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棚,看那木棚搭得够结实,江天就在茶棚前面停下车,叫楼易和小茹下来。

人还不少,除了几个挑着货郎架的生意人,还有一对儿疑似小夫妻的男女,男的长得很英俊,女的戴着斗笠,看不到容貌,不过,身段儿婀娜。

楼易打着呵欠,和媳妇在茶棚里找了个角落坐好,福儿那小妮子本来没精打采地,这会儿一下车,就乐得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把小茹放在底座儿里的小炭炉和瓷罐儿翻了出来。

“饿了?”见福儿可怜巴巴捧着瓷罐儿的样子,小茹失笑,小孩子就是容易饿啊,“好,我帮你热粥,你先吃点儿点心,好不好?”

小丫头乐得狠狠地点头,蹦蹦跳跳地冲过去找江天拿点心,小茹则把密封的瓷罐打开,搁在炭炉上,点燃了炉火。

茶棚的小伙计乖觉地给上了一壶热茶,小茹看了看茶具,居然还是宜兴的紫砂陶,茶叶也是阳羡贡茶,不由笑了:“你们掌柜的是宜兴人?”

“哟,客官好眼力,我们掌柜的前年才从宜兴来四川,本是投亲的,没想到亲人一时间找不着了,索性就在这儿设了个茶棚,来往客人多的时候,生意还不错。”

楼易趴在木案上,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媳妇用木勺搅粥,不过片刻,就香气扑鼻,小茹先舀了一碗给楼易,笑道:“霸王花肉粥,这霸王花是好东西,清心润肺,滋补养颜,你不妨多吃点儿。”

“霸王花?这名字够霸道。”

“是,霸王花所生长的地方,其它的花草都会被它挤死,的确是极为霸道的花。”小茹又给福儿盛了一碗,自己却倒茶来喝,到了人家茶棚,不喝人家的茶,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再说,正宗的阳羡贡茶,也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一家人喝茶的喝茶,喝粥的喝粥,一时安静下来,只是,楼易却忽然顿了顿,皱起眉头,侧了下身子,将小茹挡住。

“怎么了?”小茹眨眨眼,他们的确带了不少东西,不过,值钱的早在家里的时候,就让她偷偷卸下来了,现在车上的东西虽然多,可只是些处理好的野味,一般的毛皮,不算值钱,不至于碰上劫道儿的吧。

“那小子再看你…”楼易的话音未落,隔了一张桌子坐着的小夫妻中的男子,就悠悠然走了过来,一到跟前,就冲着小茹道:“请问,可以卖给我一包蛇药吗?我和我家妹子等一会儿要上山一趟,听说山上多蛇,本来打算进城买了蛇药再去的,既然在这里碰上大夫,就省得我们多走冤枉路了。”

“呃…”小茹惊讶地眨了眨眼,迟疑了片刻,还是把福儿叫过来,从她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盒蛇药,笑道,“这是我自制的,效果还可以,要是这位公子不嫌弃的话,请尽管用吧。”

那男子似乎对小茹让一个孩子带蛇药,而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的行为有些惊奇,不过,到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地接过来,拱手行礼致谢。

楼易却来了兴趣,对眼前这人挺好奇,笑道:“这位公子,相遇有缘,你们…兄妹不如过来一起坐一会儿,如何?”

“也好,我看快下雨了,反正暂时也走不了。”那男子点点头,半点儿不曾客气,很快,两兄妹就换了地方。

小茹拿了新碗,给这对兄妹一人盛了一碗肉粥,那女子将斗笠拿下来喝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姑娘的眼睛肿胀,额头上有两颗水疱,看样子竟是病了,不由皱眉道:“这位姑娘…”她拿起那女子的手,诊脉,迟疑道,“丹毒?可曾找大夫医治?”

那男子怔了怔,脸上有些泛红,咳嗽了一声,苦笑道:“不瞒夫人,我们兄妹几天前遇上抢匪,行礼都被抢走了,要不是我身上还藏着一点儿琐碎银子,别说看病,恐怕会饿死路旁…在下妹子生病,只有一个走访郎中给开了个偏方,说是到山上采一些蒲公英叶子,捣碎了涂在患处,自会痊愈…”

“这药方到没错,可是,你妹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只用蒲公英叶子,不会起什么大作用,这样吧,我是个大夫,身上还带着一些药材,若是公子相信我的话,就让我给令妹看看,如何?”

