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想听杨彦的甜言蜜语,也不想再和他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和宁贺氏耳语了几句,便不着痕迹地出了纱帐,沿着小径走了几步进了竹林。

不知怎么的,身上有些燥热,幸好,穿过竹林便是碧湖,湖边的清风迎面扑来,这才让她稍稍静下了心来。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是宁萱。

“九妹妹,那边有座凉亭,不如到那里去歇着。”宁萱急急地走到她身旁,扶着她的手臂道。

宁珞不动声色地借势便靠在了宁萱身上,扶着额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头晕发热。”

靠着的身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你…你怎么会头晕…”宁萱焦急地道,“我扶你去坐一会儿,是不是刚才走得太急了?”

宁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上一世她已经吃过赵黛云无数次的明算暗算,这要是看不出来刚才的猫腻就算是白死了这一回。只怕宁萱已经被赵黛云收买了,倒在她身上的梅花露里有鬼。

宁萱一路踉跄着把宁珞扶到了亭子里,说话声都带着几分哭音:“九妹妹你好些了没有?只是衣服湿了一块,怎么可能头晕呢…”

“七姐姐,”宁珞的神情痛苦,“你快些先回去吧,陛下就快来了,误了你的比赛了就不好了,我歇会儿就好。”

“我…”宁萱眼中满含愧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那日赵黛云找她后,便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旁,打听宁珞平日里的事情,她觉得这也无伤大雅,便一五一十地都和赵黛云说了,而前两日,赵黛云终于明白地说出了目的,只要她在今日照赵黛云说的做,那便担保她能夺得琴技第二。

她这十六年来一直被宁珞压着,无论是嫡庶,还是容貌才华,她盼着能在宁珞面前扬眉吐气盼得太久了!

可是…明明说好了她只要倒了梅花露在宁珞身上,让她去换件衣裳拖住点时间,误了第一场的比赛便好,怎么一下子会这么严重?难道…她上了别人的当?

这个念头一起,宁萱吓得手都抖了起来,她万万可没有要害宁珞的意思!

“九妹妹你等着,”她不假思索地道,“我去找人来帮你。”

她急急地便要朝外跑去,迎面便撞上了赵黛云。

“你这么慌里慌张地是要做什么?”赵黛云眼神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几步便走到了宁珞身旁,端着关切得体的笑容道,“宁妹妹身子不适,你该在身旁好好照顾才对。”

宁萱抓住了她的衣袖:“赵姑娘…我妹妹怎么头晕难受了…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吗?你明明——”

“我担忧宁妹妹就过来看看,”赵黛云截住她的话头,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废物”,“幸好我来了,今天在这是什么日子,你这么沉不住气倒要让宁妹妹惹人笑话。”

宁萱的脸上青白交加,交握的指尖都快掐入手心了。

赵黛云掏出了帕子在宁珞额头上掖了掖:“妹妹是不是身上热得难受?来,我帮你用清水擦擦。”

凉亭下有台阶,通向碧湖,平时是一个戏水的好地方。宁珞身上虚软,一下子便被赵黛云强扶了起来,拾阶而下,停在了湖边的青石砖上。

第23章

赵黛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朝着不远的竹林假山处瞟了一眼,一个杏黄色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

到底是自己的手下办事得力,不像这宁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好她早有两手准备。

这大半瓶的梅花露里加了七缠香,是她专门让人调制的,功效比在民间流传的五石散更强,渗入肌肤虽然比不上直接喝入的效果,却能让宁珞入水后丑态百出。

到时候呼救几声引来这么多名门贵族驻足观看,再让杨彦下水把她救起,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缠着景昀?乖乖地做她的瑞王妃便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宁妹妹,舒服吗?”赵黛云掬起一捧水来轻拍在了宁珞脸上,不出所料,宁珞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浅吟。

这七缠香让人体内如火,若是有冰凉之物触身,会有难以言喻的欢愉之感。

宁珞的身子晃了晃,赵黛云抓住了她的胳膊,正想往外一推,忽然之间身后一阵大力袭来,她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便掉入了湖中。

“九姑娘你还好吧?”绿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赵黛云背后推了一把,随手揪住了摇摇欲坠的宁珞,两个人一屁股坐在了青石阶上。

宁珞低低地喘息了几声,不免有些后怕,看着在水中扑腾的赵黛云,稍等了片刻,这才哑声叫了起来:“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绿竹会意,也跟着惊慌地叫起了“救命”,她的声音清脆尖锐,瞬间便回响在了书院的上空。

“扑通、扑通”的跳水声接连响起,一抹杏黄色在湖中奋力朝着赵黛云游去,宁珞的后背不由得起了一层冷汗,若是这落水的是她…赵黛云也太歹毒了,这是对景昀志在必得吗?

