘心?

侯君集朝李承乾抬起自己的双手说道:“殿下,你看我这双手可还用得?若殿下用得上,单凭殿下差遣!”

李承乾心中一跳。他稳住心神劝勉了侯君集一番,说来年朝廷征高丽,必定有这双手的用处。

侯君集见李承乾只说朝廷,不提其他,心里有些失望。若不是没自己的机会,他怎么会来投效李承乾?他跟着李二陛下打天下的时候,李承乾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以为东宫在军中没什么得用的武将,只要自己表露投效的意图李承乾肯定会万般热情,不曾想李承乾居然连拉拢他的姿态都没摆。

侯君集不好拉下脸再说什么,想到李泰回京之事,便说起另一件事:“听闻魏王回京后不曾来拜见殿下?当真是目无兄长!”

李承乾道:“青雀此番回京是有要务在身,既已见过了,就不用另外拜见了。”

侯君集意有所指地道:“这‘要务’可是滕王替他求来的。”

李元婴这人侯君集看不透,但自从李元婴来狱中劝他认罪,他对李元婴便多了几分关注。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侯君集发现不知是有意的还是运气着实好,李元婴行事看似没有章法,实际上却每次都十分巧妙地踩在安全线上。

既然投效东宫不成,侯君集想往李承乾心里埋根刺,让李承乾警惕警惕李元婴这个邪乎的家伙。

这小子整天左右逢源,做什么都像在玩儿,偏李二陛下惯着他,李承乾又和他亲近,着实让人碍眼!

李承乾客客气气地送走侯君集,想到侯君集最后提起了李元婴,心情居然奇妙地安定下来。

对啊,这事是李元婴提议的,李元婴总不会害他,他担心什么?何况青雀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青雀了,哪怕他还是对东宫之位有想法,也没人再往他身上下重注了。

李承乾豁然开朗,每日勤勤恳恳地跟在李二陛下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见着李泰也能摆出好兄长的架势询问侄儿们的近况,还问他可有请得名师,没请到的话可以从弘文馆拨人过去,幺叔说了,好的老师很重要,给侄儿们开蒙一定要选对人。

李泰着着实实被李承乾的好哥哥好伯父作派恶心了一把,只想早点出使去!

这家伙该不会是跟李元婴学的吧?!

要不怎么一个两个都关心起他儿子来了!

李二陛下对此却很满意,觉得承乾总算有点兄长的样子了。他们兄弟间哪怕有些嫌隙,也不必延续到下一代,回头让小孩子凑一起处一处,两家的关系自然回来了,也算是另一种和美圆满。

李二陛下一高兴,终于把让人把让李元婴就藩的旨意拟了出来。

只不过这旨意才送到中书省那边,房玄龄等人就炸了,联袂找李二陛下提反对意见!

第 164 章

一道正式诏书的颁布, 并不是李二陛下叫人拟好就成了的, 还得经房玄龄他们的手盖个戳, 确定没问题, 再发到门下省让门下省审核审核, 不行的话还是得打回重写。

把守着门下省关卡的不是别人, 正是经常摆黑脸的魏征。这些年惨死在魏征手上的诏书多不胜数, 它们死得很有意义,给魏征提供了许多开喷素材。

李二陛下虽然觉得这老魏脾气又臭又硬, 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谁叫魏征道理讲得那么好听, 看事情又看得那么准,真换了他还有谁能做得这么好?

这次诏书虽然在房玄龄那边就卡住了,但房玄龄觉得有必要把魏征拉下水, 要不然可能劝不住李二陛下。

魏征一看诏书内容, 也觉得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炸得很有道理。

这诏书是让李元婴就藩的,但是李二陛下不仅把原定的滕州给了李元婴, 还把原来齐王的封地也分拨给李元婴!齐王前两年造了个反, 人没了, 朝廷一直没把这些地方分给别的藩王, 那一片都和滕州连着呢, 而且比滕州更加宽阔富饶!

早几年给李元婴封在滕州时,李二陛下对这个弟弟还没有这么偏爱, 所以选的地方虽还算好,却不怎么大。李二陛下对着舆图一琢磨, 觉得这么小的地方太委屈他幺弟了,大手一挥,将齐王封地和周围的地方全往李元婴手底下扒拉。

这么多弟弟里头就这一个是他一手养大的,封地怎么能小,封地就要大!

州县要多,占地要大,怎么气派怎么来!

滕王府早前已经叫人修好了,就不换了,还设在滕州,但是管辖的地方一定要多。至于什么年纪小没经验,他给配备一批人才过去帮着管,多大的地方管不好啊?何况李元婴自己也扒拉了一堆人让人家跟他走,这不正适合吗?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很完美,一点问题都没有,挥洒自如地给出内容让岑文本拟旨。

岑文本捏着鼻子把这诏书写好了,面无表情地递到房玄龄他们那边去。不能让他一个人看到李二陛下这令人惊叹的绝妙想法!

