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三听了,果然欣喜若狂。

这些海货在海边遍地都是,就如同这边的萝卜白菜似的,谁也不拿着当回事儿,都稀烂贱。他赶车大车往来一趟能买好几百斤,便是扣了往来衣食住行的成本,一斤里头差不多也能挣一倍的!可比他四处上蹿下跳的素日折腾强多啦。

若后头的鱼干和虾酱也都能出手,这回少说能纯挣一两多银子呢!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赵老三想了一回,发了狠,“将那风干鸡鸭各来一只,另有什么卤味的,也要一斤。再来一壶酒吧!”

男人就没几个不爱喝酒的,他爹年纪虽大了,可也爱吃几口。只因家中没得闲钱,老头儿也只好忍耐,五文钱一罐的下等浊酒足足吃了半年。

如今有银子了,他便买些好的,家去之后爷俩好好吃一回。还有各色花布甚的,也都能买了,婆娘和丫头见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只是这么想着,赵老三粗糙的脸上就泛了喜色。

展鸰亲自去给他挑了两只肥大的鸡鸭,又包了卤味,高高的给足了秤。顺便又包了半斤夹了山楂果酱的鸡蛋糕。

赵老三见了,惶恐的了不得,死活不敢要。

这鸡蛋糕黄澄澄香喷喷的,他也是听过大名的,据说香甜绵软,细腻无匹,好吃得很,一斤也要好几十文,几乎与肉同价,等闲人家素日也只能一回买一块解馋呢。

展鸰就笑,“出门在外不容易,原不值什么,我可还指望你给我运货呢!这点儿东西权当我给家中老人、孩子的一点心意,拿着吧。”

蛋糕和果酱的原材料随处可见,一斤的成本统共才几个钱?不过是打发蛋白麻烦些罢了,拿来做人情倒是又实惠又体面。

赵老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吃尽了苦头,如今且还没个奔头,如今给她说的眼眶都红了,当下也觉心中火热,一咬牙,也接了。

“谢掌柜的赏识,您只管放心,日后但凡您要的,俺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想法子给您弄了来!”

展鸰失笑,“心意我领了,你这条命还是好生留着吧。”

他心潮澎湃,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要赵老三果然能成,展鸰就相当于有了海产品的稳定供货商,好些原本不能做的东西也都可以尽快安排上了!

后头赵老三果然带着半车东西去而复返,什么海带、鱼干、虾酱的,都是些上好的,展鸰验收了,美滋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哎呦,什么味儿?!”从外头进来的铁柱给熏得退了几步,捂着鼻子问道。

“海货!”展鸰心情大好的道,“帮我抬到库房里去。”

“怪道这样腥气,”铁柱有些惊骇的道,说着就去帮忙,又递了一张帖子过来,“掌柜的,外头来了好几辆马车,说是南边平陶府新明州的蓝府的人。”

蓝家的事,展鸰和席桐都没对外说,故而铁柱他们只是一知半解的,倒也很识趣的没问。

展鸰一听,就知道是之前蓝源说的给展鹤找的先生,一算时间,可不就对上了么?忙站起身来,“你且别弄这个了,叫旁人弄去!你立刻出去好生招待,说我即刻就到,叫人上蜂蜜柚子茶润喉。去跟李慧说,将鸡蛋糕好生切了上两盘,另有枣泥酥皮饼、红豆蛋黄酥也挑个好看的盘子摆了。对了,跟着来的人也别怠慢了,我换了衣裳即刻就去!”

她才摆弄了海货,身上难免有味儿,这样去见客忒也失礼。

其实该叫席桐接待的,那人虽然话不多,可不管是见识还是待人接物,到底比寻常人强些,不怕关键时候掉链子。只是他这几天日日都往黄泉州内跑,找铁匠筹备蒸馏器的事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铁柱哎了声,麻利的去了。

如今铁柱和二狗子越发扎实能干,很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展鸰吩咐起来也很放心。

稍后展鸰飞快的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藕合色绣水仙花的绸子长短袄,这才往前头去了。然后一进门,就见两个老头儿正吃得有滋有味。