身上的燥热还一阵一阵的,她来不及细想,示意绿竹扶她离开。

经过凉亭,宁珞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宁萱,冷冷地道:“七姐姐,多谢你对我的照顾,耽误你平步青云可真对不住了,从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也不必再来虚情假意地忍受我了,姐妹的情分就此便断了吧。”

“我…我没有…不是…”宁萱呐呐地吐出几个字来,忽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宁珞不再理她,只是在绿竹的搀扶下出了凉亭。迎面有好些人被呼救声引得跑了过来,站在湖堤上指指点点,书院的院长林青居也急匆匆地赶来了,今日到场的都是达官贵人,谁出个岔子他都担当不起。

“姑娘,这下这个什么赵姑娘的可真是歹毒,我瞧见她要推你了。”绿竹小声地道。

“做的不错,很机灵,”宁珞嘉许道,“回去好好赏你。”

绿竹开心地道:“多亏姑娘和大夫人留了话,我一路跟着你和七姑娘呢,奇怪了,七姑娘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了?是不是她和那个姓赵的有勾结?”

“别提她了,”宁珞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是身上还是心里愈发燥热了,“找个地方让我歇着,多倒些水来喝,不知道会不会好些。”

竹林旁便有一间小屋,宁珞也顾不得看这是什么地方,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一张书案一个书架,桌上空空如也,书架上倒是摆得满满的,一股子书的霉味扑鼻而来,看上去应当很久没人来了。

绿竹扶着她坐下,便匆匆地去找水了。

宁珞斜靠在书架上,身上越来越热,忍不住便扯了扯衣领,她前世缠绵病榻,久病成医,也略略通晓药理,这种□□物,并没有什么快速的解药,只能熬到药效过去,幸好她只是肌肤渗入了一点,应当花不了多少时间。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绿竹,快些过来,”宁珞急急地道,“多掐我两下,让我疼一疼。”

绿竹并没有应声,脚步声沉缓,不一会儿便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宁珞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景昀愕然看着她,眉头紧皱:“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珞又羞又恼,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我…我歇着呢,你怎么这么鲁莽,也不喊一声就跑进来。”

“这是我和泽林读书时小憩的书屋。”景昀好笑地道。

宁珞大为尴尬,脸上更烫了,背过脸去用额头抵着花梨木书架□□了一声。那木头凉凉的,很是舒服,她不自觉地便蹭了蹭。

景昀这才觉出几分不对来,宁珞的脸颊绯红,声音也比从前听上去低哑了很多,他迟疑着问:“你不舒服吗?”

“别理我,”宁珞闷声道,“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便好。”

景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道:“看,那边谁来了?”

宁珞一惊,抬头一看,门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觉后颈针扎般的疼痛传来,景昀出手如电,一枚金针从指尖弹出,在她的大椎穴上扎了一下。

她痛呼了一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咔哒”一声,景昀又在书架上按了一下,机簧弹出,支成了一个小榻,他脱下外袍垫在榻上:“你躺一会儿,身上的燥热应当马上会退了。”

宁珞恍然大悟,他这是以为她风寒发热,帮她治病呢。顺势半躺在了小榻上,她心里甜滋滋的,小声问道:“景大哥,你还会看病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景昀怔了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温柔了起来:“是啊,说不定有人身子不好,我学上一些也能有些用处。”

宁珞纳了闷了:“景大哥有亲近的人生病吗?”

“没有。”景昀显然有些闷闷不乐了起来。阳光从窗棂中照了进来,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光影,空中看不见的灰尘都在这光影下无所遁形,而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影,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莫名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忧伤。

仿佛感同身受,宁珞也难过了起来:“景大哥,你不开心吗?”

景昀回过神来瞟了她一眼:“你乖一点我就开心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宁珞更难过了,显而易见,景昀只是把她当成了小妹妹,她赌气地想要转过身去:“我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我不喜欢赏花会,不喜欢你,不喜欢都不喜…哎呦!”

景昀想去拉都来不及了,脖子后的那根金针被宁珞一压,歪了。

宁珞眼泪汪汪地捂着脖子,景昀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去拔金针:“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好点了没有?”

