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白复苏的那一日,她注意到贾永生也是仙,当即在心中认定,这名师兄也是那群背叛她、戏弄她、嘲讽她的可恶仙人!以至于,之后在仙界遇到箜箜,她都亲近不起来了。

莫轻轻有些犹豫,箜箜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葫芦上面:“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能为难你…”

东西还没收回,就被莫轻轻按住了:“如果你真的是出于关心我,这东西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别,强人所难总是不好的。”

“不,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嘛。”说着,莫轻轻土匪一样将葫芦抢走了,又将简黎的炼丹炉护在了怀里。

“那…”

“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兄弟不必送如此大礼吧…”

“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如…你多送点儿宝贝?”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维持生疏的师徒关系吧。”

楚洛看着一个守财奴与一个财迷贼眉鼠眼地讨价还价,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洒脱的性格,说吵架就吵架,说和好就和好。

简黎醒过来后,简单地了解了一下真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陪我去洗个澡吧。”

竟然根本不发表任何言论。

他已经习惯了,在莫轻轻面前不提起有关于夜白的任何事情,甚至避讳关于夜白的一切。

莫轻轻点了点头,跟着简黎直接走了出去。

他们所谓的洗澡,就是到海中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淡水区洗澡,里面有灵力结界,分为一小间一小间的,可以保证仙人们就算有着古怪的脾气,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箜箜见了,当即跟了过去:“我也去!”

简黎不大喜欢箜箜跟着,当即将他推到了一边:“你去隔壁,我与师姐在这间。”说着,将莫轻轻拽了进去。

箜箜以为他俩要说悄悄话,当即到了隔壁间,摆下阵法,准备偷听。这时,他的小屋里又走进来一个人,两人都是一愣。箜箜进来得匆忙,忘记关掉结界的门,夜白进来后,看到是箜箜,也没离开,将门关上之后直接坐在了他身边,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当即问:“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隔壁间说话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简黎进入结界里,便直接变为团子的形态,身体突然缩小,衣服没有了支撑,全部堆在了地上。

他从衣服里面蹦了出来,直接进了水里。

“你脱衣服可是够快的。”莫轻轻感叹了一句,跟着脱了鞋子,挽起裤腿,到水池边将脚放进水里。

“师姐,帮我洗洗,我身体乏得厉害。”

莫轻轻也没什么顾忌,走过去抱住他,从储物袋里面取来皂角等物品,帮他洗身子:“我说,你长这么多毛,是不是就是起泡泡用的?”

“啧!这是富有美感的东西!”

“嗯嗯,你说得对,把腿分开点儿。”

“你别总揉我的肚子,痒死了。”

“老实点儿,我可不爱给你洗!”

“我一到水里就难受,还是你给我洗舒服点儿。”

莫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洗干净,又帮他弄干了绒毛,这才开口说:“自己穿衣服!”

“不要,你抱我回去吧。”

“少耍赖,赶紧穿衣服,自己回去。”

“不嘛…”

“你先回房间里面等我,我去找点儿好吃的东西。”

简黎没办法,只好变回原来的形态慢悠悠地穿衣服,莫轻轻则是直接出去找吃的去了。

箜箜来不及收阵法,于是两人将隔壁洗澡时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箜箜越听脸色越白。

夜白越听脸色越沉。

两人一直有些沉默,箜箜却想脚底抹油,赶紧逃跑。

“他们…很恩爱吗?”夜白突然开口,用一种极为凄婉的语气去问箜箜。

箜箜只觉得头皮一麻,当即哀号了一声,认命地坐在夜白身边,没有了平日里身为上神的耀武扬威,而是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夜白的身子,让他背对自己。

夜白在等待答案,却只能听到水流的声响,他叹了一口气,又问:“你说,我该祝福他们吗?”

