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孟妮儿,准备…”

“等等。”——小茹刚一抬脚,打算进手术室,就被一个虽然有些迟疑,却冷漠非常的声音叫住,小茹回头,就见高然从唐大夫身边走过来,轻声道:“大夫,我,我可不可以旁观?”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礼,一向冰冷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无措,“在下对华佗神技…很好奇。”

小茹怔了下,随即不在意地点点头,“晓燕,帮他换衣服消毒…进去之后,你只能看,不能开口,要是想吐的话,也给我忍住。”

高然这么一提议,小茹倒是想到了,万一以后,她会华佗神技的事情传开去,那来找她治病的,很有可能不光是女人和孩子,还有成年男子,当然,小茹是大夫,自不会在乎什么,可这个时代,哪怕一切准备工作都可以交给助手做,动手术时,除了创口,实际上不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是,让她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几个时辰,还是多有不便,如果把手术之类的传播开去,多些大夫会做,她的麻烦就少多了,以后男病患可以让男大夫处理。

就算培养一个能独立上手术台的医生需要时间,那在手术室里,多一群医生旁观,她和病人算不上独处一室,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闲话儿了。

不一会儿,高然就一身素白,戴着口罩手套,跟着晓燕走过来,小茹一摆手,一行人冲进手术室,随即,大门没有丝毫迟疑地闭紧。

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多久,估计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唐智明与那位妇人已经急得满院子乱转。

那妇人伸长耳朵,拼命地探着身子,可惜,除了一些零碎的,不知道意义的命令语言之外,一片静默。她也只好闭着眼,默默祈祷,估计漫天诸神都让她劳烦了一遍。

唐明智老大夫倒还算稳重,只是,他也对小茹所谓的华佗神技十分好奇,只是他年纪大,辈分高,实在不好跟自个儿徒弟似的开口要求去旁观,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了。

这个手术理所当然地进行得极为顺利,小茹轻轻松松地做完,打开手术室大门,交待孟妮儿和晓燕把刚做完手术的孩子送入暂时做病房的一间偏房儿里,眯了眯眼睛,笑道:“没问题了,现在麻醉还没过,得先在我这里呆几天,这样吧…大嫂,你五天后再来接人。”孩子体力弱,还是多观察几日,万一伤口感染了可麻烦。

“这就好了?”唐智明眨眨眼,凑过去检查,果然,那孩子虽然睡着,但是脉象平稳,身体康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不由得竖起拇指,笑道:“哎,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不服老不行了。”

“说什么老,唐老爷子身体康健,我们小辈儿们可还靠您指点儿呢。”

唐明智抚须而笑,笑了半天,才发觉自家徒弟怎么不在:“咦?高然呢?”

小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转过头去,故意装作看不见唐老爷子的惊讶。

这时,那妇人才猛然回神儿,几步奔过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见他面色不错,眉头舒展,睡得很香甜,气一松,身体软了软,差点儿一头栽倒,等小茹摇摇头,向老爷子告罪一声,起步往外走,打算去洗个澡的时候,才兴奋地大叫了一声:“神医,大夫,您真是女神医!”

小茹脚步一顿,却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多少激动,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被人称为神医,还有人送来‘妙手回春’的牌匾的时候,那时,自个儿可是激动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做梦都能笑出来,现在就不行了,得到的赞誉多了,也就不再把这些当回事儿。

远远看着小茹走开,高然才从墙角阴影里窜出,猛地扑到花池边大吐——唐明智吓了一跳,“阿然?”

简直把隔夜饭都吐了干净,高然才喘息着站直了身子,他的脸依旧板着,神情也冷冰冰的,可是,周围的人包括他师傅在内,全都忍不住笑了。连那个一直担心儿子的妇人,也抿了抿嘴儿。

晓燕把病人送走之后,顺便给高然端来水和毛巾,想了想,笑着安慰了一句:“您表现算不错的,当初孟妮儿跟少夫人学习的时候,整整三个半月,见着肉就吐。”她是学着解剖缝合老鼠和兔子,不是真人呢。

高然沉默了片刻,也不顾这些大笑声,更不理会晓燕那调侃式的安慰,只看着自家师傅道:“我留下,学华佗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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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姑母

