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便凝在了喉中,景昀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女子双目柔情似水,在画舫的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停留在景昀身上定了片刻,脸上渐渐起了一层绯色,她朝着景昀福了一福,柔声道:“飞云楼江苾月见过景公子,景公子光风霁月,奴家仰慕不已,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秦宇安轻噫了一声,小声道:“居然是她。听说这是今年上元节刚评选出来的花魁,年方十五,还是一个清倌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听说身子有些病弱,平日里想要见她一面还得花上不少功夫呢。”

“元熹,你可有福了。”杨湛也凝神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咳嗽了两声取笑道。

有宫人搭起了船板,江苾月望着脚下滔滔江水犹豫了一下,这才上了踏板,身后的小婢女也跟了过来,一叠声地叫道:“姑娘…姑娘你小心些…”

江苾月显然有些害怕,走到中间时船板晃了晃,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一动不动地站在船板中间,捂着胸口无助地看了过来。

美人捧心,我见犹怜。

秦宇安笑着道:“元熹,你还不快快上前将美人扶过来?”

景昀恍惚着看着中间的白衣女子,脑中有些纷杂,却依然一动不动。

秦宇安叫了他两声都没见他反应,怜香惜玉之情顿生:“元熹你这也太不懂情趣了,你若不去,我可就替你去了。”

杨彦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添了一把火:“世子夫人在那里盯着呢,只怕元熹是不敢的。”

众人哄笑了起来,秦宇安更是笑得打跌:“元熹啊元熹,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怕老婆的。”

那哄笑声传入船舱,几位夫人们也都掩嘴笑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瞧着宁珞等看笑话,要知道,善妒乃七出之罪,世家贵妇在明面上是万万不会让自己冠以这样的名声,宁珞若是明理,此时不仅不应当阻止,还要对丈夫这一段艳遇表示赞赏和鼓励,至于背后做些什么小动作,那就没人会在意了。

宁珞却没心思去理她们的小九九,一股悲凉之情从心底泛起,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冷。

若是一个女子仅凭一袭白衣和一段小曲便能将景昀的魂魄勾走,那这样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

她定定地看着景昀,看着他恍然回过神来,看着他站了起来,又看着他迈开了脚步…

她不由得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愕然看着到了她面前的景昀。

“夫人,”景昀神情自若地道,“我有些晕船,你且过来陪我坐一坐。”

“晕船?”宁珞定了定神,面带忧色地道,“可是这两日太辛劳了有些不适?”

“是,还要有劳夫人的玉手解乏。”景昀拉着她出了船舱,看也没看那江苾月一眼。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秦宇安看了他们夫妇几眼,忽然便笑出声来,摇头叹息道:“元熹,从前我知道泽林是天下第一狂放之人,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你和他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边已经有宫人过去引了江苾月过来,江苾月和众人一一见礼,举止大方,言谈得体,果然和寻常青楼女子大不相同。

杨湛见宁珞坐在了景昀身旁,也觉得有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将各家夫人都叫了过来,一时之间,画舫里莺莺燕燕,笑语声声。

江苾月一一为大家斟了茶,最后才来到了景昀跟前,她恭谨地先向宁珞行礼道:“奴家见了世子一时情切,不知夫人在此,还请夫人见谅。”

这么多人看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宁珞接了她的茶,淡淡地道:“江姑娘客气了。”

江苾月这才将目光投向景昀,羞涩地道:“奴家久仰景公子大名,更在去年打马游街时得见公子风采,寤寐思服,辗转难安,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景昀冷冷地点了点头:“见过了便好,也只不过是一张嘴两个眼睛罢了。”

一抹失望之色从眼中一掠而过,江苾月略带难堪地道:“公子可能在心里笑话奴家好不知羞,可公子不知道,奴家有一阵曾夜夜梦见一人,身披盔甲,□□白驹,擅使一杆银枪,那容貌和公子长得一模一样,奴家也不知道是谁,只以为是冥冥中有什么神灵在指引,只是寻了很久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去年那日见了公子才知道居然是名扬天下的定云侯世子…”

景昀脸色大变,手中的茶盅掉在了茶盘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江苾月退了开去,再次恭谨地朝着他们行礼:“今日是我唐突了,请世子和夫人勿怪,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罢她以袖掩面,一连饮了三杯茶,又为在座众人抚琴一曲,便婉拒了众人的挽留,回到了自己的画舫上。

