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错,任何人都有爱的权力,我们不能因为一个自己爱的人,就否决了他人的感情,瑶英想着,颓然道了句:“你走吧,我不会杀嫦娥,西王母派我下界,也不过是为了打探一个消息罢了。”

“你说什么?”裴司音顿时睁开眼,满目惊异,“西王母并未让你杀害嫦娥?”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激动,瑶英怔住,点头。

“快走,嫦娥怕是有危险,我替她算过今日会有一大劫,如若不是你,还会有何人?”裴司音忽然飘然起身,瑶英不明所以,却也跟着飞身而去。

*********

暖长乐将将坐定,主会场上便出现了一名穿戴斗篷的女子,她扬起手中的金质小牌,指了指端坐在上位的暖长乐,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身处下位的姬藤毒嘴上浮现一抹笑意,“除了我居然还有人敢挑战暖长乐,这可真真有趣。”说罢,便想上前围观,顿时失了耐性同虾兵蟹将们搏斗,一把青藤柳叶鞭使得出神入化,顷刻间便解决了同组的一干人等,遂起身飞往主会场,稳稳落在斜靠在椅子上的闻人怜生身旁。

“有好戏看了。”

闻人笑:“不是每个穿斗篷的人都似大姐那般彪悍,也许这个只是扮老虎反被猪吃。”

姬藤毒哼了一声:“结果尚未可知,你言之过早了罢。”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讨论这位神秘人之际,血鸢尾端坐一侧,一锤定音,淡笑道:“暖护法可接受挑战?”那声音优雅孤傲,俨然将自己摆在了宫主之位。

暖长乐抚摸着发丝站起身,向众人施了一礼,欣然应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新护法暖长乐本就为世人所不多见,今日一见,发觉端端是个大美人,好奇之余更有神秘人的出现,大家纷纷猜测这名女子是谁,可终是得不出结论。

金质小牌本就难得,多是历届比武逐渐积累而来,也只有持金牌的人有资格直接挑战上位者,如若赢了,自己便成龙成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输了,演武台上不计生死,下场定是相当难看。可以说这是不成功便成虾仁,一场赌局,无名小辈若想一战成名,这是最快的途径。

“宫主去哪里了,大姐也不在?”姬藤毒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他二人的身影,遂推了闻人怜生一把:“这里哪轮得到一朵花说话,快去煞煞她的威风。”

“你们女人真真难养。”

“特别是一群漂亮女人。”姬藤毒狡黠一笑,接着道了句。

闻人怜生瞧着她,轻笑出声,遂摇头无奈地站起身,收起折扇,缓缓走向血鸢尾。他的身形渐渐变得虚无,待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锦衣华服,俨然已经变成了闻人通天。没有了那把折扇,俊逸不减,更多了几分邪魅,饶是同样一张脸,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将他二人联系起来。

只见他信手拈来一只玉质茶杯,递给血鸢尾,微笑:“口渴了罢?喝杯茶吧。”说罢,将茶杯递与血鸢尾,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血鸢尾战战兢兢双手捧着茶杯,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憋了半晌愣是没敢说句反驳之语。闻人通天的名讳如雷贯耳,只是不多见人,对他不甚了解,可从传闻来看,他杀人不眨眼,看不顺眼之人管你是谁,杀了便是,莫欢多也不怪罪。这样的人,她不敢惹,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喝了口茶,呆坐在藤椅上,便也不敢再多话。

暖长乐缓缓落在演武场正中,穿斗篷的女子随之落下。

“姑娘莫不是生相丑陋,不敢见人?”暖长乐抚弄青丝,盈盈浅笑。整个主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在场之人当即晕倒的也不在少数。

“哼,废话少说,接招便是。”说着,只见她斗篷翻飞,两枚飞刀同时离手,直奔长乐而去。飞刀破空之声直指长乐,劲气所到之处空气中俨然被割裂了几道光束,暖长乐一手接过一枚,飞身而起将两枚飞刀重又投向对方。着斗篷的女子身形一滞,立在场内没了动作。

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闻人通天耐不住性子脱口而出,被姬藤毒瞪了一眼后便咳嗽了两声,连道:“好、好冷……”说着裹紧了衣服,擦了把冷汗。