小茹的药铺和医馆,拜大嘴巴的唐老大夫所赐,还没有开张,就已经名盛京城,寻来找她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还很简陋的医馆,可以说得上是门庭若市了。

现在,小茹万分庆幸找了个尽心负责,还挺有能耐的坐堂大夫,这些日子,因为没遇见外伤急症之类需要手术的病患,所以,根本没劳动她出手,所有病人,高然一个人包办。连楼易因为天气骤然转凉,所以风寒感冒,都是找他开了药。

楼易与高然居然相处得很不错,这一点儿,小茹实在没有想到,一是高然对着什么人都一副很冷淡的模样,活像别人欠了他十万贯钱,正常情况下,没哪个男人愿意对着一张冷脸吧,而且,楼易表面上温文有礼,实际上,与人相处很有分寸,向来不与人深交,要不然,他这么多年,真正的朋友也不会只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丁峰了。

偏偏,楼易居然能顶住高然那张冷脸,硬是区区数日,就从楼易开口,高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予理会,转变成楼易只要开口,高然别管做什么,都会乖乖停下来倾听,虽然可能不会搭什么话儿,但是,这样的表现让唐老爷子看见了一回,惊得差点儿摔了他最喜欢的鼻烟壶。

要知道,唐老大夫可是高然的师傅,他的话高然都一向是爱听不听的,对着别人,竟然学会听话了,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要不是了解小茹的为人,对她的眼光也算有信心,他甚至想怀疑小茹家的相公给自己徒弟下了蛊。

说起来,明明前段时间所有人忙得后脚跟不着地,楼易不到夜深不见人,公孙止老爷子更是一次也不曾来过,可这几日,所有人似乎都闲下来了。

公孙止老爷子天天来家里喝茶,偶尔碰上唐老大夫,俩老头还挺有话题可聊,经常一杯茶,一盘棋,就能下上半天,而小茹家里那舒服的软椅沙发,已经让唐老大夫顺走了两个。公孙止老爷子倒是没顺,就是吩咐楼易,等他的新房建成之后,这些布置全交给他去做,务必要让自家老爷子满意。

楼易和丁峰当差也变得跟应卯似的,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转,俩人除了练武,就坐在池塘边儿上钓鱼,小茹就不明白了,那池塘刚收拾出来,换了薪水,鱼苗都还没来得及放呢,他们能钓着什么鱼?结果,因为丁峰的好相貌惹祸,不少来看病的女病人,都特意绕个远道儿,跑后山那边儿围着吃糖转几个圈儿。

卧室大门紧闭,窗户也关着,但因为开了通风口,到不觉得气闷。

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旁,小茹揉了揉眼睛,今儿对着电脑近两个多时辰,看得她眼睛都快要花了,可惜,浩繁的文字里,到现在为止,还几乎没找着多少有用的东西,倒是从一本小说的资料篇里,看到个简易的活塞式水泵的构造图,小茹虽然看不太懂,可是还是临摹下来,准备送工匠、铁匠等专业人士那里,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制造,要是能的话,别的好处先不说,以后浇地什么的就方便多了…当然,自己洗澡也要更舒服一些。

小茹还看见了篇关于家庭生态农业的描述性文字,不过,生态农业这玩意儿,上初中的时候小茹就学过,属于常识性的东西,这些日子安定下来,她正打算进行呢,所以,这点儿描述就可有可无了。

另外,小茹还发现那位穿越前辈居然还是个美食家,笔记本里存放的一大堆美食照片儿和食谱,可惜,很多调料、材料现在还弄不到,要不然,小茹还真想一样样儿地都尝试尝试。

当然,还是有一些能记录下来,交给晓燕去做,小茹从以前就爱美食,可惜,自己的厨艺只是一般,还是到了古代才专门学的,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比不上晓燕那一帮专门儿的厨娘。

揉了揉眼睛,小茹甩甩手,关上电子书,正想打开有动画片的文件夹,看看猫和老鼠娱乐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晓燕的声音——“少夫人,前厅来了客人,老妇人请您过去一下。”

小茹一怔,愣了愣,忙道:“知道了,我马上去,你先下去吧。”

“是。”