小画舫悠悠行驶在江面上,渐行渐远,江苾月歌声响了起来,正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蝶恋花,那声音轻灵婉转萦绕在江面上,久久不能散去。

船上众人都有些唏嘘,这样好的一名女子,居然沦落风尘,看她言行谈吐,比之世家贵女都不逊色。

回到府里已经有些晚了,景昀和宁珞先去景晟房里探望,景晟的病虽然有起色了,精神却依然不佳,有时见到宁珞都会瞩目凝视片刻,眼中流下泪来,一个七尺男儿,瘦得都快脱了形了。

景昀生怕他和俞明钰一样想不开,遣人十二个时辰在身旁伺候,自己更是日日一得空便去侍疾。

等一切作罢,宁珞回到了云珏苑,默默地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景昀则在书房里拐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躺在了宁珞身旁,侧过身来和从前一样抱住了她。

黑暗中,两人不知怎么都有些沉默,却都没有睡着。

宁珞被他抱得有些气闷,便轻轻挣了一下,小声道:“有些热。”

景昀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热些好,省得着凉。”

他低头去寻找宁珞的唇,噙住了亲吻一下,借着夜里朦胧的光打量着她:“怎么不高兴吗?”

“哪有…”宁珞矢口否认。

“一定有。”景昀沿着她的鼻子一路亲了上来,停留在了她的眼睑上,轻轻地戏弄着她的睫毛,又一路向下,一边还自言自语着,“难道是吃醋了?让我来闻一闻。”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宁珞的颈窝吹了起来,弄得宁珞一阵发痒,咯咯笑出声来。

景昀得寸进尺,又吻在了她的耳根处,这是宁珞最为敏感的地方之一,她被亲得浑身发软,半软在了景昀怀里,连声讨饶。

“珞儿,”景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你用不着吃醋,这世上没有谁能和你相提并论。”

宁珞怔了片刻,把脸埋进了胸膛中,她心里的确闷得慌,明知道那个江苾月是一个冒牌货,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戳穿。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她喃喃地道。

“好,不喜欢便不喜欢,只是你有没有发现,她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景昀闭上眼,回忆起江苾月的眉眼。

宁珞将脸凑到了他的面前,气鼓鼓地嘟着嘴:“不许想她,想我,我在这里呢。”

景昀趁机捧住了她的脸庞仔细打量了起来:“让我好好瞧一瞧,唔,珞儿的眼睛比她的有神气,还有珞儿的唇比她饱满多了,为夫最喜欢的便是它了。”

宁珞噗嗤一乐,绷紧的脸庞便拧不住了,那笑靥灿若春花,美不胜收。

景昀失神了片刻,赵黛云的话莫名在他脑中一掠而过。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有些不舒坦,而杨彦的纠缠更让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宁珞的脸颊笑着道:“不吃醋了吧?该吃醋的是我,你这么好,我要好好守着你,不让人把你抢走。”

所有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宁珞的心里涨满了柔情,低声道:“景大哥,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景昀抛开了杂念,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流连着,描绘着她的轮廓。这是他的珞儿,再也不是那些年在梦中虚幻缥缈的白衣女子。已经不用去想,她所有的轮廓都已经刻在自己的心里了。

这几日景昀越发地忙碌了起来,盛和帝四十岁的寿辰马上便到了,除了四周的属国和藩王,据说北周也会派使团道贺,羽林卫负责天子和皇宫的守卫,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对景昀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布防和训练,而是身在羽林卫不可避免地要和盛和帝碰面。

他已经将所有和宫中交接的事务都交给了左郎将,却还是有一次和盛和帝迎面碰上,他竭尽全力克制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掉头而走、藐视圣驾。

宁珞也很是忧心,俞明钰走得如此决绝,让景晟和景昀几乎都一蹶不振,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景昀从这件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一日用罢晚膳,景昀便又去了俞明钰的房里。

原来的秦嬷嬷年岁大了,又一直念着俞明钰,也不肯回老家,宁珞便将她依然安顿在了这院子里,就住在旁边的下人房里,依然负责这院子里的一应事务。

和从前一样,景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旋即便默默地进了房间,一语不发地坐在了俞明钰的床前。

宁珞不敢离开,陪着他闷坐着,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别担心我,我只是想陪母亲一会儿。”

宁珞柔声道:“我也想母亲,若是她在天有灵,说不定会回来瞧瞧我们,和我们说会话。”

景昀怅然道:“若是能像你说的就好了,从前我只怪她对我冷冷淡淡的,却不知只要她在我身边,就算再不理我,也是快活的。”

宁珞想了一下,点头道:“对,这就是在告诉你,要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以后后悔。”

景昀失笑:“你在说什么?”

