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她迫不及待打开,里头躺着一只极为精致的香囊,她目不转睛感叹道:“好漂亮!这是你绣的吗?”

那日下马车前,六公主随口问了问明檀,定北王殿下腰间那只香囊是何处所得,绣得可太好看了。明檀便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回府便给这位小公主也绣了一只。

六公主爱不释手,仔细翻看了好一会儿,指着里侧暗绣的“淳”字惊喜道:“你还绣了我的闺名。”

明檀弯唇颔首。

“不过这是什么?这是包子吗?”六公主看着香囊上的绣样,有些迷惑,这怎么看怎么像包子,可为何要在香囊上绣包子呢。

明檀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蛋:“就是包子!”

……!

“好了,反正此事若成,你迟早也要再来上京,我便不多送了。”

六公主本还有些不舍,可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她点点头,看了眼骑在马上背脊挺拔如小松的沈玉,欢喜地与明檀拥抱了下,还小小声附在明檀耳边说了声:“你就等着我来给你做小表嫂吧!”

明檀:“……”这六公主年纪不大,怎么一心惦着给自己提辈分呢。

沈玉莫名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在与檀表妹嘀嘀咕咕的六公主,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无端被派了个护送回礼至南律的差事,想来这一路不会太安生。

果不其然,出城上路没多久,六公主就故意放缓了行进速度,待到与沈玉并行,她笑眯眯道:“沈小将军,回程路远,如今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了!”

沈玉:“……”

原来是她要求的。

-

送走六公主后,明檀好几日都懒在家中休歇,未再出门。

如今灵州事毕,收复荣州一事似乎又重新提上了日程,这几日,江绪总在万卷斋会客,明檀也没去打扰。将要入冬,便是又近一年年尾,她亦有许多事需要忙活。

倒是裴氏,竟难得登了回定北王府的门。

她是明檀母亲,来王府本也寻常,可她想着自个儿不是明檀生母,到底也不好将王府当自家后花园似的,来去随意,平日多是明檀回靖安侯府。

“母亲,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明檀忙扶了裴氏落座花厅主位,又吩咐素心去上了裴氏喜食的茶和点心。

裴氏拨了拨茶盖,温和笑道:“无事,今儿去昌国公府看了会儿福春班的新戏,顺路过来看看你。”

昌国公府与定北王府,这路顺得都能回两趟靖安侯府了。明檀会意,示意裴氏不识的王府丫头们暂且退下。

待得左右屏退,明檀才问:“母亲,到底是有何事?”

裴氏倒也没多绕弯子,想了想便斟酌问道:“近日……王爷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朝政之事?”

“未曾。”

裴氏沉吟片刻,又道:“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几日我瞧着你父亲心事重重,我问他,他也不说。”

裴氏叹了口气:“我与你父亲,你也是知道的,从前便也罢了,只是如今……”她有些难为情,半晌,她在明檀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明檀一听,瞪直了眼睛。

第一百零三章

“真的?可请大夫瞧过了?”

裴氏点点头:“请了两位大夫来瞧,都说是……”裴氏委实是有些说不出口,一把年纪了,怎么诊治也是没这缘分,她早都已经看淡,可这当口,竟又有了喜讯,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

明檀仍处在惊愕之中,半晌没能回神。

裴氏轻轻抚了抚小腹,唇角不由弯出温柔笑意:“近些时日有些嗜辣,都说酸儿辣女,我可盼着是个小姑娘,和你小时候一样就最好不过了,玉雪可爱,乖巧活泼,招人得紧。”

明檀也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小腹,忽而浅笑道:“弟弟妹妹都好,总归是个有福气的。当然,若是弟弟就更好了,女儿家嫁了人,总是难以在父母跟前尽孝周全。”

裴氏闻言,笑意更深了些:“你说得对,总归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啊,有哥哥姐姐可以倚仗,若真是个混小子,便让他跟着大哥儿好生学学本事。”

