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翠奇道,“为什么?”

秋桂捂着嘴笑,“我怕姑娘晚上会高兴得睡不着,吵到了苍梧大人,那可就不好了。”

润翠嗔她,“去你的,此事姨妈就是那么一说,什么都还没定呢,我就何至于就要睡不着觉了!”

大概是润翠脸上的喜气太明显了,连苍梧都问了一句,“夏姑娘,你今天怎么了,不停的傻笑。”

润翠立刻收拢了嘴角的笑意,“你看错了,我没有傻笑。”

“本仙怎可能看错,”苍梧不屑,“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

润翠实在是心情好,摒不住又微笑起来,很好脾气的对苍梧道,“大人说是傻笑就傻笑吧。”

苍梧皱起眉头,“本仙不喜欢身边人傻乎乎的碍眼。”

润翠朝他眨眨眼不去和他一般见识,心中暗道你不喜欢自然有人喜欢,“苍梧大人今日精神很好,还不睡吗?”

苍梧显然是没有被人这么不当回事过,有些不快,自己闭起眼睛来神游一会儿,忽然睁眼道,“你要和你那什么文轩表哥定亲了?”

“咦?大人怎么知道的?”

“你的小丫头在外面嘟嘟囔囔的谢菩萨安排的好姻缘呢。”

“哦,”润翠了然,这位不该叫苍梧大人,应该叫顺风耳大人才对,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干脆放开了,“就是姨妈有这么个念头,其实什么都还没定呢。”她连着和两人说此事只是姨妈的想法,什么都还没定下,说得自己都有点担心了。

自然而然的收起笑容,在心中悄声道,“菩萨保佑此事能顺利定下来,我夏润翠日后定要去菩萨的金身前连做三日法事还愿”

苍梧看她忽然一脸凝重,若有所思,轻轻哼一声,转身往床前走去,“睡了吧,你那表哥不过是个轻浮纨绔子弟,也值得你这样一时笑一时愁的?”

润翠耸耸肩,她这位二表哥向来是人见人夸,到了苍梧的嘴里竟成了轻浮纨绔,实在是让人无语得很。

不过这位上仙向来眼光高,还从来没听他赞过什么,所以这般评价也是意料中事,要是苍梧忽然说文轩表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润翠反而要被吓着了。

待到躺在床上,苍梧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润翠今天心情好到不行,周身上下都要笑出来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看着不顺眼。

第二日一早,润翠发现本来态度已经婉转一点的苍梧又开始变得难伺候起来,早上喝碗粥都一时太冷一时太热的折腾她换了三次,亏得润翠心情好,能够说服自己不去和他一般见识。

不过虽说如此,来给送饭的丫头婆子的脸色也变得生硬起来,润翠带在身边打赏的银两这几日已花得差不多了,无奈之下就琢磨着还是回家去吧,婶娘虽烦人,但是这些日常小事还是在自己家中做着方便些。

况且回去之后就不用再和苍梧同睡一床,她一个就快要定下亲事的姑娘家,夜夜和一个男仙同处一室,共睡一榻,怎么说都是不合适。虽说不会有人知道,但她自己心底却隐隐觉得对不起二表哥。

早上去各姐妹处转转,然后就来到姨母耿夫人的大屋,请安问好,陪着闲话几句之后就说起自己也来叨扰了不少时日,该回去了。

耿夫人以为她面子薄,正在为和儿子的亲事害羞,所以想回去躲躲,遂笑道,“这丫头,平时不是挺大方的吗,我看家里的姐妹们谁和你说笑几句你也不当回事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会害羞了。”

润翠赔笑,“姨妈,我没有,真是因为觉得出来好些日,也该回去了。”

耿夫人敲她一下,“傻丫头,和姨妈说这些虚话做什么,你忘记啦,再过两日姨母我就该做寿了,你难道到时还要再来一趟?你这么一会来一会去的折腾,你那婶娘能给你好脸色?”

