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星洲是同一批拜入山门,拜入了同一个师尊的门下,同吃同住,一同历练和进阶,所以修为也不相上下,就连喜欢人也喜欢上了同一个,但是星洲从来让着他,连天音师妹也并没有跟他争抢。

易图完全将星洲当成哥哥,他是他的哥哥啊。

可是他们接到民众的求救,一众弟子急急下山,与其他宗门汇合在这里,还未等进入城镇,便被这凭空冒出的高阶妖魔兽截在此处,易图捧着星洲被利爪抓断的头颅,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

“啊――”他发泄似的喊了一声,不过是一错神的功夫,不过是一错神的时间,这一方小天地便沦为了人间炼狱,他的星洲人就这么没了,死无全尸!

“啊!”

易图如冷慕诗一样,解了外袍缠着手将头颅裹起来,他不能让星洲再被这些畜生给吃了,他要带着他回山。

就是此刻,他身后自天空中袭来遮天蔽日的血魔鸟,它们背生血红的肉翅,有着尖利的鸟喙和爪子、畸形的头骨和眼睛,看上去丑陋至极,其肉却坚硬如铠甲一般,刀剑不入。

星洲便是这样被偷袭,易图察觉到身后有风,已经来不及躲避了,血魔鸟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无法躲避,如星洲一样――

千钧一发之际,虚空处劈来一把大刀,刀刃撞在了这血魔鸟本欲去抓易图的鸟爪之上,居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金石相撞之音,刺拉拉地火星四溅。

虽然这一下并未能将那偷袭的鸟爪给砍下来,却将那血魔鸟生生撞得偏离开原本的目标。

不是别人,正是太初山四长老坐下孙武芳,少女再是勤勉,用这般重且强横的大刀,终究是勉强,她挥得出去,却收不回,眼见着惯力致使刀锋向下,就要活生生把易图的头给抡掉了,孙武芳惊得嗷一嗓子,“快躲开!”

易图原地一滚,下一瞬他方才所跪那地方,一把大刀深深地嵌入地下,甚至生生依靠刀气弄出了小范围的地裂。

易图惊魂未定,孙武芳抱歉地喊道:“对不住!”

接着她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刀背上踢了一脚,同时手臂上用力,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借力加上使力,总算是将这大刀给弄出来了,于是继续背着大刀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这大刀足有孙武芳大半个人长,是四长老弘盛仙君前几日才为她打造而成,孙武芳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可能拿不动,但是她师尊坚持说:“这是根据你本命灵根和性情所造,最适合你的重刀,本命武器是要降服和磨合的。”

于是看不出这大刀哪里跟自己这豆芽菜一样的体型符合的孙武芳,便今日扛着大刀上阵了,只是这玩意沉得要压死她了。

孙武芳冲进一群围困住弟子的阴犀魔鸟之间,弯腰低头,极速转动后背上的大刀,依靠这大刀的重力和强横得她自己也受不住的刀气,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陀螺、绞肉机,将那些上下翻飞的阴犀魔鸟都给绞得血肉横飞。

孙武芳想,这刀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这么使除了后背烫得厉害,倒报了她当时在魔族遗境被阴犀魔鸟啄成血葫芦的仇,那便叫它――斩仇吧!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转起刀来,虽然抵不上高阶修者的绝技,但一时间竟连高阶的魔兽也不敢伸出利爪尝试会不会被绞碎,而易图此刻也已经爬起来,将星洲的头颅胡乱绑在背上,提剑再度杀了过去――

