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天可汗怪罪下来,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百姓!

李泰不知道高丽百姓心中的悲叹,但还是能看出沿途百姓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他与马周对视一眼,下马阔步走向出来相迎的高丽官员。

李泰很快见到莫离支渊盖苏文和他扶持起来的高丽王。

所谓的莫离支,其实是渊盖苏文自己设立的、凌驾于所有军政大臣之上的官职,牢牢把控着高丽军政大权,和自立为王没什么区别!

高丽王显然是个傀儡国主,瞧着就是个软弱的,说话总要先望向渊盖苏文,征求渊盖苏文的意见。

李泰看在眼里,觉得高丽果然是野蛮之地,国主被个臣子控制,一点一国之主的威仪都没有。这样的国主,当着有什么意思?

李泰头一次觉得自己生为大唐人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李二陛下虽也常被魏征他们喷得狗血淋头,但那都是因为李二陛下想治理好大唐、想当个明君,而不是像高丽王这样受制于人!

哪怕是对上渊盖苏文这个满身戾气的高丽猛将,李泰也傲然地背脊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怯。

马周对李泰的表现有点意外。他以为李泰在路上会喊苦喊累,李泰没有;他以为李泰不会有心完成这次出使的使命,李泰也没有。

不得不说,李泰认真起来真有点当初人人夸赞的样子。

马周没有走神太久,全心全意配合李泰与高丽王、渊盖苏文打交道。

很快地,他们把国书递交给高丽王。

不管是李泰还是马周,都挺直背脊坐在位置上,面色冷凝地望着那主从颠倒的君臣二人。

马周注意到渊盖苏文看着国书时紧攥起手掌,瞧着想在忍住怒气。

李泰也注意到了,但他泰然自若,表示会在高丽王都停留几天,给渊盖苏文考虑的时间。如果渊盖苏文不从新罗城池撤军、上书向大唐认罪,那接下来来到高丽王都的就不是他们,而是大唐王师!

李泰挺直腰杆说:“本王一路走来,发现百姓满面饥色,衣不蔽体,显见过得并不好。在本王的封地内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依,你们若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如彻底并入大唐,改称高州!到那时,大唐定会派王师进驻保护百姓,派大儒前来教化百姓!”提到大唐,李泰一脸傲色,尽显大唐亲王的威风。

接下来几天,李泰还真和马周在高丽王都领略异国风光,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威胁了渊盖苏文和高丽王会遇到危险,甚至不认为自己是在威胁高丽。

他们大唐是堂堂正正地来宣战,这是他们给高丽的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他们死不悔改,那怎么能怪大唐出手?

人要是自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做什么事都特别有底气!

这时候戴亭还活跃在高丽境内。打听到大唐派使者前来高丽的消息,戴亭第一时间关注皇家使团的动向。得知来使是李泰和马周,戴亭考虑了两天,悄然去求见马周,准备从马周那边打听打听朝廷的打算。

戴亭虽然从李元婴递来的消息知晓李元婴要就藩了,也知道李元婴劝李二陛下开春再开战,却不知道朝廷是不是真听了李元婴的意见。这会儿他与滕州虽然只相隔一片海,但互递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戴亭决定直接与马周接触。

马周见到戴亭有点意外,戴亭虽不是朝中红人,马周对他却印象深刻。因为当初侯君集领兵打高昌,李元婴就是派戴亭去高昌捡了大漏!后来李元婴又派这戴亭去了吐蕃,开拓了两条深入吐蕃的商路。

这是个能人!

可惜啊,他是个内侍。

马周看着不卑不亢坐到自己下首的戴亭,心中有些惋惜。

想到戴亭过去做成的事,马周精神大振,问戴亭停留在高丽境内做什么。

戴亭想从马周这边打听消息,自也不会对自己的打算闭口不谈。戴亭道:“盖苏文弑君夺权,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他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小的不过是给忠君爱国的人一点方便,让他们有机会为效忠的君主报仇雪恨或者帮自己效忠的君主拨乱反正,再顺便做点小生意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马周看着戴亭带着浅笑的脸庞,心里免不了感慨:幸亏这人生为男儿,要不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祸害!