她过去见了礼,得知那个略胖些的是纪大夫,清瘦的是郭先生,差不多都五十来岁的样子。

到底是蓝源,想的很是周到,不光有教书先生,现下竟连大夫都弄来了。

因是头回见面,且是蓝源把关,想来人家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展鸰也不多说废话,只去他们对面坐了,笑道:“两位老先生大老远来了,日后便跟住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能办的,我尽量就办了。”

两个人倒也算和气,便是郭先生这个读书人也颇随和,当下略拱了拱手,“有劳。”

倒是那个纪大夫胖乎乎的,人也更随和,当下笑眯眯的道:“我二人这把年纪了,正想找个去处归隐,这一带倒是清净,景致也不错,难得吃食也新鲜,日后便叨扰了。”

想他也是见识过宫廷繁华的人,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没吃过?那枣泥和什么蛋黄的点心倒也罢了,倒是这黄黄的糕儿?酸酸甜甜,滋味甚是美妙,难得竟是他们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才刚这女子来之前,他们还偷偷研究过哩,尝着有鸡蛋香,却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展鸰忙道不敢,又说:“两位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一应柜子、桌案、被褥都是新做的,您去瞧瞧可还合心意么?”

“有劳了,”见她这样周道,便是郭先生也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当下道了谢,又道,“来之前蓝大人有言在先,我二人的一应开销都从他那头走,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等额外的,我们自然同他人一般的过明路,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展姑娘且不必在意。”

虽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可见他们这么摆在明面上,展鸰也觉得办事敞亮,心中痛快。

花不花钱是一回事,想没想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蓝源夫妇二人旁的不说,人情往来的事儿到底有数。

纪大夫和郭先生到底有了年纪,饶是体格不错,接连坐车颠簸大半个月也有些够呛,强撑着说了半日话,眼皮就开始耷拉。展鸰瞧的明白,顺势请他们去休息。

俩老头儿正又困又累,也不多废话,这就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铁柱拿着一本厚厚的礼单进来,道:“展姑娘,跟来的人都在外间吃茶,领头的是个管事的中年人,您要不要见见?”

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是个管事儿的,好歹是知州大人府上的,怠慢不得,自然是要见见的。

稍后那管事进来,展鸰就见他穿了一身灰色长袍,打扮的挺体面,四十来岁年纪,十分精干的样子,就请他坐了,又问蓝源夫妇好,转头又叫铁柱,“去把大爷请来,叫他过来得时候把我书房架子第二层左边那个黑漆盒子一并拿来。”

蓝源夫妇正经重视这事儿,竟把上回跟着他们升迁的管家派来了,到底得叫他见了真人,回去说了也放心。

见她这样伶俐,蓝管家心下暗叹,也不多说,满脸堆笑道:“姑娘客气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呢?实在当不起。老爷夫人也都记挂着姑娘呢,只说又添了俩人,倒是有您劳累的了。”

来之前蓝源夫妇就反复叮嘱过了,这位展姑娘怠慢不得,不光因为大爷养在她这里,单是冲她的为人,也该好生敬重着,只管将她当府里的大小姐那么对待就是了。

所以这回蓝管家来越发热情恭敬,称呼的时候索性直接喊“姑娘”,也不管什么展不展的了。

展鸰就笑,“也没什么,再说,还有个大夫呢,也是我们占便宜,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了。”

说的蓝管家也笑了。

不多时,展鹤走了进来,先问了姐姐好,又见屋里还有一个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展鸰拉着他介绍道:“这是上回的蓝管家,也该问好的。”

像这些大家子出来的有年纪的管事,大多很受重用,主人也很礼遇的,更别提是管家了。展鹤年纪又小,虽说是主子,略问一声也应该。

展鹤一听什么“蓝”,就有点不大痛快,可还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声,“蓝管家好。”

蓝管家也是知道轻重的,心下高兴却不敢受全了礼,连忙起身避让,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了。

他细细的将展鹤打量一回,感慨道:“大爷瞧着又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家去我说给老爷夫人听,他们必然欢喜。”

文臣大家里头出来的孩子大多文弱,蓝管家这些年四处往来,也见了不少官家孩子,却哪里有一个现下他们家大爷这般好气色的!

再看看站在门口的秦嫂子……嗨,连奶娘才来了一个月都胖了好些呢!