冷慕诗挥手收起了因果镜,起身再一脚踢开了失去了头颅后开始适应,朝着门口摸索的天魔。

她将他一脚踹飞,撞在不远处的石壁之上,同时弯腰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腰身。

不过她很快便无碍了,天魔却没能爬起来。

冷慕诗手持骨剑苍生,在这魔宫之中大开杀戒,同时也通过搜魂,知道了一系列凡间的埋伏和布置。

冷慕诗捻纸成灵鸟,带着她模仿的冷天音的口音,将那些布置都送往各个门派。

各大门派为了劝说“冷天音”嫁给魔界帝尊,可是许诺了要满足她的所求,现如今就看他们是否说话算话。

天魔觉醒万魔复生,冷慕诗将这魔宫内外的尸体堆积成了小山,地面深深浅浅的石缝和沟壑之中,蜿蜒着浓稠的鲜血。

但这数量对于真的觉醒的魔的数量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前三次时间溯回,不仅修真界被屠杀殆尽,人间亦是血流成河,这一次最好的预估,便是能够护住人间便好。

冷慕诗持着大地之脊炼化的苍生剑,脚下血流成河,妖魔的尸体残肢堆叠、血肉模糊,她周身却未沾染一丝的血迹,喜服已经变为纯白的法袍,缥缈地在她身上流动。

她站在尸山之上,眉目间略带虚弱地眺望魔界深渊那头的人间。

她甚至能够跨越千万里,看到炊烟袅袅的人族在无知且安逸地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这一次如果还是不能按照她预想的那般顺利将天魔封印,冷慕诗便只能用唯一的办法了……

想起那办法,她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便不再看了,她跃下尸山,以灵火焚烧了这些血魔,有一些已经在她动手的时候四散奔逃,她并没有去追,因为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那个。

天魔真正的目标,甚至不是修真界那些难啃的骨头,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他们是情感最最丰沛的,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是供养天魔最好的养料。

冷慕诗已经将消息送出,但修真界到底人手有限,截杀侵犯人族的妖魔怕是根本不够。

她持剑默念了一声古语,接着苍生泛起了幽蓝色的灵光,她挥剑凌空一劈,阴风死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在她的面前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之中翻滚这黑云般的鬼气,有人不明所以,娇声怒叱,“何人胆敢窥视黄泉!”

冷慕诗手上再施力,那缺口顿时撕裂得更大,待到那处足以供一人通行,冷慕诗迈步走进去,瞬间周身阴气化锁缠绕而上,试图束缚她。

“竟敢私闯黄泉,给我拿……啪!”

“闭嘴!”

端坐炼狱台之上,几乎千百年来不挪屁股的鬼王,顿时跌跌撞撞地自台上滚了下来,周身鬼气散去,他一边咳一边朝着冷慕诗飞来,一巴掌把对冷慕诗出言不逊的鬼官给抽飞了。

“天君驾临……”他正欲下跪,被冷慕诗一脚蹬在膝盖上,踹得他站直。

他弓腰咳得像是一个将行就木的老头,气息不济宛如随时能够蹬腿,却连忙将试图缠绕冷慕诗却根本近不了身的阴魂锁给挥手撤去,然后不敢再说话,躬身等着冷慕诗开口。

要知道当年第一次溯回……他因为黄泉轮回被乱,多说了一句,一脚被面前这人活生生踹成如今这个鬼样子,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

此后他是半点不敢再怠慢,哪怕天君在人间反复溯回,这些年黄泉生死簿根本未能添上一笔,无生无死,他也不敢再多放一个屁。

“天魔觉醒,人族垂危,借你阴兵助修真界开战,你可有异议?”

这话他听了第四遍了,他敢有什么异议?

说来也是倒霉,他若不是半神之体,说不定能借着回溯也恢复,奈何他半神之体虽然现在被踹成了半瘫,却也终究和神沾点边,是不受溯回之力影响的。

“属下早已准备好了阴兵鬼将,此刻就候在忘川之中,黄泉必将举鬼族之力,助天君讨伐魔族!”

