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嫔位份不高,倒还罢了,杜贵妃可是宫中唯二的贵妃之一,庆仁皇帝一直没有立后,后宫中除去太后就是她和黄贵妃两人位份最高,资格最老,一般犯点小事必然要给她留情面,这次不知犯了什么大罪,陛下竟然这么不客气,说关就关起来了。

一时之间,宫中人心慌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人自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因为都有参与其中,就更加的害怕,求神拜佛,保佑太后赶紧出来说句话,否则杜贵妃都顶不住,更何况她们了。

润翠心里不安,她这辈子用他婶娘的话来形容就是‘晦气当头’,从来都是她走霉运被人欺负。以前人小力微,能侥幸躲过去就谢天谢地。如今连天宫里都去见识过,比以前长了本事,厉害不少,好比上次婶娘派小桃陷害她就反被她捉弄,吓个半死。

润翠要求不高,这就已经满意,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厉害到谁一对自己不利就把人关起来治罪的地步,杜贵妃和玉嫔这次要是被降了罪,以后在这宫中的前途就全毁了。

晚上庆仁皇帝照常来她的翠微殿坐坐,一句不提此事,只和声细语的和润翠讲明日去城北大营,秦将军那里的行程。

润翠自己摒不住,等他一歇口就道,“陛下,我反正也没受什么损害,你赦了杜贵妃和玉嫔吧。”

庆仁皇帝道,“有朕在你自然不会有事,但她们两人胆敢在朕的后宫之中玩弄这些阴谋诡计,中伤陷害无辜之人,朕既然查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她们这是罪有应得,已经让人参照历代后宫中的规矩去拟定罪责,润翠你就别心软了。”

润翠为难道,“我是不忍心,况且想来她们这么做大概也是因为看最近陛下你总是来我这里,她们起了误会,才会出此下策,总还是因为对陛下你的一片眷恋之心,要是被陛下这么毫不留情的治了罪,那心中只怕是会很苦的。”

“你觉得朕对她们狠心,太无情了?”

润翠勉强一笑,“当然不是。”她就是觉得这些女人可怜。

“那朕赦了她们就是,朕其实是为你…”看润翠脸色一变就急忙打住,岔开话题,“润翠,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要回你叔父家里去长住吗?”

“暂时还是要先回去的,不过估计就算我想长久住我叔父婶娘也未必乐意,与其常看两相厌,我还不如搬出去,我想搬去姨妈家里或者别处,这个不急,慢慢再打算。”

庆仁皇帝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润翠,朕有个想法,一直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怕说出来你要有顾虑,只是现在不说你可就要走了。”

“陛下对我可真是越来越客气,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朕想你不如搬去长兴宫中住。”

长兴宫是京城外的一处行宫,依山傍水,内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汤池,是陛下平日里带着嫔妃们去消遣游玩的地方。

“这个…不妥啊。”润翠一惊,陛下这话说得可是有些露骨了。

庆仁皇帝和颜悦色的道,“没什么不妥的,朕早就想把那处地方送给你了,连宫苑带里面的内侍宫女,全都是你的,关起宫门来就是你的天下,你想见谁就就谁,不想见了,哪怕是朕去呢,也可以闭门不见。不是比你自己随便出去找个住处强。”

“这,这到底是一处宫苑啊,我如何能说要就要了!”润翠推辞。

“朕没有旁的意思,朕只是在想,秦将军立了战功,朕可以给他加官进爵。我大宇的边关危急时,你出了偌大的力,功劳绝不低于秦将军,朕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做些能让你喜欢的事情。润翠,虽说你曾嫁了个神仙,但朕这些日看下来,觉得你还是个尘世中人。”

“不是说你没有仙灵之气,你上次弹指点灯的本事朕看到了。”

润翠被他说得噗哧一笑,“那是雕虫小技。“

庆仁皇帝看着她,“朕是觉得世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你一样不少,兼且古道热肠,心怀大度。朕这几日一直在想,真是造化弄人,老天把你生成这么一副模样性情,又是在富贵侯门之家,你本该能够喜乐一生才对,不论嫁到哪户官宦人家中去,你这副脾气性情都能得丈夫公婆的欢心,美貌又不妖艳,也不会惹事,真正的宜家宜室。哪怕是进宫来呢,就算朕开始时没在意,熟悉之后肯定也不会亏待你的,可惜阴差阳错,你兜兜转转的一门好姻缘都没有轮上,偏偏嫁了个神仙,看似风光,其实仙凡殊途,这道理细想想大家都能明白,你不知道这二年来朕有多担心你。听夏侍郎说你回来了,朕差点没忍住,当天就想自己跑去夏侯府探看,一门心思的翻来覆去想: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自己回来?你嫁的是个神仙,怎么能成寡妇?你可有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这番话说得词恳意切,润翠心里感激,“陛下!”

