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慕紫在官道上救了楚夫人。而楚夫人不久前痛失了爱女,于是便将她收作义女带入府中,视如己出。乖巧温婉的慕紫一时间成了春风化雨的人物,一扫前日里大小姐逝去的阴霾。

那时的她将将及笄,正是大好的年华。而楚昭则小了她近两百岁,不过是孩提的模样,可她分明从他稚嫩的脸上读到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深邃,‘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一直盘旋,挥之不去。

从此,慕紫明面上成了楚昭的姐姐,暗地里却成了他的先生。她将自己会的一切都教给了他。从权术计谋到兵策战法,只要是她会的,她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

多年来,楚昭弑兄杀弟,将理论与实际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他的举一反三,着实令她欣慰。直到有一天,楚昭为了取得楚夫人的信任而亲手斩下了生母的头颅,那时慕紫就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碍了他的路,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像对待他母亲那样对待自己。

于是她成了他的妻,即将成了他孩子的母亲,妄想以爱的名义将他拴在身边。

可任她千算万算,这一天,终还是来了。

(二)

翌日清晨,慕紫寻思着,躲不是办法,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见上一面。便来到公主府前,这时,忽然见到楚昭的身影从路口一闪而过。慕紫大喜,正要唤他,却听从转角传来他兴奋的呼喊,“绿珠,这阵子委屈你了,等我和帝锦完婚,我定来迎你过门。”

绿珠?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慕紫愣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脑海中闪过一张人畜无害的羸弱脸。慕紫这才想起,绿珠是很久以前,被自己设计拉下楚夫人宝座的沈家小姐,她本是楚昭爱慕的青梅竹马。

“你真是我的小茉莉。我要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想来,是刚刚得知有了身孕的缘故,被唤绿珠的女子红着脸点了点头,捂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一脸娇羞。

她怎么没死?不仅没死,他们竟还有了孩子!

这时有路边的仙人经过,好奇地打量慕紫。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于是又拎着包袱匆匆折回去。

若说娶公主是为了平步青云,那绿珠呢?总该是真爱了吧?

慕紫忿恨不已,思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想她多年来兢兢业业为他打点好楚府的一切,助他登上了沙弥陀天的主神之位。他却阳奉阴违,将自己瞒得好苦。

“我能忍你屈意承欢讨好公主,却忍不了你将许给我的温存给了旁人!”

慕紫从小生活在深门大宅里,母亲教会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想要的只能靠自己,旁人一个字也信不得。她历来信奉一句话:属于我的,我自己守护;不属于我的,我也要他逃不出手心。

于是她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绿珠,说,公主已经知道你怀了楚昭的孩子,希望你知难而退打掉孩子,尚可留你一命。一封以绿珠的身份写给公主,内容相近,语气却委婉许多。大意是,临盆在即,求公主放了楚昭,还他们一家团聚。

她们在明,她在暗。只要把这两封信递出去,接下来就是需耐心等待,绿珠和帝锦鱼死网破。反正无论出局的是谁,她都可以渔翁得利。只要楚昭回到自己身边,她不会过问此间发生的事。他们仍会是最默契的搭档,最亲密的夫妻。

可这般计划临到实行之际,慕紫却放弃了。左思右想之下,慕紫还是决定回去。不为旁的,只为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可以暂时歇歇,多少,也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了一时可从长计议一世。毕竟肚子里还有楚昭的孩子,他能不顾夫妻之谊,却割舍不掉这分骨肉情。等她十月怀胎期满,法力得到恢复,再来夺回一切也不迟。

傍晚时分,客栈来了不速之客。绿珠笑得惨淡,在她的面前服毒自尽。

慕紫心中一凛,知晓有诈,便立即退房出了城。可城门外迎接她的,是精兵铠甲气势汹涌的侍卫队。侍卫队的最前方,就是慕紫心尖上的人,楚昭。

在他的身后,是公主的銮驾。帝锦坐在马车里,看不清神色,只听她语气平静,缓缓道:“就是她,意图不轨,刺杀本宫。”

楚昭坐在高头大马上,接过懿旨,朝慕紫一步步走来。

“绿珠死了。”

“不是我杀的。”

楚昭面无表情,显然不信她。

“我如何杀了绿珠,再同一时刻刺杀公主?”

“你是慕紫,你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慕紫牵起一抹讥笑,“曾经的我确实弄权善妒,可怀孕后便法力全无。我不否认曾动过恶念,但我不曾做过。你信是不信?”

楚昭叹了口气,“我信。”

“那你为何要信了公主的话来拿我?”

