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地朝着冷慕诗的身后追去,冷慕诗完全误会了,冷天音与他说的,是要他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姐姐。

法则刺激了冷慕诗几句之后,就又不吭声了,冷慕诗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劲,比夜哭郎身上带着生机还要不对劲,于是朝着荒山行进的这一路上,都对萧勉爱理不理。

萧勉本想解释,但是他真太稀奇冷慕诗这副模样了。

那种春种夏忙后,终于要秋收的激动和兴奋,来自于冷慕诗冷脸上的每一寸寒冰。

她不是没有感觉,不是没有在乎自己!

萧勉只要想到这个,就开心地觉得这一次驱邪任务实在是接得太值了!

他想要再偷偷地享受一会,就一会,也是给冷慕诗充分的时间,让冷慕诗再多清楚一下自己对他的在意。

然后萧勉就有信心,她会答应跟自己好的。

冷慕诗也确实想了一会,只不过还没有等她理清楚,他们就循着弟子之间缚生带的感应,到了城外荒山。

冷月的清辉散落在弟子服以纯白灵力钩织的布料之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华光,而荒山的一处山岗之上,却站了一群身着弟子服的修士。

这本该是很美的一幕,却因为弟子们个个戒备地手持长剑,对着山坡之上持着锄头和镐把的民众,给破坏掉了。

冷慕诗和萧勉还有其他几个弟子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两方对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

“滚出我们的镇子!你们这群混蛋!”民众中手持铁锹的一个看上去领袖模样的人,对着站在山岗之上,满脸肃然之色,雪灵剑华大盛的游子疏吼道。

游子疏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刁民,活生生打死了他们五个新入门的弟子,起因只是因为这五个弟子夜里摸进了这镇子里面的祠堂,不小心碰倒了镇子里人祖宗的牌位。

“你们杀人偿命,”游子疏说,“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去报官。”

本来就激动的村民更加激动起来,“你们才是凶手!你们碰翻了灵牌,就是杀了人,杀人偿命,我们只是要你们偿命!”

游子疏修为是一行人里面最高的,可他对付妖魔兽尚且在行,修士之间对战也可稳胜,却不懂怎么和这些愚昧的镇民交涉,不知道该如何以刀剑对准这些不堪一击,却万万不能碰的凡人。

因此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等待天亮。

修者也不是刀枪不入,被砍一样会死。那些死去的新入门弟子,正是昨夜不听萧勉和星洲劝告,私自结伴用粗陋的法器循着怨气跑来这荒山寻找夜哭郎的。

冷慕诗和萧勉他们一到,对峙又再度进入更加紧张的状态。

“你们来再多的人也没有用,今夜你们所有人都要留在这里偿命!”

带头拿着铁锹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的情绪十分的激动,一部分人受到他的指挥,拿着家伙朝着冷慕诗他们扑过来。

跟在身后的新入门弟子都被吓得够呛,他们的修为本就才起步,加上修真界无论是太初门还是其他门派,全部门派的第一条门规,便是不得对普通凡人动用仙术。

这乃是先辈们定下的铁律,许多弟子对其迷茫不解,但很多参透轮回的高境修士,是知道的。

冷慕诗也知道,因为修真界、妖魔界,这人间一切的生机本源,来自于这些朝生暮死的人族。

而他们曾经也是人族,因此无论何种情况下,修士是不得以仙术对抗无回击之力的人族。

这往小了说,是不遵门规,往大了说是左右因果轮回,会遭天谴的。

不过修者在凡人的眼里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几乎少有凡人对修者不敬,修者历代守护人族,没道理人族要对他们刀剑相向。

可是这镇中的人对于修者全无敬畏之心,那几个惨死在庙堂门口的修士,现如今就大剌剌地摆在那里。

他们死去之时,是身着太初山弟子服的,因此就说明,在杀死他们之前,这些镇民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修真者。