“没好,都怪你。”宁珞气哭了,“你再这样我真的要不喜欢你了。”

雪白的肌肤上双颊绯红,一双黑漆漆的墨瞳中盛满水光,晶莹剔透得好像宝石一般闪烁,那表情娇嗔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胸口好像被放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绵软绵软的。

景昀放缓了语调哄道:“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景昀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吼传来,宁珞止住了哭声朝外一看,绿竹和宁珩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哭红的双眼、凌乱的衣领、绯红的脸颊。

暧昧的举止、脱下的外袍。

宁珩的脑中“嗡”的一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景昀跟前,挥起一拳就朝着景昀砸了过去:“好你个景元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们没什么!哥,住手!”宁珞急得大叫了起来。

景昀仓促之下抬手架住了宁珩的一拳,沉声道:“远之,不是你想的这样。”

宁珩充耳不闻,抽回右拳,几乎在同时左拳一勾朝着景昀的小腹奔去,景昀闷哼了一声,硬生生受了他一拳,却将他双手都绞住了,宁珩却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抬起一脚便将景昀拌得踉跄了一步,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眼看着宁珩又挥起了拳头,宁珞也顾不得了,一下子扑了上去,那拳头恶狠狠地奔着她的脸面而来,她闭上了眼睛,胆战心惊地等着自己脸上开花。

骨骼互击的闷响声传来,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宁珩粗重的喘息声。

宁珞睁开眼一看,景昀和宁珩双拳相击,堪堪停在了她的眼前。

“哥,我头晕发热,景大哥在帮我的忙,你看,有金针…”宁珞赶紧解释。

宁珩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哭了?”

“我…我怕疼就哭了,”宁珞赶紧擦了一把眼泪,“现在好了,真的,我开心着呢!”

“原来是误会…谁让你们俩孤男寡女地在一个房间里…”宁珩这下才尴尬了起来,“元熹,对不住,我以为…”

景昀躺在地上看着他一语不发。

“要不然你打我两拳好了。”宁珩赔笑着道。

看着景昀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宁珞有点着慌,她想起了从前的定云侯,那据说是冷面无情、军令如山的定云侯,这两人不会因此而反目成仇吧?

“别打我哥,我哥也不是故意的,景大哥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景昀叹了一口气:“你们俩个,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说话?”

宁珞低头一看,脸顿时红得好像刚煮熟的虾子一般:刚才太着急了,扑过来挡在景昀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胸膛上了。

宁珩一凛,从地上一跃而起,把宁珞挡在了自己身后,又朝着景昀伸出手去,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好了好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大家都忘了吧。”

景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地道:“我就记着你还欠我两拳。”

宁珩干笑了一声:“那就记在账上,反正我欠你的多了,以后有机会一并还你。”说着他朝后看了看宁珞,关切地道,“陛下马上就到了,你好些了吗?”

这一折腾,身上的燥热好像也消散了,宁珞定了定神道:“好多了。”

“走,我们先行一步,元熹,你稍等片刻再出来。”宁珩不知怎么,忽然一下谨慎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妹妹,朝着绿竹使了个眼色。

绿竹会意,挡在了景昀面前。

宁珞随着宁珩走出了小屋,回头一看,正好撞上了景昀的目光,那一双黑眸幽远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难过,每次和景昀难得相见,却总是意外频出,难道是命中注定,她和景昀,这辈子倒了个个,却也一样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丝轻浅却忧伤的笑意。

景昀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笑容,和梦中频频出现的白衣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十四章

赏花会的第一项竞技便是“琴”。

琴棋书画一词,琴便占了首位,大陈的王公贵族也分外喜爱音律,技艺高超的琴师受人尊敬。此次竞技,共选拔出了八名琴技出众的女子,其中五名出自女子堂,而另三名则是京中因各种原因未能入女子堂的妙龄贵女。

纱帐内,余慧瑶绘声绘色地和宁珞描述着刚才的那一场意外。

“瑞王殿下真是英武,几下就游到了她身边,一路抱着她泅到了岸边,她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她的婢女跑到哪里去了,就这么让咱们的赵大小姐一个人在湖边走着落了水…”

宁珞漫应了一声:“赵姐姐平日里厉害得很,这次怎么失算了。”

余慧瑶掩着嘴笑了,幸灾乐祸地压低了声音:“你方才没瞧见可惜了,她整个人都湿透了,狼狈到家了,瑞王殿下好心要扶她,她还一把把人推开了,她婢女给她披衣裳还被她打了一个耳光。”

“是吗?不过她向来就是这副跋扈的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宁珞笑道。

余慧瑶撇了撇嘴:“那可是瑞王殿下啊,瑞王殿下也真是,叫个侍卫救她也就是了,想必他也后悔了,你可没瞧见,上岸了以后瑞王殿下的脸都白了,几乎是把她丢在了岸边,你说他倒霉吧?这辈子说不定就和赵黛云绑在一起了。”

