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鸰点头,又正色道:“于占卜一道我实在是个外行,虽不推崇,却也觉得无需一棍子打死。若是用的好了,反而有助于民生安定。”

其实日常生活中的占卜很大程度上发挥的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就好比她劝的那对夫妇和后面被逼着生儿子的女人……如果真能往正确的方向引导,百姓们不管干什么都信心十足、欢欢喜喜的,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诸锦打从刚才就没说话,却也敏锐的觉察到周围气氛先松后紧,如今终于彻底松快下来。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姐姐你还是个外行?我倒瞧着是个大家!爹爹,你不在现场不知道,展姐姐好生厉害,生生将那黄大仙比下去了,大家都心悦诚服,一个个的喊仙姑呢!”

“哦?”诸清怀笑得和煦,如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长辈,“我倒是想听听了。”

展鸰一看他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有些发毛。如果可能,她是真心不想跟这些玩政治的深交。

心思太细密太复杂,稍不留神就给他们牵着鼻子走……哪怕跟这些人对坐喝茶吃点心呢,全身上下的弦儿都不得放松,若是隔三差五就这样,她非消化不良不可。

展鸰先给他们演示了一遍江湖术士们常用的戏法,什么捉鬼、驱邪、空手下油锅的,又自嘲一笑,“至于我,不过是推理罢了。攻心战,心理诱导加上一点观察以及合理推测,差不多就是那样了。”

诸锦他们却不信,也似懂非懂的,就听夏白惊讶道:“可是方才那夫妇二人分明一言未发,展姑娘你便什么都料到了!”

“猜的!”展鸰笑道,“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既然两人都身体康健行动自如,那么不是问父母便是问儿女。”

众人点头,确实。

展鸰看向席桐,对方冲她举了举茶盏,示意她继续。

你就躲懒吧!展鸰斜了他一眼。

席桐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不善言辞。

展鸰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只得继续道:“世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康健与否,我见他们满面忧愁,却又不是火烧眉毛的样子,想来也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者,这几日城中许多药铺义诊,若是有病的,只管那里看去,又怎么会有人舍本逐末,放着好好的大夫不看,却先跑来这里?如果不是看病,那么十有八九是关乎儿女,便是卜卦。”

诸锦追问道:“为何不是看风水?”

展鸰反问:“你见过几人看风水带着女人的?”

时下女子地位低微,许多事情都是不许沾边的,看宅邸风水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点头,夏白又问:“那你又如何得知他家有儿子,还知道去青龙寺求的签不好?”

“大凡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身体好,总能熬到生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展鸰脸上就带了点儿旁人看不大懂的冷笑,“世人如诸大人这般看重女儿的又有几许?又何须巴巴儿出来算卦?即便算,恐怕也是婚姻大事,而此事往往会交托给媒人,爹妈轻易不会出马。至于签,若是在青龙寺求了上上签,他们又何须愁眉苦脸?更不必再来麻烦第二回 。”

听到这里,就连诸清怀也多了几分兴趣,不由得追问道:“那若是他家中果然没有儿子呢?”

就好比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也只有一女承欢膝下么?

“所以我说一半是猜,”展鸰笑眯眯的,“若是没有,自然另有一套说辞,也不过混过去就罢了。”

经她这么一掰扯,众人只觉得如拨云见日一般,细细回想,果然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若想在瞬间将这些细节整合起来,绝非寻常。

展鸰解释完了之后,几人非但没觉得稀松平常,看她的眼神反而越发敬重了。

诸锦最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当即一脸求教的问道:“好姐姐,那你同那夫妇说的什么叫他们儿子转着圈儿的走,也是糊弄人的了?倒也有趣。”

“那倒不是,”展鸰摇头,“符咒是叫他们有个心理依托,转圈儿么,听他们的意思,那书生身体羸弱,即便满腹才气,也未必能受得了考场之苦。眼下他最需要的不是埋头苦读,而是先把身体锻炼好了,可若是直接说,他们心焦气躁,哪里能听不进去!少不得费些功夫描补一回。”

“换方向是怕他走的腻烦了,中间停一会是觉得他肯定一口气吃不下这么大的运动量……这法子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等他累的什么似的,哪儿还有心思想些杂七杂八的?自然是倒头就睡。睡得好了,精神头自然好,神思清明,饭也能多吃几碗……如此下去,岂有不遂心顺意之理?”