听到晓燕的脚步声走远,小茹连忙把笔记本放回暗格,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和衣服,就向前厅走去,只是,有什么客人需要她去见?最近也不是没有客人登门,不过,大多都是婆婆应付,除了几个楼易同僚的夫人女儿什么的,小茹到没出去过几次。

小茹一路走入前厅,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座儿上的是个女客,四十多岁的年纪,外罩一件儿浅色比甲,穿戴还算齐整,只是眼角眉梢尽是愁容,让人看了不大舒服。

小茹先向婆婆行礼。

楼老太急忙给俩人介绍:“妹子,这是我儿媳,你叫她小茹就行了,媳妇,这是你姑母。”

小茹连忙施礼,脑子却转悠上了,这个姑母肯定不是自己家的,她父亲虽然有妹妹,但已经去世多年了,那么,眼前这个,肯定是楼易的姑母,也就是抛妻弃子,带着个小妾跑路的那白痴楼老爷的妹妹,想到这里,小茹心里一阵膈应,不过,倒还不至于迁怒到别人的妹妹身上,所以,神色间倒尚算平和。

楼老太脸上满是感慨,“芬儿妹妹,咱们可有十多年没见了,哎,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我还年轻,现在,已经是老太婆一个…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身子可好?妹夫怎么样?”

“还好。一把老骨头,到尚结实,还能撑几年,现在家里开了个洋货铺子,日子还过得。”

楼老太感慨地点点头:“妹子,你们这是进京常住,还是过来有事儿?我记得你们王家,在广州还有祖业吧。”

“家里的产业交给我家二小子打理着,老爷和家里老大打算到京里开个铺子,嫂子也该知道,洋货这种东西,在京里还算新奇,买卖不错。”

小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旁边,一句话不插口,只是,她老觉得这位便宜姑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虽然嘴里跟自己婆婆说着话,可总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个儿,看那样子,显然有难言之隐,小茹当然不会去点破,人家不说,她也乐得装聋作哑,毕竟,难言之隐这种东西,往往代表着大麻烦,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才好。

两个老人,家长里短地说了会儿闲话,随着时间的流失,太阳西下,那位姑母越发坐立不安了,又过了一阵子,些许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或者还没下定决心,便站起来道:“嫂子,天儿不早了,我先回家去,咱们以后再聊。”

“那么着急做什么?怎么也得留下来吃晚饭啊。”

那姑母执意回去,楼老太也就没再留人,只是嘱咐她有空常来坐坐,以前离得远,见不到面,现在可不一样了。

送走了客人,小茹松了口气,一句不说姑母来他们家可能的目的,乐呵呵地让晓燕准备开饭:“娘,今儿我让晓燕弄了只烤鸭,烤的很酥软了,您可以尝尝。”

楼老太虽然年纪大,可是耳不聋眼不花,为人也不呆,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这个妹子是有事相求,只是,既然不好开口,肯定不是好事儿,楼老太当然不可能为一个没相处多久的小姑,就要自个儿媳妇为难,也摇摇头,笑道:“好,不等小楼哥了,让厨房给他们热着,咱先开饭。”

可惜,有些事情,你不是想躲着装聋作哑,它就能过去的。

晚上吃完饭,楼老太回屋里绣花,小茹看了看福儿今天的功课,然后就揽着她,把自己新画的’米老鼠和唐老鸭‘的画册拿出来,跟福儿一起看。

卧房里时不时地传出几声闷笑,楼老太看了福儿一眼,又瞅瞅自家媳妇,笑道:“媳妇,你什么时候也给娘生个大胖孙子?福儿,你想不想有个小弟弟一起玩啊?”

福儿眨眨眼,忒可爱地狠狠地点了点头,小茹差点儿没翻白眼,倒没什么不好意思,连脸都没红,毕竟,这样的话题自从她和楼易成亲,几乎隔两天婆婆就说一次,她的脸早厚的跟城墙似的了。反正她的身体健康,楼易的身体也没问题,孩子一定会有的,她不着急。只是生儿还是生女,那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婆媳俩正说笑,孟妮儿忽然过来敲门:“老妇人,江天说,王夫人又来了,还带了马车,说是要接少夫人出诊…王夫人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哭过,神情焦虑,看起来非常着急。”

“出诊?孟妮儿,你先把人让进来,我马上出去。”

小茹怔了怔,难道那个姑母家里有病人?可是什么病,居然需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她完全可以明说,自己是个大夫,难道还会不给病人治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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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黑夜

“姑母?”