他话音一落,忘川之中水声哗啦,冷慕诗眯眼看去,便见各种刀兵器具和从忘川之中露出来。而手持这些刀兵的的阴兵鬼将,也从水下钻出,个个身披骷髅甲,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片目所及的忘川。

“阎素,你上前来。”冷慕诗很快收回视线,对他肝脑涂地般的宣誓毫无动容,抬手召他到近前。

鬼王做了几十万年的鬼界帝君,也就面前这人敢叫他名讳,也只有面前这人知他名讳。

但他自己对自己的名字都已经陌生,被点了名字,居然愣了片刻,才连忙朝着冷慕诗走过来。

他分明身高腿长,比冷慕诗高出许多,却因为不敢在冷慕诗的面前直腰,显得窝窝囊囊,到了她的面前也恨不能把脑袋塞自己裤裆里面,因为他太知道面前这人披着的人皮下面是什么,也知道这世间能对他生杀不眨眼的,只有这个人。

懂得畏惧是一个十分优良的品质,阎素从前就是不懂,才落得这半死不活的下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招惹这活天君,她不会对自己动手吧……

然后她真的动手了,阎素吓得顿时噗通跪地,那声音清脆的,但凡是个膝盖骨都已经碎八瓣了。

冷慕诗被他吓了一跳,微微蹙眉,不过按在他头顶的手却没有放开,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涌入了阎素的身体之中,将那些经年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伤处都一一抚平。

原本半神是很难受伤的,即便是受伤,也会很快痊愈。

但是若伤他的人是天君,那他的伤便除了天君本人,谁也无法治疗,更不可能自愈,凡间有两句话说得十分贴切,一句是君要臣死,一句叫做雷霆雨露皆君恩。

阎素本以为自己要千万年的日夜承受这痛苦的折磨,却没料到天君居然还给他治伤了?!

这属实把他惊得不轻,惊得他都大逆不道地抬头看了天君一眼,看不真切她的真容……

可她被灵光拢着的一点下巴,却莫名的让阎素几番心惊肉跳过后,咂摸出了那么一点点人味儿。

难道是溯回的次数太多了,做人太多回,她也沾染上了人味儿?

但那怎么可能呢……

冷慕诗很快收手,阎素不能自视,不知道自己那副痨病鬼的样貌已经彻底痊愈,他在冷慕诗离开之后缓慢地起身,长身玉立风姿灼灼,俨然一副睥睨桀骜的帝王貌。

于是黄泉之中畏惧冷慕诗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威压的小鬼们,和勾魂鬼官们,都纷纷冒头,震惊不已地围着尚未回神的阎素叽叽喳喳。

因为阎素平时其实不太严肃,也因为黄泉制度完全被阳间的溯回搞乱了,没什么正经工作,他对勾魂官们平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自己也因为伤难受得紧基本说话不大声,也不发火,所以众鬼对他很是亲近。

他们不是神,自然也在这几次溯回之中反复被重置过,因此并未见到过他如此风华正茂的模样,现在见到了,简直恨不能扒着他眼皮看看下面的黑眼仁是不是真的。

阎素一抖,把爬了一身的小鬼抖下去,拧着眉心,以一副睥睨众生不可侵犯的肃穆神色,回头对跃跃欲试要凑上前来的勾魂鬼官们说:“姐妹们,不是一直都想一起出去吗,凡间开鬼门限制诸多,没什么大意思,收拾收拾,把还在审的恶鬼锁好了,十八层地狱也加固下,今夜子时,本王带你们出去玩。”