落水被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出身都摆在那里,议亲是最好的出路。

如果落水的是宁珞,那嫁给杨彦可能便是最体面的下场。

这便是赵黛云打的如意算盘吧。

宁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一溜儿梅花露。“方才那撒了半瓶的梅花露呢?”她问大伯母身旁伺候的婢女。

“回禀九姑娘,赵家姑娘取走了,拿回来一瓶新的。”

倒是做事滴水不漏。

宁珞瞟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宁萱,一语双关地道:“七姐姐,你快上场了。”

宁萱的脸色惨白,一脸呆滞地没有出声。

“萱儿,你怎么了?快些,别丢了宁府和书院的脸。”宁贺氏厉声道。

宁萱瑟缩了一下,终于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抱起了古琴朝外走去。

“到底是小家子气,这样的大场面吓晕了吗?”宁贺氏叹了一口气,对着嫂嫂余氏埋怨了一句。

一声清越的琴声响起,大伙儿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中间的花台上,只见赵黛云换了一身妃红色海棠花鸾尾长裙,裙摆逶迤,衬得她腰身不盈一握,十指修长,在琴弦上来回穿梭。

她奏的正是一首阳关曲,高祖时著名琴师鬼离子所作,描写的是高祖夺得天下后力拒北周于小娄山北的场景。

宁珞心中一动,朝着文帝的纱帐一看,果不其然,陪伴在文帝身旁的景昀正凝神细听。

“她真是厉害,我等的确要甘拜下风。”余慧瑶啧啧称奇,显而易见,刚才那场风波居然没有影响到赵黛云的心情分毫,这么快就恢复了正常。

的确,这一首阳关曲赵黛云奏得酣畅淋漓,琴音中既有柔肠百结又有杀伐之声,仿佛能瞧见高祖的铁马金戈、豪气千干,唯一不足便是在最□□处琴音有凝滞之感,可能是刚才落水时手臂处还是伤到了些。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梅皇贵妃在台上连赞了两个“好”字。

赵黛云盈盈下拜,声如黄莺出谷:“多谢皇贵妃夸赞,奴家惶恐。”

“这不是赵太尉家的姑娘吗?”梅皇贵妃笑道,“才这么点日子不见,标致得都快让本宫认不出来了。”

赵家是梅皇贵妃的娘家表兄,赵黛云一脸羞涩地恭维:“皇贵妃娘娘也越发年轻了,和陛下站在一起真是龙章凤姿,令人仰慕。”

这话梅皇贵妃显然很是受用,笑着对盛和帝道:“陛下瞧瞧,一名女子居然能奏出这样有气度的曲子,实在难得。”

盛和帝刚过不惑之年,眉目间还能瞧出年轻时俊朗的影子,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侧身问道:“昀儿,你觉得呢?”

除了太子杨湛因为体弱多病没有到场,其余的皇子都在纱帐里,包括四皇子杨彦和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杨皓。景昀虽非皇子,却居然也陪在圣驾之侧,荣宠可见一斑。

此话一出,梅皇贵妃的脸色微变。

景昀躬身答道:“赵姑娘琴技高超,臣难得一闻。”

赵黛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柔声道:“上回在书院得景师兄教诲,悟出了人生在世当以国以民为先的道理,我虽只是一名小女子,思虑数日后也得益良多,习琴有如神助,便以这一首阳关曲遥寄高祖风采。”

底下的余慧瑶凑到了宁珞的耳边,咬着牙小声道:“这人真是不要脸,到了现在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勾引景师兄。”

一股恶气在胸口徘徊不去,宁珞霍地站了起来,原本想韬光隐晦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是她并没有入选琴技之比,要指望谁去压赵黛云一头呢?

纱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伙儿回头一看,只见宁萱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指尖抖得好像筛糠一般:“大伯母,我…我比不了琴了。”

前一世时,年少的宁珞并未在琴技上浸淫太多,一是她天生喜爱书画,在那两项上花费了很多精力,二是因为宁萱擅琴,宁珞并不想和她一争长短。

后来成了瑞王妃后,杨彦负心薄幸,赵黛云步步紧逼,宁珞咬牙撑了很久,最后父兄的死彻底击垮了她,以至于满腹悲愤和忧伤无处排解,只有琴声能开解一二,她原本便天资聪颖,到了最后,她的古琴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擅长江南小调。

坐在花台上,宁珞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脑中的思绪飘到了前世。

父亲被逼纳妾后,母亲便冷了心,一直记挂江南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临死前哼着江南的小调闭了眼睛。

那一首小调,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让她即悲伤父母那段真挚浓烈却最后还是不得善终的感情,又感慨自己错付的一生。

“铮”的一声,宁珞拨了一根弦。

今日她弹的便是那首前世弹奏了无数次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