说来窝囊,但这些冒险的弟子修为不济,好狗架不住一群狼,这些镇民彪悍的程度不亚于虎狼,他们怕是亮出了身份也无用。

而太初山弟子服肩头上的守护符文,本是遇见邪祟的时候会自动弹开,但……镇民不是邪祟。

他们被活活打死,打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像是被一群人泄愤,尸体都刨得稀烂。

而此时此刻,冷慕诗从那些比真的夜哭郎还死状可怖的同门弟子的身上收回视线,对上了对着他们挥起了锄头和镐的镇民们。

众人急退,或迎剑格挡,但是无人动用灵力,且剑锋锋利,他们恐伤镇民,一时间竟落了下风,明明是来增援,却退得犹如丧家之犬。

冷慕诗被萧勉护在身后,她不擅长这种群体对战,但是她见这些镇民足有一二百人,今夜他们若不还击,怕是连同门弟子的尸骨都收不回来。

冷慕诗在萧勉为她挡去一个砍向她的锄头的时候,正对上那挥着锄头的老者浑浊的眼睛。

这老者须发皆白,腰身佝偻,本来这风烛残年的模样,该是早上哼哼唧唧出来晒个太阳都走不动的年岁,可锄头却挥得虎虎生风。

冷慕诗距离萧勉很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萧勉以佩剑格挡他的锄头,手臂猛地一震,足可窥见这老东西力气何其的大!

且这一群村民的眼中,都弥漫着不正常的兴奋,那样子不像是活人打架的激动,更像是……妖魔兽在猎食的时候露出的眼神。

冷慕诗太熟悉这个了,她饲养妖魔兽这么久,又时常去后山崖下取用那些野生妖魔兽身上的东西入药,那些妖魔兽捕食之时,就是这种眼神。

这群分明呼吸正常的活人,拥有妖魔的眼睛,而且离得近了,一阵风刮过,冷慕诗竟然嗅不到他们身上的生气。

这镇中被当成邪祟的夜哭郎身上都有生机,这些活生生的,能呼吸能动,说话利索的活人,却一片死气沉沉,这是何道理?!

冷慕诗和众人且站且退,她终于确认一丝活人的生气也闻不到,这才拍了下萧勉的手臂。

“助我结困兽阵!”

萧勉简直像是冷慕诗的提线木偶,她话音未落便飞身而起。

萧勉瞬间运转灵力灌注于佩剑,将冷慕诗足尖托起,以水云的剑身为媒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冷慕诗的身体里。

冷慕诗顿时周身灵光大盛,衣袍与长发猎猎飞舞,她双手极速在空中结印画符,每一笔都快得只剩残影,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都被她这突然的变化给惊到,双方暂时停手,镇民吓得稍稍后退,其中有人尖声道:“修者不能以灵力对付凡人,你犯戒了!”

修者不能以灵力对付凡人,凡人又是如何知道?!

冷慕诗冷哼一声,口中神神秘秘的声音加大——牛旁边一笔成一个小鸭子,小鸭子下了两个蛋,蛋生出一条小蛇,小蛇飞起来变成一条小鱼!

这是她快速记住符文的方式,本来在口中低声说还很神秘,很像回事,但是出口就显得实在是……脑子有病!

她最后一个音节和手同时落下,空中困兽符文显现,冷慕诗抬手运转灵力,一把将符文朝着下方这些镇民拍去。

同时喊出一声:“困!”

下一瞬,碎裂的符文四散奔逃,在空中拉出无数光点,而后……隐匿在地底消失不见。

冷慕诗累得够呛,从萧勉剑上下来。

场面一度寂静无声,那些镇民四外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遭到了戏耍,顿了顿吼道:“娘的,耍我们,给我冲!杀了这些杀人凶手!”

