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云开以为只有自己用饭,为了省时间,只让厨子炒了盘素菜。见明月醒来,又让厨子再去加个菜,可大下午的哪里还有新鲜的肉,就炒了鸡蛋,顶做荤菜。这会见她吃得香,苏云开心里才舒服些。

那送去修的马车中午已经送回来了,苏云开便和明月乘车去。

要去的两个地方都是同族同居,因此以大姓取名。一个是贺家村,一个是杨家村。

通往两个村落的路并不太平坦,加之春季多雨,将路打得坑坑洼洼,泥泞飞溅,路难走,马车也跟着颠簸。

明月抓着车壁横木,见对坐的人精神不济,开始还只是合眼小憩,没过一会就合了双眼,半晌都没睁开。她顿时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吵醒他。

苏云开端坐后仰,有意识地随着颠簸的马车控制身体,但已然进入梦境。

明月目不转睛看着他,怕他睡太熟,一脑袋磕在车厢木头上。

等外头衙役说快到了,明月已经盯了许久,揉了揉眼,就见苏云开醒来。她取了帕子沾了水囊里的水递给他,“擦一下,不然睡意太明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偷懒呢。”

苏云开接过问道,“我睡了很久?”

明月笑道,“从出发到现在。”

“我竟然不知道,只是想着案子,就睡了过去。”

那具拼接好的尸骸已经放到衙门验尸房里,苏云开想的就是这件事,但许是自己并非仵作,所以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越想就越困,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这会回过神来,问道,“我方才在想那具骸骨的事,你能不能看出当时重击他的东西是什么?”

明月摇头,“只能看出是钝器所伤,并不锋利,否则屡遭重击的手骨和肋骨就该有锋利刮痕,而不是骨头碎裂。”

苏云开点点头,马车渐停。他掀开帘子往外看,水声先入耳,随后便是一条宽敞河流。他下车后将明月接了下来,再往前后看去,遥遥长河,看不到尽头。

衙役说道,“往左边走就是贺家村,过了这条河就是杨家村。”

“先去贺家村。”

“是。”

往贺家村的路也是乡间小路,马车不能过去,又因是以田坎为路,十分难走。苏云开看看明月脚上的鞋和裙摆,说道,“你先留在这,我带一个人去看看。”

明月应声,和其他三个衙役留在原地。

衙役知道她是苏云开带来的人,没有和她调侃,站得还稍远,十分疏离。

明月也没闲下,往远处看去,还能看见当时挖出白骨的小树林。她站在这空旷之地,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转身问道,“为什么河流两边的树这么低矮,稍远一些的树明明长这么大了。”

衙役答道,“以前这条河一到汛期就发大水,把下流的树都冲走了,寸草不生。后来闹了快二十年,上游修筑了河堤,又分了道,才好起来。”

明月吃惊道,“二十年?那之前为什么不修?”

衙役轻轻一声,带着些许嘲讽,“那二十年里就没出过好官,贪赃枉法,不理农桑,堤坝损毁也不修,欺瞒朝廷。任由每年洪灾旱涝,瞧,离得最近的这两个村子可死了不少人,所以出现个白骨人也没人来认,谁知道当年家里丢了的人是不是被水冲走了。”

明月不喜贪官,更憎恶那样草菅人命的贪官,听得心中愤怒,呸了一声说道,“简直混蛋,那种官就该拉去拿虎头铡给铡了!”

三个衙役相觑几眼,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可她不是官员的亲眷么,说这种话…倒是可敬的。这会心下间隙去了不少,离得也近了些,和她说道,“后来朝廷惩处了贪官,派来个好官,那位大人体察明清,为当地修筑堤坝,你瞧,这才过了十年,贺家村杨家村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所以有时候哪里是天在救人,朝廷才是真能救人的。”

另一个胆大的说道,“朝廷也能杀人。”

那年长的衙役重重嘘他一声,那人才不吱声。

明月也深以为然,“我爷爷最讨厌的就是不为民办事的官,我也是。”

一人好奇道,“明姑娘的爷爷是什么人?”

