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看,那种东西就算看了也没用。”

据岸谷表示,尸体是在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人弃置。首先,尸身全裸,鞋袜也被脱掉,而且惨遭毁容。岸谷形容为打破的西瓜,光是听到这里草薙就觉得恶心。此外死者的手指被烧过,指纹完全遭到破坏。

死者是男性,脖子上有勒痕,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明显外伤。

“但愿鉴识小组能找到什么。”草薙边在四周草坪漫步边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假装正在寻找犯人的遗留品。不过如果要说真心话,他全仰仗鉴识那边的专家,他不太相信自己能找到什么重大线索。

“旁边扔了一辆脚踏车,已经带回江户川分局了。”

“脚踏车?大概是谁当垃圾扔掉的吧”

“可是那辆脚踏车实在太新了,两个轮胎都被人放了气,看起来应该是故意用钉子之类的东西戳的。”

“恩——是被害者的车吗?”

“目前还不确定,车上有登记编号,或许能查出车主。”

“但愿是被害者的。”草薙说,“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分。”

“是吗?”

“小岸,你第一次处理身份不明的尸体?”

“那你想象看,脸孔和指纹都被毁了,表示犯人想隐瞒被害者的身份,对吧?反过来说,这也表示一旦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就可轻易找出烦人是谁。能不能立刻查明身份,就是命运的分歧点——当然,是我们的命运。”

草薙说到这里时,岸谷的手机响了。他简短说完后对草薙说道:“叫我们去江户川分局。”

“谢天谢地,得救了。”草薙直起身子,拍打了两次自己的腰。

一到江户川分局,间宫正在刑事课的办公室对着电暖炉取暖,间宫是草薙他们的组长。在他四周仓皇走动的几个男人似乎是江户川分局的刑警,大概是正在准备成立专案小组。

“喂,你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吗?”间宫一看到草薙就问。

“对,因为这一带搭电车不方便。”

“你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吗?”

“谈不上熟悉,不过还算有点认识。”

“那就不用找人替你带路啰?你带岸谷去这里一趟。”说着递出一张便条纸。

上面潦草写着江户川去条崎的地址,和山边曜子这个名字。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你跟他说脚踏车的事了吗?”间宫问岸谷。

“说了。”

“是尸体旁边那辆脚踏车吗?”草薙看着组长严肃的脸孔。

“没错。对比资料后,发现这辆车早已报了失窃,登记编号完全符合。那位女士就是车主,我已跟对方联络过了,你现在立刻去替我问问详情。”

“脚踏车上有采到指纹吗?”

“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快去。”

仿佛遭到间宫粗厚嗓音的驱赶,草薙和学弟一起冲出江户川分局。

“伤脑筋,原来是失窃的脚踏车,不过我早就料到八成会是这样。”草薙一边转动爱车的方向盘一边念念咂舌。他的车子是黑色的skyline,用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

“这样说来是犯人用过脚踏车之后就丢掉啰?”

“也许吧,倘若真是这样,询问脚踏车车主也没用。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偷走车子的。不过如果能问出是在哪被偷的,至少可以稍微锁定烦人的行动路线。”

草薙靠着便条纸和地图在条崎二丁目附近转来转去,最后终于倒到便条纸上的那户人家。门牌写着山边,是一栋白墙的西式住宅。

山边曜子是那家的主妇,年龄看起来约为四十五岁上下。大概事先知道刑警会来,状化得一丝不苟。

“我想应该是我家的脚踏车没错。”

看了草薙递上的照片,山边曜子斩钉截铁的答道。照片内容是脚踏车,是草薙向鉴识组借来的。

“如果您能到局里来一趟确认实物,我们会很感激。”

“那是可以啦,不过你们应该会把脚踏车还我吧?”

“那当然。不过还是一些地方需要调查,所以要等调查结束后才能还给您。”

“不赶快还给我,我会很麻烦耶,少了脚踏车要买菜也很不方便。”山边曜子不满地皱起眉头,从她的语气听来,好像觉得是警方害她车子失窃似的。看来她还不知道那辆车可能涉及杀人命案,如果知道了,想必再也不想骑了。

等她发现轮胎被人戳破,该不会叫我们赔偿吧?草薙想。

据她表示,脚踏车是昨天失窃的,也就是三月十日上午十一点至晚间十点之间。昨天她和友人相约在银座碰面,逛街购物吃东西,回到条崎车站时已过了晚间十点,无奈之下只好从车站搭公车回家。

“您停在停车场吗?”