庆仁皇帝接着道,“我这些日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你都说你没有去出家修道的打算。”

润翠叹息,“我去修行过一次,得道真人的神仙洞府中也并非我们凡人想象的那般清高脱俗,该有的高低尊卑,恃强凌弱比凡间一毫不少,我是没有兴趣再去了。”

“既然还想当世俗之人,那就要有世俗之人的活法,你才多大年纪,后半世难道就这样算了?寻个清静地方,带着两个小丫头就这么自己一人过活吗,润翠,这世上旁的都好忍,唯有寂寞难耐。”

润翠勉强笑道,“陛下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自己曾经为寂寞所苦呢。”

“你怎知朕没有寂寞过?”

“宫中这么多人,人人都围着陛下转,你想寂寞也难。”

庆仁皇帝淡淡笑一下,并不是身边人多了就会不寂寞,最知心的那个若是不在,周围便是日日妃嫔成群,心里也照样是空落落的。

不去纠结这个,接着刚才的话头,“朕自问和你还能说到一处,每每都会相谈甚欢,你的许多事情对着旁人说一来未必合适,二来他们也未必听得懂,所以朕有个想法,想让你搬去长兴宫居住。”看润翠张张嘴,就道,“你别推辞,这些富贵本就是你该得的,而且你在长兴宫,朕隔上几日还能去看看你,不做什么,就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你要是住在别处,朕要去就没那么方便了…”

庆仁皇帝长篇大论的和润翠说住去长兴宫的好处,润翠先还听着,偶尔接两句,后面就

慢慢说不出话来了,眼眶渐涩,看出来一片模糊,她和苍梧分开,心灰意懒的只身归来,堂哥蘀她发愁过,姨妈为她担心过,两个丫头秋桂和虹儿更是日日念叨,可是谁都没有陛下贴心,说出来的话一语中的。

古语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原来她的知己在这儿。

耳听得庆仁陛下轻柔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润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74 寻亲

万笀宫中,一应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被遣到了殿外。

太后在里面气得直拍桌子,说话都没法保持平时那般矜贵自持了,怒道,“你糊涂啦!她可是个寡妇啊,你也要!后宫里放着这么多美人,她这种礀色的一抓一大把,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还非她不行了!竟然光明正大的就把整座长兴宫赐给她居住,这成何体统!她是嫁过人的,这种女子,就算你实在想玩玩,那也只能私下里悄悄纳进来!”

“母后,您别这样说!”

庆仁皇帝站起身,十分焦躁的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太后的面前,正色道,“母后,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润翠进宫的时候没有立刻封她为妃,将她纳入朕的后宫,她明明可以成为朕的人,却因为您的不喜,还有朕自己的一时轻忽而与朕失之交臂!您不知道这两年,朕的心里有多难受!朕每年祭天许愿除了祈求国泰民安之外就是求老天怜悯,让朕在有生之年能再见见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呢,只见见也好。现在她真的回来了,您却明里暗里的容她不下!母后,算朕求您,别再跟她过不去了!”

太后的气焰立时矮下去不少,愕然看着儿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既然这么喜欢她,那当时出宫为什么还能把她送给别人?”

庆仁皇帝脸上露出一丝苦痛之色,“不是朕要送的,那时根本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朕虽然贵为天子也没办法,朕争不过那个要娶她的人…”

……

润翠在宫中住了数月后终于回家,夏侯府中上下人等对她的态度都是恭敬中带着点好奇。

润翠去向叔父婶娘请安时,婶娘满脸堆着笑,看那样子,渀佛是恨不得反过来给她请个安,夏侯爷也不在是平时那种漫不经心,对润翠正眼都懒得看的态度,破天荒温言问了润翠几句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润翠在宫中待着这么久,夏侯爷只需向宫中的内侍打点一下,就自然能知道润翠到底是被谁召进宫去的,这些日陛下经常去她住的翠微殿。