暖长乐轻笑出声,又扬起下巴,挑眉看着斗篷女。

“看来我小瞧你了。”斗篷女忽然祭出一把长剑,转瞬间便出现在暖长乐面前。

长乐愣住,满目不可置信。只见那斗篷下是一张如玉的面孔,眉心三点朱红标示了她昆仑山掌宫仙婢的身份。

斗篷女趁此机会,长剑一挥,暖长乐突然反应过来,身形一闪,险险避过了一剑封喉的噩运,可肩膀却仍是被带出一道血口,鲜血涓涓流出,浸透了她的衣裳滴落在地,更是染红了四周围观人群的眼,群情激奋恨不得将斗篷女碎尸万段,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突破比武台的界限,只因尚武大会流传了几千年的法则——比武二人不计生死,任何人不得干预。

暖长乐面露惊惧,神色慌张:“你是何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着斗篷的女子嘴唇上翘,“你只需的明白,杀了你,我便是月宫中的新主人。”

“是玉帝派你来杀我的?”暖长乐听完,忽然变得不再紧张,释然地笑道:“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奉劝一句,可莫要被东华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才是真真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说罢,忽然飞身而起,黑色的裙摆随着旋转向四周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漫起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漫天飞舞的竟是金灿灿一束束繁盛的玉桂枝。在场之人眼神大多变得迷离,俨然一副沉浸在幻想中,飘飘欲仙不可自拔之象。

暖长乐嘴角浮现一抹轻笑,看着穿斗篷的女子在身下飘然旋转,神情享受,心下暗自嘲笑她不自量力。那天后宫本就是不祥之地,入主之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凭她一个小小仙官,竟妄想统领仙界,真真可笑。看着她,俨然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月宫的主人又如何?现在的天后,统领的只是十方寂寞,而不是天下苍生。

“这暖长乐在搞什么鬼?弄得会场里乌烟瘴气……”姬藤毒捏着鼻子,走到闻人通天身后,从他怀里摸出一把折扇扇着,好半晌才缓过气。

闻人笑看她道:“原来你也有梦魇?”

姬藤毒回了他一记白眼,懒得说话。

暖长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便是想结束了斗篷女子的性命,谁知地上那人长剑一挡,硬生生将她震出去好几米,还不待她惊异斗篷女竟能如此之快转醒,她的第二剑已经到了长乐额前。眼看便是要眉心中剑,这时,一缕紫魂突然出现,生生替她接住了这一剑。

第六章 水陆大会(5)

少昊抬手,示意她下去,女子立刻便禁了声。

“我就欣赏淡定的人。”少昊微笑,“我儿果是不教人失望。”

“容我长话短说,”莫欢施礼,面不改色道:“今日来,不过想问父君一句,玄彩可还活着?”

少昊不语,沉默了半晌,道:“不清楚。”

“不清楚?”莫欢皱眉,“当年她背叛与我,你同我说,已经就地斩杀,让我莫要再念想,怎的今日又说不清楚?”

“你已经长大了,”少昊笑,“你若相信我,便不会去掳了血鸢尾,而你今日会来此,便是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么说,她果真还活在世上……”

这时,空中飞来一只绿翠鸟,打断了莫欢的话,它径直停在了莫欢右手食指之上,叽叽喳喳了半晌,莫欢的眉头越拧越紧。

——绿翠鸟是藤毒的坐骑。

莫欢匆匆告辞,出了后院。

少昊抬眉,给云夫人使了个神色,后者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后院外,姬藤毒同莫欢会合后,绿翠鸟突然变大百倍,通身幽绿散发寒光,姬藤毒将将骑上翠鸟,回过头,身边空空荡荡荡,哪里还有莫欢的影子?