说的众人都笑了,诸清怀也满面笑意的摇头,罕见的风趣了回,“虽然难免促狭,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如此看来,占卜果然不能戳破,不然岂不是给他们当头一棒?”

毕竟展鸰的招数是给他们“占卜”之后提的,若是当真大肆宣扬占卜是无稽之谈,那么文昌君的符咒自然就是耍人玩儿的,后头的炼体之法也就没必要遵从……

听了这话,展鸰心头一动,“大人不信佛么?”

诸清怀笑的淡然,“左不过人自己骗自己罢了,眼下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管的了什么来世?若果然有那阴司报应的,还要官府衙门和律法作甚?”

若果然佛祖在天有灵,他当年为了妻子四处请医问药求神拜佛,恨不得一颗心都挖出来供奉,何曾见佛祖菩萨显灵过?什么救苦救难,可见都是人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对视一眼,都觉得里头有故事。

如今圣人都信佛,虽不至于打压其他教派,可也算上行下效,在任官员也大多或真或假的信佛,诸清怀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晃晃说不信了,倒是稀罕。

诸锦听得津津有味,又问黄大仙桌子起火是不是他们做的,展鸰就看着席桐笑,“此事还需请教席少侠。”

见她有意给自己表功的机会,席桐推脱不得,只好瘫着一张脸言简意赅的说了:“琉璃、冰晶之类透明的凸面可聚热,彼时正午阳光正好,我只需远远地站着,将光汇集到桌布之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其引燃。”

从一家客栈进城之前,他们俩还特意下了一趟地窖,用里面存放的冰砖简单的打磨了个凸透镜。因天气尚冷,一路上用棉花包捂着,倒也没化多少。

自古以来,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水火不相容,此刻他却信誓旦旦的说乃是以冰取火,怎能不叫人震惊?

这回算是连诸清怀都听住了,诸锦更是等不得,一迭声的打发丫头去弄了冰来如法炮制,果然点燃了纸张、布帛!

众人兴致盎然的说了一回,太阳就渐渐西沉,小九忽然兴冲冲进来报告:“大人,才刚有人飞马来报,说是平西村那头有一村妇认出黄大仙乃是坑害她孩儿性命的元凶,愿意来指正!如今她正在家中收拾行囊并状纸,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好好好!且派人看住平西村所属衙门长官,辖下出了人命却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他难辞其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诸清怀也忍不住一连叫了三个好,又对展鸰和席桐道,“你二人此番堪当头功,待此案一结,再论功行赏!”

这是好事,也是该得的,展鸰和席桐也不是那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傻子,当即大大方方站起来谢了。

要说大庆朝其实还是挺人性化的,律法严明,有法必依,而且还特别鼓励大家协助破案!律法条文中明确规定,百姓之中如有协助断案者,可依据功劳大小给予嘉奖。若是小功劳,那么当地父母官就能做主了,而若是大功劳,当地官府给一份嘉奖,还能再上报朝廷请求进一步犒赏。当然,后者往往得是轰动一时的大案,而且难免牵扯党派之争,十分复杂,能不能批下来也两说。

退一万步讲,即便批下来了,能否真正发放到个人手中,以及发多少,也得看当地父母官。碰到诸清怀这种厚道的,自然分文不少;可若是碰到王丙这种喜欢从油锅里捞银子花的,只怕层层盘剥之下,真正的有功之人反而成了陪衬。

天色已晚,展鸰也怕展鹤在家苦恼,便跟席桐起身告辞。

诸清怀亲自送他们出了院门。

“二位今日辛苦了!”诸锦十分夸张的一揖到地,笑道,“且家去好生休息,来日得了赏银,也好叫我沾沾喜气。”

展鸰笑着捏了捏她的腮,道了别,临走之前却又转回身来,神秘兮兮的道:“且等着吧,仔细盯着那黄大仙摆摊的地方,三五日后还有好戏呢!”