“…你要救救你妹妹,你千万要救她,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要是有个万一,那我这个老婆子也活不下去了…”

小茹刚进入前厅,她那位姑母就踉踉跄跄地窜过来,一伸手,紧紧地攥住小茹的手腕,痛哭失声。

那位姑母手底下的力道极大,简直像是把小茹当仇人一样,狠命的拧着她的胳膊,疼得小茹脸上直冒冷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幸亏楼老太及时赶到,硬扶着自家小姑,把她脱离了小茹身边——“妹子,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急。”

“…”小茹嘴唇蠕动了下,见自己的胳膊居然被抓紫了,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家伙,这人发起疯来,还真不可小觑,“姑母,娘说的是,您有什么事儿,请慢慢说…妹妹病了?”虽然小茹不喜欢麻烦,而眼前这位,明显是个大麻烦,可作为一个医生,她到没有拒绝病人的心思。

“是,是,你妹妹她…”王夫人呆呆地看着小茹,讷讷好半天,脸上又红又白,五颜六色地变幻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压低了声音,哀求道:“你妹妹她,她下身流血不止…又不肯吃东西,现如今,只剩下了半口气,我…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小茹一怔,流血?崩漏吗?虽然精通妇科的大夫不多,可大多数医生都懂得开药治疗啊,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不对,不是崩漏…小茹脸色一变,低声凑到自家婆婆耳朵边儿,问了句:“姑母的女儿嫁人没有?”

楼老太怔了怔,也低声道:“听说定了人家,可还没成亲呢。”

小茹皱眉,心里一阵不安,招呼了神色惶恐,带着几分呆滞的王夫人坐下,想了想,觉得人家既然找上门,恐怕这事儿她就算不想管也得管,早问晚问都一样,终于咬了咬牙,轻声问道:“姑母…妹妹她…是不是小产?”

王夫人闻言,顿时身体一僵,低下头去,只是哀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茹见她这副模样,心知自己猜得不错,既然自家这个姑母遮遮掩掩的,一直都不肯让女儿看大夫,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况且,她又是愁容满面,一身悲苦…

小茹撇了下嘴,知道了这种阴私,她心里也别扭,只是,眼前这位总是亲戚,而且,论起辈分,还是名副其实的长辈,哪怕不舒服,嘴里也不能说什么:“姑母,您放心,我什么都不问…而且,小茹不是多嘴之人,今日之事,决不会从小茹这里外传…您等一下,我拿上药箱。”

摇了摇头,苦笑了声,小茹拎起药箱,安抚住婆婆,就让江天驾着车,跟着王夫人出门。

马车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地头儿,此时夜黑人静,除了王家门前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整个夜空都是寂静的,没有半丝人气。

小茹下了车,跟着神色焦虑的王夫人走进侧门,然后一路有一个半大的丫头掌灯,向着最偏僻的一个院子走去,这一路上,除了掌灯的小丫鬟,小茹没有遇见半个人影,显然,这位王夫人是生怕自家的丑事传了出去,不但把女儿安排在偏僻的所在,甚至还不敢请大夫,不过,这也怪不得王夫人,若是此事张扬,不但她女儿活不下去,王家其他的小姐们,名声也没了,小茹叹了口气,沉下心,径自跟着王夫人走进一间大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

一进门,小茹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虽然房间里貌似洒了很多香粉、香精,可是,这种香味儿和臭味儿混合在一起,更让人难受的很。

房间里的灯光也很晦暗,借着烛火的晕黄,小茹定睛向床上望去,看到的是一张青灰色的,双颊凹陷,嘴唇干枯,没有一丝人气的脸,心里一惊,问道:“小姐如此…多长时间了?可用了什么药?”