“呵,跑的真快,”姬藤毒笑,“是得快一点,否则,只怕是见不到她了……”

瑶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便是不清醒,只觉得全身呼吸一滞,待再能呼吸之时,自己已经浮出了水面。月朗星稀,和风吹拂,离子河畔的杨柳随风轻扬,好一派惬意之象。身上再不觉得痛楚,一切似是一场噩梦般,从未发生过,身上已经没有斑驳的伤口,没有了锁住琵琶骨的诛仙兽骨,双手如葱白可拧水,而她更是能清楚的看见眼前一切景物,比平常更清晰。只是身上满布血污的衣裳提醒了她,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她记得在昏睡前,自己似乎见到了紫宸。

瑶英游上岸,身上无一伤痕,可却心力交瘁,如死过一次一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四周人声嘈杂,从莲华殿那头传来,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

“听说血鸢尾大人要车裂昨日那名扰乱比武的女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哈哈。”

“这种极刑,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瑶英听着路人的对话,立刻觉得汗毛倒立,扰乱比武的女人不就是自己?自己现毫发无损站在这里,而马上要被处斩的人,又会是谁?瑶英心神恍惚,趴在岸边就着灯光打量着水中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满布血污的面颊,她立刻掬了一捧清水仔细的将自己清洗干净。水里,自己面上那颗独好完整的眼珠上布满了水汽,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这双眼睛她自然是认得的,每每紫宸都会用这样的神色盯着自己,以前不明白他是何感情,而此刻,感同身受一般,他的情愫如海水一般将自己充斥包围,心里抽痛竟比那凌虐更让她寒心。

紫宸……莫不是代我承受了所有的伤痛,而这双镶嵌在自己眼眶中清澈深邃的眸子,却是他生生剜下了自己的双目而给予自己的么?如此这般,她宁愿不要。自己承受过的苦痛,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别人再受一次,这样的情,她还不起。

瑶英跌跌撞撞,和着人群朝莲华殿走去。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血鸢尾站在殿堂之上,一身华丽大气的衣裙映衬得她面若星辰。她面露微笑,玄清月的侍女不日前同她说,只要在宫主回来之前杀死玄清月,那么宫主就算真的对那贱婢有好感,也顶多是伤心几日,终是寻不回来的,而自己,是宫主的宠姬,莫欢是断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想到这里,她笑得五官近乎扭曲,周身的鸢尾花开得如火如荼,竞相绽放。

一旁的闻人通天眉头微皱,实在不明白,处决一个犯人,她何来的如此兴奋?

“用车裂之刑对待犯人,是否过重了?”

“杀一儆百,若不能震慑人心,那刑法也是如同虚设了。”血鸢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听到闻人通天的问话,回答他的是大护法毕漓落,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此刻,连闻人通天都觉得寒冷。

这些女人是不是都疯了?姬藤毒不对劲,血鸢尾更加不对劲,就连毕漓落都如此反常,她从来没有对莫欢以外的事情关心过,何况,这次对付的只是一介凡人,而且是个弱质女流,他打心眼里觉得,她们是不是太郑重其事了?

当犯人玄清月被侍卫架上来时,四周接连起伏着几声惊呼,多是同情之意,众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闻人通天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被凌虐过的人他见了不少,可这个确是真真让他觉得恶心了,这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清丽可人的小女孩的影子?根本就是一团烂肉。得最谁都不能得罪女人,这可真真教人心寒,闻人通天想着,抹了一把冷汗。

四周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竟是可以相比白日的武斗大会。血鸢尾不无骄傲的扬起头,指挥着众人将五匹嗜血兽牵来,每一匹分列各方且五根绳子分别系着玄清月的四肢及头颅。玄清月扬起头,空洞的眼眶四下张望,虽不明白即将要发生何事,可她的行动间却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周身气息清寂,没有生气。

血鸢尾一声令下,五只巨兽收到命令,腾空而起。

“啊——”一声惨叫自玄清月的口中发出,身体被张扯到极致,却是不能立刻断裂,需得在空中停留许久,借以威慑人心。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大人也听着觉得是男人?”血鸢尾本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毕漓落倒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便立刻飞身而起,落在玄清月的背上查探了半晌。

不料,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她长剑一挥,似是发疯一般,同时五道剑气飞出,径直割裂了绳索然后穿透了巨兽的身体,天空爆出五朵绚丽的血花,玄清月的身子径直向下落去。那名女子立刻御剑上前,一手抱着玄清月,一脚将血鸢尾踩在脚底,血鸢尾惨哼一声,被二人压在身下,直直落入地上。

血雾被吹散以后,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相貌身材一摸一样的人。不同的是,一个眼眶内空无一物,一个亭亭玉立,毫发无损。

“怎会有两个玄清月?”

