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芪的一声喊,于是,场面混乱了。

其原因么,自然是紫陌神君,太有名了。请问世上哪一类事件会最引人关注,诱人注目呢?莫过于某一位神功盖世的大侠不明原因地销声匿迹数万年然后忽然之间活生生真切切出现在世人面前。

紫陌神君自然算不得神功盖世的大侠,可紫陌神君的师父太有名了,且这位有名的师父当初还带着他去了诸多众神集会,所以紫陌神君自己也变得有名。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我下凡历劫之后,众位师兄弟找我找得很认真仔细完全彻底,据我六哥说,最鼎盛的时候,四海八荒各山各境都贴有我的画像,活像是缉拿神族重犯,据说奖金还颇为丰盛,于是,没钱的神仙想要找到紫陌神君以便变得有钱,有钱的神仙想要找到紫陌神君以便更加有钱,紫陌神君便彻底出名了。

今日在场的神仙俱是运气极好的,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紫陌神君。可毕竟五万多年过去了,大家心里虽然兴奋开心,难免都料到如今即便是遇到了也没有奖金的,所以都有些失望。失望归失望,大家对著名大侠的崇敬还是有的,于是,我就被以白芪为首的诸多眼冒红心的神仙们围得水泄不通。

彩衣仙子被抢了风头,心里头不乐意了,又冲上前来与我作对。

最后的最后,我的这场看热闹,以丰顼神君黑着脸把蓄意闹事儿的彩衣押走,顺便也押走了看到我一脸激动的白芪而结束;我在一堆称兄道弟攀亲附友的神仙中间疲于应付,终于等到那位隐着身不知站在哪个角落的天君大人发了慈悲,叫了个小仙婢上来将我领了出去,用了个谁也拒绝不了的借口,天君召见。

今日看了一场热闹,却看得快累死,真是冤。

方一回到巍云殿,就见我家小清儿愉快地朝我奔过来。

“娘亲!你可,回,来,啦!”

他蹭到我的裙子上,跟一团浆糊一样,扭了几下就黏住不走了,嘴里嚷道:“娘亲,你怎么才回来啊!那只蝴蝶都要把父君勾走了!”

“呃,啊?”我一时不能反映。

“娘亲你还没看出来啊!”清儿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我,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道:“那个彩衣!自以为长得很好看,其实就是个二百五!每每逮着机会就来亲近父君!方才她被丰顼神君带到乾元殿,已经跟父君单独待在那里足有半柱香时间啦!”

呃,原来如此!难怪今日那彩衣像是在故意闹事,原来是故意触犯天宫条律,好被押到天君跟前,见上天君一面?啧啧,这可真是…

“痴情女子何其不幸,真是可怜呐!”

我颇为兴味地感叹着。那小清儿对着我的衣袖子一拉,就要把我往乾元殿的方向拖,“娘亲娘亲,你快些去把那只蝴蝶赶走!快些快些!”

“呃,这个,”扒拉下他胖乎乎的手,我为难道:“乾元殿乃是天宫重地,非凌霄殿供职之神君不能入。我这么,怕是进不去的吧?”

“可是再不去父君就要被拐跑啦!”他不死心,还死命拽着我走。

“你父君的定力不至于如此不济。清儿,”我笑眯眯的弯腰摸他的头,“我们要相信他!”

想当初,我还是只小小鱼儿时,那彩衣就曾经拦过聆月的一回驾,聆月君尚能洁身自好得那样。承然,如今她这番作为比之千年前高明了许多,可我还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未来的夫君。

小清儿见我无动于衷,当下瘪了瘪嘴,将哭未哭,一字一字道,“古往今来,君王后宫都是是非之地,三千粉黛,佳丽无数,为了争宠,多少美人妃子无所不用其极,失了其最初纯洁的心灵;多少正宫之后被拱下了正位,受尽冤迫从此凄凉一生;又有多少王子公主,受此牵连,还未出生就被用来做宫斗的武器!此番父君被蝴蝶缠上,娘亲却无动于衷,总有一日,那只蝴蝶会成为父君的小老婆!有了蝴蝶,就有蜻蜓,有了蜻蜓,就有了黄莺,等到父君的三宫六院都填了个满,我可怜的娘亲,就再没地位了!我小清儿,也就再也不是正宫殿下了!呜呜呜…”

“我不是正宫殿下也就算了,若是那只蝴蝶给我生出几只小蝴蝶兄弟来,我就要被欺负了!呜呜呜呜…”

我震惊了,“呃…你这联想未免太丰富了些吧?”