“我爷爷是南乐县的仵作。”

“原来明姑娘的爷爷是仵作,难怪明姑娘协助大人查案,对着死尸眼都不眨一下。”

三人越问就越觉稀奇,长得这样标致,竟然有这种本事。还一身正气,问她话也不拐弯抹角勾心斗角,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等苏云开领人从贺家村出来,只看见原本还对他们生疏的衙役,这会竟开怀地和明月说话,更对他少了身为下属的一板一眼。

他不在的时候明月做什么了?

他着实好奇,但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明月见了他也快步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脚下泥泞,“是贺家村的人么?”

苏云开摇头,“不是。”他往对岸另一个村落看去,房屋被绿树掩映,青瓦白墙,背靠青山。可通的都是羊肠小径,不见一条大道,“我们去杨家村。”

第24章 十年白骨(五)

第二十四章十年白骨(五)

杨家村并不是所有人都姓杨,男子基本都是同宗同源,女子都是外面嫁进来的,约莫有六百余人。

村长杨富贵早已闻风来接,苏云开六人刚出现在村口,就领了十余人上前跪拜。有些汉子手里还拿了凳子茶酒,因不知官差来这有什么事,全都脸色惶惶,大气不敢出。

苏云开知百姓不喜与官打交道,对朝廷的人一向敬畏,这会紧张也在所难免,“我来这里是为了办案,打听一个人,不是要为难你们,只要说实话就好。”

杨富贵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河对岸小树林的事了没有,昨日在那里发现了一副白骨尸骸。”

“听说了。”

“那人约莫二十过半,独居,查阅案宗后发现,可能是来自贺家村和杨家村。但前者我已经去过,已查实没有这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等他继续说。

“我让人查这十几年里来衙门报案失踪的人,也没有发现同样的人。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十年前你们村子里有个叫杨百家的人,与描述十分相像,可先前我让衙役来查,却根本找不到这人的踪迹,但也没有人为他到衙门报案失踪。”

杨富贵面色为难,看看左右,才道,“大人,那杨百家的确是失踪未报,只因他幼年没了双亲,也没伯伯叔叔,还是个小疯子,那时日子过得苦,也没人敢收,就由我出面,让整个村一起养他,吃百家饭长大,所以才叫杨百家。”

明月微微蹙眉,“村长都愿意为他出面让全村人养大他了,为什么他失踪的时候却连来官府报个案都不肯呢?”

杨富贵还没说话,旁边就有妇人气急败坏道,“那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别说失踪,就算是死了,也没人替他收尸!”

苏云开和明月相视一眼,已觉蹊跷,“为什么?”

这会又有人插话,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他是个疯子,还杀人。”

明月吃了一惊,“杀人?”

“对,当年我们这老丢人,半年一载就丢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直到杨疯子失踪,村子里才没有再少人。大人姑娘你们说,这多凑巧。后来我们想,就是那杨疯子干的,他把人都吃了,都杀了!”

那老妇一旁的年轻人皱眉急声,“娘,都跟您说了几遍了,杨叔不是那种人。他要是做了那种事,那为什么连他也一块消失了?”

老妇厉声道,“那为什么偏偏是在他失踪后,村子里就再没少过人了?”

年轻人明显口拙,被堵了两句就语塞了,憋红了脸不开腔。

老妇仍在痛骂,旁边也有人附和。苏云开心头起疑,直到杨富贵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注意还有朝廷命官在,他们这才醒悟,吓得齐齐停声。

苏云开在众人面上扫视一圈,问道,“如今还不能肯定那具尸骸就是杨百家,你们可知道他有什么易于辨认身份的地方?”

众人想了许久,才有一人说道,“我记得他以前帮我们摘桃子,从树上摔下来,额头那磕了个坑,流了很多血,留了个大疤痕,但不是说挖出来的是白骨吗…那也没法看出来吧?”