本来对于鬼王突然变了样子,众鬼都有些瑟瑟,但他一开口,众鬼顿时便欢呼起来。

冷慕诗安顿好了鬼界,便再度以苍生劈开了阴阳界的门,却没有回魔界,而是照着在魔界搜魂得来的信息,开始一个个去捣毁魔族的埋伏。

只是人间走了一遭,冷慕诗也跟着虚弱下来,杀天魔操控的血魔,便如同伤天魔,对她来说,这也是自伤。

她没有选择跟接到她送的消息赶来的修真界众人碰面,毕竟她也无法与他们并肩作战。

况且她现如今还顶着冷天音的身份在魔界,冷天音则是被她关在碧岩窟,她水荫之力不觉醒,天魔四将不齐,少一员魔将,修真界便少一分压力。

冷慕诗回到了被她血洗过的魔宫,空空荡荡的,天魔的身体已经出了宫殿,似乎正在寻他的手下们,已经游荡到了魔界深渊的不远处。

冷慕诗将天魔的脑袋拿出来,塞在天魔的手里,然后站在魔界深渊的边上,唤出了因果镜,查看已经交战上的魔族与修真界。

鬼族还未到,需得入深夜鬼气最盛之时,才好出黄泉。

除去她提前除掉的,依旧有许多血魔在人族的边界蓄势待发,且只要天魔不死,这些血魔从属会持续不断地再生。

冷慕诗看着修真界各宗门的修士分批守着人族边境,这一次的交战,总算是有备而来,每一批也都出动了宗门大能,是完全能够敌得过魔族的,纵使魔族数量繁多。

只要熬到子时,鬼门一开,这场仗不会输。

冷慕诗看到了玄竹和游子疏他们,要收起因果镜的手微微顿住,身后这时贴上一个人,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向因果镜。

“何必白费力气,你这么在乎这几个人?”天魔接好了自己的脑袋,被斩头还是毫无障碍地接近冷慕诗,“你知道的,只要你跟我一起沉睡,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他嘻嘻笑得阴森,“到时候妖魔族也会销声匿迹,人族再也将不受侵扰,多好啊……”

只是天道沉睡,犹如生机源头被切断,这世间的一切会变成一潭死水,如失去泉眼的湖,终究会消耗殆尽,终究也会变得恶臭,鱼不能存活,最终世间还是会变成死气沉沉的最初模样。

善恶阴阳,因果轮回,都是相生相克,没了妖魔没了生机,哪还有什么人族?

只是相比于其他的办法,这个办法是这世间的生灵灭亡得最慢的一种方式。

冷慕诗没有回头,收起了因果镜,没有再去伤天魔,而是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魔界深渊的边上。

天魔一直在戒备她动手,激怒她得不到什么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觉得不公,他抵死不认。

他的壮大来自于她,凭什么她要厌弃他!

不过冷慕诗却没有如他所料去动腰侧的苍生伤他,而是在魔界深渊的边缘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勾起了嘴角,散去了面上一直拢着的灵光,显现出了她这一世人族身体本来的模样。

她眯眼转过头,眼中含着些许水雾,一副十分受伤的样子,同时调动了自己的神魂,感知了她尚且缝在天魔体内的那些魂丝,然后对着天魔凄然一笑。

“萧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冷慕诗不顾天魔愕然的神色,闭了下眼睛,双眸中的水雾便顺着脸颊滑落,她这模样倒是半点没了神性,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助又凄绝的小姑娘。

她说:“萧哥哥,你与我已经有了道侣之约,我也与你行了双修之事,可你却要娶我的妹妹。”

“萧哥哥,你若跟她成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说着,泪流满面地看着天魔,她被深渊魔气带起的衣袍,勾勒出消瘦脆弱的身形。

“你在凡间难不成还去做了戏子么?”天魔顶着萧勉那一张脸,看着冷慕诗半只脚踩在深渊之外,对着他疯狂落泪。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他“哈”了一声,“我看你是做人做魔障了,你想唤出那人族的意识?你可真是狂妄,人族何其脆弱不堪,我早就将他魂魄都融了,你……”

他正说着,却见冷慕诗突然跳下了深渊。

天魔连忙扑到深渊边朝下看,他自然知道天君的能耐,莫说这深渊之下的魔早已经被他引渡炼化成血魔,到人间为他制造恐惧和绝望去,即便这深渊之下当真是地狱是烈焰熔岩,也根本不可能伤到她分毫。

他正想嘲笑,却冷不防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正在挣扎,试图挣脱,天魔一愣,下一瞬他不受控制地跟着冷慕诗跃下了山崖――

他左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但很快又覆盖上,不过在他伸手将冷慕诗紧紧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左眼中的血色彻底消散。

冷慕诗和抱着她的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瞬抓住苍生朝着虚空一劈,他们便即刻回到了深渊之上。

冷慕诗收起苍生捧住怀中人的脸,看到了他眼中几世未变的温柔和深情,顿时笑出了声。

“哥哥……”她此刻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他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意识还在!