“一点都不丰富!娘亲你不知道,女人争起宠来时很可怕的!什么巫蛊娃娃,什么红花汤水,什么半夏盆景…”

“…”我瞪大眼睛,“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迷迷瞪瞪道,“娘亲房中的书桌上有许多书,汜叶说是四舅舅送来给娘亲看的。这些都是那书中写的。”

我拉着他的手,正了神色肃穆道:“以后莫要看你四舅舅的书!知道么?”

“为什么?”他扬起红彤彤的脸,好奇地将我瞧着。

“因为…”我想了一会儿,却不知该怎么表达,最后总结道:“因为你是天族的皇子,要看也是看治理天上地下的好书,这等闲书杂书,看来作甚?”

他更好奇了,“可娘亲不是和父君说过,不要让天族皇子的身份束缚了我的性子,只要不是太过分,清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

这话他倒是记得清楚。前几日聆月君指导清儿课业,我在一旁闲坐着旁听,便觉得聆月君训人的模样未免严厉了点。清儿还小,我很是心疼,这才说出了这句话来。

我们兄妹七人中除去将来要接手瑶清的大哥之外,其余六人都是循着自己的性子长大,虽则闹了不少乱子,可却很快活。清儿是我的儿子,若在普通身份,我自是也要让他随性而为的,可他却并不是个普通的身份。聆月五千岁之前,都是一个人呆在寒冬里头,从来就没有什么童年。他自己深受此苦,自然也对清儿格外宽容些。这么些年,清儿由聆月君带着,固然长得不错,可生在天宫,又长年跟着他沉稳的父君,便还是太过沉稳了些,比不上我那时的天真活泼。我虽然无法让他养得跟当年阿娘养我那般,可也想尽量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

但是,四哥弄来的那些书,有的幼稚无聊,有的阴狠残酷,还有些么,咳咳,少儿不宜。唔,清儿还是别看的好。

理了理思路,我开口道:“那句话我既说了,便是作数的。只是那些个凡界的宫斗故事嘛,虽则精彩,可里头手法之拙劣,于我们这些神仙,着实太过幼稚,没得把你教笨了,你啊,还是别看了。”

他看着我十分正经的神色,一副还是不大明白的样子,但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半晌,忽然开口道:“可是,你那书里面也有些不是宫斗的,譬如我看到有一本《□》,就是写的凡界民间的故事。那个书可以看么?”

金…□?!

唔,我的四哥,真是,连凡界的□都给我弄来了!

我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那个,你…你看过那个了?”

“翻了几页,”他歪着脑袋,“可总也看不懂。其描写甚是飘忽,比之波若波罗金刚经还要难懂。”

我又咳了一声,试探道,“那…你看懂了多少?”

他皱着小眉头,“只勉强看得出不是写的皇宫罢了,其他的,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殊不知,那个书更幼稚了,就是因为太幼稚了你才看不懂!所以,你以后可别看了!”我放了一半心,决定待会儿就去把那一摞书藏起来,莫再荼毒心思纯洁的小孩了。想想以聆月君那副迷人姿容,生下的儿子,以后自然也不差的,若是这小清儿如此小时就晓得了那些个风月之事,还不知以后会闹出多少乱子来呢!保不准他以后要超过他爷爷的后宫三千之数了…

“哎呀好什么呀!”他皱着一张脸,急吼吼的,“我答应你不看了,你也得答应我去乾元殿赶走那只蝴蝶吧?我可不要她做我后妈!”

斟酌一会儿,我觉得清儿在这宫里除了他父君以外,竟是些想要争抢着做他后妈的女仙们,想来应付起来也很烦恼。今日既然他如此坚持,我便替他烦恼一回罢了。

可是,呃,我实在不以为聆月君会接受那彩衣仙子。我这么巴巴地赶了去,会不会太小心眼儿了?