明月抬头看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具体磕到的是什么位置?”

他拧了拧眉,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手停左边眉骨,“这,对,就是这,当时眉毛被大夫剃完了敷药,他还嚎啕大哭死活不肯治来着。”

许是想起那时杨百家滑稽委屈的模样,连带着他都笑了笑。笑着笑着又想起那人可能就是那具白骨,顿时笑不出来,还叹了一口气。

明月捡骨洗骨煮骨,又摆骨串骨,早就将各个细节牢记在心了,更何况是头颅那样大的骨头。她闭目细想,脑海中整个白骨架子就活了起来,一直转个不停,由上至下,想了个清楚。她睁眼说道,“那尸骸的头颅骨,左眼眉骨有凹痕。比起其他用钝器重击的伤口来,明显是利器戳伤的,所以骨留刮痕,但并不严重。”

那人惊叹道,“对,那桃树下刚好有块大岩石,他就是碰到了岩石边角。”

死者身份明了,线索已经成线,出现在两人面前。苏云开说道,“他住的地方如今可还留着?”

杨富贵忙说道,“还在,村里人不多,但地不少,都在自家地里盖房,他住的地方又偏僻,就荒废在那了,没人住,附近也没人。”

他立刻在前面带路,虽然右脚有点跛,但熟门熟路,脚步并不满。村里人也想看个热闹,就往那边过去。他们平日都走惯了这种路,走得快,不多久就拉开长长距离,早就忘了他们在带路了。

苏云开也正想和明月说话,这会没了杨家村的人在,反倒方便一些。只是毕竟在人家地盘上,被听见了不好,偏头低语,“方才你有没有觉得有蹊跷的地方?”

明月说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骂杨百家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些年轻人反倒都为他说话。”

她要不是仵作,苏云开真想将她拐到衙门做捕快,一定也不差,虽然偶尔会迷糊,“嗯,按照年纪来说,十年前的话,那些年轻人才十岁左右,当时杨百家二十八岁,怎么能让那些孩童拥护他?”

明月说道,“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我们南乐县的一个痴儿。他从小脑子就不太灵光,同龄人老是欺负他。后来长大了,还是有很多人欺负他,但唯有孩子不会,所以他就总爱和他们在一起玩。因为身体比他们壮实,孩童做不了的事他都会自告奋勇冲在前头,因此很受孩子的喜欢。你说杨百家会不会也是这样?”

苏云开稍想片刻,说道,“寻个为他说话的人问问就知道了。”

两人才刚说完,那随人群跑开了一个年轻人就折了回来,满脸愧色,“一时忘了大人走不顺这路,就跑快了些。”

苏云开见他正是方才一直维护杨百家的人,问道,“你叫什么?”

“杨千里。”

苏云开又道,“你和杨百家是什么关系?”

杨千里说道,“在这个村的,基本上都是亲戚,只有亲疏的说法。他算是远亲,辈分上我得喊他一声叔。”

苏云开淡笑,“我要问的不是你们是否是亲戚,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为他说话。如同你所说,在这个村的都是亲戚,那为何你母亲还有其他几位长辈对他的风评却十分不好。”

提及这个杨千里就皱眉,“这也不能怪我娘他们,当年杨叔失踪得的确是太巧合了。我们这村向来过得很祥和,后来总有人无缘无故失踪,大家也没觉得是杨叔做的。因为他对我们这些孩子很好,总玩在一块。直到杨叔失踪,就再也没有人失踪,大家就自然而然联想到是杨叔做的。可我还是觉得杨叔不会做那种事,他不是那种人!”