冷慕诗他们受托付而来,就这么在这些镇民的口中变成了杀人凶手。

喊话的男人话音一落,顿时一众镇民再度朝着他们扑来。

有弟子惊得后退,但是冷慕诗就站在喊话那人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人的大锄头眼见着就要给冷慕诗的脑壳刨开,但是就在那锄头距离冷慕诗的头只差一臂的时候,“嗡”的一声,先前冷慕诗拍碎的那困兽阵的光点,霎时间化为几道光线冲天而起——

光线之间迅速以符文相连,将这群野蛮的镇民全部罩在其中,威压在阵中寸寸蔓延开来,转眼的工夫到了负手而立的冷慕诗面前。

所有镇民被压得跪趴在地上,朝着冷慕诗凶狠地挥锄头的男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压住了脊梁,对着冷慕诗五体投地。

“是……是妖术……”有镇民恶狠狠地骂。

一众弟子都被冷慕诗这一手震惊了,倒不是别的,主要是他们不是不能对百姓动用灵力吗?

……好吧,这是阵法,画阵用灵力,成阵不用……

可是……主要是他们也没学过这种阵法啊?

连带头的游子疏都盯着这个囚兽阵,一脸凝重。

但是好歹他们的危机暂时解除,镇民都被阵法压得趴在地上,弟子们收起佩剑,迅速朝着那几个被打杀的弟子尸体跑过去。

“师兄……”

“师弟!”

“师姐……”

哀嚎声传来,同门之间,情谊如手足。

冷慕诗回头看了一眼萧勉,萧勉下意识地听了冷慕诗的话,但是到底是对民众动手了,他眼神十分担忧。

冷慕诗没有安慰他,直接道:“他们身上没有生机,你不用怕。”

别人听不懂冷慕诗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萧勉是能够听懂的。

没有生机?活人怎么可能没有生机?

除非他们都不是活人!

萧勉表情顿时放松下来,说来也奇怪,还有点羞耻,萧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他明明修为在冷慕诗之上,还时常抽空教她剑法,出事也是第一时间护在她身前,可是奇怪的是,他护着冷慕诗的时候,觉得他身后的她,不是被保护者的身份,反而是他的靠山般让他生出安全感。

不自觉的想要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不需要去想缘由和对错。

这简直……萧勉看着冷慕诗分明比他瘦小很多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和担忧。

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不够男子气概啊……

冷慕诗哪知道萧勉想的是什么,她走到先前那个喊出仙门弟子不能用灵力对付凡人,否则便是犯禁的男人身边,蹲下问道:“你怎么知道仙门弟子不能对凡人用灵力?”

“说说吧,”冷慕诗“咻”的从靴侧掏出一个小匕首,是兽牙所制,歪头对上那人乱转的眼珠,“怎么回事,你一介凡人又是如何知道?”

那人憋得脸通红,倒是还算镇定,被阵法压制得抬不起头,斜眼看着冷慕诗,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反正你犯禁了!”

冷慕诗摇头,“不对,我没有用灵力对付你们,这是阵。”

冷慕诗说:“你以为你在阵中我就不能怎样你?这可是我创的阵,专门囚你们这些长了脑袋不长脑子的畜生。”

果然话音一落,冷慕诗竟然毫无阻滞地将她的兽牙刀伸进阵中,挑起那个男人的下巴,“说罢,不然你杀了我门中弟子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我太初门上下,足足上万门徒,个个掘你祖坟不费吹灰之力,你最好老实交代,谁跟你说的仙门弟子不能对凡人动用灵力?”

那男子是真的害怕了,哆哆嗦嗦的,嘴唇直抖,冷慕诗又说:“忘了告诉你,我是修丹的,你不说,我也有方法让你吐。仙门门规可没说不能喂凡人吃丹药啊,我这什么分经错骨丹,什么万蚁噬心丹多得是……”

“哎呀!哎呀呀!这怎么……哎呦!”正在冷慕诗琢磨着这男的快要扛不住的时候,不远处一群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带头的这个是委托他们来此收拾夜哭郎的镇长,他老远的就开始拍手又惊叫,冷慕诗眼看着明明要开口的那个镇民,马上闭紧了嘴,额头上的汗珠直朝下淌,眼睛看向那带头的镇长,黑幽幽的,里面全都是恐惧。

冷慕诗微微皱眉,萧勉迅速收起她的兽骨刀,扶着她起身。

“仙君仙姑们饶命啊,饶命啊,这是我镇中的愚民,”那镇长许是夜里起身十分匆忙,身上的衣服都系错了带子,歪歪扭扭的,里面中衣没系好散开了一些,上面在火光的明明灭灭之中,还清晰可见紫红色痕迹……

这一见就是才从温柔乡爬出来。

仙门弟子全部聚集到一起,游子疏以特殊灵器,收敛了弟子的尸骨,面色惨白得宛如吊死鬼,表情更是比吊死鬼有过之无不及。

他走到镇长面前,第一句话便是:“你们镇民,杀了我门中弟子,明日天一亮,这些人必然交到府衙,杀人偿命!”