转念一想,马周觉得戴亭即便是生为男儿怕也不会安全。真不知道李元婴怎么能从这美得雌雄莫辨的外表下看出他的真本领!

大概是因为李元婴还没有到关注美色的年纪?

第 169 章

马周很快从短暂的失神里回过神来, 他是寒门出身, 与勋贵那些追求享乐的人不太一样, 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得知戴亭已经在高丽经营半年, 在新罗那边也有些安排, 马周又一次感慨李元婴运气惊人。要不是运道好, 怎么连这么个年仅弱冠的内侍, 都能在高丽暗中布局!

别看高丽只是个小国,朝中许多人可能不放在眼里, 但李二陛下是有意亲征高丽的!李二陛下亲征, 那可不是小事, 那是足以牵动整个大唐的大事!

站在马周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能不打就不打,不是为了不让武将捞功劳, 而是为了百姓安定。国书之中给高丽的两个选择, 一个是让他们还能喘口气,另一个是直接让他们死得透透的, 那渊盖苏文不是会服软的人, 马周也不确定他会不会选择负隅顽抗!

马周只考虑片刻, 便把国书内容告知戴亭。主意是李元婴出的, 朝廷给出的两个选择戴亭也从李元婴的来信中知晓, 确定朝廷没对整个计划有太大的改动之后他便安心了。他平静地询问马周的意见:“如果高丽将有一场内乱,您认为该在使团离境后开始, 还是在使团离境前开始?”

马周被戴亭给震住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你今天想喝粥还是吃面”?

戴亭送新罗王女回国也不过是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在高丽这边到底做了什么?他这么扎眼的相貌, 高丽居然没人注意到他吗?

由于戴亭的态度太平和,马周甚至生不出质疑的想法,他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表示希望等他们离境后再开始。如果只有马周自己,他可能会选择添一把火,逼着高丽表态认罪,但这次的正使是李泰,李二陛下的亲儿子,他不能让李泰有半分闪失。

戴亭明白了,悄无声息地离开马周的落脚处。

对于不能坑李泰一把、趁乱给李泰吃点苦头,戴亭还是有点遗憾的。

当初在李泰散布李元婴勾连太子的流言、李元婴最孤立无援的时期,他远在吐蕃,对李元婴遭遇的困境一无所知。

知晓李泰就藩的前情之后,戴亭一直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忠仆应尽的责任。

若不是他一门心思往外跑,肯定能在流言兴起之初发现端倪!要知道,他的自由是维系在他们小王爷身上的!让小王爷受委屈,就是他们最不该犯的过错!

哪怕李元婴从来没有提过要他们如何,戴亭还是把账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有机会肯定是要咬那些试图欺负李元婴的人一口。哪怕他们都没欺负成功,也不能轻易放过!

可惜他们小王爷最心软,总想所有人都好好的。

李泰正喝着高丽特有的参酒,听说喝这酒能延年益寿,他准备品尝一番,若是觉得好便带回去献给他父皇。现在他们父子间关系疏淡,没法再像当初那样每日执手欢谈,但父皇依然是他父皇,他诚心诚意求他父皇长命百岁,免得兄长登基后日子更难过。

有的东西,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显出珍贵来。

李泰饮了两杯,觉得身体有些热,命人打开窗准备透透气。不想窗刚打开,他就看到一抹昳丽的身影自窗外走过。

许是察觉了他的目光,那身影停顿下来,转头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李泰暖烘烘的身体莫名变得浑身冰凉,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他再仔细看去,却见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李泰心扑通扑通直跳,却不好和旁人说起自己居然因为一个眼神而背脊生寒。他堂堂大唐亲王,李二陛下的亲儿子,对上高丽那个手刃自己国君的乱臣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看那人的年纪,怕是还不到弱冠!

李泰连喝两口压了惊,回想着刚才对上的那个眼神,不知怎地觉得有点眼熟。等他与马周一起用膳时,才从马周口里得知戴亭来过的消息。

李泰想起来了。

这戴亭,是李元婴的走狗!