明檀笑着点头,轻啜了口茶。

她哪里不知,裴氏心里头是盼着生个儿子的,只是碍着府中已有兄长,怕自个儿的盼望引了她误会,伤了母女情分,才这般说罢了。

其实她倒还真盼着裴氏生个儿子,兄长的本事与性情她也了解,心善,仁义,却也守成,固执。要像父亲那般,年轻时能开疆拓土,如今能掌权一方,那是不必多想了。

靖安侯府百年屹立,名将满门,如今的鲜花着锦若要再往后延续,还得源源不断地再出将帅之才。也是为长远计,望族名门才都盼着多添丁口。

她委婉将自个儿的想法与裴氏分说了番。

裴氏心思敏感又极重声名,总想着不是她生身母亲,不愿让人以为她这继母是在巴结王府,是以她成婚后,倒不如从前在闺中那般与她亲近了。

她一直想与裴氏好生说说,可总也寻不着合适的口子,现下话头赶到这儿,她便也握住裴氏的手,顺势道:“阿檀嫁人后,母亲倒是愈发谨慎了。世人常说,生恩不如养恩大,阿檀亦是如此认为。您就是阿檀的母亲,走动亲近再是正常不过,又哪轮得着旁人置喙?”

裴氏回握住她的手,眸光闪动,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对了,您方才说爹爹近日心事重重又不肯与您分说,那大约是从何时开始的?”明檀想起什么,又问。

裴氏沉吟道:“也就是近几日,秋A回銮之后罢。主要也是因着平日你爹有事,都会主动与我商量一番,可这回便是我问,他也只推说无事,所以才想着来寻你打听打听。”

“那回头我问问夫君。”

“别。”裴氏忙拦,“若是政事,女子多问无益,勿要因这等事与夫君生了嫌隙。”

明檀本想说夫君早已许她问事,然裴氏又道:“也是我孕中多思才无端心慌,若有什么大事,殿下定会主动说与你听的,未与你说,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这倒是。

明檀点点头,也没再多想。

虽没再多想,可明檀本也打算要问问江绪,奈何江绪近些时日忙得难见人影,她亦事多。

沈画平安给李府添了位嫡长孙,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李祭酒素日谦逊低调,也难得允了在府上大肆操办一回百日宴。

明檀前脚参加完沈画孩子的百日宴,后脚又忙着给白敏敏添妆――这年底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最为热闹的还得数平国公府与昌国公府这桩婚。

两府俱是显贵高门,新人又男才女貌两情相悦,端的是金玉良缘人人称羡。

成婚当日,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红妆十里遥遥曳地,皇后更是难得出了回宫,专程为这对新人主婚。

白敏敏与章怀玉也算得上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别人家成婚,新娘子都盼着新郎早早过关迎亲,少不得还要交代亲朋好友少与他为难闹腾,可到白敏敏这儿,却是自个儿亲自上阵出谋划策,一会儿说这诗谜太简单了些,一会儿又觉得喜鞋藏的地方不够隐蔽,还不忘叮嘱家中小辈,在外头拦新郎官时记得多要些利是封红,定要他好生出回血才算解气。

瞧她那斗智斗勇的劲儿,很有几分不想嫁出去的意思了。

章怀玉也是个一日不得安生的,好不容易抱了新娘子出门,竟在旁人不注意处偷掀盖头看了一眼,还忍不住嘲道:“脸上涂这么厚,涂城墙吗?该不会是毁了容,想赖着成了这桩婚吧?”

“你才毁容!放我下来!”

眼瞧着两人出个门都恨不得打上一回,喜婆丫头们赶紧上前,推着新郎将人抱进喜轿。

新娘出嫁,三朝回门,回门宴时,明檀见白敏敏面色红润,光彩照人,也在宴后与她打趣了会儿私房话,白敏敏怎么说也是个新嫁娘,说起闺房之事总有几分羞恼,是以时时不忘转移话题。

“今儿你家殿下怎么没来?大婚之日他也只堪堪露了个面,还不是同你一道来的。”

“他最近忙得很,成日在外头,回府也常是径直去了书房,你与章世子大婚当日,他清早才从青州赶回来,可不就只来得及露个面么。”

白敏敏点了点头,见四下无人,倒难得说起正事:“北边是不是要起战事了?我瞧父亲近些时日也忙得很,府中忙着给我备嫁那会儿,外院也是日日门客不绝。”