“哥哥,你听我说,”她推开萧勉一些,注视着他的双眼道,“就现在,感受他体内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她提起骨剑,幻化成匕首大小,递给萧勉,“那里是他的内丹,把他的内丹刨给我,我不能抢夺,只能是他自愿才能封印他,哥哥你需得快点!”

冷慕诗催促萧勉,萧勉却没有去接匕首,而是怔怔看她,还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

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贴着耳边一般在对他说,如同当年他幼时濒死的时候一模一样地蛊惑着他。

“别听她的,她根本不爱你,她都是骗你的,你意识既然存在于我的身体,想必你也知道了,她是天道啊……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包括你!”

“你靠着我的魔丹存在,若是你刨出魔丹给她,你就死了。”

天魔的声音阴冷邪恶,“她就是要你去死!”

第70章 给我杀!(你厌我恨我,只爱苍生...)

“哥哥, 你……”冷慕诗急着催促萧勉,萧勉却没有接匕首,而是直接捧着她的脸吻上来。

冷慕诗手按在他肩头想要把他推开, 可察觉了萧勉的颤抖,她便没有推开他, 甚至微微张开唇让这个带着急切和焦灼的吻, 肆无忌惮地加深。

冷慕诗被萧勉提着向后,一直压在地上,萧勉总算放开她, 冷慕诗便抹了一把嘴上的湿漉, 将匕首递给他。

“感受他体内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他会时常将魔丹转换位置, ”冷慕诗说,“自愿交出魔丹, 我才能封印他,封印他, 人族才能免受灾祸, 现在修真界已经和魔族开战……星洲死了。”

萧勉气喘不止地闭了闭眼, 脑中那一直歇斯底里的天魔之音, 在不断地蛊惑着他, 撕扯着他仅存的意识, 试图取而代之。

萧勉微微起身,接过了匕首, 看向冷慕诗, 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 下一瞬,身体里的声音尖锐得直接拔高了几个度。

“你可真是贱透了!她要你死, 你就去死?!她骗你的骗你的!一切都是骗你的,你在她那里连个蝼蚁都算不上!”

“她从一开始就是算计着要利用你,你在我的身体里没有消散,应该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她是天君,她连我这伴生了几十万年的共生体都肆意残杀欺骗,她会爱你?你又算什么东西!”

冷慕诗半跪着,紧张地看萧勉,萧勉垂眸迟疑了片刻,匕首的尖端,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挪动,却始终没有下刀。

耳边的污言秽语和血淋淋的残忍事实,让萧勉哪怕只有残魂,也体会到了椎心泣血的滋味。

左眼的血色再度弥漫上一些,萧勉听到天魔说:“别听她的,只要你不听他的,我还让你继续待在我的身体,还偶尔放你出出来!”

萧勉猛地扔掉了匕首,抬眼看向冷慕诗,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质问道:“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没爱过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骗局,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萧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痛苦,他质问着冷慕诗,咬牙切齿地问:“我或许连正经棋子也算不上,只是一步残棋,因为我根本没有如你所想,抵抗住天魔觉醒,所以当日在太初山你将我推下山崖,只是放弃了我对不对!”

他声色俱厉,萧勉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冷慕诗说过话,冷慕诗被他吼得愣住,眼中迅速闪过雾气,但很快散去。

萧勉近距离地,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冷慕诗看透他所有的想法,下一瞬柔情不再,一脚将他踹出老远,萧勉滚在地上按住自己的腰身,凄惨一笑,“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他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瞬间便涌出了鲜血,他双眼含恨地看向冷慕诗,额角青筋暴突,眼中逐渐被血色覆盖。

冷慕诗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颚,对上他快要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说道:“对。”

“你就是个废物。”冷慕诗说完这句话,萧勉眼中的完全被血色覆盖,天魔趴在地上笑得不可抑制,声音回荡在魔宫之中,如同来自幽冥地狱之中恶鬼的尖笑。

“果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发现没用就马上翻脸!”天魔从地上爬起来,以魔气扫去身上狼狈,满眼兴奋地看向冷慕诗,“怎么样,现在你的小棋子也已经碎了,你要怎么办?”