“不,就停在路边。”

“应该有上锁吧?”

“锁了,我用链子锁在人行道的栏杆上。”

草薙并未听说命案现场有发现锁链。

后来草薙载着山边曜子,先前往条崎车站,因为他想先看一下脚踏车失窃的地点。

“就是这附近。”她指的是距离站前超市约有二十公尺的马路边,现在那个地点依然停放着成排脚踏车。

草薙环视四周,这一带也有信用金库分行和书店之类的建筑,白天和傍晚的来往行人应该很多。虽说只是手法够巧妙,迅速剪断链子,假装是自己的脚踏车径自骑走或许不是难事,但他还是觉得犯人应该是趁人际稀少后才行窃的。

接着他请山边曜子跟他一起回江户川分局,为了请她亲眼指认脚踏车。

“真倒霉。我上个月刚买那辆车的,所以发现被偷时我气死了,搭公车回家前就先去站前的派出所报了案。”她在后座说。

“亏您还记得脚踏车的登记编号。”

“那当然,因为才刚买嘛,家里还留着备忘录。是我打电话回家,问我女儿的。”

“原来如此。”

“重点是,这到底是什么案件?打电话来的人也不肯说清楚,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

“不,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案件,我们也不清楚详细情况。”

“啊——?这样吗?恩……你们做警察的口风还真紧。”

岸谷在副驾驶座拼命憋着不敢笑。草薙暗自捂胸庆幸,幸好是今天去找这位女士。要是等案情公开后才去,肯定会反过来遭到对方连番追问。

山边曜子在江户川分局看到脚踏车后,断定就是自己的车没错。此外,她还指出轮胎爆了胎,车上有刮痕,问草薙该向谁要求赔偿损害。

(书中此处空两行)

关于那辆脚踏车,从握把到车身、脚踏板都采到两者以上的指纹。

至于脚踏车之外的遗留物,警方在距离现场大约一百公尺处,发现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衣物塞在一斗深的桶子中,部分遭到焚烧,包括外套、毛衣、长裤、袜子、以及内衣。研判应是犯人点火后经行离去,没想到衣物没有继续燃烧,很快就自动熄灭了。

专案小姐并未提议针对这些衣物清查制造厂商,因为这些衣物显然都是大量制造的成衣。相对的,专案小组根据衣物和死这得体格,画出了被害者之前的模样。部分调查员拿着这张图,以条崎车站为中心四处打听。然而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服装不够惹眼,并未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新闻节目也报道了这张肖像图,这边倒是收到了一大堆情报,但是没有一则和旧江户川边发现的尸体扯得上关系。

另一方面,警方也针对报警协寻的失踪名册进行对比,但还是没找到可能的对象。

接着警方决定以江户川区为中心,彻底调查是否有最近销声匿迹的独居男子,或是突然失踪的旅馆与饭店客房,最后终于打听到一个情报。

位于龟户的出租旅馆扇屋,有一名男客失踪了。旅馆是在三月十一日发现客房失踪,也就是尸体被人发现的那天。由于已过了退房时间,旅馆员工去房间查看,结果只是房内留有少许行李,房客却不见踪影。经营者接获报告后,由于已事先收了房钱所以没有报警。

警方立刻从房间和行李采集到毛发与指纹,毛发和尸体的完全一直。此外,从那辆脚踏车采到的指纹之一,也证实和房间及行李上留下的指纹完全相同。

失踪的客人在旅馆登记簿上写的姓名是富坚慎二,住址是新宿区新新宿。

第四章

从地下铁森下车站往新大桥走,在桥前的小路右转,民宅节比邻次,不时还可看到小型商店。这些店,几乎都散发出一种自古以来就营业至今的氛围。如果是其他地区,可能早就被超市或量贩店淘汰了,但他们却仍能老当益壮的活下去,这或许就是老街的有点吧,草薙边走边想。

时间已过了晚间八点。大概是哪里有公共澡堂,只见抱着脸盆的老妇和草薙他们错身而过。

“交通便利,买东西好像也很方便,应该是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岸谷在他身旁嘟囔。

“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特别意思啦。我只是觉得纵使只有母女相依为命,这里应该也很容易生活。”

“原来如此。”

令草薙恍然大悟的理由有二。其一,待会要见的对象就是和女儿相依为命的女人,另一点则是岸谷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