那公子眼前一亮,连忙点头:“感谢大夫,小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行礼…”

小茹摇摇头,避开两人的大礼,让福儿把药箱拿过来,也不写药方,直接从药箱里找了金银花,连翘,野ju花,黄连…等一些药,又翻出个新的瓷罐,让小伙计打了壶水,就在自己的炭炉上开始熬药。

看着小茹这一番动作,那位公子却丝毫不以为意,要是换了其他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随随便便在路旁碰到的人,更别说让人给亲人看病了,万一碰上了庸医,那不是要命吗?

一边等着药好,楼易眯着眼睛,忽然挑挑眉开口:“公子,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娘子是大夫的?”这人恐怕一开始就知道小茹是大夫,还打了免费看病的主意,要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过来要蛇药?

“呃…”那公子眨眨眼,咳嗽了一声,狡黠地一笑道,“在下本来是打算光明正大地过来求药,可是,在公门的人面前,不知怎么的,总有点儿不自在…”

第十九章 医书

更新时间2010-8-9 18:18:52 字数:2390

 不是吧,这人不但知道自己是大夫,还知道小楼哥是公门里的?

见小茹和楼易都是一脸惊讶,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显摆卖关子了,“说出来没什么出奇,在下的鼻子自幼就比较灵,刚才老远就闻见夫人身上带着一股药香,观夫人面色红润健康,不像个病人,再加上刚刚的一碗霸王花肉粥,在下就猜想夫人一定是个大夫,而且,这么热的天,夫人的手腕儿,脚腕儿都用上好的蛇皮包裹,显然常常进山,身上想必常备蛇药…至于这位公子…实在是因为在下识得您腰间的那块儿腰牌。”

听了这一番话,小茹失笑,瞅了小楼哥一眼:“小楼哥,等到地头儿的时候,你可把腰牌收好,要是让张氏她们认出来,我前几天辛辛苦苦每天晚上的忙活,可全都白费了。”

“咳咳。”楼易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睨了媳妇一眼,然后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公子,道,“小茹姐儿,你大可放心,我这腰牌,可不是随随便便抓个人就能认出来的…这位,不像公门中人,莫非,是绿林道上的哪位英雄?”

他这块儿腰牌,可不是御前侍卫的腰牌,是老爷子怕他出门不方便,专门给他的今上御赐的‘六扇门’捕快的腰牌,要知道,六扇门常和江湖**打交道,与各大门派都有些交情,一般江湖人,都不大愿意招惹六扇门,带着这块儿腰牌,碰上劫道之类的麻烦事儿的可能就小得多了。

楼易这句话说出来,那位公子没什么反应,坐在一边的女子,却吓得打了个哆嗦,小茹皱皱眉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药快好了,一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一拿回去照方抓药,一日两次,吃上五天,我再给你配一些药粉,每日涂抹患处,大概六天左右,我保你能痊愈。”

那位公子冲着小茹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转头看着楼易,苦笑了一下:“公子,在下姓张,名昭忍,字子悦。”

楼易一怔,一听这个名字,也不由吓了一跳:“原来是青城龙门派的张二侠…在下楼易,见过张二侠。”

“被逐出师门的不肖徒弟,哪敢称一个侠字。”张昭忍摇了摇头,避开楼易的行礼,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整个人看起来,似是落寞了许多。