“什么好戏?”

展鸰却打定了主意要卖关子,任凭他们再如何追问也闭口不言。

方才几人说话的时候小九不在场,展鸰在他心中的形象依旧神化,故而他这会儿看展鸰的眼神还是充满敬畏,简直连腰都弯下去了。

几人有心戏弄,也不说破,眼睁睁看着他恭恭敬敬的送展鸰出去。完了之后还在门口目送,“仙姑慢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小九还各种唏嘘,“不曾想展姑娘竟还有另一重身份,日后我若是再去,可得注意些……”

出城回家的路上,席桐想起来又笑,“进了一趟城,你倒成了仙姑了,不知何日飞升回天?”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身份也够多变的了。穿越之前经常角色扮演那是工作需要,没成想都到了这儿了,竟然还是各种折腾。

展鸰忍笑,摇头晃脑道:“天上冷冰冰的有甚好耍?滚滚红尘人世间,烟火繁华竞相连,甚是有趣,本仙姑已然决定留下不走了。”

两人相视而笑,朝着一家客栈疾驰而去。

暂时解决了黄大仙的事,且还有奖赏可拿,展鸰心情甚好,一夜无梦,次日便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大堆米线。等李氏他们收拾好了上工,就见院儿里已经搭起来好几排木头架子,上面飘飘荡荡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米线,十分好看。

李氏看的入了神,“师父,您这又是弄得甚?亮晶晶门帘子似的,倒是怪好看的。”

“米线,南边的吃食,北方少见,煮着吃炒着吃都好。”

李氏凑近了细细观看一回,啧啧称奇,“这样晶莹透亮的,当真好看的紧。”

“上好的稻米做的,能不亮么?”展鸰道,又给她讲了关于米线的基础知识。

竟是稻米,那可真是金贵了,光是成本就老高,回头一碗得卖多少钱呀?李氏用心记下,又飞快的去洗手洗脸,挽了袖子过来,不由分说的抢了展鸰推磨的活儿。

“师父,不早就说了么,日后再有这样的体力活儿,您只管叫俺!这也忒见外了!您这样细嫩的肌肤可莫要磨坏了,俺瞧见都心疼死了。”

本来么,她是徒弟,替师父干活儿天经地义!奈何自家师父太亲力亲为,逼得她见天的得见缝插针的抢活干……

天下就没有她这样自在舒坦的徒弟!家里人都说她是上辈子烧高香才有今日造化,李氏,不对,李慧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被抢了活儿的展鸰笑了笑,当即退居二线,跟席桐两人一个递一个挂,配合的十分默契,偶尔再瞧瞧硬跟着出来的小孩儿。

展鹤这小子也逞能,非要跟着早起,死活不肯进屋,结果这会儿困的不行,被乳母抱着坐在旁边点头。

也不知这小东西梦见了什么,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时不时傻笑几声,砸吧着嘴儿道:“嘿嘿,姐姐,香!”

展鸰失笑,才要说话就见二狗子过来了。

“掌柜的,之前您说的托人牙子买人什么的,昨儿他来了一趟,说人都备齐了,问您甚时候得空,他好带着送来挑选。昨日您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说。”

席桐点点头,想了下,“你叫大宝进城知会一声,吃了晌饭就来吧,顺便再去确认下过几日来盖房子的人手够不够,一应的砖瓦木料也都别短着。对了,来人盖房子少不得要管饭,你找铁柱列个单子出来,看回头却账上领钱筹备。”

眼见着客栈添人势在必行,可眼下的屋子明显不够住了,展鸰早就想新盖房子了。只是寒冬之下土地都冻透了,只好挨到现在。如今雪已经存不住了,泥土也一日比一日软乎,可以开始了。

二狗子得了信儿去了,展鸰转头问席桐,“想吃什么米线?”