王夫人走过去,轻轻握着女儿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说不出话来,倒是那个给她们引路的丫鬟,面带忧色,苦道:“大夫,我家小姐…这样子已经一个多月了,而且,她始终不肯好好吃饭,也不吃药,再这样下去…”

小茹皱了皱眉头,未婚先孕,哪怕是在现代也要被人诟病,这个时代,如果被别人知晓,若是自己没把持住,那就是被沉塘也不为过,哪怕是被强迫的,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恐怕也是免不了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看起来才十四五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可惜,尚来不及绽放,就被迫凋零。

心里添了三分不忍,小茹柔和了面容,戴好手套,低声道:“妹妹,让姐姐看看好吗?”小茹一伸手,那女孩儿却似是一下子来了力气,死命拽住被子,嘴里呜咽着嘶鸣。

见她这样,王夫人脸色更是难堪,一把搂住女儿,捶胸顿足:“造孽,造孽啊,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

小茹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在女孩儿鼻前吹了一下,那孩子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只是昏睡间依旧眉头紧锁,恐怕就是在梦里,也十分难过。

小茹示意王夫人起来,看了看患处,又皱着眉,把了把脉,道:“姑母,妹妹…小产伤了身子,事后又不曾好好调养,再加上肝气郁结,以至于恶露不止…只是,这身子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却不是我能治好的,还是要你们亲人多关心体贴,尽量让她放开心结才好…”

说了半天,小茹却也知道,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的确艰难,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宽慰两句就能好的,到现在,这孩子还没有寻短见,已经不错了,只好拿笔开了方子:“妹妹还有些脾虚气弱,我再开一份儿食疗的方子,不吃东西可不行,一定得让她按时进食,不过,也别吃得太猛,尤其是辛辣的,更是忌讳…还有,她虽然见不得风,但是,每日还是得通通气,这屋子不能太闷了,被褥也要每天换洗才行。”

王夫人千恩万谢地应下,保证一定照做,收起了方子。

小茹看到一家子凄凄切切的情况,实在不忍心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其实她一诊脉就知道,这是被下了厉害的打胎药,显然灌药的不懂医理,药量有些大了,如果不好好调理,王家小姐以后恐怕再难有孕。

王夫人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看着小茹,不但加倍给了诊金,还郑重地备了一份很厚的谢礼,亲自送她出了府,小茹也没推辞,她知道,这礼要是不收,王夫人恐怕会多心,所以故意做出很满意诊金的模样,又宽慰了王夫人几句。

只是回家的路上,小茹心里却有些抑郁,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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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杂事

晓燕把又香又甜的玫瑰花酱送到炕桌儿上摆好,小茹拿手酥饼,蘸着吃了一块儿,酥脆可口,味道鲜美。

这玫瑰花还是小茹去年收集放在冰盒子里保存着的,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了,倒是玫瑰花酱还有好几罐,慢慢吃,还足够她和婆婆吃上小半年。

“晓燕,你装一盒玫瑰花甜酱,给姑母她们送过去。”小茹想了想,玫瑰花美容养颜,现如今王家小姐了无生趣,把自己弄成了副鬼样子,皮肤晦暗,脸上生斑,这样下去,她的心病估计永远好不了了,要是多吃点儿花,调养调养,哪怕没有大用,也算是自己尽到份儿心意。

晓燕刚答应一声,楼易便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活动完,满头大汗,衣服也湿漉漉的,一进门,就端起桌子上的药茶猛灌。

灌下半壶茶水,楼易吐出口气,皱眉问道:“娘,我这阵子总听你们说…明慧表妹是不是生病了?”

楼老太愣了愣,看了小茹一眼,支吾道:“嗯,病了…”

“到底什么病啊,很严重吗?”楼易蹙眉,他并没有见过自己这个表妹,可他跟自己的姑姑还算亲近,小时候经常见面,姑姑也很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惦记着自己,至少比他那个不知所谓的爹强得多,这会儿事关姑姑的女儿,又见妻子和母亲如此忧烦,难免也有些担心,“治得好吗?”