“你还有父亲、弟妹,更有我,就连母亲,说不定也在天上看着你,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景昀沉默了片刻,眉间的竖纹渐渐舒展了开来,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家仆略带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陛下驾临,已经…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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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宁珞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握住了景昀的手,她清晰地感受到景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景大哥…”她担忧地叫道。

景昀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平静了下来,朝着宁珞笑了笑:“没事。”

说罢他便拉着宁珞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回身将房门掩好,就好似俞明钰仍在房中休憩一般。

离内室一步之隔的外厅中,盛和帝背门而立,正在看墙上挂的一副八骏图,八匹骏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右下角是景晟的印,而右上角却是俞明钰题的一首诗,那字迹柔媚,俨如其人。

脚步声响起,盛和帝便转过身来,看着景昀和宁珞推门而入,眼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沉肃的青年,只这么一眼,他便心中一阵激荡。

这些年来,他时时让景昀陪龙伴驾,看到他的时候可能比另外几个皇子都要多,景昀的眉眼酷似俞明钰,性情行事却和他年少时十分相像,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几乎抑制不住对景昀的喜爱。

然而因为曾经的那个承诺,他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景昀为他人子,而如今更是能无时不刻地感受到自己儿子对他的怨怼和疏远。

“起来吧,”盛和帝上前一步,虚扶起跪下见礼的两人,“朕此来,是有要事和你相商。”

宁珞一听,立刻想要告退回避,景昀却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珞儿你也留下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回避。”盛和帝和颜悦色地道,“坐下说话。”

景昀沉默着坐了下来,宁珞则悄然奉上了茶水,站在了景昀身旁。

“这些年来,你一直呆在定云侯府,呈瓒将你教养得很好,忠心可嘉,朕让李侍郎拟了个折子,将他由左仆射升为尚书令,你看如何?”盛和帝微笑着道。

呈瓒是景晟的字,这是要替景晟加官进爵。

宁珞的心里一紧,忽然觉得盛和帝下了一步臭棋,以景昀的脾气,只会觉得盛和帝这是在侮辱景晟和侯府,这是关己则乱吗?

“陛下用人自有章程,容不得臣下置喙。”景昀漠然道。

盛和帝无奈地看着他:“昀儿,你这是要气到什么时候去?毕竟你是朕的儿子,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气过一阵也就…”

景昀打断了他的话:“陛下你说笑了,臣是陛下亲封的定云侯世子,陛下忘了吗?”

盛和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阴云密布:“你这是何意?难道真相大白之后,你就不想认祖归宗吗?”

景昀抿紧了唇,指尖都略略发抖,好一会儿才道:“陛下又是何意?难道你抢臣子的妻子未遂,又想抢臣子的儿子吗?”

空气骤然凝固,盛和帝的胸脯急剧地起伏,显而易见,他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良久,盛和帝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语声中透着几分悲凉:“朕念在你母亲的份上,不怪罪你这些胡言乱语。朕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你也不必来指责朕的不是。认祖归宗,想必也是你母亲的意思,你难道也要忤逆吗?”

景昀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愕然直视着盛和帝的目光:“怎么可能是母亲的意思?”

“你母亲从前和朕约定,只要她在,就不能将你从她身边带走,”盛和帝低声道,“可如今她却选择了离开,难道不就是想让你认祖归宗吗?”

景昀怔了片刻,轻笑了起来,好像在嘲笑着什么。

“昀儿,不管你信不信,朕一直盼着这一天,”盛和帝的声音再度急切了起来,“朕已经都想好了,就说你当年是明惠皇后所出,只因为八字和湛儿不合,深怕有所损伤而寄养在侯府,如今经钦天监测算后…”

屋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盛和帝停下了话语,眉头深锁。

过了片刻,田公公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定云侯过来了,求见陛下。”

盛和帝沉默了片刻道:“宣。”

景晟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步履蹒跚,景昀见状立刻上前搀住了他住了他。

盛和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扶起想要见礼的景晟:“呈瓒,不在朝堂便不要多礼了。”

