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被方烈牵着手在医院的花园里溜达,几天下来,方烈真的跟她形影不离,她心里怪怪的,总觉得方烈的殷勤过了头。

“你最近不用忙吗?一直都在医院里的。”

“不忙,那些事哪里有你重要。”方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替温婉拉拢了外套领子:“下午起风了有点凉,我们回去吧。”

“难得出来,多走一会。”温婉觉得自己现在是犯人被放风,舍不得那么快回到令人窒息的病房里,牵着方烈走到一棵大树下站稳,抬起头隐隐看着树叶间落下的光影,露出浅浅的微笑。

“今天的天气真好,如果能出外玩就更好了…”

方烈笑了笑,见温婉靠在树干,他倾身上前在她唇上吻了吻:“这么想出去?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就不想留在这里陪我?”

温婉白了他一眼,见四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耳根却是红了:“医院有什么好的,再不出院我就得发霉了。”

她皱着眉头,盯着方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果是一般的营养不良,没道理要住院这么久的。”

温婉问过隔壁房的几个孕妇,有一个曾经营养不良住院了几天,很快就出院了,没听说还要住院观察半个多月还不给走,显然这中间有问题。

方烈的笑容不变:“胡乱想什么,觉得闷的话我再多买几本杂志给你?”

时尚杂志里的香水品牌状况,是温婉最喜欢看的。

温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方烈想继续隐瞒,这肯定不会是一件小事。她现在能做的,只能等到方烈想说的那一天了。

“那个孩子不能要,你还迟疑到什么时候?”方宏很快得到消息,连夜打电话过来。

方烈看了眼病床上刚睡着的温婉,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淡淡地说:“爸,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方宏深知自己的儿子是铁心眼,现在娶了温婉,不肯接受华音,就更不可能以后接受其他人。

如果温婉因为这事以后不能生了,他方家岂不是要绝子绝孙?

“这事你说不出口,爸帮你。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方烈当然清楚方宏想的是什么,心里更不耐烦了。

这件事他和方家都难辞其咎,方宏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爸,这事你别管了。小婉我会跟她说的,不会让方家以后绝后的。”

“你在乱说什么!”方宏火气上来了,训斥了几句,却又忍不住说:“那东西毒素太厉害了,温婉的身体会不好,以后很可能怀不上…”

“爸,就算小婉以后怀不上,那也是方家的媳妇!”方烈皱眉,冷声打断他。

方宏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方烈不耐烦地挂断了手机。

只是回过头,他却看见温婉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自己。

糟了!刚才温婉站在这里多久,听到了多少?

方烈嘴角扯起一抹笑,慢慢走过去:“怎么出来了,不多睡一会?”

“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你在说话,很大声,似乎在跟谁在吵架。我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温婉双眼失神,抿着唇好一会才开口:“孩子不能要,是因为Ghost里面的东西吗?”

方烈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温婉看来,他是默认了。

小叔叔给她的东西,原来这么危险,连孩子都无法保住吗?

温婉低下头,只觉眼前发黑。

她只是猜测,一直侥幸的想着,没料到这一天如此快来临。

方烈的默认,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温婉眼前一黑,感觉世界霎时间天盟地裂。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离开自己了吗?

“小婉!”方烈抱住摇摇欲坠的温婉,柔声安慰她:“没事的,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温婉麻木地抬头,看着他轻轻摇头:“刚才是方上将的电话吧?他说方家会绝后,是不是以后我都生不出了?”

“别乱说,你会没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方烈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温婉揉进身体里面,代替她受那份苦涩和伤痛。

温婉躺在他的臂弯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我再也不能怀孕,你又是独子,嫁过去不是让方家绝后,方上将其实也没错…”

“婚宴已经定下了,酒店都订好了,我可不许你现在改变主意。”方烈低头亲了亲她没有血色的唇,眼底满是怜惜:“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婚宴上还要换四五套衣服,你会是最漂亮的新娘,要好好保重自己…”

最漂亮的新娘吗?

温婉双眼含泪,伸手抚上她的小腹,自己的孩子没了,当方烈的新娘又有啥米意思?

她低下头,在小腹的手一顿,艰难地说:“…什么时候做手术?”