明月听出他是真的在维护杨百家,说得面红耳赤,却有些嘴拙,所以说起来就显得很激动。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杨叔虽然傻,但他不疯,他对我们这些孩子很好。”

杨千里语气沉落,这会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田埂漫长,望不到头,两边绿草冒头,唯有中间常有人走的露出褐黄泥土。路不成路,越走越窄。直到快走到山脚下,苏云开和明月才看到那几乎已经被青藤野草覆盖遮掩的茅草屋。

那简单的房屋已经坍塌了一半,黄泥砖塌了半截,许是有生机勃勃的青藤缠绕托扶,所以不至于全部塌毁。木门半倚,门栓已经被腐蚀得厉害,轻轻一碰,就有铁锈飞扬。衙役一用力,铁栓就碎了。

苏云开见明月要进去,拉住了她,“屋子可能会坍塌,你在外面等。”

衙役也劝她别进去,万一真塌了,她细胳膊细腿的也逃不掉。明月只好在外面等,看着他们穿过快包围整个小屋的青藤俯身进去,不由紧张。

杨千里安慰她道,“没事的,这么多年都没垮,而且杨叔没事的时候也会托了树来,在里头撑几根木头,我还帮过他呢。”

明月偏头看他,那其貌不扬年轻的脸上,提及那人就觉声调明显不一样,“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跟他玩。”

杨千里默了默,“虽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看得出苏大人应该很紧要你,能否请你转告大人,让他一定要抓到凶手。”

“嗯。”明月补充道,“我是衙门的仵作。”

他吃了一惊,立刻无意识地打量了她三遍,“仵作?”

明月双眼明亮,认真点头,“对,仵作。”

杨千里惊愕了片刻,又想起一个比起惊讶来更想知道也更重要的事,他迟疑一会,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杨叔他是怎么死的?”

明月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他,那样残忍的手段,让这样一个在乎儿时玩伴的人,如何接受得了?

可眼前的年轻人目光灼灼,像是猜出她的犹豫里隐含的意思,也有些退怯,可还是问道,“告诉我…杨叔他是怎么死的?”

明月暗叹,说道,“被人用钝器活活打死的…”

杨千里蓦地握紧拳头,“他是被人杀死的,不是自己失足跌死,也不是意外死的?”

“不是。”

杨千里忽然展开拳头,神情有些累,更多的是释怀,“这下可以证明,杨叔跟村子里失踪的人没有关系了,因为杨叔也被杀了啊…”

明月不能单凭这点断言,毕竟就算是被杀的人,在之前也可能杀了人。但以前失踪的人不见尸首,唯有杨百家的尸首出现了,这也实在是很蹊跷。那些人是真的失踪了,还是和杨百家一样被人杀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尸体?

她真希望,埋在地底十年的白骨,能开口说话,告诉活着的人当年的真相。

第25章 十年白骨(六)

第二十五章十年白骨(六)

在杨百家的屋里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东西并不多,房子也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撑了七八根大小不一的树干,还有一个大瓷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只有被老鼠啃食的痕迹。

苏云开和两个衙役从里面出来,发上脸上都有灰尘,他掸去尘土,对杨富贵说道,“劳烦村长将杨百家的生辰八字,还有双亲去世的年份、他失踪时的天气这些写下来,然后交给衙门。如果时隔太长不记得了,可以问问村里其他人。”

杨富贵连连答应,又道,“刚才听这位姑娘说,杨百家当年是被人杀了丢弃在河对岸那小树林里的?并不是自个猝死在那的?”

“嗯。”苏云开没有多言,吩咐一个衙役留在这,等村长写好了就将信拿回衙门来。

离开杨家村,明月又跟他说了方才杨千里说的那番话。苏云开听后说道,“看来也得查一下杨家村之前失踪的那些人,或许真的跟杨百家的事有关,即使没有关联,也该查查了。只是杨百家是孤儿,村里人对他又有怨言,他失踪没人管不奇怪。但为何当年陆续有人失踪,村里人也只是来衙门报个案就作罢了?卷宗也没看见拜托衙门去寻人的记录。”

明月说道,“这个你可就问对人了。”

苏云开笑道,“怎么?你竟然知道?”