草薙边走边比对着便条纸上抄的地址与电线杆上的路牌,照理说差不多也该抵达要找的那栋公寓了,便条纸上还写着“花冈靖子”这个名字。

遇害的富坚慎二在旅馆登记的住址并非捏造,他的户籍的确还留在那个住址,不过他并不住在那个地方。

查明死者身份的消息,电视和报纸都报道了。同事也不忘加上一句“如果认识此人请立刻和附近的警局联系”,然而完全没收到算得上线索的消息。

根据出租房子给富坚的房屋中介业者的记录,查出了他以前的工作地点是中古车行;但他没做很久,不到一年就离职了。

以这个线索为起点,调查人员逐一查明了富坚的经历。令人惊讶的是,他过去竟是卖超级进口车辆的业务员,因为挪用公款被发现后遭到开除,不过并未遭到起诉。就连挪用公款的事,也是其中一名调查员偶然透过小道消息探听到的。那家公司当然还在营业,不过根据公司的说法,已经没有员工知道当时的详情了。

富坚在当时结了婚,据跟他很熟的人表示,富坚离婚后似乎还对前妻纠缠不放。

前妻带了个孩子,要查出两人的居住地点对调查人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查出那对母女——花冈靖子和美里的住处。地点在江东区森下,也就是现在草薙他们正要去的地方。

“真不想接这个差事,好倒霉。”岸谷叹息着说道。

“怎么,跟我去打听案情有这么倒霉吗?”

“不是啦,人家母女俩好端端地安静过日子,我只是不想去打扰她们。”

“只要跟案子无关,就不会打扰到她们的。”

“不见得吧,听说富坚好像是相当恶劣的坏丈夫、坏父亲,她们应该连想都不愿再想起吧?”

“这样的话,她们应该更欢迎我们,因为我们带来了坏男人死掉的好消息。总之你别这样苦着脸了,否则连我都会跟着泄气。——噢,好像就是这里。”草薙在老旧的公寓前驻足。

建筑物本身呈现脏脏的灰色,墙上有几处修补的痕迹。共有两层,上下各四个房间,现在亮着灯的大约只占了半数。

“二零四号室,这么说是在二楼喽。”草薙走上楼梯,岸谷也尾随在后。

二零四号室距离楼梯最远,门旁的窗口射出灯光。草薙松了一口气,如果不在家就得改天再跑一趟了,他并未通知对方今晚要来访。

他按下门铃,室内立刻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锁开了门也开了,不过门上依然挂着链子。既然是母女相依为命,这种程度的谨慎是理所当然。

从门缝彼端,有一名女子正讶异地仰望草薙二人。大大的黑眼珠令人印象深刻,是个脸蛋小巧的女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但草薙立刻发觉那是因为灯光昏暗,握着门把的手背分明属于家庭主妇。

“不好意思,请问是花冈靖子小姐吗?”草薙尽量让表情和语气柔和一点。

“我就是。”她露出不安的眼神。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有个消息想通知您。”草薙取出警用手册,给对方看大头照的部分,一旁的岸谷也有样学样。

“警察……”靖子睁大了眼睛,大大的黑眼珠游移不定.

“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好。”花冈靖子先把门关上,卸下门链后,重新打开。“请问,到底是什么事?”草薙向前一步,脚踏进门内,岸谷也跟着效法。

“您认识富坚慎二先生吧?”

靖子微微一僵的表情并未逃过草薙的眼睛,但那或许该解释为,是因为突然听到警察提起前夫的名字。

“是我前夫……那个人怎么了?”

她似乎不知道他已被害,大概是没看电视新闻和报纸。新闻媒体的确没有大篇幅处理这则新闻,就算她没注意到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草薙才刚开口,眼睛就瞄到里面的纸门,纸门正啪地关上。“里面有人?”他问。

“是我女儿。”

“原来如此。”门口拖鞋放着运动鞋。草薙压低声音,“富坚先生过世了。”

靖子的嘴唇惊讶的张开,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那是……呃,怎么回事?”她问。

“有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发现他的遗体,目前无法做任何断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杀。”草薙坦白表示,因为他判断这样更能开门见山地质问对方。

靖子的脸上这时才浮现动摇的神色,她一脸茫然地微微摇头。

“那个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目前就是在调查原因,富坚先生似乎没有家人,所以只好来请教以前跟他结过婚的花冈小姐。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草薙鞠躬道歉。

“啊,呃,这样吗?靖子手捂着嘴,垂下双眼。”

草薙对里面一直关着的纸门耿耿于怀,她女儿是否正在里面竖耳倾听母亲与来客的对话呢?如果正在听,那她对以前的继父的死会做何感想?