楼易也闷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昔年龙门派有数的少年高手,如今落到半路遇劫,盘缠全失,不得不豁出脸面,向人求药的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遇见张昭忍,楼易的脑子里开始过他的资料,张昭忍成名江湖的时候,正是天下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张昭忍师出名门,身手也好,再加上时不时贴钱扶危济困,救助了不少百姓,出师不过半年,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声,听说,当年的四川布政使,王和,曾经和张昭忍的父亲订下婚约,想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却没想到,婚约订下不过数月,不知道为什么,张昭忍忽然被青城龙门派的玄虚道长,废掉武功,逐出师门,当然,别人不知道,楼易对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可是清楚得很,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全是因为这位张公子爱上了江湖上有名的女匪白月,按说,哪怕是张昭忍一时糊涂,爱上了个女土匪,凭他的身家地位,实在不至于被处罚得那么严重,倒霉的是,这白月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跺了龙门派左护法,玄雨的长公子一只耳朵,还差点儿把他弄成残废,这下子仇就结大了,再加上四川布政使王和也十分气愤,玄虚没辙,只好按照门规,将他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当然,玄虚还是心疼弟子,赶他走之前,偷偷给塞了不少金银,否则,张昭忍恐怕连现在这份儿光景都混不上了。

楼易叹了口气,看了坐在小茹身边的白月一眼,这就是当年纵马江湖的女匪?如今,可斯文多了,只是,这一对儿明显还不能修成正果,大概是还有心结在。不过,张昭忍行路如此谨慎,时时都注意四周,对官府也这般了解,恐怕,全是为了白月,恐怕,早晚得结成夫妻…

小茹到不知这一桌人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她和白月说了几句话,觉得这姑娘虽然不通文墨,不认识的时候,人看着有些腼腆,实际上,若得了她的眼缘,这人却是豪爽性子,为人大大方方的,挺合小茹的眼。

不一会儿,药好了,张昭忍亲自端了药碗,小心翼翼地送到白月面前。

一碗药喝完,白月脸上就露出喜色:“昭忍,我觉得脸上的患处不那么灼热疼痛了。”

张昭忍也是一喜,意外地看了小茹一眼,他虽然知道这位夫人是个大夫,却没想到,医术居然这般高明!

小茹到不以为意,笑道:“我的药材都是一等的,别处可不常见,等一下,我包一些给白姐姐用,只是,因为出门在外,我带的药材不多,恐怕不太够。”小茹这会儿到是有些后悔了,要是一开始听了婆婆的话,不把那些堆在车上的药材卸下去就好了…

“小茹妹妹说哪里话。”白月眼睛一暖,心里长叹,这些年世态炎凉,她见得多了,像小茹这样心善的大夫,可真不多见,这么想,白月犹豫了一下,从身边带着的货郎架上翻出一个油布包,递给小茹,笑道,“小茹妹妹,这本书,听说是华佗留下来的笔记,当然,这个说法不可考,不过,到的确是本不错的医书,我和昭忍都不是大夫,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了妹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小茹一怔,这算什么?奇遇?狗血了?不过,她看白月一脸诚恳,到不便推拒,有的时候,不承情也是会得罪人的,就道了谢,接了过来,轻轻翻开来看了看,却是大喜。

当然,这不是什么神书,但在这个时代,这本书绝对能排在医书的前列,小茹从小学中医,后来又是西医大学毕业,学贯中西,当然比这个时代的医生们见多识广,可后世的中医,对古代的医术了解很少,很多东西都失传了,而这个时代的医生,大多是独门秘传,想学可不容易,这些年,她也收集了不少医书,可多是街上就有卖的大路货,谬误多就不说了,编写的东西还没她自己知道得多,可这本两个拇指厚的书不一样,明显是好几代人细心为后人写的,从入门到高深医理,各类病例,应有尽有,而且,还有一段儿养生的口诀,看那意思,虽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却能强身健体,对人的身体大有好处。

小茹实在没想到,被逼着回家省亲,居然还能碰上这种好事儿,一高兴,把药箱里所有白月需要的药材,通通打包,笑道:“白姐姐,这次的诊费,您可亏了。”

“怎么能说亏了,你不知道吗?女人的脸可比命贵,若不是遇上你,说不得我的‘命’就没了,所以说,是我赚了才对。”

第二十章 祭拜

更新时间2010-8-10 11:19:00 字数:2126

 果然,大雨如倾。

小茹搂着已是双眼朦胧,迷糊昏睡的福儿,望着窗外的雨帘,总觉得这个时代,连雨水都干净清澈,可以直接入口饮用,这时天色还早,太阳却被乌云遮挡,茶棚的小伙计体贴地为众人掌上了烛火。

白月从货郎架中,拿出针线篓子,认真地,一针一线地缝补一件儿长衫儿,小茹看了她的手艺,忽然自信起来,她这个半路出家,还不是土生土长于古代的女子,至少在针线功夫上,比眼前这位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哎,白姐姐将来的丈夫,可怜啊!