他们愿意客气,润翠自然没必要推辞,请过安之后就直接告诉婶娘,她明日想去霍府看望姨妈,之后就会搬出去了。

何夫人和夏侯爷面面相觑,末了何夫人小心问道,“润翠啊,你说要搬出去?是你自己想…还是,还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搬去京城外的长兴宫。婶娘,我有些累,想回去歇歇,还要收拾东西。”润翠觉得陛下和她之间的关系和婶娘叔父是说不清的,还是省点力气好了。

“哦,好好,累了啊,那快回去躺躺,婶娘让厨房给你做点清淡的点心送去。”

“好,谢谢婶娘。”

秋桂和虹儿对自己小姐准备搬去长兴宫居住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回到她们的住处就忙东忙西的收拾。

她们两个怕惹润翠心烦,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打着如意小算盘:这些日旁观下来,陛下对姑娘那是真好,温柔体贴,事事周到,日后姑娘由陛下来照顾,一定享福的。守制三年期满后改嫁陛下就是,虽然没有可能再风风光光的被封妃封嫔,可是陛下这么喜欢姑娘,没有那些虚名就没有了吧。

润翠不但和夏侯夫妇解释不清,和她们两个都说不清楚,估计自己去宫中走了这么一圈,然后再住进长兴宫,所有的人都会认为陛下看上了她,然后又私纳了她。

摇头无奈,世事难两全,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过得舒心些,必然名声就要受损,幸亏她现在也算见多识广,眼界心气不同,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对夏侯爷夫妇可以敷衍,对一向疼爱她的姨妈就不能敷衍了事。

第二日润翠去了霍尚书府,同行的还有笑语晏晏,万分和蔼可亲的婶娘何夫人。

夏侯爷夫妇昨日从润翠的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心中实在是不安。按理说,润翠和她二哥的关系最好,这个时候就应该派夏润书出马问问,可惜夏润书这几日被工部派去外面公干了,不在家中,因此何夫人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暗道你对着我们不说,对你姨妈总要多说点吧,我跟着去听听,谅你姨妈也不能把我赶出来。

两人乘坐马车到了霍府,又改坐软娇进了后宅。耿夫人已经正襟危坐的等着了。没想到何夫人也一起来,连忙起身相迎,“怎不让人提前来说一声,我该去中门迎你。”

何夫人连带着对润翠的姨妈也开始客气万分,“不用,不用,咱们自家亲戚,哪里就用得着这么生分了。”上前挽了霍夫人,又叫润翠,“快进去吧。”

&

耿夫人挑挑眉,因心里存着个大疑问,所以也就顾不上搭理她的反常了。

进了房中一把拉过润翠,“润翠啊,你这孩子平日看着挺老实,怎么就会各种事情不断呢,姨妈跟在你后面真是要操碎了心!”

“姨妈,也没什么大事。”

耿夫人眼睛瞪起,“还说没什么大事!今天一早太后就派人来传话了,说是遣了两个万笀宫的内监总管来帮着你搬去长兴宫,有什么要做的只管吩咐他们两个去做就好,那两位现在还在前面前厅由你大表哥陪着呢。”

“太后派人来传的话?”润翠不由一笑,暗道陛下这么大人了,还挺能磨烦他娘亲的,太后这么不喜自己,也舀儿子没办法,还得蘀他出面做事。

耿夫人急道,“你还笑!”看眼何夫人,“你婶娘也不是外人,你也别不好意思,认真和我们说,陛下他是不是又看上你,想收你进宫,你这个身份确实不便,所以先让去长兴宫?”

“这个嘛…”

“别这个那个的啦,”耿夫人着急,“你给姨妈一句准话,姨妈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放心啊!你不用怕,如果真是陛下的意思,你拒绝不得,咱们怎么样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润翠看看一脸焦急的姨妈,再看看旁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的婶娘,哀叹一声,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说起自己嫁的夫君是个世外高人,曾在古鼎关献计献策,相助陛下和秦将军退敌,立有大功。陛下心存感激,所以对寡居回来的自己特意优待,赐给一处宫苑居住。