以戴亭的长相,本来不该没人注意到,但戴亭就是有让人看不见他的本领,哪怕从小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元婴身边依然没有人对他投以太多的关注。直至李元婴派他带人去高昌!

那时李泰有心争太子之位,需要用人才和财务的地方很多,所以自然把李元婴派人跟着侯君集大发横财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比李元婴自己更清楚戴亭带回来多少好东西!

后来戴亭帮李元婴去吐蕃卖茶,李泰数着朝廷收上来的茶税推算出李元婴赚了多少,更是眼红不已。

怎么李元婴随便把身边的内侍打发出去,就能赚这么多家底!

偏这戴亭对李元婴忠心耿耿,不管办了多少事、立了多少功,只要一回长安永远会恭恭敬敬地跟在李元婴身边伺候,当李元婴最忠诚的狗!

李泰得知戴亭在高丽搞的各种动作,脸上都麻木了。他一点都不羡慕李元婴手上有这样的人才,真的,他压根不羡慕!

天杀的,怎么这样的人才就不掉到他手上来,偏偏让李元婴捡了去?!

李泰愤愤不平地骂完老天的不公,最终还是选择在高丽王都随便转悠转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捞回去献给李二陛下的东西。他再恨李元婴又能怎么样,要是他敢搞点小动作坑害李元婴,李元婴养的那只疯狗怕就要扑上来咬死他!

高丽离长安那么远,他可不想死在这贫弱小国!

大唐使者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让高丽王心惊胆颤、让高丽朝臣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求见渊盖苏文,让他同意向大唐服个软认个罪,不然高丽根本不可能抗衡大唐王师!

渊盖苏文自弑君夺权,日子过得意气风发,哪曾被人这样轮番质疑过。

大唐固然强盛,但是长安路远,驻守辽东附近的边军又不甚强盛,渊盖苏文其实不太担心大唐真的会打过来。哪怕真打过来了,意思意思投个降不就成了?

大唐本就地多人少,就不信大唐真能让人迁来高丽安家!所以,渊盖苏文心里是有恃无恐的,大唐兵马要打就让他打,该降直接降,打完一切照旧!

可惜能看清这个事实的人太少,都被大唐少有的不客气震慑住了!

渊盖苏文想到李泰傲然的姿态,心里充满怒意。这个大唐皇子,不过就是会投胎而已,若是这家伙生在高丽,连给他提靴都不配!

可,最近国内隐隐有乱象,他杀了好几批叫嚷着要“拨乱反正”的乱贼,结果不仅没起到震慑作用,还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怒。要是不尽快打发走这个盛气凌人的大唐使团,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要是有人狗急跳墙对李泰下手,那就真的完了,李泰可是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嫡出的皇子!

渊盖苏文心里有了决断。

第二日渊盖苏文就叫人拟好国书,言辞恳切地表示高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即日就下达命令让人从新罗城池撤离,坚决不再犯。

李泰看完国书,挑剔地让渊盖苏文加上“如果再犯要如何如何”的条款。

等渊盖苏文叫人加上了,他又说渊盖苏文的姓氏冲撞了他祖父的名讳,要渊盖苏文随便改个姓好了,要不然国书上最好别出现渊盖苏文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国书,有高丽王署名不就成了,你渊盖苏文给自己加什么戏啊!

马周不得不承认,李泰这份倨傲搁平时挺欠扁挺失礼的,但用到敌人身上却很不错,听得人浑身舒爽!

李泰把一通邪火发泄到渊盖苏文头上,压根不管渊盖苏文心情如何,拿着高丽重拟的国书拍拍屁股离开高丽王都。哪怕渊盖苏文仇恨值被拉得再满都没用,他又不会再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谁管你恨不恨,呸!

李泰前脚离了高丽国境,高丽内部就起了乱象,不知谁把渊盖苏文叫人拟的国书散布出去了,同时还有人暗中传播渊盖苏文在大唐使者面前卑躬屈膝、卖国求荣的表现。

这种传播可不仅是嘴上传播,还有不知谁画的图!那图上,他们威风凛凛的莫离支奴颜婢膝,双手把国书献给大唐使者!

