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青龙的身体挡着,他们还没注意,此时一看,这一人多高的地方果然有些奇怪。

“是龙蛋!”简黎终于断定,随后凑过去听了听,“不过还没长大,怕是需要个千年左右。”

莫轻轻也有些欢喜,当即在周围布置起来:“这里有青龙的气息,可以继续滋养这颗龙蛋,我们把它掩护起来,接着布下阵法,尽可能地让青龙的气息不会散去。”

两人说做就做,好似这颗龙蛋就是青龙的再生。可是突然,山谷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莫轻轻与简黎对视了一眼,一同偷偷摸摸地走出去,居然看到楚洛在面向洞窟的方向跪下,掩面痛哭。

“现在来不觉得晚了吗?哼!”莫轻轻对他不喜,便不搭理他,陪着简黎继续为洞窟里面布阵。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楚洛居然一连在洞窟外面跪了十余日,有时哭,有时只是静静地跪着,不知在回忆着什么。莫轻轻忍不住,下山到了他身边,蹲在他的一侧开口问:“它生前你不来,死后你来装模作样的,不觉得晚了吗?”

楚洛扭头看向莫轻轻,脸色苍白,一脸凄苦。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如今肿得不像话,还布满了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随后问道:“它走时安详吗?”

“没见到你,应该有些遗憾吧。”

楚洛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莫轻轻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准备起身离开,他才再次开口:“当年我的确怨它,想不明白它为何那般厉害,却不肯救我的亲人。直到我做了仙,才知道它的不容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亲人在它看来,不过是一群陌生人。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怪它呢,难道它强大也是错吗?可是,我不能来见它…”

“为何?”莫轻轻急急追问,不由得有些恼。

“天宫之中,有人探查到了我龙丹的气息,便多般刁难,想要知道青龙的下落,甚至是…天帝。如若我来了这里,天帝就会派兵来这里捉了青龙,做天宫的守护神兽。青龙它那么傲气,怎么可能屈服…我恨我自己没用,没有实力去保护它。我也恨自己只能用不见它,来保护它。”

他说着,再一次哽咽起来,渐渐地泣不成声。

莫轻轻抿着嘴,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突然气不起来了。

青龙的遗憾,是没能在临终前见上楚洛一面。

楚洛的遗憾,是没有能力光明正大地来见它。

一仙一神兽,就这样生生地错开了,在他们心中,永远留着抹不去的伤疤。

原来,就算是仙,就算是远古的神兽,也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真不快活。

或许是出于同情,莫轻轻对楚洛的看法有所改观,便也接纳了他,还将他留下来小住了几日。

也是出于私心,她并未告诉楚洛关于龙蛋的事情。

不过楚洛看到简黎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缓了半天,才十分艰难地开口:“你好…”

简黎用手指擦了擦鼻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仿了人家的相貌,人家只是惊讶,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与你神交已久。”简黎回答得很是客气,扭头就问莫轻轻,“我没用错词吧?”

“对吧…”莫轻轻也为难,说文雅的词,她就浑身鸡皮疙瘩。

好在楚洛是个温柔的性格,见两人的模样如出一辙,不由得觉得好笑,之前的悲伤也消除了些许。他从储物手镯里取出几坛子酒,跟莫轻轻、简黎两人喝了个痛快,一醉解千愁。

莫轻轻性格豪爽,不拘小节,经历过几百年的风浪,有了符合年龄的豁达。

简黎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神兽,平日里都是昂着头走路,经过与青龙的几次攀谈,也成长了不少,对楚洛也极为亲近。

楚洛一直情绪郁悒,与两人聊了几日,也看开了些,竟与他们成了至交好友,还趁着酒劲儿,爬上山头,做了拜把子的兄弟。

他们的贡品很简单,半坛子老酒,被莫轻轻啃了一口的馒头,还有新烤的灵兽肉。

简陋的仪式,断断续续并不规范的宣誓,却结成了持续万年的情谊。

楚洛在天宫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不能久留,他与莫轻轻、简黎相处了一年的时间,便急急地赶回了仙界。

仙人们觉得成仙之后,依旧赖在人间是没有出息的表现。更何况,他们到了凡间无法继续晋升修为,这才会对凡间毫无留恋。只是他们不知道,莫轻轻与简黎在顾幽山中,一直有青龙的神息环绕,修为大增,外加莫轻轻继承了雷灵根,正练习得欢畅。

简黎一直在努力练习撰写符篆,最后累得鬼哭狼嚎:“写一张符篆,就够消耗我一成灵力的,写十张,我就得休息一个月!”