不过,张昭忍到似乎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可怜,反而露出很得意的笑容,低头跟楼易窃窃私语,小茹的耳力虽不差,可也只勉强听见一句,“能穿上…白月亲手缝补的衣服,多有面子!”

白月却是把张昭忍的调笑听得一清二楚,眼睛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意,显然,她心中的良人,其实最近甚少与她有过于亲密的举止话语了,当然,表面还是嗔怒地瞥了一眼过去!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小茹和白月偶尔几句碎语,将自己到四川梅县探亲的事情说了,没想到,十分凑巧,张昭忍和白月居然就是从梅县出来的,这次欲到苏杭一带,当然,去干什么,他们没说,小茹和楼易也不至于交浅言深,追根问底。到是小茹有意无意地问了问高家医馆的情形。

“高家医馆啊?”张昭忍搓了搓下巴,想了半天,“啊,我记得了,是有这么一家高家药铺,不过,梅县最大的医馆是李远成李大夫的李家医馆,高家的药铺似乎生意不怎么样,最近连坐堂的大夫都走了。”

小茹一怔,皱了皱眉,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准备,毕竟,自家爹爹已经去世,张氏生的那个儿子,每天呆愣愣的,除了斗鸡玩鸟,根本不干正事儿,爹到是企图教导他医术来着,只是烂泥扶不上墙,教了几天也就罢了,那样的人,要是真当了大夫,恐怕会是所有病人的大灾难。

而小茹对张氏的女儿,自己的妹妹,到是印象不算深刻,毕竟,当年张氏严厉禁止她的两个孩子和自己接触,只是隐约记得,那女孩儿小时候到不错,活泼可爱,也很聪明,甚得父亲的欢心。

晌午一过,大雨终于停了,小茹和楼易笑了笑,与白月夫妻依依惜别,继续上路,古代不比现代,行路艰难,今日一别,很有可能相聚无期,坐在车里,望着白月依旧挥舞的手,越来越小的身影,小茹也不由有几分伤感,不过,这样的离别,她已是经历过许多,当年带着婆婆四处奔波的时候,也常常半途中遇到十分相得的朋友,相处过后,各奔东西,如今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面,到看得开了,不至于伤心难过。

马车终于进入四川境内,小茹隔着车帘儿,望着外面的青山绿水,精神大振,笑道:“果然是天下山水在于蜀。”

“至于嘛。”楼易哭笑不得,“先前没来的时候,我见你不那么愿意来这一趟的,怎么如今到是改了想法?”他大概以为,小茹是临近故乡,才看着山好,水也好。却不知道,小茹前世的时候——‘峨眉天下秀,九寨天下奇,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这样的说法已经是路人皆知,她也曾想到四川旅游,可惜,一直没能成行。

穿越之后,到是生于四川,可惜,身为女儿,又是孩子,她想要出门,可是千难万难,也看不到那如画风景,虽然后来行走多处,看到的山水,估计也不比四川的差多少,可当年执念,如今尚存心中,也难怪她兴奋开怀了。

——分割——

“就是这里。”小茹叹了口气,一手拉着福儿,倚靠在楼易身上,微微喘息。斑驳的石碑上,隐约刻着‘夫高庭,妻林氏,合葬于此’的红色字迹…

他们一路赶到梅县,却没有进县城,而是直奔高家祖坟所在的这名叫‘嘎啦山’的小山地。

“没想到,居然荒芜成这个样子了。”小茹叹了口气,当年高家虽然不是豪门大户,到也小有家产,高家的祖坟,当然收拾得很齐整,每年祭拜,小茹尚记得那肃穆庄严的气氛,可是,如今已经是杂草丛生,石碑斑驳,小茹还能够找到地头,也算是一件奇事。