对这个解释,姨妈和婶娘肯定也是会疑虑重重,不过总算也是解释了一下。

耿夫人最后慨然道,“润翠,你现在长大了,对着姨妈说话也这么云山雾罩的,唉,你怎么说,姨妈就怎么听吧。去长兴宫的事情,是太后亲自发的话,咱们也违拗不得,那你就去。其实到那边也好,省去了在后宫里的诸多勾心斗角,你好好的,对陛下和太后都恭顺着些,后半世也算有着落了。千万别再惹事,你身后毕竟还有这许多亲眷家人呢。”

耿夫人最后一句话润翠的婶娘听来最为入耳,连忙跟着道,“可不是,说得在理。”

润翠闭上嘴,知道自己在这些亲眷的心里已经坐实了是去进宫伴驾的身份,再解释也没用,决定以后都不再去白费唾沫了。

看耿夫人看来,润翠此去和又再次出嫁一般,且又是去到那见不得人的深宫之中,心里很有一番离愁别绪,虽然润翠解释再三,说过段时日会遣人来接她去相聚,耿夫人只是不信,还要劝甥女莫要乱来,万一做错了什么事情,惹烦了陛下就不好了。

也不敢耽搁,过了三日就催促润翠快走,润翠道,“不用这么急,陛下说了,我尽可随意。”

耿夫人哪里肯信,“那也不行,陛下现在新鲜着,给你两句好话,你听听就算了,但总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可逾规。明日就赶紧走吧。”

润翠无奈,只得回去住处叫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宫中什么都不缺,只把随身物事带几件就好。

忽然想起一事,“怎么最近都没有见到紫燕?”

秋桂和虹儿对望一眼,齐声道,“我们也没见到他,大概是回去了。”均在心中想他可千万别现在回来捣乱,过上三五后再来才好。

润翠因为心里明白想要再和姨妈见面十分容易,所以没有离愁别绪,平稳睡了一夜,早起梳妆整齐,去向姨妈辞行。

耿夫人的眼圈又红了,来来去去的只是念叨: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

润翠老实低头,知道姨妈确实是为自己操了不少心担了不少忧。

正在听耿夫人念叨,外面有个婆子提着裙摆一溜小跑进来,“夫人!夫人!外面有事了!”

被耿夫人的大丫头在门口拦住,斥道,“慌慌张张的乱叫什么,夫人的地方是你能闯的么?”

“哎呦!”那婆子急得直哎呦,“快,快点,二门上来了客人,正好二少爷在,请他进去喝茶,然后叫我飞跑着来报给夫人和表小姐知道,要越快越好!”

大丫头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二少爷有急事派过来的,她就不敢拦着,把那婆子引到房中。

“夫人,刚才二门上来了一个长相很不一般的公子,手里还抱着个好漂亮的娃娃,说是来寻亲的,二少爷渀佛是认识他,已经客客气气的把他请进去了,让我赶紧来告诉您和表小姐呢!”

耿夫人诧异,“寻亲?寻什么亲,该不是招摇撞骗的吧,文轩他糊涂了,有这种事不等老爷回来报给他知道来找我们娘们做什么?”

婆子使劲摇头,“看那公子的气派决不能是招摇撞骗的人,他就是来寻表小姐啊,说是表小姐的夫君。”

润翠“啊!”的一声站起来,“他来了,还带着个孩子!”抬脚就往外跑。

耿夫人大急,“润翠,你跑什么,你那女婿不是说重病殁了吗,这还不是骗子!唉,这孩子,快点,抬副软轿来,我也去前面看看。”

顾不得避嫌疑,命抬轿子的两个粗使婆子快跑,跟在润翠后面就进了待客的正厅。

润翠年纪轻,身手灵便,加之心中又急,已经跑到一会儿了,正站在当地对着里面的一个男子发愣。那男子身形高挑,身穿白衫,手里抱着小孩,孩子很小,最多不过两岁。

耿夫人看清这二人的面目之后脑中轻轻嗡了一声,世上竟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

两人的眉目五官一模一样,不差分毫,所不同者只是一大一小,一看就是父子两个。连衣服都一样,小孩子那么小也做小大人打扮,穿一身白色小袍子,只是身材圆胖,将衣服也撑得圆滚滚的。

转着一双晶石般明亮摄人的大眼睛四处看了半天,忽然满脸傲色,老气横秋的来了一句,“这个地方当真简陋!”