闻人惊异,毕漓落皱眉。

瑶英收起伏羲剑,将化作玄清月身体的紫宸好生安置在一旁,转而提起血鸢尾的衣领,抽了她几十记耳光,莲华大殿前静谧无声,只有空气中回响着一阵噼里啪啦声。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转折,血鸢尾面颊肿得如猪头一般,顿时花容月貌竞相失色。

“欺负我可以,欺负关心我的人,那便是触了我的死穴!”瑶英完全超越了临界点,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惹她如此生气的,便就是这朵鸢尾花了,说着两指直直插入血鸢尾的眼眶内,两枚眼珠直接在瑶英的手里化作了灰飞。

“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云霄,惊醒了众人。

“你们还愣着做甚,快上前将她拿下!”毕漓落大声道。

“不要动!”瑶英厉喝,掐住血鸢尾的脖子,“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便拧断她的脖子。”一众侍卫踌躇,不敢上前。

“血鸢尾救了也没用了,不必管它死活。”毕漓落冷冷道了句,血鸢尾立刻心头一颤,顿时觉得自己为何如此可怜。众人接到指令,立刻围了上去,瑶英御起伏羲,双拳难敌四手,怀里还抱了个血鸢尾,便是要败下阵来。

“都给我住手!”天空中突然一声厉喝,纷乱的莲华殿立刻安静下来,谁人都认得,那是宫主的声音。毕漓落暗道不好,一不做二不休,未免夜长梦多手中径直射出一道寒光,那一剑连着血鸢尾一起,穿透了她二人的心肺,瑶英不敌便是要倒在地上,手触碰到身边枯萎的鸢尾花,那些花儿立刻便成了紫黑色。

莫欢立刻冲上前,将瑶英搂在怀里,当下凝气为瑶英止了血。瑶英昏昏沉沉间,只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极其可靠的肩膀上,在他的怀里,自己完全放心的沉沉昏睡过去。

“毕漓落,你没听到我的命令么?”

毕漓落跪倒在地,冷冷道:“属下情急之下,未曾听见。”

“你为何想要置她于死地?”

“尚武大会扰乱会场,干预比武,这便是死罪,再则毁伤血鸢尾金身,罪无可恕。”

“好罢,今日我便说与你听,”莫欢转身,对着众人淡淡道:“玄清月是在暖长乐逃跑之后才上了演舞台,她本身便拥有金质参赛资格,如此便是算不得干预比武,再者挑战暖长乐之人逃离,依照规矩,玄清月便是新任重瞑宫护法,你们可明白?”

“……”毕漓落未置一语,跪在地上,帽檐挡住了面,看不见她的神色。闻人通天走下台去,探了探地上血肉模糊的人的鼻息,发现还没死,便径自背上了肩。

众人欢呼,山呼新任护法玄清月的名讳,今晚这台戏真真有血有肉,峰回路转,看得他们群情激昂,好不快活。

莫欢若有所思的看了毕漓落一眼,淡然道:“以后你便负责玄清月护法的安全,若她有事,我第一个便拿你是问。”说罢,立刻抱着瑶英朝殿内飞去。

“是……”毕漓落语气无力,有些无奈,遂施施然遣散了众人,回了宫去。

待姬藤毒赶到之时,莲华大殿前只剩下几滩血水,连半个人影也未见,错过了一场好戏,当下便气的直跺脚,仰天长叹道:“宫主你忒不厚道!”

刚想走人,便看见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径自冒出了一朵绿油油的鸢尾花骨朵儿,立刻转悲为喜,将那花儿连着周遭的泥土挖了出来,捧在手里,笑道:“在主上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死这么大的事儿都被主上给忽略了,你说你何苦来的?”说罢,开心的捧着花骨朵儿回了家。

*********

瑶英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紫宸呢?”