展鸰一笑而过,又叫铁柱把展鹤带过来的黑漆匣子递过去,“这是我平日给他画的像,吃喝坐卧玩耍读书,什么都有,你带了家去,给蓝大人、蓝夫人瞧了,一来是个念想,二来也放心。”

现下没有什么相机录影的,也只好画画了。

得亏着她会画,不然真就该写日记了……

饶是蓝源夫妇心生七窍,再没想过展鸰能这样细致,考虑的面面俱到的,更别提蓝管家。

他慌忙起身接了,飞快的开了,只看见最上面那一张正是他们家大爷放纸鸢的。小小一张画,也没个颜色,可却形神兼备,只这么看着,就好像上头的人随时会笑出声来似的,当真灵动的很了。

蓝管家的爹就是蓝家的管家,对蓝家几个主子感情颇深,当下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二话不说便行了大礼,“老奴替老爷夫人和大爷谢过姑娘!”

这是他第一回 心甘情愿的对展鸰自称老奴,也是打这会儿起,打从心眼儿里把展鸰当成了自家小姐。

第58章

稍后展鸰又叫厨房做了几桌好饭, 请蓝管家和跟来的一众小厮吃了, 略休息片刻, 又收拾了一堆什么腊肉腊肠风干鸡鸭的,还有展鹤平时写的大字,都按照时间顺平排好了, 跟干了墨的礼单一并叫他带回去。

蓝管家千恩万谢, 唏嘘一回, 又诚恳道:“到底不是外人,夫人还特意叫人收拾了院子, 带着小厨房呢!日日打扫,姑娘有空了也只管家去坐坐,只当走亲戚吧。”

展鸰自然能觉察出他前后态度由浅及深的变化, 也不往心里去, 只说了一句国人常用的万金油交际用语,“我知道了, 替我谢谢老爷夫人,得空就去。”

其实她这话真是24K纯客气,就跟咱们平时见了道一句“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一起吃饭”“下次一起玩儿”是一样的, 往往就没空、没下次了。

她想的挺明白,当初收养展鹤本也不是图什么报答, 以后这孩子回自家走动那是正理儿, 她跟着去?还真没必要。

谁知那蓝管家也是人老成精, 把她当成自家人之后越发放得开,当下硬是将一张脸笑成老菊花, 很是诚恳的道:“哎,好咧,那老奴回去就实话实说了,姑娘回头天暖得空了就来,老爷夫人听了必然日盼夜盼的。”

展鸰:“……啊。”

她还能说什么?!

罢了,只当外出旅游去朋友家了,左右也不是她吃亏。

蓝管家欢欢喜喜脚下生风的走了,展鸰摇头失笑,这才回去比着他带来的礼单看东西,果然吓了一跳。

蓝家也是下了血本,一应上等文房四宝和药材就不必说了,看着那个分量,一准儿是连她和席桐的都算上了,怕是一年都用不完,可礼单却说只是这一季度的,往后也是三个月一送。

还有一封三百两银子,说明了是给展鹤当日常开销的,可话虽如此,这个年岁的孩子能用的到的衣料、皮子、药材和文房用具人家也都送了来,说白了,就是给展鸰。

光是衣裳料子和皮子就满满装了一大车,展鸰略看了一眼就头晕。各色细棉布占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都是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黄泉州都见不大着的,价值不好估算。

展鸰叫人收拾着入了库,又取了几匹料子叫针线上的唐氏裁衣裳。

唐氏长得清秀,人也温温柔柔的,看着料子倒难得露出点欢喜模样,“这样好的料子,我倒是没见过的,也不知会不会缝坏了。”

如今展鸰身上穿的这套衣裳就是她的针线,自然知道深浅,“莫要过谦,我可是知道你的本事的,这月白的给大爷做两套夹衣,杨桃色的做一身单的春衫,梧桐色和竹色的给二掌柜裁两身,栀子和茉莉提花的给我做几身,哦,还有这匹银线夹灰的,给那两位才来的老爷子做。纹样回头我画了图案给你送过去。对了,先紧着大爷的做,完了之后便是那两位,我们的且往后挪挪。”