游子疏素来都是个刻板至极的人,连情绪都鲜少显露,素日带队历练,弟子们死于邪祟之手,他不至于如此,毕竟修真大道,本就是艰险重重,敌不过妖邪身死魂消,再正常不过。

可修者死于他们世代保护的人族手中,门规甚至还在他们的骨子里下了禁制,触动禁忌伤人性命,他们的大道便就此毁去。

若非如此,他怎会与镇民对峙僵持,连弟子们惨死的尸骨尚且收敛不得。

若不是……

他侧头看了冷慕诗一眼,不见她有触动禁忌的样子,心中多番惊疑,却也掺杂了一分复杂。

这个人,总是不守规则,横冲直撞,方才还企图威胁镇民说出什么……难不成花掩月的徒弟,是门中特例,无需在意骨子里面自入道之后便存在的禁制么?

但这一次,游子疏甚至连斥责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她做的,正是他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况且阵法不同灵力直接攻击,说不定……当真回到门中,凭借她颠倒黑白的三寸不烂舌,或许还能逃过刑罚殿的责罚。

游子疏暗自看着冷慕诗,冷慕诗却在盯着镇长,以及他身后那些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眼神看上去却十分空洞,其中闪着和这地上趴着的镇民一样的光的其他镇民。

而冷慕诗发现,镇长在游子疏说了要将杀人的镇民送入府衙的时候,面皮极快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光亮晦暗,有瞬间甚至在跳跃的火光之中迸出了杀机。

冷慕诗悄悄抓住身侧萧勉的手,凑近他说:“这些镇民,全部都没有生机。”

萧勉震惊之余,立即心领神会。

镇长搓着手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哎呦哎呦,这可怎么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我镇子里面,在镇子外开荒的好人啊,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误会,是不是起了什么冲突啊!”那镇长走到游子疏面前,一张橘皮老脸,皱到一起,“仙君们,你们何时到了镇中,怎么事先没通知一声啊,我这,我们这……”

“没有准备啊。”

游子疏面色如冰,其他弟子也是充满敌意地看着镇长,冷慕诗这时候顿了顿,上前问道:“提前通知的话,你们要准备什么?”

镇长表情明显一僵。

就在此刻,冷慕诗储物袋里面的夜哭郎,突然间用力砸着冷慕诗的侧腰。

他向来都是呜哇哇地哭,可是这一次,听到了镇长近在咫尺的声音,他却没有哭,而是用手狠狠敲冷慕诗的侧腰,似乎疯狂地在提醒着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冷慕诗:我不……不是天煞孤星。

第40章 巴洛骨(悄无声息地又杀回了乐谭镇...)

冷慕诗按住腰侧的储物袋, 隔着储物袋安抚了一下夜哭郎。进入聚魂袋,又被冷慕诗缩小扔进储物袋之后,夜哭郎现如今也就只有耗崽子大小, 比法则还要小些。

他感受到冷慕诗的轻拍,确确实实的安静了一些, 可是却仍旧是抖得厉害, 在储物袋里面抖成了一团。

这小东西怕镇长?