“多年战乱,能保留下来,已经是大幸了。”小茹见楼易面色难看,低声安慰了几句,本来就是如此,战乱毁了多少家庭,他们高家的祖坟能够幸存,实在不容易。

楼易一语不发,跟小茹一起,开始拔除坟头周围密密麻麻的杂草,一直辛苦劳作了大半个时辰,这片坟地才算有些样子。

小茹拿出香炉,祭品,置于坟前,默默祷告,楼易也是叹了口气,屈膝跪下:“爹,娘,高家列祖列宗,我楼易得娶小茹为妻,必一生照顾她,尊重她,若违此誓言,天地不容。”

小茹一怔,楼易的话很朴实,可是,古代人对于誓言十分看重,说出之后,少有不遵循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自己其实真的很幸运,丈夫不错,婆婆更是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这个时代,有多少女人能像自己这样幸运呢?

拜祭完毕,小茹站起身,遥望着梅县的方向,苦笑了声:“走吧,纵使我真不那么愿意去,可娘的吩咐不能不听,还是得去见见张…我继母。”

楼易扬扬眉,伸手拉着小茹,下山。

梅县的县城不大,而且,小茹有小时候的记忆,所以,找到高家,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只是,当年的朱红大门,高高的门槛儿,如今已经落败许多,眼看着门前冷落车马稀,就连当年父母种在门前的两颗枣树,也不知去向了。

“哟,哪来的美人啊?怎么,想进我们家卖身做丫鬟,没问题,就跟着小爷怎么样?小爷保吃香喝辣…”

小茹正立在门前发呆,大门忽然洞开,里面窜出个油头粉面的少年,再听他这几句话,不由哭笑不得,这人,看戏文看得太多,走过入魔了吧,真以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就没人管?难不成,这简直白痴的男孩子…就是自己的那个弟弟?

第二十一章 相见

更新时间2010-8-10 18:23:25 字数:2385

 事情的发展,当然不像小茹想象中那么狗血,这少年只是貌似个纨绔一般说了几句调笑话,根本不敢动手动脚,楼易也尚且来不及发火儿呢,门里就走出一个须发花白,背也有些驼的老头儿,一把拽住了那少年。

“少爷,夫人吩咐,您三天不许离开房门半步,三天后夫子来考校您的功课,若不能过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头似乎极为头痛地拽着少年絮絮叨叨,少年却满脸不甘愿,“老刘头儿,你别多事儿,小爷最近手气很顺,等我赢了钱,回来给你买酒喝。”他毕竟年少,力气比那老头儿大得多,一挣,便脱开了老人的钳制,不顾那老人苦着脸大喊,挥挥手,眨眼就跑远了。

小茹愣了良久,见那驼背老人摇头叹息地向回走,急忙喊了句:“刘管家…”

老人听到叫声,十分惊讶,身体一顿,猛地回首,愕然看着小茹,过了好半晌,才迟迟疑疑地道:“茹儿小娘子?”

“老管家不认得我了?”小茹眨眨眼,笑了,“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老管家做得糖葫芦。”

她这么一说,隐约又记起自个儿尚年幼的时候,每一年过年之前,刘管家都做许多美味小吃,尤其是糖葫芦,做的最好,比街上卖的有味道多了,不但自己喜欢,娘也很爱吃,她们母女两个,经常腻在一起抢着吃,最后吃得太多,结果吃不下饭,就免不了被爹数落一顿。

那鲜红的糖葫芦,如今已经成了幼年难得的美好回忆…

“哎呀,真是小娘子回来了。”老人愣愣地瞪大眼,本浑浊的眸子闪烁着一点儿晶莹的泪光,嘴角却挂着抹不去的笑意,呢喃道,“小娘子已经长大了,长得真像夫人…就是这双眼睛,有些像老爷…快,赶紧的,赶紧进来…”

楼易交代江天带着福儿,把马车停好,就携着小茹,和刘管家一起进了院门。

高家的变化很大,还是那座四进的不算小的宅子,可是,昔年繁盛的花木,多不见了,院子显得有些落败,墙壁上石阶儿上染了青苔,以前,高家也有十几口子使唤的下人,如今,院子空荡荡的,已经没多少人气。