这会儿米线本来就没干透,略用开水泡一会儿就能煮了,倒也不费事。

“大清早的,微辣复合的吧,”席桐想了想,又补充道,“煮的,多加点豆芽和豆皮。”

所谓的复合就是展鸰自己创的菜谱,荤素都有,南北杂糅,口感极其多变,内容十分丰富。

她这个人的活力和机动性也真切的体现在做饭上,最直观的就是:展鸰很少循规蹈矩的按着菜谱来,总喜欢在里头加些自己的理念。虽然也偶尔失败,可一旦成功了的,周围人给的评价往往比在馆子里的更好。

“行!”展鸰将最后的米线放到笸箩里,径直抱到厨房去,席桐简单整理了下就跟过来,自己熟门熟路去找了香肠切。

他不擅长用菜刀,可架不住擅长玩儿匕首,故而切东西的功夫极好,一小截香肠切出来也能摆满满一大盘,都能透过香肠看见下头的花纹了。

展鸰瞧了一眼就笑,“那些卖牛肉面的老板指定喜欢你这样的伙计,卖上一个星期的面,愣是费不了一块肉!”

席桐轻笑出声。

“对了,我最近让李慧他们杀了不少鸭子,鸭绒攒了好些,等会儿咱俩试着消消毒,看能不能做点儿鸭绒被啊鸭绒服什么的。鸭血也攒了不少,晌午可以吃毛血旺,大冬天不吃点辣的发发汗真难受。”

北方冬天太冷了,他们又是在野外,即便烧炕也得盖厚被子,两个轻快惯了的时常觉得压得慌。

席桐嗯了声,去替她洗豆芽。

展鸰泡了米线,仰头想菜谱,“再来个白菜炖豆腐,只用小几片五花肉炝锅爆香,豆腐炖成奶白色,干干净净的。”

席桐这么个人爱吃甜,爱吃辣,还爱吃豆制品!前几日没顾得上,今儿就多照顾一回吧。

席桐果然欢喜,又认真看着她表达看法,“其实我挺想吃肉火烧的。”

上次的都没吃够!

可既然今天中午做毛血旺和白菜豆腐锅,那么配肉火烧就不对味儿了……

展鸰想了下,“乖,下回吧,先轮着吃。”

她实在是想毛血旺想的不行,等不了了!

“姐姐?”展鹤揉着眼睛进来,身后跟着乳母秦嫂子。

“醒啦?”展鸰擦干净手过去抱了抱他,柔声道,“先去洗漱,等你写完一张大字,早饭就好啦!”

展鹤点了点头,又捏着手指道:“鸭子,姐姐,想吃鸭子。”

刚才他梦见金灿灿的烤鸭了,表皮盐津津的,又香又脆,肉也肥肥的,用薄饼卷着可好吃啦!

他最喜欢吃鸭皮,可是姐姐却让他连鸭肉一起吃,嗯……看在好吃的份儿上,还是一起吃了吧。不然若是姐姐生气了,回头该不做了!

被这么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盯着看,展鸰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他说的任何要求,当下用力点头,“好,咱们晌午就吃鸭子!”

展鹤小小的欢呼了声,蹦蹦跳跳的洗漱去了。

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展鸰就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然而下一刻她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吓得她哎呀一声险些跌回去。

这双眼睛毫无疑问是好看的,成熟中依旧透着纯粹,可里头那些沉甸甸的幽怨着实令人承受不住。

席桐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微微抿紧了唇,沉默片刻,忽然道:“肉火烧,想吃肉火烧。”

不管是语气还是语速,都与方才展鹤惊人的相似。

展鸰:“……”

稍后,展鹤就发现自家席哥哥一个人坐在厨房外头的桌边,面无表情。

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垫着脚尖将自己的胳膊送到桌上,拍了拍席桐的手,很认真地问,“哥哥,你不高兴吗?”

席桐看了他一眼,刚要习惯性的摸脑袋,可还没动手的就硬生生忍住了。

他要冷酷一点!这小东西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自己的大敌!