明檀不置可否,只是听到“门客”二字时,有极细微的思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一时也未抓住,甚至不知那种一瞬闪过的微妙感觉到底因何而来。

-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很快又近一年冬至。

明檀倒是在某个夜里寻了机会问了问江绪,她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江绪稍顿,只简短应了声“放心”,她也就没再追问。

转而问起北地是不是要起战事,江绪默了片刻,沉声答道:“北地山雨欲来,最迟年后便要起战。”

“最迟年后?”明檀愕然。

她早料到战事或起,却没料到竟已近在眼前。

“那,那夫君要……”

“除夕应是,无法与你一道过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明檀略怔,不知该应些什么,

因着安置,早剪了灯,今夜又浓云蔽月,屋内只余一片似无边际的昏暗,沉默便在这昏暗中缓缓蔓延。

江绪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上战场,又解释道:“本王是大显的定北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本王的职责所在。且大显十三州只余荣州一州散落在外,收复荣州,重建千里之防,可保百年之内我朝不再受北地蛮族侵扰,此役之后,边地数年都应不会再起战乱。”

“阿檀知道。”明檀极轻地应了声,“就,就是有些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

江绪将她抱紧了些。

“那此仗可凶险?可有万全把握?”

“战场瞬息万变,从无定数。”

明知如此,还是想问。明檀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

冬至祭礼,江绪照例随行圣驾,拜祭太庙。

出行当日,明檀特特早起相送,这时节,清晨可冷,江绪将她冰凉的小手裹入斗篷之中,不知缘何,忽然交代了句:“这段时日,本王不在,不论发生什么,都等本王回来再说。”

明檀以为是寻常交代,正要点头,可江绪又缓声道:“相信本王。”

她怔了一瞬,觉得这话听来奇怪,犹疑问道:“夫君……是有什么事吗?”

江绪没答,只揉了揉她脑袋。

……

此行拜祭,三日回銮,可江绪并未随行归来,回府传信的暗卫说,王爷出门办差了,还要迟上几日才能回京。

不是直接去北地了便好。

明檀稍稍安心。

可她这心还没安上三日,靖安侯府就出事了――

殿前司禁军毫无预兆包围靖安侯府,殿前副都指挥使陆停亲自带兵搜查,于书房暗室内搜出与北诃互通信件数封,疑通敌叛国,靖安侯明亭远当即被押入大理寺狱,府中上下亦尽数收押,方升迁桐港还未上任的靖安侯世子明珩亦被扣在庞山,待此间调查明晰,便要押解回京。

靖安侯互通北诃,疑通敌叛国?!这不可谓不是平地惊雷。

明檀在定北王府听到这消息时,差点都没站住,脑中空白了许久,待到反应过来她的第一念头便是――不可能。

爹爹怎么可能通敌叛国,疯了不成?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错,信件说不准也是他人栽赃陷害!

明檀立时便想出门去寻陆停,上门羁押之人是陆停,他一定知道什么。

可她刚想出门,便被外头的兵将拦住了。虽说祸不及外嫁女,可明檀嫁的是定北王府,定北王亦是执掌军权之人,通敌叛国此等大罪,难保岳婿之间有什么勾连,是以定北王府虽未拘人,但也被兵将围了起来。

明檀心慌不已。

直觉告诉她,夫君出门时所交代的“相信”便是指今日之事,想来,夫君早已知道爹爹将被羁押。

可如今定北王府也被包围,她很难不去多想,夫君是否在筹谋之时,忘了自己可能也在他人的筹谋当中。

若是如此,那他的“相信”便是无用,因为如今,他可能自身难保。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明檀不得出门,只能回转至启安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生思考。

她手抖着饮尽一杯茶,才堪堪想起北地将起的战事。

对,北地战事,收复荣州……那便不可能是牵连到夫君的最坏结果。

大显如今离不得夫君,即算圣上想要除他,也不会选在如此当口,荣州失地收复,就等于北地十三州尽数还朝,百年之后史书工笔,就是圣上当政时最值得一提的一笔丰功伟绩,圣上又怎会为了除一权臣就放弃流芳百世之名?