冷慕诗一错不错地盯着镇长的反应,可他虽然看上去很诡异,身上嗅不到生机, 站在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却确确实实看上去是个会喘气儿会说话的活人。

镇长和游子疏交涉, 出了这么多的人命, 他居然想要息事宁人,弟子们闻言群情激奋, 镇长后面带来的那些镇民,也撕开了虚假的脸皮, 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弟子们吵起来。

话里话外, 都是抱怨他们来之前不曾告知, 偏要乔装进入镇子, 又私自去他们的祠堂, 毁坏了他们先祖的牌位。

游子疏嘴皮子不行, 仙门弟子也没有几个是善于这种市井泼皮吵架的。

一时间弟子们这边就被镇民压制住了,更加的窝火, 几个人开始拔剑, 镇民那边也原地折了树根, 或手持火把比划。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这时候游子疏不由得侧头看了眼冷慕诗, 表情十分的复杂,但是冷慕诗正好跟他对了一眼,竟然离奇地理解了。

游子疏觉得她嘴皮子好使,毕竟能够在刑罚殿里面,舌灿莲花的将三位仙长牵着鼻子走,最后扰乱了弟子初试,竟然也只是扫了三个月的树叶子,这等铁齿钢牙,定然能够吵过这些愚民!

游子疏这是想让她上。

冷慕诗:……

行吧,她上就她上。

她微微带上一些灵力,轻飘飘地开口,却能确保每一句话,都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先,是你们求助,要我们来这里处置夜哭郎,去太初宗求助的人还是你们镇长,现如今我们来了,你们又怨我们不提前通报隐匿真实模样而来,让你们没有准备。”

冷慕诗说:“你们要准备什么?是准备让夜哭郎跑,还是给我们准备个夜哭郎?!”

“我太初门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我派弟子无不是甄选天下氏族的王公贵子贵女,连外门弟子,也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你们打杀的那几个,便是周边列国的公主皇子,你们草菅人命,居然还想息事宁人?!”

“好,”冷慕诗说,“那我们不管了,我们只管回到太初门如实禀报。”

冷慕诗轻轻一拍巴掌,却如同洪钟撞在这些人的耳畔,撞软了一干人的膝盖。

“来日,太初门出面为弟子讨公道,你们沆瀣一气,残害修者,必将永远得不到修真界的庇佑,到时邪祟四起,今生来世,你们连黄泉都入不得。”

“来日,列国兵马兵临城下,要为他们的王子公主讨公道,到时可不仅仅是你们一群愚民惹得山河破碎那么简单,至于就你们……呵。”

冷慕诗冷笑一声,后面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让镇民自行恐惧,她胡编乱造的把对面的人彻底镇住了。

这些镇民们能不惧他们这些修真界弟子,因为他们知道修者不得对凡人动用灵力,可他们却不可能不畏惧这世上的王公贵族,乃至别国军队。

凡间永远比修真界更加的残酷,权贵和上位者可没有修者怜悯众生的心思,交战中的国家,惹了一个行军的将领,便能令一座城池被屠杀殆尽。

冷慕诗一番话说完,连同镇长在内,这些镇民面色皆变。

冷慕诗侧头故意对游子疏说:“大师兄,我们护佑世人,世人负我们,我们回去门派,门派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游子疏看着冷慕诗,那双死鱼眼里面,竟然有种赞赏的神色,他正琢磨着怎么配合冷慕诗,那镇长便先慌了。

“不要!”

“别!”

他皱着一张老脸,陪笑着说,“是误会啊,是误会来着,他们许是把那几个仙君当成贼盗才会下此狠手,毕竟,毕竟……”

正这时候,天光乍亮,村长连忙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了这第一缕天光,村民们也都像是某种畏光的生物一般,纷纷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用袍袖遮挡这根本十分微弱的一缕晨曦。

而被困在困兽阵的那些镇民,因为无从遮挡地暴露在地上,开始哀嚎起来。

“放了我们!”

“放了我们啊啊啊啊――”

“太阳,太阳出来了,还没够啊,还没够,完了……”

所有的那些被困在困兽阵中的镇民,全都疯狂地抓挠哀嚎起来,还有人在抓土,试图把自己埋在土里,遮蔽天光。

“二郎!”镇长身后的一个妇女要朝着困兽阵跑过来,被镇长一把给抓住,死死地捏住胳膊!

他用极低的声音,在那妇女的耳边咕哝:“来不及了,他们都还没够,活不成了!”