“他们不登对的。”

“可是,那个男人陪伴轻轻的时间,要比我久…”

箜箜一想也是,夜白与莫轻轻初相识时,简黎就在她身边了。在夜白离开莫轻轻之后,简黎依旧陪在她身边。说到底,这一人一灵宠的关系,也是极深的,谈得上是“有生之年最长久的陪伴”。

见一向多话的箜箜突然有些沉默,夜白不由得笑得凄苦。他忍不得莫轻轻与其他的男人甜蜜,听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都会嫉妒得发狂,现在,却…

他心中就好似有一把刀,狠狠地割着他的心脏,生生地疼。

如果,他能够晚生千余年,他真的只是云止,那么他如今就该是莫轻轻身边的人,相依相伴,白首不相离。

如果,莫轻轻能够早生千余年,那时他还没认识以蓝,他们也能美满地在一起。

如果…

偏偏有这么多不能实现的如果,让夜白心中万分不甘。

也万分难过。

莫轻轻在龙王殿里逛了一圈,居然在后厨寻到了玉米。这几天吃多了龙宫里做的美味,偏怀念起了这些简单的食物,当即借了龙宫后厨的火,烤起了玉米。

正烤得欢,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二话不说开始咆哮:“你到底是谁,为何得楚洛的关心?”

莫轻轻抬头,看到何悠悠双手叉腰,问得颇为霸气,俏丽的小脸上带着三分怒意,七分不满。

这一次,莫轻轻才算是看清楚了何悠悠的长相。

不同于凡人女子,何悠悠长得颇为妖娆,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一双凤眼,瞳孔居然是碧色的。她的发丝呈现出墨蓝色,其中夹杂着几丝青色。

莫轻轻只是瞧着她,却没说话。渐渐地,何悠悠的气焰也弱了下去,因为她在莫轻轻身上也感受到了龙的气息,还是那种颇为霸气的,并不像楚洛身上的那样柔和。

作为龙的旁支,他们对龙向往,也极为尊敬,以至于何悠悠渐渐地生出了一股子奇怪的情绪,使得她质问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她哭了半个时辰,声音洪亮,跟莫轻轻有的一比。

莫轻轻瞧了她半个时辰,烤着的玉米也好了。然后从炉子里取出了玉米,吹了吹,递给何悠悠一个:“要吃吗?”

何悠悠傻乎乎地接了过来,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吃了一口,玉米粒吞进肚子里面才问:“这是凡间的食物吗?怪好吃的。”

这龙王的女儿居然没吃过烤玉米,莫轻轻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便也与她攀谈起来:“你喜欢楚洛什么?”

“他长得好看,而且,性格很温柔,被他看着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你觉得,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自降身份,只为了讨得他的同情,值吗?”

“我…”何悠悠想了想,又啃了几口烤玉米,蹭得一脸黑也没抬手擦。吃了好几口,才又说,“我总想着他,特别想见他,可是他总是不理我,我就只能这样了。”

“我小的时候,也这样执着地去纠缠一个男人,但是现在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莫轻轻苦笑了几声,跟着啃了几口玉米,烫得直喘。

何悠悠回想起之前龙宫里其他人说的八卦,不由得同情起了莫轻轻。那个夜白她也是见过的,模样清冷,长相俊朗。上次海中有人招惹了他,他冻了大半片海水,可是苦了水中的生物,突然降温不知遭了多少罪,现在夜白还被称为“深海杀手”呢!

“我觉得你还不错,至少拥有过。”

“我是恨不得从未拥有过。”

“唉…”

“唉…”

何悠悠本是来找碴的,结果竟然与莫轻轻聊上了。莫轻轻一直不讨厌何悠悠这样的女人,她一直记得夜白曾经说过的话,何悠悠这种女人,就算想使坏心,也没有那个脑子,反而是最适合交往的人选。

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脑子,与这样的人相处反而轻松一点。

龙王寿宴当日,可谓隆重非常。

龙宫在三界之中是出了名的富有,龙王又是一方霸主,德高望重。三界中能来祝贺的,都亲临现场,不能过来的,也派人送来重礼。

这一日,龙宫之中的奢华提升了几个档次,用夜明珠堆积成的雕塑,用碧绿的翡翠雕刻的龙像一一登场,龙殿之中彩带飞扬,歌舞升平。

莫轻轻沾了箜箜的光,坐到了较好的位置,仙界一干神仙,都坐在她的下首,这让不少人心中不爽。

莫轻轻没有在意,与简黎一起胡吃海喝。

何悠悠上场的时候,偏要学人双脚走路,在没有海水的大殿中,身体一歪便摔倒在地,一头的金钗佩饰满地乱飞,身上的衣服也乱成一团。

周遭突然一静,没人敢嘲笑龙王的女儿,可是如此,也够尴尬的。

偏偏这时有个没心眼的,拍着桌子大笑:“太丢人了,哈哈哈哈!”