冷慕诗不理他,转身召出了因果镜,人族边界,各宗的修士倾巢出动,和血魔厮杀得正惨烈。

冷慕诗微微拧眉,看到了血魔比她预想的数量还要多,天魔便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欣赏着因果镜上的战况。

“我知道你又一次调了阴兵鬼将来助这些修士,可是没用的,”天魔说,“外面的不止是血魔,还有妖族,妖族本就衰败,在两月前就被我收服炼化,我将妖王的妖力抽出炼制了控妖丹,这还要多亏你在凡间修行的功法实在是好用。”

冷慕诗闭了闭眼,天魔的一切都来源于她,她会的他自然也全都会。她抬头看向了画面之中,她看到了太初上的那些她知道名字的和只是脸熟的弟子们,都在一个个地死去。

长老们结阵回护弟子,却根本抵不住妖魔大军自虚空和地上不断地出现,个个都是炼化过后的高阶,这么庞大的数量,怕是修真界撑不到阴兵来助。

冷慕诗深吸一口气,她看到朱蓉被一个生着尖利爪牙的妖狸撕扯得粉碎,那个羞涩灵动的少女,血洒大地的前一瞬,还因为杀死了一头魔兽而开心,她残破的半个头颅之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朱蓉!”撕心裂肺的叫喊,透过因果镜传来,冷慕诗却浑身一僵,她看到了冷天音居然也赫然在列!

“哦,好玩了,我的水荫魔将在这里,”天魔的轻笑声让冷慕诗也不由得浑身发寒,她明明让苍生把她藏在碧岩窟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醒来之后,知道她是水荫血统,会杀了她,”天魔说,“想不到啊,难不成你还真觉得她是你妹妹?哈哈哈哈――”

冷慕诗满面冷肃,回手召来苍生便直直地朝着天魔劈去,现在她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消耗天魔,这样能够令妖魔大军也稍稍衰弱些许。

不过到了此刻,天魔自然也不再坐以待毙,他也召出了骨剑,只不过他的骨剑名为炼狱,和冷慕诗的苍生狠狠地撞在一起。

魔界黑云四起,灵光炸裂在其中,正是一黑一银纠缠在一起厮杀不止的炼狱与苍生。

而人族的边界,修真界也看到了这异象,只是他们知道那浓黑的魔气来自天魔,却不知那清亮纯净的灵光来自于谁,现如今的修真界并无能够与天魔不相上下的大能修士。

整个修真界中阶以上弟子倾巢出动,除去各门中因不善战而坐镇宗门的仙长,所有人今夜都在死守人族边界。

只是这些涎水横流面容丑陋的妖魔们,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竭,血煞之气铺天盖地,冲天而去遮盖住了今夜原本的繁星。

各宗门仙长结护盾,在人族的边界连成了一个个无坚不摧的护盾,只是维系这护盾,需要大量的消耗灵力,仙长们便很难再分神护住弟子们。

而魔宫的战况也异常激烈,冷慕诗简直要化为一束闪电,手持苍生自上而下地贯穿天魔的头顶,在这一刻妖魔的动作略微迟疑,给了修真弟子们喘息的片刻时间。

冷慕诗持着苍生将血魔生生劈成两半,她的灵光法袍半点不沾血迹,骨剑苍生亦然。

她持剑落在地上,看向始终悬浮的因果镜,脚边是正在汇集的血流,和正在缓慢汇合恢复的天魔。

因果镜上,太初山的中阶弟子死了一地,被无休无止冲上来的妖魔践踏成了肉泥,她转移视线,看到佛宗赤金的护盾,可那护盾之上,血迹斑斑,佛宗弟子所剩无几,只余一个手持雷阵图的卜金还依旧满面肃杀地冲在最前面。