这样的画被无声无息地贴在街头巷尾!

流言传得再多,都没有看到画面的冲击性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歌谣悄无声息地在各地兴起,在孩童口里传唱。他们没唱什么不好的东西,而是唱过去他们的生活多么平静美好。

百姓日子苦,总不能让他们有个念想都不许吧?人在绝境之中特别容易美化过去,不少人走在路上听着那动人的童谣,都驻足聆听,潸然泪下!

是啊,渊盖苏文没有穷兵黩武之前,他们的日子多么幸福!

随着国书上的只言片语越传越光,高丽百姓逐渐认定渊盖苏文准备割地赔款,拿高丽的城池、百姓的赋税去讨好大唐。

很快地,不少人都对渊盖苏文有了个全新的印象——

卖国贼!

渊盖苏文勃然大怒,又叫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可疑人士,活剐了一批叛贼以儆效尤。

他是卖国贼?

他是高丽的英雄!

是他为高丽开疆扩土!

该死的大唐人,居然卑劣至此!

真是岂有此理!

早知如此,他就该直接杀了那个趾高气昂的大唐皇子,和大唐死战到底!

真是一步退,步步退,再难有前进之机!

转眼到了年末,李元婴还不曾知晓高丽的变故,他正穿着柳宝林给他做的新衣裳,准备去给百姓们发表新年讲话。

这是李元婴第一次在宫外过年,也是第一个他自己做主过的年,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难掩的兴奋劲。

照理说只有正月初一和上元节是开宵禁的,但李元婴想着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能只与民同乐两天?李元婴当场宣布,整个正月里头都开宵禁,未婚男女不仅上元节可以约见面,整个正月都可以出来相看!

李元婴已经叫人把西面的城墙推了一截,从王府修了条宽敞的街道直通湖边,又让人用花灯装点沿岸的树木,弄得整个湖岸明亮如昼。

滕州百姓头一次发现,西郊这个大湖这样美丽,沿岸风景这样好!有些心思活络的货郎、伎人已经早早去占了好位置,沿途叫卖,绝不让任何游人感到冷清。

这热闹又漂亮的地方,当真是年轻男女相约见面的好地方!

大唐民风开放,普通百姓在成亲之前是允许年轻男女先相看一番的,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很难有后悔的机会,所以大伙都理解!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不闹出什么丑事来,大多数人家都允许他们先接触接触。

有热闹的地方自然有李元婴,他虽嫌弃来滕州的日子太短,没把这大湖完全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但有那么多百姓给他面子过来玩已经让他很满意。他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登上临水筑起的高台上给百姓们发表新年讲话,声音传得很远,大意是新的一年到来了,大家要吃好喝好玩好,争取新的一年里劲头更足,大家齐心协力让滕州越来越好!

李元婴一番话毫无文采,全是大白话说出来的,百姓们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给他高声喝彩。他何曾被人这样捧场过,顿时尾巴把翘得老高,一脸高兴地给百姓们许诺要让大家都吃上最香的米、最肥的肉、最甜的瓜,要让大家都能识字算数读书!

李元婴高声说道:“哪怕是整个滕州最笨的人,走到外面也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也要能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杆做人!我们走出滕州,大家要能骄傲地告诉别人自己是滕州人;我们走出大唐,大家要能骄傲地告诉别人自己是大唐人!大唐每一个人,都该会说大唐的官话,都该认得大唐的文字!”

百姓听得心中激荡。

虽然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离开故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扬名立万,但是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想像李元婴说的那样不管走到哪里、不管遇上什么人,都能昂首挺胸地应对。

哪怕官话不好学,哪怕识字算数都是聪明人才有机会碰的东西,但是滕王殿下说让他们学,他们就愿意学,再难都学!

谁甘心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谁都不会甘心!