“因为我,也想要你的命呀。”

“绿珠不是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知道,”楚昭顿了顿,“因为,绿珠是我杀的。”

“什么……”

楚昭面上浮现诡秘一笑,慕紫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楚昭逼近她,扣住她的脖子,在她耳畔轻声道:“当日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便故意造了个绿珠出来,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引你出来,绝了你的后路。你知道,论权术阴谋,我未必是你的对手。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心软。于是,我只能舍了绿珠,再派人刺杀公主。”

楚昭摇了摇头,十分无奈,“慕紫,你变了。”

“我变了?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慕紫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你对我,可有过半分情谊?”

“你看,过去的慕紫绝不会纠缠于儿女情长,现在的你满脑子都是这些虚无的东西,”楚昭目光沉定,斩钉截铁,“没有。无论哪一阶段的你,都是我最厌恶的。”

没有,他竟说没有!

“哈哈哈哈,好,”慕紫一时间竟有些癫狂,“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但你从来没有看透过!世上仙人那般多,我为何独独看上了你?你认为我费尽心思,玩弄权术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这般对你,仅仅是为了报恩。”

“报恩?”楚昭神色复杂,摸不清她话中的真假,手下的力道却收紧了几分。

“我在洱海底沉睡了百年,是你日日的悲鸣将我唤醒,我教给你我所有的一切。论狠厉,你是唯一可以与我比肩的人,你我手中皆沾满血腥。最终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并不冤。”

“那就……一路走好。”楚昭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手起刀落。

“滚滚乱世,再无净土。如今你除了我,便可平步青云,再无后顾之忧。”慕紫昏过去前,看见他的双唇张合,他说,“女人太聪明,是原罪。”

慕紫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沙弥陀天,楚府的大床上。一切都似一场梦,风过无痕。

最终,楚昭还是没有杀死自己,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除了时常与她写信,他还经常来看她。他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公主盯上了你,我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将你手刃,然后偷天换日将你救下。照顾好自己,生下我们的孩子。”

“好。”

他们谁也没再提过去的事。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满足,毕竟楚昭终究还是没有忍心杀死自己,但越来越深的疑惑却像浓雾一样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侍女们总是来去匆匆,偌大的府邸,慕紫终日只能独自待在房里,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但又似乎都不一样了。脑海中闪过的一会儿是和楚昭昔日的种种,一会儿是他手执兵刃前来伤她的景象。

“听说少爷大婚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连夫人的房门都没踏进过呢。”

“可不是嘛,大婚之后少爷就去了夜摩天,也不知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跟谁种上的。”

“你不知道?这事可都传遍了。那日少爷给夫人下了迷药,又从市井中随意拉了个乞丐回来与她同房。他得多厌恶夫人才会干得出这等事哦。”

“夫人太可怜了,现在还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为个乞丐生孩子。”

“夫人可不傻,抢了绿珠小姐的位置,自以为稳坐泰山了,终究却被自己的夫君摆了一道。那乞丐不仅污秽,连脑子都是傻的,指着少爷的鼻子骂他放肆,直呼自己是白帝,那景象,别提有多好玩了。”

“那个疯子呢?”

“说来也奇怪,原本打算就地处死,没想到那人红衣一闪,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楚府废墟之上,两个负责打扫的老婆子说得正起劲。慕紫听得愣住了,连日来的困惑豁然开朗,可心里却憋屈得跟要爆炸了一样。

红衣乞丐?

慕紫心中一惊,想起一个传说。传说离恨天上的三帝之首白帝雪卿被天君赐了天劫,不知去向。同自己圆房的莫不是尚在历劫的白帝?慕紫终于想通了,六亲不认的楚昭留她一命并非出自怜惜,而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摸不准,当日那人究竟是不是白帝,若不是,他权当养了门偏房。若是,将来白帝追究下来,也能多块免死金牌。

“呵,我竟然阴差阳错,怀上了视我为眼中钉的人的孩子。楚昭啊楚昭,我只能由衷感叹一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简直丧尽天良。”

慕紫嘴唇咬出了血,却没有流一滴泪。

人生在世,只求随心所欲,可活在这世上免不了要违心。有苦不能说,有冤申不得,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外头的阳光刺目得很,她伸手挡在眼睛上。广阔的天空万里无云,可天大地大,却再也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可我就算逃不掉,却至少还能掌握最后一丝主动权。”

楚府后院是断壁残垣,从这里跳下去倒不失为一处好归宿。

第七章 君心似我心(1)

“你走开。”木子冷冷道。而雪卿非但没有让,反而更加往她身边挪了挪。

“你走不走?”木子怒目相向。而雪卿却满脸坚毅,露出从未有过的似孩子一般赌气的神情,一字一顿道:“不、走。”

“滚。”木子气极,一把推开雪卿,岂料她的手在碰到雪卿肩膀的那一刻就像被火灼烧一般。她猛地缩回手,便见指尖一片烧红,瞬间便起了两个水泡。

“你做了什么?”木子惊怒。

“我什么都没做,”雪卿满脸痛心,他连忙在指尖升起点点术法,隔了一步之遥为木子疗伤,“你看到了,并不是我想离开你,而是你我若继续在一起,便会越来越痛苦。你我身体一旦有接触,便会受伤。长此以往轻则重病,重则烟消云散。天君的咒,祸及魂魄。”

木子忍着痛苦,一脸狐疑:“你怎么没事?”