这可真是平地一声雷,直接把房玄龄他们给炸懵了——

李二陛下居然把大半个河南道划到李元婴封地里去。

房玄龄几人齐齐带着诏书去堵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想象着他那糟心弟弟拿到诏书得乐成什么样,结果房玄龄他们都堵着他说把这诏书打回重写。

李二陛下不高兴了,不许他去打高丽就算了,怎么还不许他给弟弟把封地扩大点?这要是不把封地连到海边去,还造什么海船?肯定得连过去!

李二陛下又和几个心腹要臣杠上了,两边都寸步不让,绕着李元婴的封地大小吵了起来。

不管魏征几人怎么说,李二陛下都坚持认为给李泰他们封地多大,给李元婴也可以多大。更让人气结的是,过来旁听的太子更阔气,非常豪爽地表示把整个河南道交给李元婴都没问题。

哪怕自家要把孙女嫁给李元婴,魏征也觉得这对父子俩不是中了邪就是昏了头!

当事人李元婴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等旨意呢。直至长孙无忌提醒魏征去找李元婴说说这事,魏征才黑着脸叫人把李元婴找来,和他说明他就藩的事卡在这么个环节。

李元婴一听,觉得他皇兄和大侄子真好,居然悄悄给他弄个大封地。他高兴到不行,还埋怨起魏征来:“这么好的事,你们做什么拦着?还不兴皇兄多给我分点地方了!”

魏征觉得这姓李的一家子都不可理喻。

好在魏征知道李元婴一向吃软不吃硬,忍着开骂的冲动从各方面给李元婴分析了一通,远了说会埋下祸患,近了说会招致不满,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整个大唐都不够分的。

当初李二陛下想要搞刺史世袭制,把诸王和勋贵都弄成世袭刺史,就遭到了长孙无忌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自己放弃这个世袭机会,为的就是不开这种坏头。现在李二陛下又凭着自己的偏爱划给他大半个河南道,他们怎么能不劝阻?

李元婴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听魏征好言好语地给他分析完了,他心里那股子想要大封地的热乎劲也消退了。

他固然对皇位没什么念想,但他不能担保自己儿子个个都优秀、个个都拎得清,要是生出个不肖子孙,好事也会变坏事,还不如别搞特殊。儿孙之中要是真有哪个是能耐的,大可自己想办法拼出头;至于那些没能耐的,有皇室尊荣给他们沾沾就好了,给他们留那么大的封地做什么?平白害了百姓!

总的来说就是,有能耐的不用靠他留什么,没能耐的留给他们守受不住,还会让旁人眼红!

李元婴想明白了,唉声叹气地点头说:“我晓得了。我还想着那么大的封地,我和姝妹妹多生几个孩子都够分呢!”

魏征脸皮抽了抽。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已经想着要多生几个孩子了!生孩子那都是在鬼门关打转!

李元婴见魏征脸色不太好,赶紧不再和魏征畅想有儿有女的未来,拍着胸脯给魏征保证自己一定尽快把大封地的事推拒掉,绝不开这个坏头。

李元婴也没骗魏征,知晓就藩旨意为什么一直下不来之后他马上去找李二陛下,表明自己不需要那么大的封地。

李二陛下被长孙无忌几人堵着劝了几天,都生出点逆反心理了,一心要杠到底。听李元婴自己跑来说不要,李二陛下脸色很不好。

李元婴察言观色,知道李二陛下是杠了两场都没杠赢,心情非常糟糕!他把自己的想法囫囵着给李二陛下说了,才说道:“皇兄您要给我大封地,大可以等我将来立了大功才分给我!现在您就把好东西一股脑儿全给我了,以后还能赏赐我什么呢?”

李二陛下见他自信满满,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立了大功”,刚才的恼火顿时烟消云散。他指着李元婴说道:“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

李元婴道:“那是当然,要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谁会相信你!皇兄您等着,我一准给您立大功!到时要是再有人说您不该给我大封地,我就带人去揍他们,不,我叫人去他们家门口泼粪!写大字!扔死鸡死狗死老鼠!”

李二陛下听前头还挺感动,听到后面就开骂了:“给我闭嘴,你从哪听来这么些腌臜手段?!”

李元婴乖乖住嘴。

李二陛下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的决定不太对了,李元婴好主意不少,歪主意更多,闹腾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真要把大半个河南道划给他糟蹋,指不定会有多少百姓遭罪。他说道:“行,这事我会再和房卿他们商量商量。”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又说:“那我可以有个小小的要求吗?”