景晟挣脱了景昀的搀扶,和盛和帝对视而立。两人自小相识,又是亲戚,于公,景晟一直忠心辅佐,殚精竭虑;而于私,年少时抵足而眠的情意在那一场意外之后却再也无法弥补。

三十多年来的往事恍如云烟,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而过。

曾经的他们,也只不过是一群肝胆相照的少年,有着为国为民的勃勃雄心,有着缠绵悱恻的快意恩仇,然而,所有的恩怨,最终都将在岁月的长河中化为一道淡淡的叹息。

他惨然一笑:“陛下…明钰她…走了…”

痛苦之色在盛和帝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低声道:“呈瓒,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景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身为臣子,他对于自己辅佐的这个帝王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可身为男子,看到这个让他失去爱妻的罪魁祸首却无法淡然处之。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艰难地道:“不,陛下,这些年我很高兴,明钰一直就在我身旁,我能看得到听得着,还为我生儿育女,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而且…她临走时说了,这辈子,她喜欢的就是我一个人,我…心满意足。”

盛和帝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你高兴就好。”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夜深了,该回了。”景晟下了逐客令。

盛和帝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朕是和你来商量昀儿的事情的,朕想让他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景晟的身子晃了晃,轻声笑了起来,他看向了景昀,“一切都让昀儿做主吧,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没意见。”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景昀身上,淡然、不安、期待…

景昀默默地撩起衣袍跪了下来,恭敬地朝着盛和帝磕了一个头:“陛下,承蒙错爱,臣不胜感激,然臣对陛下只有君臣之情,不敢有父子之念,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罢,他又转过身去,朝着景晟也磕了一个头:“父亲,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是定云侯府的世子,这一辈子都只愿和定云侯府共进退,还请父亲不要嫌弃。”

景晟纵声大笑了起来,上前扶起了景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近哽咽:“好,昀儿,有儿如此,足慰平生!”

盛和帝的脸色铁青,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这…是你的真心话?”

景昀扶着景晟后退了一步,神色冷峻,面无表情:“陛下若能允之,臣自当一如既往恪守臣子本分,为陛下、为大陈尽忠职守;若陛下不能应允,臣也但凭陛下处置,不敢有半分怨言。”

室内一下子悄寂无声。宁珞紧张地左看右看,手心渗出汗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几近窒息的气氛。

良久,盛和帝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的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景昀,“恪守臣子本分,尽忠职守,景昀,你自问你这几日做到了吗?”

盛和帝的声音清冷威严,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天雍容天子。

景昀一凛,这些天他为了避开盛和帝,的确很多要紧的事情没有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两位左右郎将。

“身为朕的羽林郎,瞻前顾后,三心二意,朕不敢相信,你还是从前那个果敢决断的定云侯世子吗?若是有朝一日北周大军压境,你也能为了这些杂事贻误战机、酿成大祸吗?”

盛和帝一问接着一问,咄咄逼人,言辞犀利。

景昀呆滞了片刻,垂首道:“陛下教训得是,臣知错。”

盛和帝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知道便好,明日写个宫防的奏折上来,将功补过。”

景昀本能地应了一声“是”。

盛和帝举步朝外走去,刚到门槛边,门外便有候着的人推开门来。他抬脚刚跨出门槛,却又停住了脚步。

月光清凉似水,洒在了廊檐下,盛和帝的背影孤单而凄清。

“呈瓒,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吗?”

他低声问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侯府。

这个背影一直留在宁珞的脑海里,以至于一连好几天她都梦见了盛和帝那个背影。

其实盛和帝的神情和景昀真的很像,那晚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对视时,真有一种翻版的感觉。

然而景昀的选择也毫无错处,这将近二十年的相处,景晟对他付出了很多,更何况又有俞明钰的死搅在里面,景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盛和帝的安排的,而宁珞私心中也不愿景昀成为一个皇子。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盛和帝让宁珞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就算是九五之尊又如何?心爱的女人离他而去,疼爱的儿子又不愿认他。

还没等宁珞从盛和帝那孤单凄冷的背影中摆脱出来,定云侯府却又出事了。

这一日景昀回府去向景晟请安时,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景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言辞切切,只说他在侯府睹物思人终无法介怀,只愿寄情山水,寻仙问道,盼着能有一日得圣人垂怜再见俞明钰一面。

所有的印信都留在了桌上,景晟这算是辞官脱爵飘然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