“莫要动,你的伤口还未愈合,”莫欢坐在床边,拿着将将洗好的丝帕,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淡淡道:“他有闻人通天照顾,你大可放心。”

瑶英不能安心,挣扎着要下床,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着的又是那身让人脸红的睡衣,立刻脸红到脖子根。

莫欢看着瑶英,幽幽道了句:“侍女替你换的。”说着,从架子上重又拿了一套衣裙,将瑶英抱在怀里,细心替她披上,遂轻松的将她打横抱起来,道:“外头天寒。”

“去哪里?”瑶英怔住,僵在那动都不敢动。

“你不是担心紫宸么?”

“……”瑶英心头一抽,想起紫宸,便是一阵难过,遂将头埋在莫欢肩窝里,任他抱着走进了别院。不同于正殿的清寂,别院里人头攒动,侍女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惨雾,凝重不堪。说到底,魔界之人伤人容易,救人倒是不甚擅长。

瑶英挣扎着想要下地,奈何却被莫欢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不要去添乱了,有通天在,阎王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瑶英不听,饶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屋,莫欢无奈,只得抱着她进了屋。

屋子里站满了人,见宫主驾到立刻便让出一条道来,闻人通天以及另外两名巫医围坐在床边,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清洗紫宸身上的每一片刀伤,而他的眼睛已经缠绕了几层厚厚的纱布,可还是能依稀看见点点血红。

莫欢将瑶英放下,她立刻便蹒跚着上前紧紧握住紫宸的右手,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温暖,脉搏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趴在床边大哭。莫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紫宸背上密密麻麻的刀伤触目惊心,也不怪她会哭成这样了罢。

“身上的伤多是皮肉伤,只是这眼睛……”

“把我的剜给他!”瑶英立刻神色激动,打断闻人道:“我的眼睛本就是紫宸的,他替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能再夺了他的眼睛!”

闻人恍然大悟,莫欢也猜到了发生了何事。闻人即同情紫宸,又揪心选情月,可是眼睛已经没有了,主子又怎能允许清月没了眼睛?当下便施了法术,让瑶英沉沉睡去,一切还是等二人伤愈了再说罢。

莫欢上前接过瑶英,便是要离去。

闻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血鸢尾呢?”

“不知道,”莫欢这才想起她,淡然道了句:“让她自生自灭罢,只要莫出现在我面前,也便由得她去了。”

……

翌日——

莫欢正打算给瑶英喂药,不料门外一阵嘈杂。

“宫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是玄清月的亲弟弟,我都不可以探访吗!”

瑶英正觉得和莫欢在一起气氛有些别扭,听出门外之人正是云漠,立刻如蒙大赦,讪笑道:“我弟弟来了,我想见他,可以吗?”

“记得喝药。”莫欢放下药碗,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多时小皇孙便冲了进来,可莫欢却没有再进来,也是,毕竟现在是重瞑百年一次的盛会,他定是最忙的,又怎可花费太多的心力在自己身上呢?瑶英如是想着。

“清月——”云漠径直砸在瑶英身上,瑶英胸口吃痛,浑身震颤了一下,云漠立刻闪开,悉心检查她可又有哪里伤着了。

瑶英回给他一个微笑,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好担心你,”云漠眼眶红红的,看着瑶英险些便是要掉下泪来,“我那天施了咒法,听到了她对你说的话还有她对你做的事,我便是着急得不行,立刻便嘱了紫宸去瞧你,还好你现在没事,否则我、我也不想活了!”

“是你让青容来救我的?”瑶英恍惚,遂怒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我,生生剜了自己的眼睛,他身上的伤都系我所赐,你……你怎可如此残忍?”