唐氏应了,想了一回倒:“薄衣裳简单些,这些料子大半又都自带花纹,也不必再费事绣花了。便是这些绣的,只要不算太繁杂,满打满算一个月也就能得了。”、

她手脚麻利,且展鸰也不给她派别的活儿,故而效率很高。

展鸰点点头,“不必很繁杂,略点缀些,有个意思就是了。”

她也见识过诸家和蓝家人的风范了,知道时下虽然崇尚刺绣,可寻常衣裳不过是在衣领、袖口,或是前胸后背下摆等处绣些个纹样罢了。倒也有通体满绣的,只不过多是逢年过节以及郑重场合的礼服大衣裳,一年到头也穿不来几回。

且时下多有提花、印花料子,好些根本不必多费事绣花,不过略掐牙镶边即可。

唐氏笑了笑,“掌柜的说的是,那我便去做了。”

她刚要走,展鸰却觉得不大对劲,细看去,不光双颊消瘦凹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还记得前些日子唐氏刚来应聘的时候,虽不大胖,可衣裳都是合体的,如今才多久?怎么忽然瘦了这么好些?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瞧着气色着实不大好。”展鸰问道。

就见唐氏似乎一下子慌了,强自镇定道:“没有的事儿,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做了几个梦,没睡好。”

见她不愿意说,展鸰也不强求,便叫她去了。

瞧着唐氏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展鸰想了又想,到底放心不下,便偷偷叫了李慧来。

“你跟刘嫂子、高氏和唐氏在一个屋,素日还好么?可还住的惯?”

“都挺好的,”李慧笑道,“大家说说笑笑,也有个伴儿,倒比在家里还痛快些呢。”

这是真话,平日在家的时候,谁不是起早贪黑的忙活?还得伺候一家老小。如今日日热汤热饭的,众人分工协作,好吃好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展鸰点点头,琢磨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谁会因为几个噩梦骤然消瘦?那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梦?

谁知又见李慧眨巴着眼想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不过师父您这么一问,俺倒是想起个事儿来。唐氏这几天不大对劲。”

果然是唐氏!

展鸰叫她慢慢想,细细说,李慧又回忆了下,一拍巴掌,“真是越想越不对哩!因大家平时都忙着,倒也没怎么留心,现在回想起来,早就有兆头了。唐氏不比俺们这些糙货,怪心灵手巧的,人又文静,大家都挺待见。她平日也不大说笑,只是闷头做衣裳,每日上识字课的时候也都学的又快又好,账房先生还夸过几回哩!可这几日,她就跟魔怔了似的,上课分神不说,听写也错的多了,我们还奇怪呢。”

唐氏人本分勤快,手艺又出色,展鸰十分看重,如今听了这个,越发不放心了。

“这么着,你回去先什么都别说,也别问,再留心观察几日,看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好意思说,若是能帮的,咱尽量帮帮。”说起来,她还真是不知道唐氏家里有什么人。

“哎!”李慧应了,又觉得这是自家师父委以重任,越发干劲十足。

“行了,你先忙去吧。”展鸰点点头。

李慧答应一声,走了几步却又转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满怀期待的道:“师父,俺,俺今儿又同刘嫂子说了个成语哩,叫她别太逼迫着家里娃娃,不然拔苗助长就不好了,俺说的对不对?”

这是来求表扬了。展鸰失笑,一本正经的夸赞道:“正是这个理儿,你学的扎实,用的实在,我很欢喜。”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表扬之后,李慧整个人脸上都放光,喜得见牙不见眼,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

看着她努力压抑着雀跃的背影,展鸰也很是欣慰。

李慧来了也才短短几个月而已,但前后发生的变化之巨大,足以令任何人震惊。

当初那个怯懦、自卑又不自信的李氏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勇敢、自信又有担当的李慧,更难得的是,她也在认真而努力的帮助身边跟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人。而终有一日,那个曾经的李氏会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成为永远的记忆,留下的,唯有日益强大的李慧。

哪怕只看着她,展鸰就觉得自己没白来。

她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感慨一回之后,展鸰先处理了一点海带,又取了些排骨备用,准备晚上吃海带炖排骨,就去前头准备三日后城内新铺面开张的事宜。