“…你别管那么多,你又不是大夫,告诉你也没用…看着这满头大汗的,臭死了,想熏死你娘和你媳妇啊,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楼老太怔了怔,这种事儿,事关女孩子的名声,还真不好跟楼易说,赶紧随口转了话题,把楼易打发走。

打发了楼易,婆媳俩又吃了点儿东西,不一会儿,福儿上完课,就凑到小茹身边来描红,最近她的功课见长,可能是江雨觉得这小姑娘挺有天分,要求她每天至少要写十篇大字。

小茹看着福儿写字,她还是个小姑娘,写出来的大字当然看不出什么风骨,但是,已经显得挺秀气有样子,要是拿到现代,参加个书法比赛,一等奖得不了,弄个优秀奖鼓励一下,还是可以的,小茹也不吝惜赞誉,总是要把小姑娘夸得眉开眼笑。

“哟,多多…”

屋里正一片安宁,窗户忽然一阵晃动,多多蹭一下窜进来,猛跳进小茹怀里,瑟瑟发抖,小茹吓了一跳,看着它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一双乌溜溜,灵动的大眼睛中饱含泪水,不由失笑,这小东西越来越像个人了。

小茹把多多搁自个儿腿上,拿了块点心逗着它吃,笑道:“怎么,又见着高然了?有那么可怕吗?”多多一听见‘高然’两个字,打了个冷颤,把脑袋往小茹怀里一扎,再也不肯出来。

这样有些可爱的小动作,惹得小茹又是一阵大笑,笑的多多忍不住露出头来,气得冲着小茹呲牙咧嘴。

最后还是楼老太看不下去了,把多多从小茹怀里抱出来,皱眉道:“咱们多多平时就是个人来疯,从来没怕过人,怎么就那么害怕高然那孩子呢?”

老太太对媳妇聘请的坐堂大夫挺满意的,觉得那孩子虽然冷淡了点儿,但是懂事又稳重,不像一般年轻人那么浮躁,医术也不错,实在难能可贵,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招多多和小盼的喜爱,要说这一熊猫一猴子,被小茹养得,虽然不说与人怎么亲近,可也并不害怕人群,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多多还会作弄一下那些喜欢逗弄它的丫鬟家丁之类的,可是,一看见高然,小猴子立马就蔫了。

小茹对此心里有数,高然那人,自从来到楼家,除了在医馆坐堂之外,就是按照小茹的教导,练习解剖什么的,平时祸害的老鼠兔子一大堆,已经数不胜数了,而且,每回看到多多,眼睛都直冒绿光,小茹怀疑,要不是知道多多是自己的宠物,他能把这小东西也给解剖了,动物的感觉其实很敏锐,对于高然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我对你感兴趣’这样的信息,多多也能朦胧感觉到,自然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惊又怕。

只是,小茹自己也是从小白鼠,青蛙,兔子的‘尸体’堆里走出来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动物有吸引力,兽类对她的天然亲切感从来没有消失过,更别说怕她了。

不过,高然这样用功,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他的水平已经十分不错,每日不间断地练习手指灵活度,手术刀也用得很稳,小茹专门制作的人体解剖图,他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记得滚瓜烂熟,甚至还专门去衙门和仵作,甚至各个衙门里的小官员攀交情,要求观看人家验尸,这些事情,小茹都不敢也没想到去做呢。

有的时候,小茹甚至觉得,他比跟在自个儿身边多年的孟妮儿都要强上一些,也可以算是外科医生速成的典范了,再过一段日子,小茹认为,就是让他单独上手术台,处理像阑尾炎这类的小手术,都没什么问题,恐怕,高然会比孟妮儿更早出师。

不过,在生活方面,高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天份了,那小子根本不记人,一些在他心里不太重要的人士,他今天见到你,明天就能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

而且,他至今连天天见面的,自个儿身边的孟妮儿和晓燕都分不清楚,经常把两人弄混了,甚至有时候还叫不上名字,总是‘喂喂’的喊,气得自家脾气不错的俩丫头直跳脚儿,要说他真是记忆有问题,也就算了,偏偏在他有兴趣的事情上,记忆力好得让人吃惊…所以说,小茹这才真的确定,唐老大夫果然看人准确,要是高然进入仕途,说不定没俩月,就把所有同僚全给得罪光了,到时候,他被人剥皮抽筋,连原因都找不出来。

“哎,高然那孩子不错,只是他的头发…”楼老太抱着多多,一边给它喂点心,一边感叹。“小茹,高然那头发,你能不能治好啊…”

老太太想给高然牵牵红线,她觉得孟妮儿和晓燕都大了,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高然人不错,现在又是医馆的坐堂大夫,很有本事,要是把孟妮儿和晓燕嫁过去一个,还能起到点儿拉拢的效果,只是,高然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老人家有些看不顺眼。

“娘,我觉得没什么好治疗的,要不然,我想办法弄出点儿染发剂来,那样的话,您想要他的头发变成什么色的都成,红的,金的,绿的,蓝的,哪怕彩虹色的也可以…”

“别胡说,那还不成了妖怪了!”