“我的力量在你之上,金木水火土五种极邢将全数应验在你身上,”雪卿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而我跟你在一起,不可能忍住不碰你。而这,就是我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哦?是么?”木子笑了笑,“编,继续编。”

她显然不想信他所说的话。

“我没指望你能立刻相信我,但我还是要说下去,”雪卿抬手间招来一名女身的影卫替木子包扎,一边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可我不想知道,”木子打断他,“我没兴趣再陪你玩游戏。”

“游戏?”雪卿蹙眉,“什么游戏?”

木子冷冷道:“听闻在上界,经常有一些上仙神尊或去下三界或去到凡间,专门寻觅一些有趣的,类似刺猬一般的女人。他们打赌,让她们刻骨铭心的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的甩掉她。若哪家女子最为肝肠寸断,最为可歌可泣,那么这位上仙或神尊,就能得到旁人无上的钦佩。”

“……”雪卿听完,沉默了片刻,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人?”

“是啊。”木子微笑,十分坦然。

“你……”雪卿张开双唇,却没有再往下说。他定定的看着木子,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我需要用那样的手段来获得旁人的钦佩?我是白帝,旁人对我的钦佩从来都是理所应当,我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呵,”木子冷哼一声,“谁知道呢?”

她当然清楚白帝不是那种人,只是在他这般反复戏弄下,那颗心已经宁愿什么都不相信,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愿意用无情的话伤他,只因她不想再让他靠近自己。

“除了这个原因,我有任何地方值得你喜欢么?我是个弃妇,我还有一个女儿。我同桑容郡主那样有良好家世的女子比起来,就像一株漂浮在沧海的浮萍,我有任何地方可以吸引到你么?我甚至,曾经一度想杀了你……””木子沉下脸,不再对他剑拔弩张恶语相向,只是很冷静的用淡淡的语气问他。

“你说完了?”

“嗯。”

“那么轮到我说了,”雪卿看着木子的双眼,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的确曾经是楚家的夫人,但你的女儿,也同样是我的女儿。”

“你知道了?”木子闻言,愕然瞪大了双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日。”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来找我?”木子眼中充满了戒备,“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我想你可能有所误会。木笙只是我的女儿,同你没有任何干系……”

“如果我说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信不信我?”雪卿打断她:“况且,不管木笙跟我有没有关系,只要她是你的女儿,我便会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小女子真是不甚惶恐,”木子洋装出一脸惊惧:“吾等区区贱民,怎敢得白帝垂青?”

“你能不能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那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木子微笑的看着他:“你反复欺骗我十年,我还得对你温言细语好生对待不成?”

“我会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如此。”

木子闻言,没有再搭腔,她挑衅的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雪卿伸出手,似乎想去牵木子的手,但他伸到一半,便又退了回去。他忍住想要触碰她的想法,只是尽可能的放□段,用能打动世界的温柔话语,道:“你表面冷漠,实则想对每一个人都好。若有人对你好一分,你必会十倍报还。”

“你从不服输,哪怕在绝境下也总有办法拼出一条活路。坚毅刚强,敢作敢当,你拥有许多女子没有的东西,但你也同样希望像寻常女子那般,愿得君心似我心。”

“你拿自己跟桑容相比,不觉得那很没意义么?若将她丢到陀螺国,只怕不出三日便尸骨无存。除去她的身份,她没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你。而你的身份,也未必就会比她差……”雪卿说到这,突然顿住了。

木子见他迟迟没有往下说,便催促他:“你怎么不说了?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雪卿低头沉默,他似乎在极力挣扎。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个故事很长,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那就不要说了。”木子闭上眼,将身体缩回被子里。她发现,她又开始觉得冷了。

刺骨的冰寒从脚底升到头顶,她明明觉得很冷,但她的额头却冒出点点汗珠,就连后背也浸湿了一片。极寒与极热交迫,木子已经痛苦到了极致。

“身上又开始疼了?”雪卿一脸焦急,却无从下手。

木子紧蹙眉头,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雪卿踯躅了片刻,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若在平常,木子此时定已火冒三丈,但这次在他走后,她反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那一张巨大的压着她的网突然消失了,连带着身上的痛苦一起,慢慢地化为无形。

到了后半夜,木子隐约觉得床边有个人在替自己盖被子,睁开眼才发现是二师兄顾霜尘。

“师兄……”

“你别起来,我知道你受了重伤。”

“你听雪卿说的?”