“如果可以,越快越好。”方烈扶着她,声音沉了下去。

要不然,时间越长,胎儿越大,对温婉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好,”温婉突然抬头,静静地看向他:“我同意做手术,你决定好时间。”

孩子多留一天,她就越舍不得,也会越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早点了结。

方烈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何尝舍得这个孩子?

只是,他更怕孩子会在痛苦和残缺中过活,留下更大的悲痛和遗憾给温婉…

这些罪过,这些痛苦,由他一人来承担就好。

39、扶 持 ...

手术订在一周后,温婉坐在医院花园的长凳上,手心忍不住一再覆上小腹。肚子还没显怀,孩子不会动,她感觉不到孩子的生命,就要把他舍弃。

温婉感觉自己的心似是在滴血,疼得夜夜不能入眠。

她就像是一个侩子手,正要对一个小生命行刑,剥夺掉他降临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低下头,温婉闭上眼,忍住眼里涌起的泪水。

既然做了决定,那么就不要后悔。

她比任何人都不想放弃,却更担心孩子以后会因为缺陷而怨恨自己。

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

只是她和方烈的孩子,似乎没有了这个机会…

“温小姐,我们该回去了。”方烈出去买午饭,温婉这几天夜不能寐,食欲下降,看着什么都吃不下。

方烈很担心,便经常出去几间温婉喜欢的老字号买饭,好歹让她吃上几口。

短短几天,已经能看出温婉的消瘦,下巴变尖了,双眼里满是血丝。

方烈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日日陪着温婉,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高大威猛的他时时提着点心蛋糕回到医院,成为了军医院的一片风景,多少护士羡慕温婉,有个这么体贴温柔的丈夫。

只有温婉看着方烈苦笑,他做得越多,她心里更不好受。

方烈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温婉感觉的到。现在要舍弃,他的伤痛不比自己少,却小心地隐藏起来了,就怕给她增加负担。

温婉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对护士说:“我还想多坐一会,你去帮我拿杯热水来好吗?”

坐得久了,她也有点渴了。

护士点点头,军医院里也不会有危险,她放心地走开了,只叮嘱温婉不要离开这里,免得待会找不到。

温婉靠着木椅昏昏欲睡,便起身走走。

前面有个花圃,雏菊开得正盛,她嗅着花香便想靠近看看。

刚走下阶梯,她后背一冷,正要转头,一股力猛地一推,温婉踩在石梯上的脚来不及收回来。

双手无助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抓不住任何可以稳住自己的东西,直直地往下坠。

剧痛布满全身,温婉抽着气,下意识地护着小腹,斜斜地摔在最下面。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的便是阶梯上一脸冰冷的华音…

“…小婉!”

温婉勉强睁开眼,便看见方烈一脸惊喜地俯身盯着自己。

他脸色憔悴,下巴满是胡渣,显然好几天没睡了。

她一怔,立刻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呢?”

方烈赶紧抓住温婉胡乱挣扎的双臂,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没事,孩子没事,放心。”

“孩子没事,真的?”温婉急切地盯着他,生怕方烈骗自己。

方烈用力点头,一脸喜悦:“孩子没事,你后背坠地,避开了小腹。”

温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疼痛,左脚还打着石膏,真是狼狈。

她从石阶上摔下来,没有断手断脚,孩子还没事,真可以算得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方烈紧紧握住她的手,紧张地问:“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突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去摁床头的急救按铃:“对了,要先叫医生过来检查,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温婉没想到自己昏迷了那么久,看着医生和护士有条不紊地替自己检查后,说是得卧床两个月才能复原,不由气馁。

“两个月,那么久?”

“谁让你一个人去花圃这么不小心,还让护士走开了。如果不是正好有病人经过救了你,你可能还要冻一段时间。”方烈当时又是担心又是惊讶,温婉面无血色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温婉一怔,她最后看见了台阶上的华音,难道是错觉?

不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过来了,华音只能立刻就逃走了。

这人够狠毒的,上门理论不行,就直接动手了。

幸好孩子没事,要不然温婉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怎么了?”方烈看她皱眉,不由伸手抚平:“先睡一会,别想太多了。”

“那手术怎么办?”温婉摸着小腹,越发舍不得这个孩子。

连被人推下石阶都能活着,这个孩子跟自己很有缘分,就这样舍弃更加舍不得了。

方烈迟疑了一会,低声告诉她:“原本不打算这么早说的,但是免得你担心…那东西研究出解药了,只是还不稳定。”

温婉听明白了,解药出来了,但是并不清楚有效率达到多少。

自己服用的话,等于是做实验品的白老鼠了。

但是有一线机会,温婉都不想放过。

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了,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果吗?