小茹撇撇嘴,自家婆婆哪里知道,许多年之后,人的头发还真能变成五颜六色的。

只是,高然居然是少白头,她到有些惊讶,而且,她的头发是纯白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以前在唐家医馆的时候,高然还记得把头发染成黑色,可到了楼家,一来太忙,不但要坐堂,还得忙着学习新知识,简直可以说废寝忘食了,哪里还有工夫倒腾他的脑袋,所以,没过几日,高然便很干脆地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再也不肯去费心费力地染它。

一开始注意到高然少白头的时候,小茹也给他诊断过,只是,这孩子是先天性的少白头,显然是遗传基因的问题,小茹也没办法治好,好在除了一头白发,到没有别的病变,小茹也就只用何首乌做主药,煮了仙人粥让他每天吃,可惜,效果至今没有。

“少夫人,您要江天去找的木匠和铁匠,江天已经找着了,会烧瓷器的现在还没着落…是从江西那边逃难过来的一家子,姓柳,父子俩都是好把式。”

小茹和多多玩闹了一会儿,孟妮儿走进门,轻声说道:“只是,他们两父子要求咱们家签下他们一家子,除了两个男劳力,还有两个今年只七岁的女孩儿,已经七十多的祖母…那老太太身子骨不错,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一些日子没吃饱饭,如今身子有点儿虚。”

听孟妮儿说完,小茹还来不及说什么,楼老太已经面露不忍:“出来逃难,居然连老人都没出事儿,显然是孝顺孩子…”

小茹一听,赶紧插嘴道:“孟妮儿,你去试试柳家父子的手艺,要是真好,又愿意签下死契,那咱们养着他们家的老人也不算什么,不过,他们得手艺确实看得过去才行。”

其实,携家带口地一块儿卖过来到也不错,家眷都留下的,至少忠诚度肯定比孤身的更高一些,她想让这些人制作的东西,例如水泵之类的,其实很难保密,只能多找些人,每人制作一部分零件儿,可即使如此,对忠诚度的要求依旧很高…不过,小茹不是开善堂的,他们得有留下的价值。

“知道了,少夫人。”孟妮儿心领神会,退了下去。楼老太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叹了几句,现如今世道还是那么艰难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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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年节(1)

年节将至,今年京城的冬日不算冷,只下了两场小雪,再加上年前刚刚发生过一回地动,也许是为了消除晦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间,年节的气氛,到比往年浓烈许多。

与此同时,为了保证过年的时候不出乱子,京城的官府衙门也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期,整个京城内外,巡逻人数倍增,无欺贼人强盗,很是倒霉地被尽职尽责的衙役们收监。当然,为了避免晦气,一般不会在过年的时候见血,不过,这一回却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弄得京里沸沸扬扬。

据闻,应天府抓住一个罪大恶极的采花淫贼,圣上闻听此事,居然大怒,竟是等不到年后,亲自批下了斩立决。

此事一经传出,京里的老百姓们,既有歌颂当个圣上英明贤德爱民如子的,也有某些不得人好的龌龊小人,拐着心思胡乱猜测,甚至还有——“皇帝之所以盛怒,那是因为皇家的贵女也被侮辱了”这类传闻出现,不过,大夏朝虽然不禁言谈,但是,如此有辱皇室的闲言碎语,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乱说的,更何况。大夏朝的贵女们可是深居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类流言,相信的人也不多,没几日,就烟消云散。

不过,京中的沸沸扬扬,并不曾流传到楼家来,这个时候,小茹也着急火燎地准备过年,别的先不说,一大堆必须讲究的年礼,就让新入京的小茹大为头痛了,楼易的同僚上司之类,比照往年,由着稳重的管家准备就好,可今年不同往日,楼易成亲了,作为他的妻子,对于这些礼单,小茹也总要过目才成。

这些事情,小茹不过是看看罢了,到没花费她多大力气。不过,对于公孙止老爷子、唐大夫,和慈心医会的一群医生之类比较亲近的长辈,他们的礼物不用贵重,可是,总要能表现出自己的心意才好。

于是,当楼易刚喝过一杯香醇的猴儿酒,心满意足地回屋时,就看见小茹坐在书案旁边,拿着笔划来划去,显得很烦恼。

“怎么了,娘子?”