“符篆可以储存使用,你慢慢积攒呗,积攒得多了,到了战场上,对手都没力气了,你的符篆还源源不断呢!”

“也是…”简黎嘟囔着,继续练习。

莫轻轻动作突然一顿,看向阵法的入口处:“有人进来了。”

“楚洛回来了?”简黎探头探脑地看,“也不知答应小爷的酒带来没?”

“不大对劲…”莫轻轻说着,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位老者款款移动进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名白发老者,雪白的胡须垂到胸口,一脸菊花瓣般的皱纹,就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骑着一只驴,盘着腿,坐得泰然。

注意到莫轻轻与简黎,他睁开眼睛…呃,睁开也跟闭着差不了多少…

“小青它…去了?”老者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却底气十足。

莫轻轻当即猜测,应该是青龙的故友。如果是青龙的故友,那么也是她的前辈,她当即恭敬地回答:“是的,前辈,就在一年前。”

老者点了点头,只是扫了莫轻轻一眼,便道:“你继承了雷系功法?”

“瞒不过前辈。”

“独自理解可吃力?”

“嗯?”

“你是小青的传人,它未能完整地教导你,也是一种遗憾。我与你也算是有缘,不如你拜入我门下,做我弟子,我来教你如何?”

莫轻轻听完,嘴角一抽,为何她有种这老头儿上赶着给她当师父的感觉?

“怎敢…”

“跪下吧!”

“您没听出来我是在拒绝吗?”莫轻轻当即回答,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认个便宜师父呢?

老者话语一噎,缓了一会儿才道:“不如这样,你我过上几招,我若赢了,你就做我徒弟。”

“若是我输了,也不愿意做您徒弟呢?”

“老夫抬抬手就能弄死你。”

莫轻轻叉着腰,上下打量老者,总觉得他怪怪的。说是青龙的故友吧,知道青龙去世丝毫不伤心,反而对收她为徒很有兴趣。说他不认识青龙吧,这阵法又不是轻易可以进来的,天帝都寻不到青龙,他却轻易进来了。

简黎坐在一边,将新写的符篆收起来,走到老者身边,去拽他的胡子:“你的胡子让我感觉到一股子雪狐的气息,有些像雪狐的尾巴…”

老者这才注意到简黎,看了他一眼,当即一惊,险些跌下毛驴,用了灵力才坐稳。紧接着用手扒开自己的眼皮,又看了简黎半天,这才轻哼:“不过是神兽的旁支!”

简黎一向傲气,听到之后当即一怒:“你…你不也是神兽一脉,只是气息不纯!简直…简直就是凶兽!”

老者一听,当即面色一寒,周身灵力一凝,紧接着爆裂,竟然将简黎蹦出老远去。莫轻轻手疾眼快去扶住简黎,简黎也在同时赶紧为自己疗伤。简黎的防御实在太弱,仙人拍苍蝇时不小心碰到他,都能要了他半条命去,更何况这故意的一击。

“你怎么这样啊!他防御不好,你会伤到他的!”

老者见莫轻轻护简黎护得紧,不由得有些不悦,小声嘟囔:“不过是个窝囊废,偏你还当个宝…”

莫轻轻一向不是个好脾气,当即有些恼,右拳一握,当即发出雷电的“噼啪”之声,随后向老者攻击过去。老者根本不惧怕,挖了挖鼻孔,掏出一颗鼻屎来,向莫轻轻弹去。

“轰!”

仅仅是一瞬间,莫轻轻的身体就向后飞去,将远处的崖壁砸出一处大洞才停下来,崖壁上的岩石落下,纷纷砸在莫轻轻身上。

“轻轻!”简黎紧张地惊呼,步伐踉跄地朝她跑了过去。

“没死…但是恨不得死了…”她居然被一颗鼻屎打败了,还是在一招之间,这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爱面子如她,半天没肯爬出来。

简黎确定莫轻轻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感叹:“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鼻屎。”

待莫轻轻脸色阴黑地爬出石堆,老者才徐徐开口问道:“做不做我的徒弟?”

“宁死…不屈…”

老者抬手,再次挖鼻孔。莫轻轻一看就急了,哭天抹泪地狂奔过去,抱住驴子的腿就开始哀号:“师父!我被你的鼻屎深深折服了!”

莫轻轻也算是发现了,就算云止那么厉害的人,也不能用一颗鼻屎秒杀她,这老头儿说不定真有点儿能耐,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认一个师父?