见席桐没有反应,小孩儿的两道眉头都皱起来了,忧心忡忡道:“哥哥,你不舒服吗?”

席桐的手指动了动,我忍!

“哥哥,你饿了吗?”小家伙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个荷包,非常珍视的打开,将里头的糖瓜掏出来,“哝,吃了糖就不饿了。”

白嫩嫩肉包子似的掌心里托着一颗米黄色的糖瓜,并不算出色的一幕,却惊人的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席桐忍不住了,“我吃了,你吃什么?”

展鸰虽然疼爱展鹤,可该严格要求的地方也从未放松,比如说读书练字,比如说控制饮食。如今展鹤每日只能吃一块糖果,谁求情也不管用,故而总是将这个荷包随身佩戴,宝贝的什么似的。

在小孩子有限的世界里,小小的糖瓜便是他每天最甜蜜的梦。

然而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梦送给自己。

展鹤眨了眨眼睛,“我明天还,还可以吃呀!”

说这话的时候,小东西一双大眼还是忍不住的往糖瓜上面瞟去,口水明显泛滥,导致说到一半就先吞了吞口水,这才顺利讲完。

糖瓜香香的甜甜的,吃一颗可以快乐一整天……

可是现在哥哥不舒服哦!

席桐忽然浅浅的笑起来,大手不再犹豫,轻轻按到这颗小脑袋上,“哥哥没有不舒服,只是,罢了,你自己吃吧。”

“真的吗?”展鹤还不信。

“真的。”席桐点头,再次确认。

“那,”小孩儿又吞了下口水,很认真的说,“那鹤儿要把糖瓜收起来喽?”

说着,小胳膊就极其轻微的往后缩了一下。

席桐忍笑点头,“好。”

于是展鹤就欢欢喜喜的将糖瓜收了回去,动作轻柔又小心的将自己甜蜜的梦塞回锦袋。

席桐拔葱似的将他提到自己大腿上,故作认真的逗弄道:“哥哥不开心,是因为姐姐说中午要做鸭子,可是哥哥想吃肉火烧。”

“啊?”小孩儿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一张肉嘟嘟的脸都皱起来,“这样啊……”

“怎么办?”席桐继续逗他。

“那个,那个,”小孩儿拼命开动小脑筋,艰难的组织着语言,最后小小声的说:“鸭子很好吃的。”

见席桐眼中泛起一点笑意,小东西又挪了挪小屁股,凑近了哼哼道:“哥哥,吃鸭子嘛!鸭子好吃的!”

糖瓜每天都有,可是鸭子不是呀!

席桐哈哈大笑,提着他荡了下秋千,忽然就理解了展鸰的心情,“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说自己想说的,不必犹豫。”

看着这小东西壮着胆子表达自己的想法,还真是挺有意思。

谁知展鹤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一双眼睛刷的就亮了。

他捏着手指头,期期艾艾的问:“那,那鹤儿可以一天吃两块糖瓜吗?”

席桐瞬间变脸,面无表情,“不可以。”

展鹤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跳起来,“不要哥哥抱了!”

哼,骗人!明明说可以讲的!

他是有志气的小孩,才不要抱咧!

之前蓝源夫妇一事就能看出,展鹤这小东西脾气颇执拗,这会儿自觉被哥哥欺负了,就下决心要很凶。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离得席桐远远的。

可问题来了,统共就一张方桌,席桐总是跟展鸰挨着坐,他远能远到哪儿去?最远不还是对面么!

所以展鸰就发现饭桌上氛围有些诡异:

小孩儿一个人抱着脑袋大的碗嘶溜嘶溜吸特意给他做的牛骨汤米线,吃几口就要将控诉的目光投向席桐,然后低头,嚼嚼嚼。再啊呜喝一口汤,哇,好香哝……

不行,我在生气,特别凶!

于是抬起头来再瞪一眼,然后再吃一口豆芽;再看一眼,再咬一口卤蛋……

展鸰都替他纤细的脖子累得慌!