“嗯……”顾霜尘迟疑了一会,又道:“他当真是白帝?”

“他说是就是吧,”木子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你知道,人之将死,脑子不清楚也是时有之事,我们顺他的意,让他高兴也是好的。”

顾霜尘陡然瞪大了眸子,“可他不像得了绝症之人……”

“莫要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人,”木子打断他,随后从枕边摸出徨姒的舍利珠递给他,道:“这枚是顾徨姒的舍利珠,有了它,我们便可回扶摇山参加复试了。”

顾霜尘面露惊叹,“当真?”

“嗯。”

“那真是太好了。”顾霜尘接过舍利,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狞笑。

木子从未见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微笑中带着些许狰狞和邪气,与平时的他相差甚远。

“你不是顾霜尘。”木子冷冷道。

“你倒是聪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舍利珠已经在我手里了。”‘顾霜尘’大笑着扬起右手,打算一掌了解了木子。而这时,真正的顾霜尘恰好端着汤药走进来,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顾云轩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我在杀人呀。”顾云轩笑着,一掌击向木子。木子身上未见大好,但躲过他的攻击却是小意思。但她想不到,顾霜尘居然飞身而起,挡在了自己身前。

“啊!”随着一声惨哼,顾云轩一掌落在顾霜尘后心,他立时吐出一大口血花,溅了木子满身。

“师兄!”木子顾不得身上的痛,连忙去查探顾霜尘的伤势,见他并未有生命危险,这才放下心。

面前的顾云轩已经撕下了人皮面具,惊愕的表情在他面上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恢复到了那副玩世不恭风轻云淡的面容,“今天暂且放过你们,若你们还有命走出去,那我们扶摇山再见。”说完,他便闪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顾云轩到底还是念着顾霜尘与他有着血脉亲情,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几分势头,否则顾霜尘的命只怕凶多吉少。也念着他这份心意,木子并没有追上去。

看着身边陷入沉沉昏迷的顾霜尘,她不禁又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月宫中有一名仙子,因为偷吃了丹药而不得往生,终日被困在月府中。后来因受不了终日的寂寥,便化作了夜修罗,从此堕入鬼道不得超生。

她知人的*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就像月宫中的仙子一开始只是求长生,求得长生后又想要逍遥,就算她升上了上仙之位,如若欲壑难填,内心依旧会走向阴暗面,最终落入魔道,再难超生。

她想,顾云轩的下场,任何旁人插手,那都是不合时宜的。顾霜尘的仇,要他自己亲手去报。

天光大亮后,畦湟谷地的清晨是天下间难得的奇景。这里百年时间鲜少有人踏足,密林间少了戾气所带来的瘴气,便露出了仲夏时节绿树成荫的光景,倒不失为一处奇迹。

顾霜尘一个时辰前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点水,拉着木子的手一个劲轻唤:“秋寒小心……”

她只得不停同他解释,安慰他说:“我没事,顾云轩已经走了。”她说到一半,却发现他又昏迷过去。木子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刚劲有力,想必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休息得当,便能康复。

花了许多的力气才将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他的臂力,非常人能及。这样的少年天才,假以时日必能笑傲修真界。只可惜心肠太软,他日飞升天界,只怕也活得并不容易。

想起天界,木子唯有叹息。

下界凡人妖精,多是为了得道成仙才拼死修行,他们可又明白,清宫寂寥与高处不胜寒?

木子走出门,在后院里找出一架马车,随即掐了个法诀招出马匹,带着顾霜尘一起驾着马车踏上归途。

马车缓缓行驶在密林里,宽敞的马车内,顾霜尘依旧在昏迷。而驾车的木子倒是一派澄净,享受着晨光的宁谧。

说来也是奇怪,自雪卿走后,她的伤便不药而愈,仿佛从不曾发生。

她突然开始有那么点相信他说的话了。

“而你的身份,也未必就比她差。”

雪卿最后一句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已经知晓自己就是蛟族之王的四女儿,般杳沉舟?

木子等待雪卿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她等了许久,直到回到了扶摇山,都没有等来他的身影。

***

木子到达扶摇山时,已是第二日的凌晨。

马车停在扶摇山下,木子扶着顾霜尘走下马车,庄重古朴的山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沉,道路两旁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芒,暗得看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