“没出息…”简黎鄙视起了莫轻轻。

老者很是开心,又对简黎招了招手,说道:“你来做她的师弟吧。”

简黎当即就哭了,单手掩面,想起那威力强大的鼻屎,最后也屈服了:“师…父。”

自从两人有了师父,就没有之前自由了。整日被人没完没了地使唤,不是端茶倒水,就是捏肩捶腿,想反抗都不行。让他们两人斗智吧,他们没有智商,斗勇吧,他们还打不过,就只能屈服了。

拜师仪式十分简陋,连当初拜把子时的阵仗都没有,磕个头,就完事了。后来,老者说他叫夜黑,日后叫他师父即可。

“啧,你的封号怪给人添堵的…”莫轻轻嘟嘟囔囔地抱怨,被夜黑弹了一个脑瓜崩,使得她昏厥了半个时辰,吓得简黎脸都白了。

夜黑也没想到会把莫轻轻弹晕,惊得比简黎还夸张:“我的爱徒啊!你这是怎么了,有话醒来说啊!”

成了夜黑的徒弟,也不是没有什么好处,至少这一人一兽受益匪浅的是:他们的脾气变好了,忍受能力增强了。

夜黑在顾幽山与他们住了三个月左右,便起程去往东海,参加龙王的寿宴,说是要带两人见见什么叫大场面。

莫轻轻很不爽,却也跟着去了。

“我说,老头儿,什么时候给我们俩拜师礼物啊?”莫轻轻踏着雪白的流云,跟随在夜黑身后,看着他胡须飞扬,觉得有些碍眼。

“叫我师父!”

“不给拜师礼物就不叫。”

夜黑听了当即气得龇牙咧嘴,最后小气巴拉地在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找了半天,拿出两样奇形怪状的东西丢给了两人。

莫轻轻收到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歪脖子葫芦,外面的皮脱落得厉害,已经露出里面的里子,十分寒碜:“这是什么玩意儿啊?真够丑的。”

“不要就给我拿回来,这可是远古时期的东西。”

莫轻轻一听,当即把葫芦往自己的怀里揣,动作那叫一个利索。夜黑见了,撇了撇嘴,心疼得直挠胳膊:“这葫芦叫纳魔葫芦,到了煞气重的地方,就算是鬼仙的煞气,都能吸到里面去,他们的煞气伤不到你。通过炼制后,放出来的乃上等仙气,供养你修炼,将会让你的修为提升更快。”

莫轻轻听完,当即抱胸,生怕老家伙后悔,把葫芦抢回去。简黎急了,举着自己手里怪怪的器皿问:“我这个是什么?”

“是远古炼丹炉,乃上极品,是上极品!”夜黑说完,也觉得心疼,当即抓耳挠腮。

莫轻轻与简黎相视一笑,有种占了便宜的快感,当即异口同声地卖乖:“谢谢师父。”

到了东海,不喜欢洗澡,更不会游泳的简黎遭了殃。就算吃了夜黑给的呼吸丹药,到了水里也是各种不舒服,张牙舞爪的,好像有谁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在奋力挣扎。

“小狗进到水里还能扑腾两下,你倒好,跟抽了羊痫风似的,原来你是猫科啊?”莫轻轻伸手去扶简黎,让他不至于太不自在。

简黎没有力气与莫轻轻抬杠,张开手臂抱着莫轻轻,脚也盘在了她腰间,就好似八爪鱼一样挂在莫轻轻身上,这才好了点儿。

夜黑一看急了,当即分开了两人,破口大骂:“成何体统!”

简黎委屈地松开莫轻轻,却还是依偎在她的肩头,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止不住地翻白眼。莫轻轻抬手去揉搓简黎的脸,轻声安慰:“师弟乖,我们见见世面,很快就回去了,没事的,乖!”

简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半昏迷了。夜黑听了,不由得不悦,指着近在咫尺的龙王殿,朗声说道:“徒儿们,给我砸了这龙王殿!”