魏姝定定地注视着立在前方的李元婴,他也许没什么惊天大才、也许没什么远大志向,但是他永远是最耀眼的存在。

永远明亮如星。

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第 170 章

李元婴下令开一整个月的宵禁, 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至少相邻州县的人都觉得滕州热闹, 过来走亲戚便不想回去了, 倒是让滕州的商贩们小赚了一笔。

正月里头大伙都忙, 李元婴也没让人开工。过了上元节, 李元婴才让人开始营建书院。

地他已经划出来了, 章程也拟出来了, 连设计图也有阎立德给他画,李元婴基本只需要时不时巡视一下、跟进建设进程即可。

到快出正月时, 李元婴不出意外地收到朝廷那边发来的训斥圣旨, 大意是他太过胡闹, 怎么能开一整个月的宵禁。这个头一开,大大增大了滕州这边的治安管理难度!

李元婴偶尔也会收到李二陛下的回信,这种走正式程序的骂人圣旨却还是头一回收到。他觉得李二陛下太过分了, 连过年开个宵禁都不许!没事可说李元婴都见天给李二陛下写信, 这会儿有事送上门李元婴当然更来劲了,刷刷刷地给李二陛下写折子, 表示他开宵禁是为了促进百姓婚配, 让他们能够抓紧机会觅得良人!

李元婴还大言不惭地表示, 宵禁是为了禁绝各种违法犯罪活动, 他相信滕州百姓不会干坏事。所以, 别说开一个月宵禁,就算天天开宵禁他都不怕!

事实上李元婴也是这样想的, 日头一落就把人全关在坊间,多没意思, 每天都和过年一样热闹才好,大家做生意都能多赚不少!有能耐花钱的人谁大白天闲着呢?当然是晚上才有空闲陪陪妻儿、喝喝小酒,大好的夜晚老把人拘在家里多不好!

反正李元婴恨不得让滕州天天开宵禁,让大家敞开了玩耍。

李元婴慷慨激昂地写了一通,最后还抱怨他皇兄不讲兄弟情义,每次他写信都是夸的,皇兄来旨意却是骂他,真是太坏了,他再不要给皇兄写信了!

一气呵成地把折子写完,李元婴叫人快马送去给李二陛下,还真没再写他那些谁看了都觉得肉麻的马屁信,而是盘算着去海边溜达一圈。

武媚她们都有正事要忙,李元婴去寻高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高阳竟也说不去,她说她要当女子学院的马球指导,训练出让相邻州县闻风丧胆的女子马球队!她有认真在读书,但是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不会落下,大家都在为筹办书院的事忙碌,她也想和大家一起干点正事!

当然,这只是高阳给李元婴的理由,至于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李元婴就不得而知了。

李元婴也没在意,左右有武媚她们在,高阳不会闹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事来。大家都在忙,李元婴便去找阎立德同行。

阎立德本来是打算规划好书院就辞行回京,毕竟他今年连过年都没回家过,难免有些想念。李元婴却不放他,还说“既然大阎你想家人了,我叫人顺便把你家人接过来”。

阎立德能拒绝吗?

阎立德拒绝不了,他只能苦笑留了下来。听李元婴说要去海边,阎立德自然欣然应允,收拾收拾和李元婴一起出发。

虽然李二陛下没把整个河南道划分给李元婴,却把沿海的一大片地方圈给了他,允许他便宜行事。李元婴一向是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没有机会他都要创造机会,更何况李二陛下直接把这个安排写在诏书里!

李元婴给阎立德说起自己去海边的两个目的:其一是戴亭说这几天会回来,他想第一时间看看戴亭给他们带回来什么宝贝,再听听高丽今年开春会不会挨打;其二,既然李二陛下把沿海一带圈给了他,那他自然得好好地利用起来!大码头建起来,船坞造起来,海运搞起来,海师也得好好训练起来!

要不然,李德謇和杜荷他们不是白来?他可不是把人要来坐冷板凳的。

李元婴一路走走停停,领着阎立德、李德謇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最东边的码头。早有人提前在驿站打点,人一到,差役们纷纷出来相迎。李元婴叫人去关注海上的动静,自己和阎立德等人坐下享用新鲜的海味。

虾粥鲜滑,海鱼肥美,李元婴吃得挺香,觉得靠海好处多多,至少随时都能吃到这新鲜海味。

不想他们才吃到一半,便有人来报说海上有船来了,还不止一艘,看着是一整个船队,可气派了!