那个妇女神色一僵,转而漫上了悲痛,但很快沉下了肩膀,重新缩回镇长的身后。

修者五感敏锐,但是这种混乱哀叫的情况下,镇长和那妇人的动作声音都很小,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冷慕诗却因为一直观察着镇长注意到了。

但她没有听到他们两个咕哝的话,萧勉耳朵比她好使,很快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他听到的。

冷慕诗回手便撤掉了困兽阵。

镇民失去了压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朝着祠堂里面跑去,只是跑到了半路,便软软倒在地上,宛如被谁一把抽走了灵魂,死的不能再死,透的不能再透。

修者和那些原地未动的镇民,都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太阳升起的时候,昨夜那些杀人者,镇民口中的开荒者,全部死在了跑向祠堂的路上。

“杀人偿命。”镇长声音嘶哑,悲痛的表情毫不作假,“现在他们杀人的全都死了,一命顶一命……不!十命顶一命也足够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镇民们也纷纷嘶吼起来:“滚!你们都滚!”

“对!你们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滚!”

“滚!”

弟子们相互间面面相觑,这镇子的镇民明显不对劲,太阳升起,又如何能害死这些镇民?

人族何时开始畏光了?且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赶他们走,而不是找出这些人的死因……

不远处又有镇民集中过来,个个对着冷慕诗他们恶语相向,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妇女,都对着他们凶狠异常。

而冷慕诗却因为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可一丝生机也感知不到,开始心慌。

她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渐渐在心中成型。

很快,昨夜待在客栈的冷天音她们,也被镇民带过来,她们几个中有两个中阶弟子,按理说看着掌柜他们是绝对出不了错的。

可是此刻她们竟然都被捆着,被镇民推搡着到冷慕诗她们这边。

弟子们迅速给她们松绑,冷天音松开之后,手腕都没来得及缓和,就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对着她耳边低声说了昨夜的情况。

他们离开之后,小二和掌柜的本以为无人在了,就钻进他们的房间,放油灯。

冷天音说:“那油灯烧起来,有股子腐尸的味道。”

而冷天音她们昨天明明制服了掌柜的和小二,却被冲进去的镇民们一哄而上,慌乱中她们怕伤及了镇民的性命,这才落了下风。

又因为不慎吸了油灯的气味之后,她们灵力无法使出,连逃走都不能,这才被抓住。

冷慕诗听得胆战心惊,同时更加的确认了心中猜测。

而这时,镇民们已经聚集了足足几百人,个个都尖叫着要他们滚。

弟子们不得不被逼得后退,一行人最终被镇民彻底驱赶出了城镇五里之外。

出城的时候,冷慕诗看到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独自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离开。

她看上去表情空洞麻木,但是浑身都透着哀伤。

夜哭郎感知到了什么,在她腰侧的袋子里面乱撞,冷慕诗按住了他,低声安抚:“莫急,我们夜里还会回来。”

一行人在距离城镇七八里远的林中歇下,大家聚集在一起发表想法,整合得到的信息。

他们甚至从死去的弟子身上,翻出了昨夜这些弟子们循着怨气去城外祠堂的时候,拿着的留影石,以灵力催动,得到了那几个弟子的留影记录。

记录很短,在只有月光的背景下,镇长口中描述的那群开荒的镇民,正聚集在祠堂中,对着里面的棺椁正在吸什么。

“是吸阳气。”游子疏看了留影说,“这群人在吸谁的阳气?!”

“那棺椁里面,难不成有活人?!”

有弟子说:“我就觉得这镇中的镇民都不对,他们……”

“他们身上,全部都没有生机。”冷慕诗说。

她本来还担心,如果她贸然说这些活生生的镇民都没有生机,要怎么说服弟子们。

但有了这留影,就好办多了。

冷慕诗说:“我在所有镇民的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生机。生机和阳气,甚至和能不能活着喘气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身上的灵力,就是生机演化而来。”

冷慕诗无法具体地给他们解释她窥破的天道,便只好说:“是我师尊教我如何辨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