一句话,说得荡气回肠。

等了片刻,他的两个徒弟都没动,他当即诧异地回头。

莫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有多大的金刚钻,揽多大的瓷器活!您这不是逗我们嘛,您若说想要点儿水草,徒儿倒是能给您拔点儿。”

夜黑当即冷哼了一声:“算了,也没指望你们,跟我进去吧。”

龙宫不愧为三界最富饶的地方。

步入龙宫的范围,便看到成群结队的虾兵蟹将。不同于妖兽,他们从面前游过去时,有一种优雅的美感,动作流畅,行云流水,最后只留下一片片彩色的泡泡。

龙宫中的墙壁带着暗蓝的颜色,这乃水中独有的倒影,抬头向上看,只觉得日光透进来,犹如参差的月光,为龙宫镀上了神秘的色彩。回廊的扶手上,镶嵌着一颗颗珍珠,还有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珊瑚、贝壳,让人应接不暇。

龙宫中的灯柱乃一颗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渡入灵气,就能亮得通透,微微泛出淡粉的颜色。大院之中长着水草,也被特意修剪过,极为规整。

有小虾兵来迎接他们,夜黑递了身份牌子,那虾兵立刻恭恭顺顺地唤道:“上神,请随我们来上房。如今距离寿宴还有些时日,不少仙人还没来,若是您嫌闷,我们可以给您安排歌舞。”

莫轻轻与简黎听了小虾兵的话都是一怔,这夜黑老头儿居然是…上神?

夜黑没留意,而是大大咧咧地挥手:“没意思,你们龙宫那些美人鱼不好吃。”

话毕,小虾兵连话都不敢回了。

“你们这里提供的饭食是海鲜吗?”莫轻轻开口问。

“是一些海带,以及幼年的鱼肉。”

“海带就不用了,给我炖几只年份高点儿的乌龟汤,让我补补身子。”

“好…”

在龙宫里面住着,要比顾幽山自在一些。夜黑身边有那些虾兵蟹将外加美人鱼伺候着,莫轻轻与简黎也终于有了可以使唤的人,日子过得颇为舒坦。

除了…简黎在海中,走路都有种晕船的感觉。

过了几日,海中渐渐出现了其他拜寿的仙人。莫轻轻不想与他们凑合,便与简黎到僻静的地方静坐,手还不老实地去挖墙壁里面的珍珠,周围的虾兵蟹将也是敢怒不敢言,暗骂他们是乡下来的土匪!

简黎一直有气无力地靠着莫轻轻的肩膀,一副要死了的模样,靠着莫轻轻小声哼哼。这时,突然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名男子还在骂骂咧咧的:“不就是摸个美人鱼的小手嘛,瞧他们那眼神!还不是一辈子都跑不了的畜生玩意儿?”

“傲之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我多看他们两眼,都是他们的荣幸!”

另一人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即冷了态度,致使水中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连累得莫轻轻打了一个哆嗦。

“闭嘴!”

这一回,安静了。

莫轻轻却是脊背一僵,因为这道声音她太熟悉了,多少次,曾经在她耳边呢喃,用亲昵的口吻唤着她的名字。多少次,生气的时候也是温柔的,透着无奈,不厌其烦地督促。

是夜白…

过了片刻,这几人也注意到了背对他们坐着的莫轻轻与简黎,当即问道:“这两人是谁?瞧着眼生。”过了片刻,突然朗声喊了一句,“你们两个散仙,还不来与仙君行礼。”

在仙界,没有入仙宫的散仙,要低仙将一等。

在远古时期,只有劣等仙,或者是犯了过错的仙才会成为散仙,那是仙宫淘汰不要的仙,地位自然不高。到了近些年,才出现了自愿做散仙的,不过,规矩还是在的。

莫轻轻不想动,便不搭理。

简黎倒是想动,却没力气动。

“啧,到了龙宫还秀恩爱,真不知羞耻!”之前大骂的傲之仙君一下子游了过来,要对莫轻轻进行攻击。

莫轻轻并非胆小怯懦之辈,微微侧身,单手回以攻击,接连两招,两人竟然不分高下。

傲之有些不悦,他为了示威,故意用了狠招数,莫轻轻可还坐着呢!随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仔细一看,当即惊呼:“哟,你不是夜白仙君的那个劫嘛,听说你成仙了,没想到还有脸来龙宫!”说着,又看了看靠在她肩头的简黎,夸张地继续嘲讽,“哟,身边还有一位男子,怎么,身边没个男人就受不了了?那你看我行不行?”

莫轻轻瞥了男子一眼,觉得眼熟,好像在云止成仙那日见过,却记不清了。她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反过来嘲讽:“你一个人尿裤子,全世界陪着你下雨,这不现实。你一个人找不到女人,并非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饥不择食。”

“你!”男子说着,就要再次攻击,周身的海水却被冻住了。他吓得连连后退,随后惊恐地看向夜白。

夜白的属性,在海中可是极为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