“不好意思,我们事先做了一点调查。花冈小姐和富坚先生是在五年前离婚的吧?后来,您还见过富坚先生吗?”

靖子摇头。

“离婚后几乎没见过面。”

几乎——这表示,并非全然没见过面。

“就连最近一次,都已经很久了。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吧……”

“你们都没联络吗?比方说打电话,或是写信。”

“没有。”靖子再次用力摇头

草薙一边点头,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室内。六帖大的和室,虽然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也整理得井然有序,暖桌上放着橙子。看到墙边放着羽毛球拍,怀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以前大学时也参加过羽毛球社。

“富坚先生去世,应该是三月十日晚上的事。”草薙说。“听到这个日期,和旧江户川的堤防这个地点,您有没有想到什么?就算再琐碎的小事都可以。”

“我不知道。对我们来说那天并非特别的日子,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最近过着什么生活。”

“这样吗?”

  靖子看起来显然很困扰。不想被人问起前夫的事,可说是人之常情。草薙目前还难以断言,她和本案究竟有无关系。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姑且打道回府吧,他想。不过有一点必须先确认。

“三月十日您在家吗?”他边把首次放回口袋边问,他自认已摆出姿态强调:这纯粹是顺便问一声。

不过他的努力没什么效果,靖子皱起眉头,露骨地表现不悦。

“我应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那天的事情比较好吗?”

草薙对她一笑。

“请别看的那么严重。当然,如果能弄清楚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比较有帮助。”

“请稍等一下。”

靖子盯着位于草薙二人视野死角的墙面,那上面大概是帖了月历。草薙心想如果上面写了预定行程的话还真想看一眼,不过他还是决定忍住。

“十号我一早就去工作,后来跟我女儿出门了。”靖子回到。

“你们去了哪里?”

“晚上去看电影,在锦系町的乐天地那个地方。”

“你们大约是几点出门的?说个大概的时间就可以了,另外如果能把电影片名告诉我是最好不过。”

“我们是六点半左右出门的,电影片名是——”

那部片子草薙也听过。是好莱坞电影的卖座系列,现在正在上映第三集。

“看完电影,你们就立刻回家了吗?”

“我们在同一栋大楼里的拉面店用餐,然后去唱歌。”

“唱歌?去KTV吗?”

“对,因为我女儿一直吵着要去。”

“这样啊……你们长长一起去吗?”

“大概一两个月去一次。”

“大约唱了多久?”

“每次都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否则回来就太晚了。”

“看电影,吃饭,唱KTV……那你们回到家是……”

“应该已经过了十一点,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草薙点点头,但他总觉得有点无法释然。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看来应该跟案子无关。”岸谷一边离开204室门前一边小声说。

“目前很难说。”

“母女一起唱歌,真不错,很有共享天伦之乐的味道。”岸谷似乎不愿去怀疑花冈靖子。

一个男人走上楼梯,是个体格矮壮的中年男人,草薙两人停下脚让男人先过。男人打开203室的门锁,进入屋内。

草薙和岸谷对看一眼后,转身往回走。

203号室挂着石神这个门牌,一按门铃,刚才那个男人就来开门。他似乎刚脱下大衣,穿着毛衣和便裤。

男人面无表情地来回看着草薙与岸谷的脸。照理说这时应该会一脸讶异,或是流露出戒心,但男人的脸上根本读取不到这些情绪,这点令草薙很意外。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能不能请您帮个忙?”草薙堆出殷勤笑容将警用手册拿给他看。

即便如此男人脸上的皮肉依然纹风不动,草薙上前一步。

“只要几分钟就好,我想请教您几句话。”

他以为对方可能没看到警用手册,遂将手册再次拿到男人面前。

“有什么事?”男人对手册瞧也不瞧径自问道,看来他已知道草薙两人是刑警。

草薙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照片,是富坚以前在中古车行上班时的照片。

“这张照片虽然有点旧,不过您最近有看过貌似此人的人物吗?”

男人定定凝望照片后,抬起脸看着草薙。

“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想也是,所以我只是请问您是否看过类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