润翠一吐舌头,“该打,该打,我竟把这么大件事情都给忘了,姨妈您可千万别生我气啊。”

耿夫人无奈摇头,“我前日就派人去夏侯爷府和你婶娘打过招呼了,她让你安心住着,不用着急回去,到时她自会带着你两个堂姐妹来。”

润翠这就不能急着回去了,只好命人回去取俩身颜色鲜亮点的衣服回来,祝寿那日好穿,顺便带点散碎银子回来她好打赏芸舒这里的几个婆子丫头们,省得再使唤人家时,那些人要掉脸给她看。

转眼就到了耿夫人做寿的正日,霍尚书府中宾客盈门,十分热闹。

霍家两位公子都随着父亲在前面接待男客。

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就聚在后面园子里,长一辈的,便和耿夫人一起坐在水榭里看戏,霍家的水榭修得别有意趣,高高架空在一大片荷池之上,宾客坐在里面正好可以看荷池边台子上的戏文。

年轻点的姑娘小姐们,或有不耐烦看戏的,就和霍家姐妹们在园中嬉游。

耿夫人不和润翠见外,也把她当自家女儿一般,将诚王爷家两位小郡主派给她招呼,润翠知道这是姨母栽培自己,和这些京城中的名门淑媛们交往一下,于自己日后的身份大有裨益。

因此上小心仔细应对,和两位郡主娘娘相谈甚欢。

招待了一整日,到了天将擦黑,园中的戏方散了,各家贵客也都陆续告辞而去,润翠看着四处都乱糟糟的,仆妇们在忙忙碌碌的收拾打扫,秋桂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便不去添乱,自己挑了条清静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快到归霞轩时,却见文轩迎面而来,脚下不由停住,这两日她都没有和二表哥多说话,此时忽然迎面撞见,不由有些期待,暗思他这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开口问道,“表哥怎不在前面帮忙送送客人?”

文轩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润翠开声才注意到她,“润翠妹妹?你自己回来了,怎不和三妹妹一起?”

润翠道,“芸舒被赵家小姐拉着说私房话,这会儿怕才刚送出去,我不耐烦等,就自己先回来了。”

文轩神色不似平日温润体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点点头,“那润翠妹妹早点回去歇着吧,我还要去前面看看。”

说罢不等润翠多说,自行匆匆而去。

润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自从知道了她与二表哥的亲事后,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说话,不想文轩这么匆匆忙忙,竟好像有点要躲着她的样子,难道表哥他也在不好意思?

惊变

润翠对二表哥文轩碰到她只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去的行径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他们要成亲之事姨妈肯定也和二表哥说过,两人现在见面难免尴尬。

一踏进归霞轩,就讶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白衣男子正负着手悠然前行,润翠刚才对着表哥的背景还能称其为高挑潇洒,对着这个身影,她却是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形容了。

果然是此人只应天上有,因何坠落入凡尘。有他在,其余人等便都黯然失色,成了名副其实的凡夫俗子。

苍梧身后有眼睛一般,不等润翠追上去,就自行停下脚步转身等她。

“苍梧大人,你自己怎么出来了?”润翠没想到这位每日都要在床上躺十一个时辰的懒神仙还有能自己走出屋的时候。

苍梧看着心情挺好,也没计较她这话问得唐突,只是道,“今日这府中吵得要命,刚刚才安静下来,我就去那边竹林里走走。”

润翠想起自己和丫头秋桂帮着姨妈接待各府宾客,忙了一整日,都没顾上回来照看一下苍梧,不由有些内疚,“我这就命人去给大人准备些茶点。”

苍梧点头,“要些素净的点心就可以了。”忽然问道,“今日这府里这么乱,你吃饭了吗?”

润翠顺口答道,“吃了一点,不过还是饿。”

“那就让人多送些过来,你和本仙一起吃吧。”

润翠心知苍梧能允她一同用饭,乃是天大的面子,暗道苍梧大人好似对她是越来越客气了。

等到天黑,才把三小姐芸舒和自己的丫头秋桂等回来,却原来芸舒帮着府中管事,今日实在是人手不够了,就把秋桂也顺手抓去凑数。

回来就笑道,“润翠姐姐,当真不好意思,今日借了秋桂一日,明天把我那边的丫头派两个来伺候你,让秋桂歇歇。”

润翠白她一眼,“我今日回来找不到秋桂,大小事都是自己动手的,做这做那的也忙了半日,怎么你只给秋桂歇歇,不用管姐姐我了吗?”