李元婴顿时觉得已经吃饱,领着阎立德他们往码头跑去。他站定一眺望,果然能看见有一支船队从远处驶来,那些船看起来有点破烂,不过胜在数量多,瞧着挺有气势!

这些船自然是戴亭领回来的。

要弄到这么多海船费了他不少功夫,找齐人手也不那么容易,不过他在高丽和新罗停留了一年多,真的想找还是找得着的,这不就给他凑齐了?这些船上装着的都是他从高丽弄回来的一些货物,还有就是用高丽粮食和新罗换回来的好东西。

虽然高丽新罗都贫瘠落后,但是他们山上的山参挺不错,海边的海珠也还算拿得出手。

戴亭把看得上眼的东西都弄回来了,顺便给新罗囤了点战略物资,专门留给金胜曼。既然金胜曼有机会继承王位,戴亭自然得帮她一把。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新罗能有一个亲近大唐的国主远比有一个想要背离大唐的国主要强!现在金胜曼积攒一些人望,到时继位后能更有话语权,更快抓住权柄!

戴亭还把高丽的内乱告知金胜曼,让她联合可信的人把高丽的水搅得更浑,趁机夺回一些城池。虽然大唐会叫高丽归还,但是亲自夺回来的话更有助于提升金胜曼的名望!

金胜曼得知了这些安排,对李元婴和戴亭都有了更深的认知。在国子监时李元婴爱玩爱闹,除了读书之外没多少正经的时刻,直至戴亭把物资交到她手上、把具体操作方向告诉她时,金胜曼才真正意识到李元婴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是简单人!

金胜曼自然非常感激他们的帮助。

堂姐身体不好,又没有儿女,她回来后便时常把她带在身边教导。为了新罗王族的传承,堂姐自是希望她将来能牢牢握住权柄,把新罗带往更好的方向。可惜,了解得越多,她越清楚连身在王位的堂姐都处处受制!

要是能做到,谁不想做!

戴亭对金胜曼的感激无动于衷,做完该做的事便悄然撤离。

想着这些时日的经历,戴亭心情不算特别平静,依然有些沉湎于合纵连横、挥斥方遒的快感之中。但是当他站到甲板之上,远远看见岸上有人站在那里等着船队靠岸,整颗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他们回到大唐了。

哪怕在高丽可以翻云覆雨,轻而易举地弄来许多常人一辈子可能都挣不来的家底,那里终归不是他们可以安心停歇的地方。而不管离开多久,大唐依然是他们的家园,依然会敞开怀抱迎接他们归来!

戴亭听到周围传来了欢呼声,都是随行的人在情不自禁地叫唤。

船队驶入码头,戴亭第一个从船上下去,恭恭敬敬地向李元婴行礼。

李元婴高兴地把他拉起来,让他不必多礼,口里说道:“真是有够巧的,我们刚到驿站不久,你竟就回来了。”他兴奋不已地看向戴亭带回来的船队,“你带去的人哪够开这么多船,你是不是又带了不少高丽新罗那边的人回来?”

戴亭点头。

人不够用,自然得在当地找。他挑人自有一套标准,带回来的人不会对李元婴带来麻烦,必要时甚至可以给高丽带去点麻烦!

戴亭简明扼要地解释:“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让他们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到大唐来。”

李元婴很满意。

不管这些人愿意干什么,能来总是好的,愿意归附大唐的人他都乐于接纳。

李元婴夸道:“做的不错,他们无家可归,我们自然该给他们地方安家。”他让人去负责安顿船上的人和货物,自己拉着戴亭去驿站用膳兼详谈。

阎立德几人跟着坐下,听李元婴主仆二人聊起高丽那边的情况。

戴亭看了阎立德几人一眼,见李元婴没说要避着他们,也没有避讳,把高丽那边的大致情况给李元婴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