席桐凑过去飞快的把事情经过跟展鸰说了,后者哭笑不得,

“你们俩就为这个?”

你也是,席少侠,您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较劲?!

作者有话要说:

席桐:“说罢,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展鹤:“我想一天吃两块糖瓜。”

席桐:“不行,没得商量!”

展鹤:“呜呜,哥哥是大猪蹄子!”

第48章

大概是最近为了攒羽绒, 试验羽绒服羽绒被而宰了太多鸭子的缘故, 展鸰连续好几晚噩梦连连, 屡次梦见自己被一群没毛的鸭子围攻,形容惨烈……

为了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她决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烤几炉烤鸭!

先叫李氏带人去杀鸭子、拔毛, 展鸰自己则拖着席桐去剁肉馅儿, 没办法, 人家想吃肉火烧么。

正剥葱姜,二狗子愁眉苦脸的从外头进来, 先瞅了席桐一眼,这才小声对展鸰道:“掌柜的,前儿来的那老头儿又出来找师父了, 您看?”

席桐剁肉的动作一僵, 展鸰一怔,“还没走啊?”

这两天事儿多又杂乱, 她直接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屈指一算,这都三天了吧?竟然还在?

二狗子点头,“是呢!他儿子都来请过两回了, 十分哀求,结果人家死活不挪窝, 喊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没法子, 他儿子就家去给送了几套换洗衣裳来。”

他脑瓜子活泛, 为人又机灵,这会儿模仿的绘声绘色, 一会儿儿子一会儿老汉的,效果堪比后世说相声唱念做打。

展鸰眨眨眼,笑了,“还真有毅力。”

她扭头看着席桐,用脚尖碰碰他的小腿肚,语带笑意的问:“席老师,您看这怎么弄?”

人家好生在这里住店吃喝,他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撵出去吧?

席桐头也不回,“不知道。”

说着,越发嗙嗙的剁起肉来。

展鸰哈哈大笑,冲满头雾水的二狗子摆摆手,“成了,我们知道了,回头他若再问起,你只管先劝他家去,若是不走,再继续敷衍着,这两天必定有个结果就是了。”

得了准话的二狗子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哎了声就出去了。

二狗子走后,展鸰又盯着席桐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噗嗤一声。

“行了,我知道你为难,可这不是遇上了么?一味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席桐剁肉的动作停了停,眉头紧锁,抿着嘴唇不说话。

席桐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乖,中午吃肉火烧。”

席桐瞅了她一眼,垂着眼睛飞快的思考了三秒钟,“还要水煮肉片。”

展鸰都给气笑了,合着这会儿您还没忘了见缝插针的给自己争取权益?

“成!”

水煮肉片就水煮肉片吧,反正她也挺想吃的。哎,不过那个配大米饭更好啊……晚上吧,晚上蒸米饭。

说起当老师这事儿来,还真不能怪席桐。

谁也不是十项全能,要说这世界上最不适合当老师的名单,里头绝对有席先生。

他不爱说话,而且不是一般的不爱说话,这就很要命了!

很多人不爱说话可能是为了耍酷,但席桐不一样,他是真的能不张嘴就不张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和气场,像展鸰,正常情况下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带侵略性的柔和,而席桐,就是安静。

极度的安静,陌生人第一眼看到他后浮现出来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这个人跟嘈杂不沾边儿。

说起来,席桐因为这个特质还闹过一次大乌龙,曾在军校轰动一时。

有次校方请了一位大拿来给他们上课,理论课,主要是人家讲,他们在下面听,不过也有抢答的机会,然后一上午两节课下来,席同学完美地保持了零回答。

结束后,几位教员跟这位大拿吃饭,说起学员们的表现,那位大拿简单评价之后,又非常谨慎的问:“贵校今年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学员的特招?”

教员们简直不用问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此事一时传为笑谈,席桐在某段时间出操、上课、去食堂甚至进澡堂都会引发围观,众校友纷纷表示想一睹传说中的自带哑巴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