小清儿见我又放慢了步子,又急到:“娘亲,我知道你相信父君。可是你不知道,那只蝴蝶有多么缠人!若是她跟上次那堇色一样对父君下过迷药昏汤什么的,父君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任其欺负?可怜的父君…好可怜呐…”

呃…即便你父君被下了迷药,待宰羔羊也永远不会是他好吧?看看上次堇色的下场不就知道了。若不是我见她心诚于西天灵山,本身就是因为聆月而贬落凡尘,在聆月面前给她求了情,聆月君,恐怕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了她。

可是,呃,迷药昏汤?那彩衣真有那么大胆子么?

“清儿,那个乾元殿,你去过吧?”

他点了点头,“娘亲问这个做什么?”

“那殿里头,有没有床啊,塌啊的?”

“有的。还是个很大很大的床呢!”

于是我竟也急了,心道若是她真跟堇色那般大胆,放了迷药让后脱了衣服,两人双双上榻…

拜本神尊无比丰富的联想所赐,此刻我脑中已经上演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夫君出墙记…

我一个激灵,拉着清儿的手,这便大阔步朝着乾元殿行去!

乾元殿比之巍云殿更加肃穆,殿门口守着一排子仙侍。那些个仙侍倒是很乖巧,见到我俩这么大喇喇冲进去,也并未阻止。

“娘亲来啦!娘亲来啦!”清儿乐颠颠地在前头跑,一边大声朝里头嚷,我跟着他进去了殿内,里面有一扇占去半个书房的八合山水屏风,绕进去,便是清儿所说的,很大的床榻所在之处。

咦?人呢?

正惊异间,身后伸过来一双大手,无视了清儿一下瞪圆的眼睛,直接把我搂进了怀里。

“你怎么来了?”

他抱着我就顺势坐到了那床榻上,温热轻快的呼吸就贴在耳边,顿时让我浑身一僵。

我见他柔和如常的神色,便知方才那番想象纯粹是杞人忧天了。

小清儿被锻炼得很好,见此光景,这便笑嘻嘻地跑了。

“来做什么?”他伸手,细细拂过我的脸颊,唇间有着浅浅的微笑,眼中是满满的情意。

“我来捉…”及时把那个奸字吞了下去,然后故作惊异地四处瞟,“清儿说,那彩衣仙子被丰顼带到你这儿来了?怎么没看见呢?”

他一顿,脸上失了几分笑意,似乎颇为烦恼,开口道,“她在外面跪着呢。”

“哦,那你准备将她如何?”

他对我轻轻一笑,“要不,风儿给我出主意吧。风儿说要如何我便将她如何。”

我吐吐舌头,“你这么,莫不是要让我背上妖妃惑主之罪?”

他顿了顿,放在我脸颊边上的手指顺之下滑,然后轻抬起下颌,于是,两双眼睛相对而视,电石火花之间,心跳都漏了几拍。

“你虽不是妖妃,却早已…”

你虽不是妖妃,却早已祸主?

我被自己脑补的两个字吓到了,正要开口之际,双唇已猛然被夺去。

他双臂收紧,翻身将我压到床榻之上,袖子一挥,榻上柔纱幽梦般的纱帐顺势而下,轻云漫雾般掩住两人交叠缠绵的身影…

“啪啦!”

迷幻之际,却听见一声瓷杯碎地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带着女子的啜泣,越来越远。

我心下明白几分,顿时有些恼怒,将他猛地推到一边。幸而这床果然如清儿所说的很大,要不然,我怀疑他这么猝不及防的,恐怕真要被我推到地板上去。

“想让她死心,就拿我来演戏?!”我起身,就要掀开纱帐离开。

他动作一向比我快,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被我推那会儿也有些迷糊,可还是在我掀开纱帐前又一个翻身,将我锁在身下。

“我何时会拿你来演戏?不过是碰巧罢了!”

“信你我就是傻子!”我想施个术爬起来,奈何我俩修为悬殊,本神尊不能如愿。于是,只得像小孩般不停乱蹬,表达我心中的不满。

他没法子,只得再次倾身而上,封住了嘴。

“演戏,是像我们这般的么…”

轻浅的笑声想在耳侧,而我在沉浸在方才甜蜜而火热的亲热中不能自拔。

不记得是看的哪本凡界的杂书,里面那犀利地作者就说了这么一句犀利的话,说是亲吻是最贴近灵魂的交流,相爱之人两厢纠缠间,便如入天堂,所以,情人间都喜欢亲吻。

我很如他所愿地将之前的抱怨忘得干净,他又上来舔了舔被狠狠吻过已然红肿的唇,见我意犹未尽的样子,笑道,“先时不是说累了么?怎么在鱼藻宫看一趟热闹,竟看得又不累了?”