明檀稍稍缓了口气,可下一瞬,拨弄茶盖的手便忽地一顿。

既不会牵连到夫君,那夫君便是筹谋此事的一环了,明知此事仍不归京,他是故意为之吗?

第一百零四章

晌午,桥方街,殿前副都指挥使陆停府邸。

周静婉正站在书房桌案前写字,平日午休之前她总要习上五张大字,然今日怎么也静不下心,下笔无神,甚至连墨洇透了一沓上好宣纸都不自知。

贴身婢女匆匆而入,周静婉忙抬头问:“如何?”

“小姐,姑爷说殿前司事多,请您今夜早些歇息,他得晚些时候才能回。”

闻言,周静婉停了一瞬,忽地重重撂笔,一言不发地往书房外走。

“小姐,您去哪儿?”见周静婉径直出了远门,婢女忙跟上问。

“他既不肯回,躲着我,那我便去殿前司寻他。”周静婉的声音轻柔却也坚定。

“小姐……”婢女不由拉了她一把,面露难色,吞吐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姑,姑爷……姑爷让您这两日好生呆在家中,不要出门。”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静婉背脊一僵。

婢女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奴婢刚从殿前司回,姑爷顺便拨了些殿前司守卫守在门外,不许咱们再出门了……”

“他禁我足?”周静婉的问话中满是不可置信。

婢女不知该如何作答,紧张垂头,大气都不敢出。

……

深夜,万籁俱寂,陆停归府。

屋里没点灯,陆停不由松了口气,放缓步子,推门而入。

可正当他左脚踏入内室之时,软榻上忽然“嚓”地一下,燃起了火折子。

随即,灯被点燃。

周静婉端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他。

他顿了半晌,不甚自然地喊了声:“阿婉。”

周静婉不应声。

他也就站在那,不知该退还是该进:“怎么还没歇?”

见他不打算主动交代,周静婉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是你去抓的明伯父?”

“……”

果然,该来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陆停沉默半晌,上前坐至软榻另一边:“阿婉,我统领殿前司,一切皆是奉命行事。”

“你既是奉命行事,为何躲着不见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般突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陆停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能答。

周静婉红了眼眶,忽地起身。

陆停也跟着起身。

“别过来,你出去!”

“我不过来睡哪。”陆停有些无奈。

“我管你睡哪!”

陆停想解释些什么,可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只沉默着退出了正屋。

今夜夜空不甚晴朗,月亮也藏进了云层,陆停负手立在屋前,静静想着,阿婉素日秀气文静,这好像是他认识她以来,她

第一回 这么大声说话,也是第一回冲他发这么大火,看来王妃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比他想象中还要重。

-

另一边,平国公府,白敏敏也是不停烦着章怀玉追问原委,可章怀玉不理朝政,白敏敏怎么问,他都是三不知。

见白敏敏闷着气,他还敢叫屈:“我虽与陆停交好,可朝政之事也不好随意过问吧?平国公府乃是外戚,过问通敌叛国之事多不合适,所以啊,你与我置气不管用的,靖安侯若未做此事,大理寺定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清白清白!信都搜出来怎么还人清白!白敏敏根本就不想再同他说话。

她倒是回了趟昌国公府问过她爹,可她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说着明亭远不可能干这种事。

她爹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比她还要着急,不知怎的一拍脑门,竟想出了入宫面圣,门客周先生忙把他给劝下来了。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若真定下来,昌国公府作为靖安侯先头夫人的母家,怎么想着将自个儿从九族中摘出来才是正理,哪有上赶着沾事儿的。

再说了,他入宫面圣也不抵用,靖安侯是否叛国还有待查证,并非三言两语就可定罪脱罪,且人家还有定北王那般本事的女婿,定北王还未归京,一切还未有定数。

这周先生说的也甚是有理,白敏敏听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定北王府如今也被严加看守,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定北王反应了。

-

一连三日,江绪在外都没传回半点消息,大理寺狱也未有任何进展。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听闻陆停与大理寺狱打了声招呼,给怀有身孕的靖安侯夫人裴氏单独辟了一间牢房。