芸舒推她一把,调笑道,“姐姐你迟早是我们霍家的人,今日提前给霍府出点力那也是应该的不是。”

润翠没想到连她也知道了,急得追着打她,“坏芸舒,你乱说什么呢,再这样拿我开心,我可不理你了。”

芸舒大笑着逃走,“我告诉二哥去,说你欺负我了。”

润翠冲着她背后啐了一口,“臭丫头,才多大年纪就疯言疯语的,我也要告诉姨妈去,请她管管你。”

芸舒遥遥的笑道,“我说的话可句句都在理,娘夸我还来不及,怎会管教,姐姐还是省省力气,赶紧睡了吧。”

润翠拿她没办法,嘟着嘴回自己屋里,“看来得赶紧回去了,再待下去,她们还不知要怎么笑话我呢。秋桂,去打水来洗洗睡吧。”

秋桂有点心事,却不去打水,站在屋里想了一会儿,走到润翠身边轻轻拉她一把,“姑娘,我刚才带着几个人去前面帮忙收茶碗器皿,正碰上两位表少爷在前厅说话,文轩少爷满脸的兴奋,对大表少爷说…说…”

润翠追问,“他和大表哥说什么了?”

秋桂脸色有些不忿,“他说刚才在后园偶遇到一位姓苏的小姐,生得美若天仙,他,他在和大表少爷打听,知不知道是苏侍郎家的哪位小姐,竟能生得如斯美貌,看那意思,二表少爷他,他…向往得很呢。”

润翠心里咯噔一声,“他,他真和大表哥说了这些?”

秋桂苦着脸点点头,气道,“我本不想告诉姑娘这个,省得你听了心中不快,可是,表少爷他怎么能这样,马上就要娶姑娘你了,却还有心思四处去打听旁的小姐,姑娘这两日别理他了,给他两天冷脸看看。”

润翠心里也很不痛快,这几日心头的喜悦被这一大盆冷水浇熄了不少,怏怏的洗漱了,躺在床上想心事。

虽说自古来男子三妻四妾才是常理,日后自己嫁了表哥也没可能管着不许他纳妾,且听秋桂那话中的意思,二表哥今日遇到的也是个官宦人家的正经小姐,他最多也就是思慕一下而已,没可能娶来做小的,自己大可不必为这个操心。

但是心中实在难受,怪到他今日遇到自己时那么匆匆忙忙的没有耐心,原来是眼中看进了旁的美人,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忽听苍梧在耳边道,“你心浮气躁的做什么,躺了这么一会儿,就翻了十余次身了。”

润翠不好意思,“我心里有点事睡不着,吵到你了?那我去外面和秋桂挤挤吧。”说着就要起身。

苍梧轻轻扣住她,“不必,精神内守,真气从之,方能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你为着些许小事就要辗转难眠,岂是养身明心之道,我教你一个静气凝神的法子吧。”

润翠一愣,不知苍梧最近怎么会对她这么好了,实在都有点受宠若惊。

托苍梧的福,润翠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亮,睡好了之后,心情自然平和豁达了许多。

她自小在家要看人眼色过活的,因此没有一般大小姐的娇贵刁蛮脾气。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表哥看到个漂亮小姐,夸赞一下,实在不算是个什么大事,于是就决定不再纠结此事,起身梳洗打扮好了,就去向姨妈还有诸位姐妹告辞,这可真是该回家去了。

几个表姐妹都有些不舍,各自说了些嘱咐惜别之言,特别是三小姐芸舒,和润翠同住了这许久,很有些恋恋不舍。

最后往姨妈的正屋里去,坐下等了一会儿,外面就有小厮来回话,说车子已经套上,就等姑娘出门了。

润翠站起身来,“姨妈,那我这就回去了,您保重身体。”

润翠的姨妈耿夫人自她进来就一脸的欲言又止,应到,“好,润翠啊,路上小心,我昨日挑了两件年轻时的首饰,你也带回去,和你婶娘说一声,就说是我给的。”

润翠不好意思,“姨妈的首饰必定都是好东西,留给家中几个姐妹吧,我不缺这些,况都已经在姨妈这里打扰这么久了,怎么好还拿东西走,婶娘回头也要说我不稳重了。”

耿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唉,姨妈总想多疼你一些,可谁知,一个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我这回可是愧对过世的姐姐了。”

润翠讶然,“姨妈这是说什么。“

耿夫人叹气,“润翠啊,姨妈上次和你说的与文轩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唉,你也别往心里去,文轩那孩子看着好,其实挺任性的,你跟了他也不见得就是最好,你放心,姨妈定然留着心,给你挑个更好的。”