小茹心中感慨,以至于在大厅见到张氏的时候,难免有些走神儿,等到张氏冷冷淡淡地开口问了几句,路上平安否?生活可顺意之类的平常话,才猛地回过神来,记起让江天把婆婆准备的礼物抬来,奉上礼单,恭恭敬敬地给张氏见过礼。

不得不说,虽然小茹已经尽量精简,可有婆婆看着,毕竟不敢过分,三大车的东西,还是整整齐齐在院子里堆了小半个院子。

张氏看到这些礼物,尤其是上好的毛皮就有十六箱,狼皮,豹皮,熊皮,虎皮,狐狸皮,甚至还有貂皮,另外陈年好酒,处理好的腊肉,不少珍贵药材,样式别致的小首饰,新衣服,制成动物或者瓜果样儿的金锞子,银锞子,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市面上,千把两银子都是有的,一瞬间,眼睛就有些发直,此时才正眼儿看向小茹和她的夫婿。

一开始,张氏觉得小茹过得大约不好,出门穿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丈夫又着短衫,实在不像有什么身份的人,觉得她们小两口儿有可能是回来打秋风的,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一直琢磨怎么尽快把这前面留下的便宜货打发走…

可现在一看,感觉就大不一样了,小茹那身儿衣服,是上粉红,下乳白的琵琶袖儿十二幅袄裙,用细长的皮革束腰,宫绦上缀着羊脂白玉,样式极为新颖,而楼易虽然是一身短衫,可料子却是上好的料子,整个人看来,更是气度不凡,要按小茹的话来说,被国师公孙止调养出来的楼易,绝对能称一句,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张氏眼珠子一转,心里约莫想到什么,立即就显得殷切了三分,拉着小茹的手,大是做了一回慈母状,嘘寒问暖,看着比小茹的亲娘还亲三分的模样。

小茹见她这般,忍不住有些发愣,这张氏…也变了,岁月在她脸上添了痕迹,她还不到四十吧,看起来到有四十大几,快五十岁的模样,只眉宇间,多少还能看见年轻时的风情,其实,张氏以前很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迷住自家爹爹。

见到张氏这般市侩的嘴脸,想起七年前,这个人虽然对她不好,可是风华气质还是有的,为人也带着些许天真女儿气,见了那落花,也会伤春悲秋,遇见过路的乞丐,虽是不屑,却也愿意施舍几个铜板,对那高门大户,做不到不卑不亢,最起码也没有卑躬屈膝,可是现在…两种态度,一冷淡一热情,转变得居然这么快,小茹低下头,皱了皱眉头,她难得厌恶个人,却对这个继母连面上的喜欢都很难表现出来。

“小茹姐儿,姑爷,你弟弟现在正在房里温书,准备参加明年的院试,岑夫子说,他的学问是尽够的,哎,娘就指望着誉儿明年能考个秀才,将来也能博一个功名,来,先见见你妹妹吧,刘妈,快去把云姐儿叫过了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湖色袄裙的姑娘走进门,小茹一抬头,第一反应,就忍不住撇嘴,,她记得自己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两岁,今年也十八了,可是长得极为纤细柔弱,个子也过于娇小,虽然这个时代有许多男人喜欢纤细小巧的美女,可那大多都是妾和奴婢,当家主母,还是要大大方方,生得端庄,体态丰满才是…更有甚者,自家这位妹妹,居然还裹着一双只有巴掌一半儿大的小脚。

心里不免有几分讥讽,张氏也是傻的,自己的姑娘怎么能养成这副德性,她是不是和亲生女儿有仇啊!

事实上,夏朝立朝以来,新皇曾下令,严禁妇女裹脚,当时许多自以为是儒学正统的老学究曾大加反对,可是新皇一句话——你们谁反对谁就去裹一裹试试,就全消停了,当时,小茹对新皇帝其它的新政决策都不大懂,为有这一条,心里甚为感激,可是,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没把脚放开的人家!