当爹的露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神情,“是简陋,忍一下,咱们不是来找你娘嘛。”说罢对着润翠挑眉一笑,黑眼睛里透着一股傲然,嘴角眉梢却又带着魅惑无边的风韵。

润翠的表哥霍文轩后退两步,伸手撑住桌边,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地跳,喉头涌起又苦又涩的味道。

苍梧这笑容在旁人看来是勾魂摄魄,在润翠看来是这臭神仙又在自以为是,十分欠收拾。得了这么一个眼神,她忽然能说出话来了,走上两步,看着苍梧抱着的小神仙,诺诺问道,“他,他怎么忽然长得这么大了?”本以为小家伙还要再睡个几百年,自己这一世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他睁眼说话的那一刻了。

苍梧微一撇嘴,“当然是我的功劳了,让他长成这样险些耗去我半条命。”

他说得严重,但润翠看神清气爽的站在这里,所以也没太担心,只小心的向小神仙伸出手,和他商量,“给娘抱抱好不好。”

小神仙皱着小眉头打量她,貌似不太满意,“你就是我娘亲?长得不够漂亮。”

润翠一口气堵在胸前,忍不住要去瞪苍梧一眼,暗道,你天天被你这个爹抱来抱去还能看谁漂亮?你娘我其实生得不丑的。

小神仙虽然嫌弃她不够好看,但是母子天性,见了润翠就觉得亲近,委委屈屈的往前一探圆滚滚的小胖身子,“那就给你抱一下吧。”

润翠欣喜接过,小肉球入怀的刹那,心中忽然有一阵暖流划过,只觉人生到得此刻方才圆满,为了生他所受的种种艰辛苦难与此刻的满怀喜慰一比根本算不得什么,眼眶一酸,泪水扑簌簌就滚落下来。

小神仙十分惊讶的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你怎么哭了?不喜欢我?不可能啊,本仙生得如此样貌不凡怎会有人不喜欢?”

润翠顿时破涕为笑,实在是觉得他这个自命不凡的口气和苍梧太像,抬眼问苍梧,“是你教他的?”

苍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来,给她擦擦脸,“不是我教的,他自己生来就这样。”又埋怨道,“我来了也不见你有多惊喜,对着他倒有精神又哭又笑的。”

润翠收紧手臂,用脸颊在儿子头上蹭蹭,“那不一样。”黯然垂下眼,她现在看到苍梧就伤痛难耐,如何惊喜得起来。

苍梧见她不说话,便也不再多说,自顾转身去和耿夫人攀起了亲戚,自称是江南坊临府陈家村人士,因为际遇巧合,这般那样的因果得以和润翠结成夫妻,婚后两人一直和美,只是去年初秋时他生了重病,不得已离家去寻医治病,拖得时间有些长,不知怎地被人误传了消息,说他已经病逝,润翠这才孤身回来,现在他身体康复便来澄清事实,顺道再接润翠回家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最后几章更新很慢,十分对不起大家,作为道歉,把本文的最后一章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大家直接看,就不vip了。谢谢对本文的一路支持。

第七十五章 长相守

耿夫人听得满心疑惑,欲待不信,偏偏有儿子霍文轩在一旁作证,这位美得世间罕见的公子就是表妹夫,当年他和诚王爷随陛下一起出行,见过的。

耿夫人很是头晕,看儿子朝自己丢个眼色,显然是有什么话要私下说,再看看润翠,想她这下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去长兴宫了,只好道你们这么久没见面,先一起回去休息休息,姨妈先让人给你叔父和婶娘报个信。

润翠无言带着苍梧回房,一路上冒出不少霍家的下人,遮遮掩掩的都在打量着忽然出现的表姑爷,不停有人按捺不住,发出‘噫’‘呀’的惊叹之声。

润翠进房,先把嘴都合不拢的秋桂和虹儿遣到外间,自己一低头,忽然发出一声惊叹,“他睡着了!”