“我愿意试一试,就算百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不想放弃这个孩子。”

方烈也有这样的打算,原本还害怕温婉会不愿意,还想了一肚子的话来劝她,没想到温婉一下子就同意了。

不愧是他选的女人,胆子够大,坚强又够承担!

“既然有解药,怎么没听军医提起过?”温婉皱眉,心里觉得古怪。

“这事原本军医不愿意透露的,毕竟成品还没完成,危险性太高。只是你摔下阶梯的时候,还死命护着小腹,军医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也就费尽口舌去找研究院商量,好不容易才同意了。”方烈说出其中的艰辛,军医出了不少力。

温婉点头,松了口气:“那真是要好好谢谢军医的帮忙,起码孩子有了百分之一能存活的机会。”

方烈伸手覆上她的小腹,赞同地点头:“我方烈的孩子,比任何人的都要坚强的。”

既然两人同意了,军医也就着手安排人手进行手术。

解药的药性太烈,需要稀释,一点点增加,免得伤了孩子。

温婉的心很平静,至少孩子还有救,这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方烈看了眼响着的手机,毫不迟疑地挂断。再响,再挂断。

温婉奇怪:“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打错了的,别管他。”方烈关掉手机,丢到桌上:“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温婉看着他,忽然笑了:“我以为你不知道,看来你是等我来说?”

“当时只有你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以为你会跟我求助或者哭诉的。”方烈握着她的手,心里有点不痛快。他的小妻子被人欺负了,最后却不向自己说出来,只藏在心里,难道是将自己当外人?

“不是不想说,而是太麻烦了。”温婉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叹气:“你打算怎么对待华音?她是你的青梅竹马,两家又有交情,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一定会相信。就算知道了,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也不好撕破脸,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原来是华音,”方烈才明白温婉为什么不肯说,确实华家和方家是多年的好友了,就算华音做了这样的事,双方家长不一定会相信,只会说温婉是故意把脏水泼到华音身上。

到时候,牵扯的就不止是温婉和华音之间的事,很可能会闹得方家二老对温婉的印象更差了。

方烈没料到温婉居然想到了这么多,不由叹息:“嫁给我,真是让你委屈了。连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

“谁说我要忍气吞声,又不是圣母。”温婉白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华音身上的香水是我们公司最近产出的极品,只有我和Andy知道配方。”

Andy主要是策划和宣传,香水师是温婉,说明这款香水只有她能配制出来,方烈不由哭笑不得:“你想用价钱宰华音?”

“反正华家不缺钱,用三四倍的价钱买同一款香水,也没什么。”温婉抓着他的手指揉揉捏捏,一副“我很大度”的表情。

方烈笑着摇头:“你公司定制的香水价钱贵得惊人,还三四倍…华家虽然能出得起,却也要肉痛好一阵了。”

温婉的做法太温和,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难为华音。

不过方烈不打算让华音太好过,钱是华家的,对华音来说只是不痛不痒。或许,他对华音太好了,纵容她的性格变成这样,是时候跟她好好谈一谈。

华音的话题到此为止,方烈搂着她低声问:“就要动手术了,紧张吗?”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也是救孩子唯一的机会了。”温婉向后一仰,依偎在方烈的怀里,眯起眼轻轻说着。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方烈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婉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忍不住双眼发涩。

那句“别怕”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却让她心底深藏的委屈和恐惧霎时间要爆发出来。

温婉答得毫不犹豫,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

不知道是害怕现在有了希望,会更失望,还是这个决定,可能会掐灭掉孩子还能多留一天的生命…

温婉的双臂紧紧搂着方烈的脖子,任由泪水从眼眶中落下。

这一刻,她想放任自己的脆弱,直到进入手术室前的那一刻…

温婉的手放在小腹上,含着泪心里默念:

孩子,你知道吗?

爸爸妈妈都在期待着你的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亲妈啦,嘿嘿~~~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