“为什么?”润翠差点惊呼出来。

耿夫人看着她一脸的惊惶,当真是万分心疼,只是文轩是她自己儿子,昨日大晚上的跑来和她请罪,说是见到了一个万分心仪的女子,已然决定此生非卿不娶,因此请母亲见谅,他是不能娶表妹了。

耿夫人当然生气,可是儿子信誓旦旦的说要是娶不到那个他自己看上的姑娘,他这辈子都要痛心遗憾,还望母亲别逼儿子。

耿夫人实在是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为了照顾外甥女就委屈亲生儿子的道理。

使劲骂了文轩两句终于松了口,叹道你表妹哪里不好,论相貌,论性情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你两个情投意合,知根知底,你前两日自己不是也愿意的吗,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偏要去痴迷一个才见了一面,还没搞清楚是那一家的小姐。如此不知惜福!我不管你了,只是日后你表妹嫁了旁人你可别要后悔。

文轩自然不以为自己会后悔,耿夫人这便只好愧对外甥女了。

润翠浑身发抖,强忍着没哭出来,说道既然表哥是这个意思,那也强求不得,此事反正还没行文聘之礼定下来,请姨妈千万别往心里去,她这就告辞了,过些日再来拜望请安。

耿夫人体谅她的难堪羞愧之情,也不多留,多派了两个婆子随行,叮嘱着命好生送回去。

一路不敢多言,连想也不敢多想,润翠咬着牙硬撑着回到侯府之中,先去拜见了婶娘,把这些日在尚书府中的事情都回了一遍,婶娘何夫人细细听了一回,觉得没有什么错漏失礼之处就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润翠回到自己僻处侯府西北角的小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楚之情,快步走进内室,对秋桂和虹儿两个道,“我要自己待会儿,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随手上了栓,背心贴着房门就溜到了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之中,一时间只觉得人情凉薄如水。

从小亲厚的表哥只因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就毅然决然的不要她了,而对她来说避风港一般的霍府日后也没有脸面再去,世间茫茫,再无一个可亲可靠之人。

“你怎么坐在地下哭?”

直到苍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润翠才惊醒连这房间现在也不能算是她的,不能随意躲进来哭,此屋现在是苍梧大人的居住,她这是闯到人家的地盘来了。

抬起头朦胧睁开眼睛道歉,“对不起,扰到你了,我,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

苍梧蹲下身来,和她面对面,只见润翠鼻尖泛红,汪了两眼泪水,脸上的胭脂水粉被抹得乱七八糟,原本杏眼桃腮,生得挺齐整的一个姑娘变得好像花猫一样,只不过教养甚好,都这个模样了,还知道惊扰了旁人要道歉。

心中一动,竟没有像往日一般觉得这是凡人的愚钝痴傻之举,反而有些怜惜,轻轻一挥手,润翠就从地下挪到了床上,“那你也坐到床上去哭,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润翠摸摸身下柔软的被褥,“我占了床,你怎么办?”

苍梧躺到了她的边上,“本仙睡这一半好了,你不许出声吵我。”

“噢。”润翠乖乖拉过一床银红夹纱被盖在身上,抱膝一坐,下巴顶在腿上,抽出条丝帕,又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心事。

苍梧闭眼躺了一会儿,可惜六感太灵,就算润翠不出声,他也清楚知道这人在哗啦哗啦的不停流着眼泪,还是觉得小花猫一样的润翠可怜。

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议,他苍梧什么时候会觉得旁人可怜,这可是几千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无奈坐起身来,轻轻把小猫搂进怀里拍拍,“不就是一门亲事作罢了吗,本仙早就和你说了那霍文轩是一介轻浮纨绔子弟,没什么好的。别哭了,等本仙回天庭之前另外给你找一个男子婚配就是,保证比这个好十倍。”

去王府还是侍选

自从趴在苍梧身上哭了一场,还得到点不痛不痒的安慰后,润翠终于觉得自己这些日没有白白出力吃委屈,救了这么一个架子奇大的仙人还是有点用处的。

表哥不要她了,日子也还是要照过,她这般心碎神伤,除了吓唬到秋桂和虹儿这两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丫头外,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

身为缺爹管没娘疼的孩子,润翠虽然衣食无忧却也没有肆意伤心哭闹的资格,因为哭伤了身体也是她自己的事。所以过了两日就自行恢复正常,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婶娘和这边两个堂姐妹对此事连知道都不知道,姨妈倒是不放心她,亲自过府来看过一次。