只见小神仙靠在她的胸前,闭着眼睛睡得十分香甜。

苍梧把儿子轻轻接过来,过去摆在床上,“他还小,你的气息对他来说很有裨益,所以在你身边容易睡着。”

回身走到润翠的面前站定,握住她的双臂,低下头微微一笑,柔声道,“润翠!”语意中情深切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润翠咬着下唇看他,眼中都是眷恋,心中满是凄苦。

这臭神仙害死人了,以前是经常惹她生气,要不是她生来心性宽宏,准得被气死;后来不惹她生气了,改为惹她伤心,伤了心,伤到情,伤得周身上下,五脏六腑没剩一处完好的地方,几乎生生连性命都送掉。

还要长成这个样子,连儿子都嫌弃她不如爹长得漂亮,哪有女人会受丈夫这方面牵连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害死人的臭神仙,在她心中已经爱逾性命,再没有什么可以蘀代,这份情意必然和她相伴一世,不死不休。

“你…”想问你把云霄怎么样了?你怎么提前让儿子醒过来的?你还来干什么?和我姨妈说那些话有什么用?…一堆的问题卡在喉头,最后只说出一句,“苍梧,你赶紧回去吧,我们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在一起,要是再来一次那样的生离死别,我就真的要禁不住了。”

苍梧还是在微笑,他不太笑,一笑就有满室生辉之感,俯下头来在润翠的脸上亲一下,“我不回去,要走也要带着你一起才行,不然那小皇帝肯定趁火打劫,今日是去他的长兴宫,过几日搞不好就要你去他的后宫,那本仙可亏得大了。”

拉着润翠到床边坐了,“你放心,我既然能来,那就是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润翠看着他温润的笑脸,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一直以来想都不敢去想的希望,颤巍巍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没事了,云岚仙子的涅槃**今后对你我二人都不会再有威害。”

润翠提高了声音道,“怎么可能!紫燕说涅槃**是鸿蒙开辟以来,三界中最为阴狠厉害的法术,只因但凡是愿意以自己元神为祭来施法的仙人心中必然都有着极大的执念,仙人自愿祭出的元神又是三界中最难得到的东西,所以此法无可破解,你怎么可能…?”

苍梧轻揽住她的肩头,“是不能破解,但可以避开,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天尊为难了我一下,我才想出了办法。”

“可以避开?怎么避?”

“我曾抓住云霄,逼他复述了一遍他妹妹临死前是怎么施法的,云岚仙子的原话是:她以元神为祭,要苍梧仙君和他真心相恋之人永远不得厮守…”

润翠浑身一颤,这话她听云霄说过一次,此时听到仍是忍不住心里发寒。

苍梧接着道,“我现在仙力所剩无几,已经不能再位列仙君之位,充其量在仙界只能算是个尊者了,天尊已经下旨更换了我的仙衔,所以现在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了苍梧仙君这号神仙,云岚的涅槃**自然也就没有了着落之处。”

“你怎么会仙力大损?”

苍梧朝着床里面一努嘴,“传给他了。”

“这,这么简单?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润翠差点要跳起来。

苍梧美目流转,一个没忍住,又翻了下白眼,“又说傻话,仙人的法力就是性命,你生他的时候,他只是吸去了我一小部分的法力,我就快撑不住了,更何况这样将泰半都传给他,那我就死了。”

润翠实在觉得他那表情看着很亲切,伸手摸摸苍梧的眼睛,问道,“那你怎么没有…”

“怎么没死?所以说要多谢天尊为难了我一下呢,他这些年心中对我存了忌惮,但也不忍心真把我怎么样,所以我去找他,要他帮我传法渡厄,正合了他的意,有天尊护法,此事就成了。”

“就成了?这么着就成了?”润翠喃喃复述,实在不敢相信自己霉运走了一辈子,竟然也有能碰到如此不可思议好事?

氖焙颉?

“嗯,就成了。”苍梧慢慢俯身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润翠,对不起,害你难过了。”低头堵住了她柔软的双唇慢慢亲吻起来,轻声道,“以后再也不会。”

润翠木然让他亲着,心里还在消化着自己竟然万年不遇的时来运转了!

心底由茫然到清醒,由清醒到喜意涌现,由喜意涌现到欣喜之情溢满了胸襟,忽然唇上一痛,被苍梧轻咬了一下。

润翠还没有质问,苍梧却先‘哎呦’了一声,是被他儿子踢了一脚,小肉手揉眼睛,“你们吵死了!”

苍梧回身,“好好好,不吵你,抱你换间屋子睡好不好?”

“不好!”小神仙爬到润翠身边,“娘抱着睡。”这个娘虽然不够漂亮,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他爹香,但是软软的,气息十分宜人,往她身边一靠就安稳得想睡觉。

润翠看到他心都要化成水了,忙抱起来,“好,我抱。”

苍梧撇撇嘴,难得的没有多抱怨,只道,“他很重,你再抱要手酸的,等睡着了就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