李二陛下睨他。

李元婴眼巴巴地看着李二陛下:“我听说就藩后是不许擅离封地的,但是我得去泰山看看,也想去海边耍耍,要不怎么给皇兄您修路造大船呢?要不这样,不用把这些地方划归到我封地里,只须许我在这些地方自由行走就成了。”

这事李元婴本来就准备和李二陛下商量的,现在有了现成的机会他自然要抓紧。

李二陛下点头应下李元婴的要求,让他回去等旨意。

李元婴不要大封地,只要在河南道内自由行走的权利,房玄龄他们商讨了一会就答应了。

这事好办,李元婴好歹是个进士王爷,给他加个有巡察职责的官职便是,不算搞特殊。要是别的藩王也想要这样的权限,那就叫他们也考个进士!比起李二陛下的弄出来的大手笔,李元婴这个要求实在太好打发了!

争议告一段落,就藩诏书很快在各处盖好戳,送到李元婴手里。这份诏书上自然都是溢美之词,李元婴听完都没太懂,拿到手里重看了两遍才确定自己提的要求全满足了,自己和李二陛下要的人也全在随行名单上!

李元婴高兴到睡不着了,第二天就开始跑来跑去和认识的人道别,表示自己会想念他们的。

虽然李元婴嘴上这么说,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李元婴一点不舍都没有,整颗心都已经不在长安了!与其说他实在告别,不如说他是在到处炫耀自己马上可以自由玩耍!

李二陛下看着李元婴遍地撒欢,觉得这小没良心的当真没心没肺,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对这地方却一点眷念都没有,就藩的日子没定下来前他就天天来找他明示暗示想去封地,定下来之后更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李元婴把能想起来的人都告别个遍,毫不意外地多捡了几个人才。

比如欧阳询的幼子欧阳通,欧阳通今年不过十九岁,还未及弱冠。

这几年欧阳通一直在苦练书法,但是眼下他遇到了瓶颈。得知李元婴要带着一批青年才俊前往封地,欧阳通也起了跟去开阔开阔眼界的心思,毕竟他一个人出门母亲不放心,跟着这么大一队人马母亲总能放心了!

李元婴一家一家地挖过去,就藩队伍越发壮大。到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才想起自己没好好和李二陛下话别,赶紧拎着醇厚甘美的高昌葡萄酒去和李二陛下把酒夜谈。

李二陛下本来没给他好脸,但李元婴一向最能迎难而上,愣是磨得他没了脾气,兄弟俩坐下来聊到夜深,没说什么家国大事,只聊什么拔胡子什么气走先生。

到李元婴要回去了,李二陛下才绷着脸要他去了封地不可任性,要当真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

李元婴自是满口答应,撒腿跑了。

第二日,李元婴便要启程去滕州。一大早李元婴就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宫,他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长长的车马长队便从天街头延伸到天街尾,引得不少百姓跑出来围观,看得目瞪口呆。有人闲着没事数这车队到底带了几车东西,数着数着自己数晕了,只能放弃!

再看看人,马车里的看不到,但骑在马背上的人有男有女,都长得极俊,气度不凡!以前他们可都不知道长安城里藏着这么多俊男美女啊!

这都是谁?!

有的人消息灵通,告诉身边的人这是滕王要就藩了,一传十十传百,出来围观的人全知晓了,自然都感慨李二陛下对这个幺弟的疼爱——

瞧瞧吧,这是给了多少宝贝、给了多少人啊!

除了出来惊叹惊叹的百姓,还有一些受过李元婴恩惠的人一路送到城门外,依依不舍地看着车队往外走,瞧着倒有几分万人空巷的架势。

李承乾亲自送李元婴到城外,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行到长亭外便不能再送了。他有些舍不得李元婴这个幺叔,李元婴却很潇洒:“承乾你回去吧,我们要走了,这么多人堵在城门外不好,回头老魏要说我们扰民了!”

李承乾便不再相送,驻马看着李元婴领着他那长长的就藩队伍往东行去。

第 165 章

李元婴说得好听, 说是会天天写信回长安, 可事实上长安离滕州并不相近, 否则魏征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劝阻李二陛下的泰山之行。

李元婴的就藩队伍着实庞大, 走到哪都备受瞩目, 为了不惊扰沿途百姓, 李元婴下令说除了女眷们去驿站休息之外, 李元婴都领着人在县城外安营扎寨,免得一群人呼啦啦涌进去把人家的县城挤满了。

唐观等人还好, 和李元婴凑一起玩多了, 对于扎营之类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很是利落地配合侍卫们选营地扎营。

欧阳通和卢照邻等人对这种事就陌生多了,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处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李元婴自是不会冷落朋友们,而且难得有他能摆显的机会, 他也很乐于表现, 很臭屁地过来指导他们一起搭营帐。

卢照邻算是知道李元婴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多了,李元婴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住驿站, 早把要用的家伙都准备得满满当当。