“呃?我累了,累了!”想到方才的绮思,呃,真是…

“累了便陪我先睡一觉吧!”

于是,我俩在乾元殿那扇精美的六合屏风后头,相拥而卧,舒坦地睡了半日。

那彩衣后来黯然神伤地回了明昆境,倒也没了太多异动。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是因那彩衣仙子乃是明昆境为数不多的九色蝶之一,物种稀有,难免珍贵了些,上任天君曾经嘱咐聆月说要照顾这位彩衣,所以聆月君才在如何处置她上很是费脑筋。如此被她撞破,若是真能让他忘情,倒也是一桩好事。只不过,九色蝶再如何珍贵,却也贵不到要上任天君来亲自嘱托,倒是听闻上任天君的第一个儿子,便是一只九色蝶生的。我思索着这彩衣不会是上任天君在外的私生女吧?想得多了便忍不住去问聆月君。他对我的猜想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告诉我说,彩衣并不是他妹子,可的确是因为那只生了大皇子的九色蝶,上任天君才特别关照她。说是那只那蝶妃来天宫之前,曾有一个未婚夫君,此未婚夫君还是上任天君的好友。凡人有句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可这位天君倒还光明正大地将朋友的妻子娶进门,真是神奇。天君尽管得了美人,却难免心中有些愧疚,再加上那只原身亦是九色蝶的好友,后来灰飞烟灭于神魔之战,天君愈发愧疚,于是对着好友的女儿,也就是彩衣仙子很是关照。这彩衣仙子,便是那倒霉的被天君抢了老婆的九色蝶跟明昆境中一只普通的白蝴蝶所生的女儿。

啧啧,宫廷旧事,君王八卦,果真很有趣味。

正传 第六十七章

与彩衣一同带回来的白芪却比彩衣还要难打发。彩衣找的是聆月,而白芪找的么,是紫陌。可是紫陌神君,早在五万年前就没有了。

白芪不肯罢休,我想左右也是我自己惹下的债,便去见了她一回。我特意用了女身,满以为以本神尊的姿色该让她一眼就瞧得出本神尊是个女仙。她却并不相信我是女的,说是我用了障眼法,实在是难缠的很,由此可见,姿色这回事儿真是没什么说服力的。正当我琢磨着是不是把六哥叫来给我作证,证明我确实是个女仙时,她却说,不管我是男是女都跟定我了。然后我便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最近在凡界比较流行一种风月小说,称为百合的。

呃,我可不想被称为百合故事的主角…

幸而,聆月君来得很是时候,身后还跟着墨绿衣衫的小清儿。说不定,就是小清儿把他拉来的。真是个贴心的好儿子呐。

“不管紫陌他是男是女,他都是本君的。”某只天君淡定从容理所当然地一把将我扛起来,对那目瞪口呆的白芪道,“白芪仙子是一分也得不到的。”

我被震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下,他就这么…

不管那白芪,也不管亦是目瞪口呆的一干仙婢仙侍,以及掩嘴贼笑的小清儿,他就这么,稳稳当当地把我扛走了。

“戏演完了,把我放下来吧。”我提醒他。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呃,可是你这么…我是说,我很重的,会压坏你。”

他轻轻一笑,轻巧地将我一搂一拉,于是,将我从肩上拉到了怀里,从倒挂的姿势变作了仰躺的姿势,正躺在他的双臂之间,是个华丽丽的公主抱。

“就你这样,轻得似羽毛。风儿未免太小看我了。”

“…”

后来汜叶与我说,果然是小清儿见我被白芪缠着,才跑去将还在处理公文的聆月君叫来“捉奸”。然后我觉得,小清儿最近的教育很值得商榷,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捉奸”二字…

最后白芪自然也同那彩衣一样,黯然神伤地回去了明昆境。我则与我的未婚夫君过着甜蜜幸福的日子,偶尔在他去处理公事时,去鱼藻宫找宜苏喝一回茶,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颗心,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轻松自在。有些事情,他不说不代表我不想知道,我不说也不代表我不在乎。