“那是他该做的。”云漠淡淡道了句,瑶英听不明白,想再问,他却是不看她,径直走到桌旁,拿了那碗药,递与了瑶英,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养好了身子,才能不负紫宸的情,不是吗?”瑶英泄气,伸手接过了药碗,是啊,他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又怎可辜负他一片苦心?想着,一口气饮尽碗中的汤药。

不多时,瑶英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片刻后竟全然昏死过去,本已大好的身子,此刻却是没了鼻息。云漠眼中星星灭灭,泪光闪烁,不是伤心的泪,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第六章 水陆大会(6)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清净天最低。而沙弥陀天则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不高是因得他与六欲天,夜摩天,化境天同处三十三天的中部,离政/治权力的中心离恨天尚有一定距离。不低则因这里有着天界最发达的水陆交通枢纽,上承碧海下引黄泉,将三界维系在一起,乘船去离恨天也不过几日的功夫。

可自从上界下令将枢纽移至六欲天后,树倒猢狲散,从盛极到萧条,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千百年来,此处污染严重,已经鲜有适合仙家修炼的洞天福地。如今大有一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态势,着实令人唏嘘。

慕紫记得,她下界的那日,风很大。她拖着五个月的身孕拎着大包小包,笨拙而又缓慢地走在仙灵道上,沿路皆是黄土,时不时有灰尘吹进眼里,疼得她看不清路。

她的夫君楚昭为了生计偷渡到夜摩天,她则留在沙弥陀天照顾他的双亲。自从年前一别,二人除了偶尔书信联系,就再也没见过面,而近三月他竟音讯全无,着实令慕紫担忧。自枢纽被废后,从仙灵道去夜摩天要走上一个月,而她却满怀欣喜,并不觉得苦累,只因她希冀着,前路迎接她的将是夫妻团聚。

到了夜摩天,慕紫并没有在楚昭所说的元君府找到他。元军府的管家听说她找楚昭,就警惕地问她是谁。

“我是楚昭的远房表妹。前日里去了沙弥陀天才知道楚府也跟着倒了,嫂子告诉我表哥在夜摩天元君府当差,于是我便来投奔他,想借他的府暂住些时日。”慕紫怀孕后法力全无,可防人之心较之从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出于本能的撒了个谎。

“半年前楚昭就得了上头提拔,你去六欲天找他罢!”管家闻言显得十分不耐烦,扔下一句话便匆匆将她赶走了。慕紫疑惑了,虽然楚昭信笺愈来愈少,可这半年来从未听他提起过被提拔至六欲天的事。她重返仙灵道,又走了月余才来到六欲天,这一来一去,慕紫的肚子已经隆起,时常要叉着腰才迈得开步子。可就算如此,她也舍不得扔掉从沙弥陀天带来的那几大包家乡零嘴,那些都是楚昭最爱吃的。

六欲天有着沙弥陀天往日的繁华,若不是路标不同,慕紫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沙弥陀天。她拖着笨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在拥挤的街道上,正不知何去何从时,便看到迎面走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楚昭,他的身后跟着一众銮驾,显然地位不菲。慕紫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退到一旁,并没有上前相认,而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一众人等招摇过市。

慕紫一眼就认出,那是白家的车驾。

銮驾上的女子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惊才绝艳。她的车驾上雕着玉白青鸾,青鸾曾是天君赐予白家的殊荣,昭示着白家幺女比之凤凰,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连她的名号,也与天家公主只差了一个字,白家幺女,号帝锦仙姬。

路旁的仙人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事迹早已传遍了上三天,不出三两句话,慕紫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楚昭被天君赐了婚,已经是帝锦公主的准额驸。这些事情,正巧发生在楚昭音讯全无之时。

慕紫突然明白了,为何这几月在沙弥陀天,人人看她都似乎欲言又止,眼中多少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有些是讥笑,有些是同情;讥笑她这个盗取旁人幸福的女人最终将被另一人所取代,同情她这个风光大嫁的大小姐,与公主一比,最终也许只能隐姓埋名过一生。

她该怎么办?撕破脸大闹一场?这符合她的脾气,但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悄然回沙弥陀天?她又无法甘心。

慕紫心中愁肠百结。她想起自己扬名离恨天之时,帝锦尚在襁褓之中,而如今,她却根本没法同帝锦相提并论。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通缉犯罢了。她曾经的名字,到现在还横在白帝的通缉榜上,独霸榜首。

当天晚上,慕紫住进了公主府旁的一家小旅馆。

在此之前,慕紫从来没有想过楚昭会离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昭时,她便从旁人眼中的鄙夷里看出来,他在家里很受气。

楚昭告诉她,“我是妾养的。”

他拖着她的裙摆,眼神坚定地说,“帮我。”

那神情,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