“相公,你往年给老爷子的年礼都有什么?”

“年礼?”楼易怔了怔,笑了,“红包啊,不过,不是我给老爷子,而是老爷号给我和丁峰,一般都是五十两的红包,我们揣上就去逛街。一般过完年,刚好能花干净。”

小茹手一顿,差点儿没把桌子上的热茶给砸脚面上,觑了楼易一眼,无话了,这人真的成年了吗?长辈给红包没有问题,可也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想着给长辈返礼吧!

“开个玩笑而已。”楼易起步坐到小茹身边,拿了她的热茶喝下,才笑道,“你别头痛了,我和丁峰往年都是送书籍或者茶叶什么的,有的时候在外面过年,就拣当地的新鲜特产,老爷子不在乎这些。”

小茹摇摇头,楼易可以随便,反正老爷子是把他当儿子养,别管他送什么都会很开心,可她第一次以徒弟媳妇的身份,给老爷子送年礼,总不能太马虎。

想了想,还是多送些补品好了,一是小茹熟悉,二来家里也就药材皮革之类的比较名贵。并一坛泡了野山参的猴儿酒,一坛蛇胆酒,拣两箱有些年头的好药材,添上自个儿亲手织出来的五件儿纯羊毛坎肩,再添上块儿青狼皮制成的褥子,老爷予身子骨不错,可毕竟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能和年轻小伙子相比,冬日里,总有点儿身子骨发寒,送狼皮褥子挺得用,而且,他老人家比较喜欢青色这样的素净又低调的颜色,青色的狼皮,肯定能招他喜爱。

至于包括唐老在内的那帮大夫,就像往年一样,送医案、医书,这些年行医四方所做的笔记,还有收集到的一些试验过,比较有疗效的秘方偏方。

接下来的日子,小茹便在整日都忙着准备礼品,等到离过年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府里下人们的福利,连忙人又拿了账本儿,匆忙地拨板出银钱,给所有下人发两份儿月俸,再分发下布匹,给贴身的大丫鬟们发荷包和上等的胭脂水粉,鲜亮些的新衣服,下面的粗使丫头,家丁仆从也得有赏钱才是,另外,还念着江雨悉心教导福儿的功劳,给他包了个丰厚至极的红包。

至于孟妮儿晓燕和福儿,小茹更是用心,早早就给准备好了礼物,送给福儿的是一整套“蓝猫”的连环画,小茹画了三个多月,才算完工,给孟妮儿打了个新的医药箱,备全了手术道具,晓燕则是一本厚厚的精装新食谱,是小茹亲自誊抄,送书坊里印刷了,还包裹上厚厚的牛皮,上面写了赠言,看起来就贵重漂壳。

得到这些礼物,想来够几个丫头开心一年的。

等到一切繁琐的事务处理地差不多,已经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到了小年。

当天,天气不错,日光明媚,楼易一大早,就被媳妇和自家娘亲弄起来,让他穿戴一新,备下糖果、清水、料豆、袜革,祭拜了灶王爷。

楼易以前从没做过这种活,结果僵着手脚,礼节弄得四不像,还让楼老太给数落了一顿,后来还是老太太押着楼易,亲手在灶王爷嘴上涂了糖汁,看着他赔过礼,这才放过他。

到了二个四,小茹带着孟妮儿晓燕福儿和家里的其他大小丫头。开始打扫房间,各式的杯盘碗筷,贵重古董,通通擦洗干净,被褥窗帘,也更换了新的。

楼易则听自家娘子的命令,跑公孙止老爷子家,缠着老人给他写春联。别说,公孙止到是愿意做这个活,无论什么人来求,他都答应,哪怕是朝廷上不怎么对付,政见不同的官员也不例外,颇有几分来者不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