我说的是每月月圆之夜他都会消失的事情。每每那夜之后,便是他几日都不能擅自动用仙力的日子。我与陵光做了一千年的邻居,对他每个月圆之夜都要出门问诊的习惯可是记忆深刻。直觉告诉我,这两者,是有关的。可他既然擅于粉饰太平,我便也陪着,终归不过一个月,我就能自己找到答案。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在这一个月里,我与他各自打发了各自的情敌,陪着小清儿去了一回明昆境,痛痛快快地游乐一场。然后他给我找的那只甚为威风的青耕鸟被我用春秋镜驯得服服帖帖,十分乖巧。这只鸟与他那只一样,雪白雪白的颜色,只不过他的是雄的,而我的是雌的。我觉得不大公平,便想与他换。他告诉我说,他那只青耕是战骑,乃是饮血气而活的,当下打消了我与他换的想法,我又不打仗,可没有血气给他吃。

我俩一人一只雪白的大鸟,并排飞在天上,很是拉风。他领着我飞了许多地方,去了一千年前的九旭境,还有被他封了的昆仑山。

九旭宫已经被他改建成了一座精巧玲珑的小园子,沐浴着九旭阳光,园中曲水流觞,花草错落,亭台轩榭,鸟雀鸣啼,精妙雅致,深得我心。只不过,那园子的牌匾上题的四个字让我给改了。

“临,月,倚,风?”我挑挑眉,看着匾上龙飞凤舞的潇洒的草书,“谁取的名儿,诗意倒是有几分,可不够潇洒。”

“哦?风儿有什么意见么?”

我随手变出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四个更加龙飞凤舞地潦草字迹跃然纸上。

“清,风,揽,月。”我得意洋洋地递过去给他看,“怎么样,这个更潇洒吧?哈哈哈!”

果然,他眉目中闪过几分惊诧喜悦的光芒,然后接下我手中的四字白纸,宠溺温柔地搂着我,凑到我跟前来,低低道:“你的是更好些。既如此,今日便让你‘揽’个够,如何?”

我神色变了几变,正欲干笑两声辩解一下,却已经被他一把抱了起来,进了园子…

事后,他便将我写的字命人刻上了牌匾,挂到了九旭园门口之上,并对我甚是潇洒飞扬的草书赞扬了一番。说起来,他是很少这般赞扬我的才能的,倒不是因为他吝啬,而是本神尊的确才能不多,也就是这草书写得却是不错,记得许多年前,祈音就说过我的字是“简省连绵,狂放不羁”。他说得很有道理,本神尊写字,从来都是一笔搞定的,即便那字结构再复杂,在我手下也只能蜷缩在一条线上,方便倒是很方便,可认识的人就少了。聆月这么一夸我难免有些得意,当下挥毫洒墨写了两行大字,还特意在某些笔画上故意弯来扭去的掩饰,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我做了许多小动作,他却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当初就连祈音那样厉害的人看我的字时也难免头痛,聆月君向来写的都是很规整的楷书,对草书该是没什么研究的,没想到竟还有几分天赋么。

我们在那清风揽月园中奢侈地清闲了几日,然后便下了九重天,落到昆仑山游了一游。

昆仑其实没什么变化,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洞还是那样的洞,可此番我们骑着青耕降落到昆仑那处最高的山峰时,心情却有种别样的甜喜。这里便是三万多年前我与聆月君初遇的地方。过尽千帆,景未变,人亦未变,心却已相依。

巅峰处云雾重叠,山峦翠峰隐隐绰绰,周边山脉流水仿佛一幅优美宁谧的画卷,透着仙乡的安详与神境的隐秘。

树木繁茂,花草点缀的昆仑山麓,竟被种上了一大片桃花林,红云染染,粉瓣纷纷,花香旖旎,美不胜收。

“我道你为何无故把个昆仑给封了,原来是为保护这些蟠桃。可蟠桃在天上长得好好的,怎的要种到昆仑山来?莫不是王母的园子种不下了?”

他走在桃林中的身影很是风姿翩翩,听我这话,转头来与我道,“西王母的蟠桃树还没有多到种不下的地步。这些桃树,都是些普通的品种。你不是很喜欢吃桃子么?”