何悠悠被侍女扶着狼狈地起身,漂亮的发髻也散了,搭在额前。她恨恨地咬牙,随后破口大骂:“龟丞相,将南歌那泼猴子的吃食给我撤掉!”

莫轻轻一听就急了,当即跃身出去,到了何悠悠身侧,用脚蹭了蹭地面,朗声开口:“来人啊,将这一地的蜡都撤掉,看着锃亮,说不定能摔了多少人呢!居然让小龙女以身犯险,简直有罪!”

何悠悠知道,莫轻轻这是给她找台阶呢,当即吩咐人收拾地面上的蜡,随后伸手挽着莫轻轻,一块儿坐到了最上首,就在龙王身边。

龙王感受到了莫轻轻身上真龙的气息,也不敢怠慢了,便也同意了。莫轻轻酒足饭饱,又与何悠悠聊得投缘,趁着酒劲儿,拽着龙王的胡子就开始叫大哥,龙王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赏了莫轻轻不少的好东西。

夜白一直沉默地坐在席间,瞧着莫轻轻笑颜如花,没有什么心事与阴霾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片凄苦。

果然,她渡过了心劫,就证明她已经不爱他了。

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还有一干朋友,她性格那么爽朗,不会拘泥于情感。

所以,一直执着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她过得很好,很快乐,很自在。

他过得很苦,很思念,很自责。

端起桌面上的半樽酒,他一饮而尽。

箜箜瞧着夜白暗自神伤,莫轻轻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难受,便准备出去走走。

出了海面,坐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海鸥的鸣叫,呼吸起了新鲜空气。

海水柔柔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光亮,仿若铺了一地的碎银。天与海的尽头交接,洁净的云朵好似温柔的女子,衣香鬓影,影影绰绰。

正是美景,却有人前来打扰,注意到有人向自己袭来,他只是随手一挥,就将此人击飞出去,连连退步,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箜箜依旧盘腿坐在沙滩上,眯缝着眼睛,模样懒洋洋的,好似惬意慵懒的小兽。

“你这凶兽,为何处处与我做对?”以蓝脸色难看,问话的时候,语气发狠。

“并非与你做对,而是一直没瞧上你。”

“你!”

“两千年前,初识夜白之时,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对,果然,你们两个因为一场情劫,就彻底散了。”

“我并未变心,动摇的人只有夜白!”

箜箜听了,不由得觉得好笑,随后轻蔑地看了以蓝一眼,叹道:“你永远没有错,错的永远都是夜白。你根本不爱夜白,你只想要霸占他罢了,你永远只爱你自己,你当然没有变心。”

以蓝当即盘膝坐在他身边,双手环胸,愤恨地回道:“别装出一副你什么都懂的样子,看着恶心。”

“难道不是吗?你当初选中夜白,只是因为他是最适合辅佐你的灵根,且长相不错。你将他视为自己的物品,不许别人窥视。你在意你的一身神功,不许夜白与你亲近。夜白与你相伴几千年,帮你解决了所有的烂摊子,还承受了几千年的孤独。你永远那么自私,心中只有自己,心中最想的,永远是变得更强大。听说…你曾经想要夺舍了夜白?”