“恰好知道,你去贺家村的时候,我和赵叔他们就在说这事。”明月笑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苏云开笑笑,“嗯。”

明月接着说道,“二十多年前,接掌这里的官个个都坏透了,压榨百姓不说,连上游河堤崩塌也不修筑,任由百姓受苦。每年良田被淹,百姓苦不堪言,外出逃难的也不少。所以那时候人们自顾不暇,也不知道突然不见的人到底是饿死在哪里了,还是逃到别处去了。况且衙门只顾敛财也不管这事,因此突然丢了人的家里,都是去衙门报个案,两边就都没下文了。”

苏云开叹道,“竟是因为这样。”

“赵叔他们说了,他们小时候也见过那种官,后来朝廷派来的官虽然不那么可恶了,但也并不太好。直到上一任大人赴任,才改观。可是没想到,还没任满,就换了你。还这么年轻,他们就以为你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将人挤走,自己做了这官。”

苏云开苦笑,“难怪他们总是对我疏离,不苟言笑。”

明月笑笑安抚他,“别怕,都说日久见人心,你好好做这个官,他们以后也会像敬重前任大人那样敬重你的。”

这个安慰像极了他哄自家小侄子别哭的语气,应声笑道,“我会的。”

明月心满意足,欣慰道,“孺子可教。”

苏云开顿时又笑开了。

马车依旧晃晃悠悠,明月被颠得也有些犯困,见他精神尚好,便问道,“你以前也常这么三天两头不睡么?”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经常这样,那就算年轻气盛,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精神气也不会回来,唯有平时都是这么过来的,才可能。”明月又道,“在南乐县办百宝珍那案子的时候也是如此。”

苏云开说道,“我入仕以后就进了大理寺,后来又去过刑部,都是一发生案子就需要马不停蹄办的地方,所以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习惯了。虽然知道不好,但案子不能拖。”

明月当然也明白这点,有些案子你要是去晚了,没一会线索就会消失。再有,犯人也有可能在你睡觉的时候逃走,“要是他们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苏云开听她神思恍惚,低声,“困了么,那在这睡一会吧,我将位置挪给你。”

“不困。”明月抬眼看他,还是禁不住湿了眼,再开口嗓子已有些哽咽,“要是当年在别人报官后,当地的县官能跟你一样去抓凶手,那就不会让凶手还快活了五年才抓到。”

虽然没头没尾,可苏云开还是很快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她的双亲。

“爷爷从小就跟我说爹娘去别的地方玩了,可我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我不想让爷爷担心…”明月越说声音就越低,“后来等我长大了,爷爷也不骗我了,我们谁也不提这件事,但心里都明白。”

苏云开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可他突然意识到,哪怕明月经历过这种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变得自卑怯懦,反倒是比以前更加开朗乐观。他只是因为随家人四处颠沛,就变得消沉。如果不是圣上赏识提拔,他或许已经在翰林里做个安逸的翰林官了。

父亲在他入仕时曾提过,你适合待在大理寺,而不是翰林院。

所以他才去了大理寺。

他默然片刻,那早上未伸出去的手如今又提起,抚在她的头上,“我会让人留意南乐县那边,等你爷爷外游回来,就接他到大名府。到时候你从府衙搬出去,我也放心。在这之前,你就住在内衙吧,否则…我也不放心。”

宽大的手轻抚在头上,微微力道似压进心底,将明月不安的心平稳压着,捂得暖和。她轻轻点头,想摸帕子把那眼泪拭去,才想起帕子在下马车的时候给他润水洗脸了。

诶?那她的帕子还在他那?

苏云开看不见埋头的她的神色,只感觉到她的气息平稳了许多,再抬头,又露了嫣然笑脸,“我没事,爹娘是不会希望看见我哭哭啼啼的。我不能垮,我以后还要做最好的仵作,让爹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