这三日明檀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王府虽被兵将围守,可总不至于饭食都不让用,每日还是照例有人上门送新鲜菜蔬,入夜也有人往府外运送恭桶,明檀便借着这不得不出入的当口,与白敏敏通了几回信,也得了些外头的消息。

这信当然是不易传的,万一被发现,便是给眼下境况雪上加霜。好在明檀素喜翻阅杂书,从前也与白敏敏试验过古书上的法子:“矾水写字令干,以五子煎汤浇之,则成黑字。”

来往的纸上什么都没有,得用些特殊法子,字迹才能显现。

只是这信通到第四日,明檀用五子汤浸湿纸张,耐着性子等待字迹显现,却见到了不甚熟悉的笔迹,上书:“定北王已秘密归京,藏身别玉楼,最迟三日,将点兵北征。”

这信,不是白敏敏写的。

明檀脑中一时轰地一声,纷杂念头倏然闪过,不是白敏敏写的,那会是谁呢?上面所书是真是假?写信之人又有何目的?这人是怎么将信掉包,又是如何发现她与白敏敏的通信之法的?

明檀惊疑不定,下一瞬她摸了摸纸张,忽然又发现,不对。

这写信的纸张是纤云纸,纸张中等,比不得平日白敏敏所用的薄雾纸来得金贵。

可这纤云纸原料产自灵州,灵州遭难后,原料难以供应,若要因此提价,在此之上又有更多可选的好纸,是以高攀不上,低就不来,今年京中纸坊已不再生产此种纸张。

若没记错,因着定北王府常年给下人供发纤云纸,京中停产前的最后一批纤云纸全都入了王府。

想到这,明檀沉静吩咐:“素心,绿萼,速速去查,今日府中有可能接触到这封信的所有人。”

“是。”

素心与绿萼毕竟是历练多年的大丫头,排查个府中下人自是不在话下,不多时,人查出来了,杂役处的王婆子被带到了启安堂花厅。

这王婆子头发灰白,长了张老实本分的脸,看着是个做惯了粗活的普通仆妇。她入府已经十数年了,像个隐形人似的,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杂役处干活儿,哪缺了人便替哪儿补上,总归没干上过什么要紧活计,也不会来事,是以入府多年都只是三等。

今日素心绿萼去查人,见她神色不对,躲躲闪闪,拿了逼问几句便马脚毕露,如今提溜到明檀面前,更是没三两句全招了。

原来她是宿太后多年前就安插在王府的钉子,从前从未暴露,是因她从前从未行事,她过惯了本分日子,蓦地让她办事,她委实紧张得很,是以见人来查,便慌得不行。现下招完,她跪在地上,仍是不停磕头求饶,一副只求活命的胆小怯懦模样。

明檀神色不明地淡扫了她一眼,不疾不徐拨弄着茶盖,半晌,她极平静地说了声:“绕这么大弯子暴露自己,不打算活命了是么?太后调理人,倒很有一手本事,隐忍,牺牲,忠诚,你很不错。”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王婆子不再磕头,她静了一瞬,忽然抬头看向明檀,面上不复先前怯懦模样:“王妃好眼力。”

素心与绿萼闻言,忙护在明檀面前。

明檀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开。

问话不宜让云旖知晓,她便未让云旖在花厅守着,为防此人习武,人带过来时都是手脚紧缚的,还给强灌了碗软筋散,厅中也燃有令人使不出力的熏香,她与素心绿萼都事先服用过药。

此人来者不善,若非如此周全准备,明檀也不敢贸然见她。

“隐忍蛰伏十数载都未暴露,又岂会是卖主活命的泛泛之辈,甘做三等杂役,无非是王府每每升等便要追查一遍祖宗十八代,你容不得半分闪失罢了。”明檀审视着她,“还有那手字,写得甚是不错。”

常说字如其人,端看那手字便知,她不可能是个十多年未行事就只想继续过平静日子的普通仆妇。

“说吧,宿太后让你传什么话。”

“老奴要传的话,尽数写在信上了。”王婆子跪得端正,答得也平静。

“我为何信你?再说了,王爷归京又如何?太后莫不是以为王爷躲着我,不救我父亲,我便会怨上王爷。”

“通敌叛国,若只是不救,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陷害呢?”王婆子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