他那眉眼挑的,很有几分风流魅意。我晓得他并没有嘲笑我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面上微红。

话说,本神尊的确很喜欢吃桃子…且最喜欢这等花儿开得风情万种、果子却又小又涩的野桃子…当年在挽阳山上,我就经常趁师父不在,偷偷跑到挽阳山脚下那几棵桃树下,用法术把桃子摘个精光,然后藏到兜里头一路嚼一路啃的回山上去。那时候毕竟年岁小,嘴馋点倒也没什么。瑶清境桃树不多,零零星星的散在各个山头,我人老了便懒得去摘;长生境桃树倒是很多,却多是些与蟠桃有几分亲缘关系的仙桃,委实让我提不起兴致。所以,这个爱好也被我忘得差不多了。如今被他一提,饶是我这张老脸不大好意思,却也不得不承认,我确是十分想念那个味道。

我正很认真很怀念地想念那个味道,冷不防他一把把我卷到了他身边,伸手抬起我的脸,轻笑道:“风儿这么,比之眼前的桃花,还要好看几分。”

随着湿腻而温柔的吻落到颊边,于是,我的脸更红了…

昆仑山是个好玩儿的地方,可我俩在此却只待了半日,只因凌霄殿传来急报,说是东海鲛人一族,又叛乱了。此次叛乱不比以往,鲛人族煽动了同处在东海的虎蛟族一同叛乱,两族相连,一时倒真把偌大东海占了小半。元颖方上任不久,这等急事自然不敢怠慢,当下就呈了折子送上了凌霄殿,请求天君派兵平乱。

虎蛟族么,说白了也就是凶猛一点的鱼类,比之鲛人来灵力还要差上几分。如今两族能一时占了上风,多半也是因了虎蛟族族鱼众多,这叛乱又有些出奇不意,再加上在叛乱一事上很有经验的鲛人族做盟友,自然有几分来势汹汹。可我却并不以为难对付。

聆月君亦是很镇定泰然,回了乾元殿召见了丰顼等几个神君,部署了一番,不过一个时辰,就很是悠然地回巍云殿喝茶。

因我此时正在巍云殿中那处云烟袅袅的天泉处洗浴,所以还并不晓得他这么早就回来喝茶了。给我洒花瓣的小仙婢很尽心尽责,洒完花瓣后,还不忘给我揉揉腿捏捏肩什么的,本神尊便舒服地迷迷瞪瞪的,就连此刻在脑子里头想的事情也愈发没有头绪。

我此刻想的,却真是个难办的事情。这几日聆月君陪我游上游下,让我很是开心,特别是昆仑山特意给我种的那一大片桃花林,更是让我十分之感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聆月对我这么有心,礼尚往来,我也总得还点什么给他吧?

可还什么呢?于是我纠结了。

他如今除了妃子,可是什么也不缺。我自然不会给他送妃子的。

“唉…”我歪在泉水中,很烦恼地长叹一声。

一旁的小仙婢眼色很好,立刻贴心地问道:“娘娘这般愁苦,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唉…”我又叹一句,脑中却灵光一现——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里有那么多东西,我何不看看书来找找灵感呢?

嗯,特别是四哥送给我的那许多风月小说里头,总该有许多被感动的女主如何回报男主的方法吧?当然,我晓得有一种回报叫做以身相许,可我俩本就有婚约了的,这个俗方法也就淘汰了。我得找一个新颖一点儿的法子…

正传 第六十八章

顿时,我犹如看到了光明在远方朝我招手,我心中急不可耐,想着若是在书房看难免又被小清儿撞见,那死孩子如今对这些杂书小说可算是兴趣浓厚。这便吩咐那眼色很好的小仙婢给我去房中取几本书来,就在此天泉之处看便是了。

没想到我方赞她有眼力没多久,她就给我挑了两本很没意思的书。一本叫做《西厢记》,我都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实在不想再看一遍;另一本叫做《九重天宫礼仪志——册后卷》,翻开扉页,上面是极尽煽情狗血之能事的一段话——

“亲爱的准天后娘娘,您还在为马上成为天上地下最尊贵的女仙而感到忐忑吗?您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册后仪式感到彷徨吗?更甚至,您还在为如何讨得那位心机深沉生性风流的天君的欢心而束手无策吗?请翻开你手上这本礼仪志之册后卷!此卷收录了历代天后的心得箴言,让您不再忐忑;此卷亦解释了天宫册后全程礼仪,让你不再彷徨;此卷还汲取众多天宫宠妃的无数经验,集成了天宫为后一百招,让您从此后位稳固,椒房独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