只是他白发被血侵透,一身经文袈裟被妖魔兽的利爪抓得宛如挂在身上的烂布,其上的真言阵已经彻底毁了,他便单手扯去,将雷阵图叼在嘴里,赤膊将破碎的袈裟系在了腰间被抓伤的,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之上,素来满目慈悲的佛修,抬起眼来,眼中竟满是杀戮到疯狂的血性和野性。

卜金咽下口中腥甜,再度抖开雷阵图,再引天雷滚滚而下,而佛宗身边的正是白天才损失了三十几个弟子的欢喜宗。

倪含烟长发披散,不复昔日的娇媚精致,一身红纱也不知是血染还是本就红得这般刺目,她在卜金抖开雷阵图的瞬间,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手持兽骨鞭借了天雷便朝着冲上来的妖魔兽抽去――

滋啦啦的声响和火花在半空中炸成了华美无匹的烟火,可是这并非是凡尘佳节庆典之时那代表祥瑞的光亮,而是一条条人命堆砌成的流光。

衍宗那些腐朽至极的老修士,素日以窥探天机为工作,一个个老得胡子拖地,仙宴和仙门集会专门爱仗着自己须发皆白倚老卖老。

但如今真的上了战场,天象盘便是一个个能够送入妖魔兽群再轰然炸开的最佳武器,只是这需得成倍的消耗灵力,衍宗的毕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和师弟因消耗灵力飞速的老成连腰也直不起的老翁,奄奄一息,眼中蓄上泪光。

他大叫一声,“魔族不守信诺,本尊跟你们拼了――”

说着便自虚空之中再成一批天象盘,这乃是修真界极难修成的以灵化物,还是一次这么多,若非如今大战,谁又敢相信衍宗这些素日总爱装着仙风道骨和神神秘秘的老顽固们居然有这种能耐!

天象盘在冲上来的新一波妖魔兽之间轰然炸裂,将许多低阶魔兽凌空炸飞,又给了修士们一点喘息的空间。

只是这以灵化物,到底是极度消耗的,衍宗的毕宿眼见着衰败下去,转眼便从一个冥顽不化贪生怕死推出女修去和解的老顽固,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腊肉干。

只是这时候,没有人会再觉得他贪生怕死大事化小,他背对着人族,面对着这些妖魔兽,三千多年的修为如此消耗殆尽,这是真正的英雄迟暮。

他是人族的英雄,甚至都不会被人族铭记。

冷慕诗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见太初宗游子疏被一个妖兽扫尾,凌空扫飞了出去。

他那断臂之上翳魔炼制的手臂被舍去,被妖兽的尾端尖刺扎得浑身都是血窟窿,却毫无停滞地站起来,雪灵的剑光裹挟着霜雪在这漆黑的天幕之下亮起,这是冷慕诗第一次看到他传说中的绝技,――雪刃霜风!

只见那本以尾端撞上来的妖兽生生遭了千刀万剐一样,突然动作一顿,接着轰然化为了石块,崩塌在众人的眼前。

也正是这个时候,天魔再度成型,他自仰着头看着战局的冷慕诗,心中怨恨至极,她对他太过绝情,斩杀他从不眨眼。

天魔自她身后提剑袭来,冷慕诗感知到了,却一动未动,纯黑的骨剑自她胸膛穿过。

冷慕诗嘴角流下了血,但是笑着回头看他,天魔没想到自己能够刺中她,神情愕然,但是下一瞬,他眉心赤色的符文一亮,血奴契约生效,他腰腹噗嗤噗嗤的被无形的血契生生戳出了十个血洞。

冷慕诗将身体内的炼狱骨剑震出去,看着跪在地上按着胸口的天魔,想起了萧勉当时对她说:“这血奴契约成了,哪怕我死了,我这具身体若是敢伤你,必将十倍反噬。”