提起这件事情,以蓝的身体一颤。

所谓的夺舍,乃一名修者在身体接近崩溃,无法重塑的时候,就会选择夺取别人的身体,舍弃自己的,并将自己的元婴带入别人的身体,从而活下来。

被夺舍的人,只能含恨而去。

在以蓝失去手臂,被人追杀之时,身体破败不堪,她曾想过霸占了夜白的身体,让自己活下去,从而放弃这个师弟。

最后,看到夜白脸色煞白,却咬着嘴唇不反抗的模样,她又心软了。

尽管如此,夜白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因为以蓝在那么一瞬间,曾经想过让他死去,好让她独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蓝回答得义正词严,这是她心中的想法。

然后箜箜笑了,点了点头:“对,这是你的性格,你自私到让人觉得无情。这也是夜白最后选择轻轻的理由,因为轻轻与夜白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最在意的人永远是夜白,她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夜白会爱上轻轻,也不奇怪吧?”

以蓝突然没了言语,却因为气愤,而剧烈地喘气,胸口高低起伏,似乎是气得急了。

“夜白对你的感情,是感恩、是依赖,因为他毕竟是你养大的师弟,还因为他这几千年间,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也只对你有感情,让他误以为这是爱。你如果在意夜白半分,就能够注意到他此时心中的凄苦,明明深爱着,却不能与深爱的人在一起,只能看着心爱的人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却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软弱,这不像他,你不该不清楚。可你为了你的手臂,甘愿看着他受苦,你若是在意他半分,你都会甘愿再次废掉这只手臂,成全了他们,可是你没有!”

以蓝被箜箜说得暴躁起来,周遭的灵气都在凝固,她身体因为气愤而剧烈颤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喊:“我凭什么要成全他们?因为我独臂,在仙界承受了多少白眼,好不容易得回了手臂,难不成我又要轻易地让出去?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愿意爱就爱,没缘分就互相折磨,这都干我何事?”

“你没有手臂,也是因为你的性格暴虐,不结善缘,不然也不会如此。自作孽不可活,仅仅是废掉了一只手臂,已经是便宜你了!”

对以蓝这顽固不化的性子,箜箜终于看不下去了,闪身离开。

与她说话,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在箜箜看来,夜白被莫轻轻缠上,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被以蓝缠上,是此生最大的不幸。

以蓝看着箜箜离开,心中愤慨无处发泄,只能扭头飞往妖兽丛林,准备猎杀一些妖兽,以此发泄心中的情绪。

仙人猎杀的妖兽一般等级较高,都是即将成为妖仙的那种,有着颇高的道行。一般仙者只杀凶兽,其他不招惹是非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让其成妖。

以蓝却从不看这个,只要觉得碍眼,拔剑即杀。

修仙界都说她暴虐,并非空穴来风。或许是以蓝的杀虐太重,她的周遭血腥味太浓,引来了其他的妖仙。又或者是以蓝的仇家太多,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渐渐聚拢过来。

在以蓝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周遭渐渐聚集了多名仇家,全部蓄势待发,大有要了以蓝性命的架势。

东海龙宫。

龙王的寿宴进入到尾声,不少宾客也纷纷离席。之前没了踪影的箜箜回来后,寻到了自己的两名爱徒,便也招呼他们离开。简黎如同得到了赦免,撒了欢地拽着莫轻轻离开。何悠悠不舍得莫轻轻离开,拽着莫轻轻的衣角不松手,使得何悠悠与简黎险些打起来。

“轻轻,你再留几日,陪我聊聊天嘛!”何悠悠平日里嚣张跋扈,没人愿意与她亲近,偏莫轻轻是个不惧怕她的,也不惯着她的脾气,竟然与她聊得投缘,没几日就成了好友。现在莫轻轻要离开了,何悠悠还有些舍不得。

“过些日子的吧,我还会来东海看你的。到时候,我带你去凡间玩,可好?”

何悠悠这才松手,可怜兮兮地目送莫轻轻跟简黎、箜箜离开。何悠悠哪里会知道,她下一次去凡间寻莫轻轻的时候,居然是去替莫轻轻收尸的?

那个曾经大大咧咧、与她聊心事的女子,也不再那么光鲜了。

箜箜跃出海面,见夜白正在掐指捏算着什么,当即走过去打招呼,谁知却见夜白脸色一变,暗叹了一声“糟了”,便一个纵身,遁去了妖兽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