高云在张氏的指点下,跟小茹问了好,也略说了几句话,为人很呆板,也透着股子小家子气,小茹的印象里,以前的高云好歹有点儿活泼劲儿,也算是个机灵姑娘,现在,可看不得了。

小茹淡淡地和妹妹继母说话,面上也算过得去,但那股子冷淡,相信张氏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可是,就算如此,她面上也丝毫不变,对小茹表现得甚为亲热,这表面工夫做的,到是很不差,她这种本事若能用在生意上,也许,高家也不会落败得如此之快。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地说着话,结果,还没到晚上开饭的时候,刘管家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气喘吁吁地呻吟道:“夫人…夫人不得了了,少爷,少爷他和李家的公子打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救人

更新时间2010-8-11 16:06:11 字数:2218

 小茹一听是自己那个庶出弟弟有事,不大想管,心里多多少少尚有些幸灾乐祸,可是毕竟宗族长辈们还在,整出祸事来,丢的是高家的脸面,楼易还是拉着她起了身。

小茹,楼易和张氏跟着刘管家赶到梅县最大的酒楼——香兰居的时候,场面正闹得厉害。

香兰居临水而建,风景甚好,有不少文人墨客到此吟诗作画,也算是个风雅所在,不过,此刻酒楼里的客人已是四散而出,只有几个喜好看热闹地立在门前指指点点。

小茹曾见过一面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誉,正和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把香兰居的二楼折腾得不轻,许多桌椅茶盏都打坏了,就在张氏吓得面色青白,喊着想冲上去阻拦的时候,高誉一甩胳膊,挥手把凑在身边劝说拉架小伙计给推下楼去。

扑通一声。

一大群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可怜的被殃及的小伙计一头栽进河里,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就不见了踪影。

气氛顿时凝滞,就连高誉和那位公子都停了手,张氏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呆愣愣地咕哝:“死人了,死人了…”

只是,岸上一堆人,没有半个想起要先救人,全呆愣着,还有几个虽然焦虑,凑到河边张望,可全不敢下去。

楼易撇撇嘴,呲了下牙,忽然纵身一跃,一手拽住一把岸边的柳条,深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小茹心里一惊,她记得小楼哥可不会水…不过,她心里的惊忧还没有怎么浓重,不过片刻工夫,小楼哥已经一手拎着那个伙计的衣领,一手拽着柳条,跃上岸来。

楼易啪一声,把小伙计扔到岸上,抹了把脸,吐了口水,冲着小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茹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高誉缩头缩脑地偷偷摸摸下楼,一出溜,就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工夫,溜走了,不由得暗暗皱眉,冷哼了声,这人偷溜的功夫到是不错,只是,这般没有担当,张氏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相反,那位和高誉打架的年轻公子,却一下子回神儿,猛地冲下楼,一脸焦虑地凑到那小伙计身边,先是试了试鼻息,不由吓了一跳,脸色煞白,愕然:“没气了…没气了…”

“不是吧,死人了。”

“要不要叫衙门的人过来。”一大堆人围着叽叽喳喳,说得那与高誉打架的公子脸色更是难看,显然,这人还年轻,根本背不起一条人命的重量。

小茹暗暗叹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她是个大夫,总不能眼瞅着这些人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救人,白白让一条人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吧,举步走过去,冲楼易道:“小楼哥,你看看他的口鼻里有没有水或者泥污,有的话,帮他清理干净。”

楼易点点头,利索地掰开小伙计的嘴,将他口中的泥污都清理出来。

小茹掏出方手帕递过去:“裹着手指,把他的舌头拉出口外,撕开他的前襟…”小楼哥很听话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做完这些,小茹也上去帮忙,推着那个小伙计,把他的腹部搁在小楼哥的腿上,伸出手,在他背部平压…

“吐水了,快看,吐水了…”