既然是跟着老师王义方一起上的贼船, 卢照邻不好说什么, 只能趁着还没入夜筹备离京后的第一次露营兼野炊。

李二陛下点给李元婴的藩佐不仅是李元婴自己相中的王义方, 还有几个同在弘文馆的学士, 对于藩王来说规格算是非常高了。许是李二陛下亲自过问过,点的学士都不是张口经义闭口经义的迂腐之人, 李元婴没叫他们动手,他们便歇在李元婴叫人先行打理出来的落脚处坐下看年轻人们忙碌。

李元婴挑人自是年轻的居多, 年长的少,年纪稍长的只有随行的禁卫,比如李靖儿子李德謇算是所有人里头年纪最大的。一群鲜活的少年人高高兴兴地在营地里跑来跑去,光是看着就能让人跟他们一起开心起来。

王义方也在观察李元婴。

长史这份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若是遇上个安分的藩王还好,遇上不安生的藩王可就糟糕了,你劝阻吧,可能让他记恨你;你不劝阻吧,回头出事了李二陛下清算你。总之,这事实在吃力不讨好。

尤其是李元婴这人比较复杂,说他名声坏吧,有的人又对他赞誉有加;说他名声好吧,骂他的人又多不胜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那种会安安静静待在王府里啥都不干的安分藩王,光是这次就藩闹出来的动静就可见一斑!

滕王府的长史不好当啊!

他好好地在弘文馆当值,李二陛下怎么会突然选上他?难道是魏征提议的?想到曾经想给自己做媒的魏征,王义方觉得好像有点可能。

王义方正琢磨着,李元婴已经摆显完一圈,屁颠屁颠地跑来寻王义方几人说话。这都是弘文馆学士,皇兄把人给他们做什么?当然是让他建大书院的!

李元婴快快活活地安置完自己的小伙伴们,便领着魏姝去见自己的长史和其他学士,以免让他们觉得自己受了冷遇。

听他们都对在县城外扎营没有意见,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给挑的人都棒极了,又和他们说起他建大书院的构想。

李元婴决定把滕王府后头那一大片山地和平原都划入书院范围,平原上的田地正好作为学田供给书院运转。但凡来读书的、能通过考核的,不仅免除赋税徭役,还可以往家里领钱!

这书院不拘特别去学哪方面的学问,只要有用的都教,有读书天赋的便冲着科举去,没有读书天赋的便学点手艺、学点本领,总归会成长成对大唐有用的人。

书院里的学生既然拿着书院发的钱、吃着书院发的粮,那也要尽点教化义务,在书院学了认字便该轮番回去教人认字,学了算术便回去教人算术,一教十十教百,他要滕州境内再没有不识字、不识数的人!

王义方等人精神一振。明明他们是坐在京畿县城的东郊,没有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没有美艳动人的歌姬舞姬,天气已转凉了,吹来的风有点冻人。但,李元婴这番话却驱散了他们所有冷意,甚至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正激越翻腾。

李元婴若说要培养多少进士、培养多少国之栋梁,他们会觉得李元婴好大喜功,不切实际,但李元婴说的却是要叫滕州人都识字、都识数!

百姓不识字、不识数是再正常不过的字,农户家出个识字的孩子可都是家里合力供出来,哪有那么容易?若是认得几个大字,又能算数,那就足以去城里当个账房先生了,指不定还特别吃香!

谁要费那个劲教所有百姓都认字识数?

李元婴没那么多想法,他是觉得书像是宝山一样能够承载不少道理,文字更是顶好顶好的发明,但是哪怕他开了图书馆,出入其中的更多的也只是些读书人,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踏入其中。

这是因为书虽然是宝山,但他们还不得其门而入。像许多养殖和种植经验,其实写下来照着操作就行,但是想要真正教会大多数人,还是得面对面、手把手地教!

李元婴觉得要是能普及基础教育,在滕州境内进行全面扫盲,这样很多事做起来就更方便了!他希望将来他的儿女孙子孙女们出个门,遇到的人都能与他们聊上两句,即使出不了什么鸿儒,那也都能接上话。

封地在哪不是他能选的,但封地的未来是他能改变的。这可是他留给后代的根底啊,当然得好好打基础!

李元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把这些考虑一股脑儿告诉王义方等人。他不要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要有那样的好苗子一定双手奉上给他们教导,将来让这些大才报销朝廷。他只希望王义方等人助他搞好教化,不要阻拦他开些杂学课,让学生有什么天赋就学什么。

王义方虽觉得李元婴想得太轻松,但这种有助于教化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李元婴也说了,好苗子会优先挑来学圣人之学,余下那些学个百八十年也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教他们学点别的也不错,至少随行的人之中就有一批当初葵园学堂教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