不过姨妈对她再好到底也还是自家的儿子更重要,说起文轩这些日遍寻那位苏小姐而不可得,搞得茶饭不思,人都瘦了整整一圈,姨妈就心疼,润翠向来懂事体贴,因此还得反过来安慰姨妈。

过了几日之后,姨妈耿夫人出人意料的又再亲自登门造访,先和润翠的婶娘关起门来叽叽咕咕说了能有一个时辰,然后才单独和润翠说起,她已和侯爷夫人说好了,过几日送润翠去诚王府陪王府的老太妃住段时间。

润翠不明所以,问道,“姨妈,我可从来没有拜见过诚王府的太妃,一点都不认识,怎么她忽然想到要我去陪她几日?”

耿夫人拉起她的手解释道,“润翠,姨妈知道你是个懂事孩子,所以有些话就和你直说,姨妈这般操心安排也是想你日后过得好一些,只盼你别觉得姨妈烦人多事才好。”

润翠忙道,“姨妈快别说这话,姨妈这些年对我的关心爱护,我心里还能不明白吗。”

耿夫人道,“你既是心里明白的,那我就和你直说了。我前些日去拜望诚王府的老太妃,她和我说起想给诚王爷再纳两个侧妃,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就行,最重要一点是性情一定要好。老太妃说诚王爷样样出色,如今在朝中也很得皇上的赏识,正是意气风发,要好生做一番事业之时。她老人家看着心中安慰,很是高兴。不过呢,老太妃又觉得诚王爷本就有些过于年轻气盛,现在锋芒毕露的不知收敛,时日长了总是不好,因此就想找两个性情温婉和顺,从容稳妥的女子给放在身边,磨磨王爷的性子。”

润翠张大了嘴,“那,姨妈的意思是想让我嫁去诚王府?”

耿夫人点点头,“我刚探了探你婶娘的口风,她也是没意见的。照她和夏侯爷的意思,原是打算着若你的亲事今年再定不下来,转过年后就送你进宫去侍选。润翠,平心而论,你的出身是不错,但是吃亏在亲爹娘去得早,娘家再无一个至亲之人能够帮扶,因此亲事上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那根基浅些的人家,轻易不敢上侯府提亲,那些门当户对的,又会挑嫌娶你回去没什么大用处,结这门姻亲有些亏得慌,所以至今也无人上门提亲。你婶娘想送你去侍选的打算也没错,总不能让你留在家中做老姑娘吧。不过姨妈以为进宫还不如去王府,你自己觉得呢?”

润翠一时间哪里分析得出这些,傻傻问道,“这我也不懂,姨妈为什么觉得去诚王府好?”

耿夫人道,“姨妈和你说句实心话,你听了也别不高兴,你这模样生得是不错了,可还算不上绝色。凭你的出身,去参加侍选九成能被留下,可皇上怕是未必能看上你啊,就算你运气好被皇上宠幸了,那又能怎么样呢,顶到天封你个良人就了不起了,宫中美女如云,皇上能想起你几次?只怕过不几年就要彻底忘记了你,那你岂不是要在后宫之中孤独终老?品级不够,姨妈想递牌子进宫去探你都不知该往哪里去递这个牌子,真还不如嫁去诚王府,虽然不是正妃,但是王爷的侧室身份也是很贵重的,并没有委屈了你。我看着你这性子肯定能得老太妃的欢心,我再去帮你说说,有太妃护着你,你在王府里定能过得不差,诚王爷也是个年轻英俊的人物,就算抛去王爷的身份不看,他和你也是正般配的。”

“这个…?”润翠一时有些茫然,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给人做侧室,虽然王爷的侧室不同凡俗,没人敢小看,可是上头总有正妃压着,日日要去请安问好,王爷和王妃同在的时候,她们只能跟在后面伺候。

嫁进王府,说起来是好听,但是加了侧字就大大不同,润翠自问没见过谁家的小妾能多有身份面子的,就算出来时人人都会敬着,但在王府之中,她就是比正王妃要低一等。

不过姨妈说的也有道理,她不能永远留在侯府之中,听那意思,婶娘明年就要送她进宫侍选了,进宫的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姨妈,我,我不太想…!”润翠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愣愣看着耿夫人,“我,我不知道…”

耿夫人叹口气,“好孩子,这种大事要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拿主意,真是难为你了,听姨妈的吧,姨妈不会害你,你若是错过了这个进诚王府的机会,那日后就更不好办了,明年的侍选转眼就到,你难道真想进宫不成?”