她走向天魔,一脚将他踹趴在地上,再度抬起头,这一次看到的是影宗修士和阎素带来的阴兵已经控制住了妖魔兽的局面。

她微微松了口气,看向暂时修整的修真界众人,又看了看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提着骨剑炼狱,却不敢再贸然对冷慕诗动手的天魔。

今夜至少能够安然度过了,冷慕诗却并没收起因果镜,而是继续看着妖魔大军退去之后,原地休整相互扶持治愈的众人。

冷天音在偷偷地喂药给受伤的易图,游子疏和玄竹两个人相互疗伤,太初山是所有宗门里长老最多的,因此此次战斗,太初山弟子的死伤,相对来说是最少的。

阴兵不得逗留人间,很快又被阎素带回了黄泉,修真界无人撤退,彻夜守着人族边境。

这里距离人族有着一条天堑,有阵法万年阻隔,妖魔族不得跨越,只是现如今妖魔已经打碎了妖魔族与修真的大阵,倾巢而出,随处潜伏,若是不慎让他们跨过这边界,人间必将迎来浩劫。

修真界尚且伤亡至此,人族又何来的抵抗之力,一只高阶妖魔兽可灭一国。

宗门死去的尸身都被收殓在一处,并无人再能够将他们带回宗门,只能就近扔进天堑之中,也算是生于天地,归于天地。

而有尸身可扔的,还是好的,很多弟子都直接被妖魔兽踩成了肉泥,还有一些直接被吃掉了,根本无从可收殓。

他们艰难地胜了这第一战,却已经损伤了小半,若今夜妖魔军卷土重来,他们消耗至此,也不知能不能守住这边界。

“他那么爱你,你真的一点也没有爱过他吗?”天魔突然间在冷慕诗的身后开口,冷慕诗转头看向他。

两个人都虚弱下来,天魔混不在意,反正无论是消耗到最后,还是妖魔族被诛杀殆尽,天君这一次都不可能将他封印,除非他们一同被封,那这世间的生机便也就此断绝。

无论怎样,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因此他居然还有心情笑,“萧勉,你叫他哥哥哈哈哈哈哈,你个老不羞的东西,老得牙都不存在,还叫人家哥哥。”

他绕着冷慕诗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什么稀奇古怪的妖魔兽,“你说你……哈。”

“殚精竭力地骗一个人族,能有什么用,你有这精力不如用来骗我,或许不需多久,我就愿意再次交出魔丹给你封印了。”

冷慕诗沉着一张脸,本不欲说话,但是听到他这么说,不由道:“我嫌恶心。”

这回换成天魔沉下了脸,他被厌恶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每次见她这副样子说这样的话,他都会无比的愤怒。

“你凭什么厌弃我!你以为难道你就真的有人爱吗?!”天魔说,“对,你想让谁爱你,谁都会爱你,毕竟你是天君,可是有用吗好玩吗?他们是不是真心爱你,你自己又分得清楚吗!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去亲近一个生机之源,就像人天生喜欢明媚的天气是一样的,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比我强到哪里了 !”

冷慕诗瞬间闪身到他的面前,手掌扼着他的脖子,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天魔呼吸不畅,冷慕诗自己也喘不上气,嗓子火灼一般的难受。

“当然了,你也不爱他们,因为你根本分辨不清楚到底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你……”

冷慕诗简直要将天魔的脑袋活活揪下来,他却根本不怕,还在不知死活地说:“倒是有个人是真的爱你,我这具肉身的萧勉,三次溯回,你杀我的时候,他都有醒过来甘心受死,但是你哪一次都没有手软过……”

“这其中有两世,他甚至没有跟你说上两次话,就已经被我占据,但他依旧愿意为你而死,所以你才注意到他,想要利用他对不对?!”

冷慕诗看着天魔这么疯狂的样子,看着他因为窒息落泪,双眸血红的模样,像极了每一世萧勉甘心受死的样子。

她慢慢松开了手,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天魔按着自己的脖子,又说:“可惜啊,你还说高估人类的所谓爱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这一次跟他好了,甚至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他牺牲那么多,他却反倒不肯为你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