一大堆看热闹的人,眼瞅着那小伙计一口接一口地喷水,都是大奇。

“还是没气?”楼易见水都吐出来了,可那小伙计依旧没有呼吸,心里也不由有点儿焦躁。

旁边已经有人叹息着要去找地保,通知衙门的人了。香兰居的另外几个小伙计已从抽泣变得痛哭失声,酒楼的老板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造孽啊,真是造孽…”那老板一看见伙计面色青白的模样,苦着脸摇头,“这周家的二小子要是死了,我怎么跟老太太交代。”香兰居的伙计们都是本地人,尤其是落水的这一个,跟老板还沾亲带故,周家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他一个小孙子,这要是万一出事儿,人家老太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茹到是始终心平气和,让楼易将人倒过来,她自己亲自动手,开始给那小伙计做胸外心脏按压。

这一回,效果很明显,刚按了十几下,那小伙计就呻吟一声,咳嗽出来。

小茹松了口气,那个跟高誉打架的年轻公子,脸上也露出狂喜之色,重重地给小茹行了一礼,高声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了。”

这时,地保已经带着几个衙役赶了过来,小茹看了张氏一眼,对楼易低声道:“事儿不宜闹大,我再不待见张氏他们,高家的脸面还是要顾的,至少,咱们在的时候,不能出事儿。”

楼易点点头,自走过去跟一帮衙役们商量,以他的身份,偷偷出示了大内侍卫的令牌,很快就把人打发走了。

张氏见人醒了,自己儿子也不在这儿,立即就变了脸色,一甩手,转头就想走人,可是,已经回过神儿的李公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先是帮着把周小二抬进酒楼里休息,一转身,就阴沉着脸,拦住张氏的去路,冷冷道:“你的宝贝儿子毁了我表兄的折扇,你看看,该怎么办吧!”

张氏一怔,脸上大怒道:“你打老娘的儿子,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小茹一看,楼易刚把衙门的人打发了,这边居然还要纠缠不清,周围又一堆看热闹的,冷笑了一声,凑过去,冲张氏道:“继母,高誉可马上要院试,若是坏了名声,对他的考科举可有大碍,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有出息,好好想想吧。”

小茹的声音冷漠,话也不好听,可一想到儿子,张氏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怯意。小茹冷看了她一眼,转头道:“李公子,我们还是先坐下来慢慢说,若…舍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小妇人代他给您赔礼了。”为了个不知所谓的弟弟给人家赔礼,小茹心里一阵膈应,还不如给自家父母上坟完了就走人呢,何必来见这些无所谓的人,真是自找麻烦。

李公子显然对小茹救了那伙计心存感激,也就叹息着点了头,一行人干脆也不换地方,楼易给老板赔礼道歉,又付了损失费,还有给店小二的药费,就进了香兰居的二楼厢房。只是,楼易掏钱的时候,张氏看着一大把银子流水似的分出去,心疼的不得了,暗自咕哝着,“凭什么李家的那小子不出钱,明明是他的错。”

小茹不由翻了个白眼儿。

第二十三章 折扇

更新时间2010-8-12 10:47:03 字数:2452

 楼易一身湿漉漉的,小茹怕他着凉,本来打算让香兰居的掌柜找套衣服给他换上,不过,楼易身上带的琐碎东西太多,实在不方便,只用干净毛巾擦拭了下水渍,也就罢了。

“看看吧,这就是你儿子做的好事儿!他故意找茬,弄坏了我表哥的扇子,你说,怎么办吧。”

众人刚坐稳,小二给上了一壶热茶,只可惜,茶水下肚,并没有消除多少火气,李公子脸上挂着一层浓重的怒色,气冲冲地将一把折扇展开,甩在桌子上,那折扇扇骨上已经有一些细微的裂痕,本平滑光泽的白扇面上,也浮了一层油光污渍。

张氏见李家公子的脸色难看,也板起脸,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一把破扇子,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想要,我赔给你十把都没问题,可你伤了我的誉儿,我跟你没完…”

“你…”那李公子闻言更是大怒,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张氏的鼻子气道,“你,你这人真没见识,这是杭州芳风馆的极品百骨扇,镇店之宝,不是一般的扇子,每年只制作有数的几把进贡御前,民间流传甚少,我表哥纪茂在芳风馆求了两年多,洪老板才勉强答应给他一把白面的,你以为这扇子得来很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