“我自然不想进宫。”润翠喃喃的道。

“那就是了,你这几日再仔细想想姨妈的话,我下月初五还要去拜见诚王府的老太妃,到时顺道来接你。你要是实在不愿…要是实在不愿,唉,到那时再和姨妈说也不迟。”

润翠混混沌沌的送走姨妈,回了屋,也寻不到稳妥可以商量之人,便对秋桂和虹儿两个说了出来,她其实不指望这两个丫头能给她出什么主意,主要是想要把心里压着的这件事理一理。

不意两个丫头都一蹦三尺高,“真的啊!姑娘,这么说你是要嫁去王府里了,这可太好了!”

润翠苦着脸往她们日常做活计的桌前一坐,“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侧妃,那王爷能娶不少侧妃,就和平常人家的侧室一样。”

虹儿急道,“姑娘,你这可说错了,哪里能一样啊!那是王妃,王妃啊!我可还记得,咱们侯爷上次办四十大寿的时候,那叫一个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京中数得上的人家都来贺寿了,女眷里就有两家的王妃,也都是侧妃,咱们夫人不是照样客客气气的吗,比对那些平常家的诰命夫人还殷勤些呢。”

秋桂也跟着帮腔,“是啊,姑娘,这可是个好机会,难得耿夫人能记得你,你可千万听话,老实去吧,不然要是真被选进了宫,就麻烦了,我们两个都不知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到时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去王府做个侧妃真有这么好?”润翠被她们两个说得有些无所适从,叹道,“让我再想想吧。”

抬头看看内室门上挂着的八宝串珠隔帘,这些日苍梧嫌闷气,不许关着门,只让挂帘子,害得她们三人走路都要踮着脚,刚才一个情急,说话声音都不小,估计苍梧又该听见了。

苍梧这两日不再做病美人状天天倚在床头看书,他现在开始每天坐在床上盘膝修炼,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一整日。

因此也就特别怕吵,润翠这里刚一想到只怕他要听见了,内室就传出不悦的声音,“你们几个吵吵什么!”

虽是斥责,但声音还是说不出的好听,低沉悠扬,虹儿和秋桂现在已经习惯苍梧这个霸道样子了,相视一笑,吐下舌头。

又听苍梧在里面道,“夏姑娘,你进来。”

润翠挑起帘子进去,就见苍梧盘膝坐在床上,低眉敛目,很有点宝相庄严的意思,暗赞一声,这样才像神仙。

走近两步道,“苍梧大人见谅,我们刚才不是有意要打扰到您的。”

苍梧睁开眼来,宝相庄严立刻变成了魅惑无边,上下看看润翠,“你怎么又要嫁人了?本仙上次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回天庭之前会帮你安排此事的吗?”

润翠一个姑娘家,总被人当面说这些婚嫁之事,感觉很是不好,低声道,“多谢大人美意,不过真的不敢劳烦大人为这些许小事费心,我还有长辈亲眷,这些事情要听他们的安排才是。”

此后几日再和两个丫头商量的时候,就远远的走出来,到侯府后园里寻个僻静处方敢说话。

虹儿有些不明白,一是没觉得小姐嫁去诚王府有什么不好,二是认为实在愿进王府不是还有苍梧大人的许诺呢,何必天天这么愁眉不展。

润翠的婶娘以为她过两日必要去王府陪伴太妃,所以没给她派什么事情做,润翠难得悠闲,带着两个丫头逛园子,这会儿就坐在假山上一个小六角攒尖亭子里说闲话。

听了虹儿的疑问,润翠叹道,“哪有你想得这般容易,我问过苍梧大人的,他说他的仙气受阻,恢复起来着实不易,到底什么时候能好,他自己也说不准,几十年都有可能,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还出什么嫁啊,直接入土得了。”

虹儿和秋桂都笑出来,“神仙寿算长,几十年在他们来说不值什么,咱们可是不成的,那还是老老实实嫁诚王爷吧。”

润翠想了这几日,心知对自己来说,还是姨妈的安排是最好的,只得收拾起那些无用的矜持自重之情,带着两个丫头还有一位神仙跟着姨妈去了诚王府,拜见老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