前儿从人牙子手里头买的那八个人,如今已调教的差不多,两个体格好的分给铁柱,负责干活和跑腿儿,一个给小五带着当跑堂,两个负责客房收拾打扫,一个在厨房打下手,另外两个最机灵的展鸰亲自带,便教他们制作小吃,如今已经小有所成,能独立的做出很好吃的凉皮、腌蛋和卤味了。

前两个没什么特别大的窍门,只要多练习就行,倒是最后的卤味,看似最简单,只要掌握火候即可,但最关键的却是老卤,如今倒也不用他们调配,还维持着先前展鸰做的那一大锅,注意别弄坏了就好。

这算是第一家分店,意义重大,由不得马虎。

展鸰正密密麻麻的写单子,肖鑫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喜滋滋道:“妹子,才刚上山,弄了好些野菜回来,又在后头溪水里摸了几条小鱼儿,你瞧瞧可还能入口么?”

说着,便将手中大包袱放到桌上,露出来里头小山一般的绿色野菜。

展鸰见那包袱赫然是他脱下来的外袍,估计是临时找不到东西装急的,先就笑了一回,又见那里头正是水灵灵的荠菜,满目绿色十分好看,越发欢喜,“能,怎么不能?好吃着呢!我这就叫人收拾了,晚上便吃荠菜饺子!”

“好好好!”肖鑫喜不自胜,兴奋地直搓手,又道,“山上还有好些,若是妹子觉得好,回头我再去摘!”

这几日他几乎把附近一带的山头转遍了,每日砍树劈柴不亦乐乎,空闲时分还帮着翻地,周围有什么他简直比展鸰这个掌柜的都熟了。

展鸰笑道:“先不必着急,这些野菜还能长些日子,现吃现采新鲜,等略过几日再多弄些,晾干了日后好吃。”

“听你的!”

算算时间,席桐也快回来了,展鸰暂且收了本子,自去厨房忙活。

野荠菜是好东西,本就是一味药材,吃了和脾明目。当然,最要紧也最关键的是:好吃!

饺子要想好吃,一个在馅儿,一个在皮,面要和的略硬一些,使劲揉,这样擀出来的皮子才劲道透亮,便是略使劲煮了也不会软烂。

荠菜洗干净后跟一点儿肉一起剁碎,略加一点盐,清新却不寡淡。

天还没擦黑呢,席桐就回来了,梳洗后又换了套衣裳,这才来厨房找人。

“辛苦啦,累了吧?”展鸰正包饺子,抽空看了他一眼,笑道,“且先吃口热茶润润,外头还冷吧?”

“还好,”一天没见,席桐就觉得想得慌,趁李慧她们不注意,飞快的欠身在展鸰面颊上亲了一口,“这样就不累了。”

展鸰噗嗤一笑,斜他一眼,“傻样儿。瞧着带点喜色,可是事儿办成了?”

席桐端着茶杯暖手,点头,“虽尚未成,倒也差不多,那铁匠说有八分把握。我瞧了他的手艺,倒是靠谱。”

若非清宵观的道士们忙着炼丹,一日也离不了蒸馏器,况且那玩儿意也不好挪动,他们干脆就借了来了。

展鸰也松了口气,“那就不用见天往里跑了。”

席桐轻笑,“心疼我?”

“自然心疼,”展鸰大大方方的承认,又凑过去细细打量,皱眉道,“瞧瞧,这才几天?黑了,也瘦了。到底春寒料峭的,整天骑马也不是好受的。”

席桐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展鸰才要开口,就听见一声破了音的“哎呀娘咧”,却是李慧无意中抬头瞧见了,登时吓了一跳,脸都憋红了。大庆朝人都十分内敛,便是相互喜欢也二十分克制,何曾有人这样光明正大的?

展鸰和席桐这俩始作俑者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吭哧吭哧的笑,真是坏透了。

两人笑了半天,自己没怎么着,反倒把李慧等人都笑的脖子脸通红,又凑在一起包饺子。

席桐哪儿在乎做什么?只是跟她挨挨挤挤的,又凑过去捏了几个,俱都不成样子。

展鸰笑的打跌,直接将他挤开,又嫌弃道:“你快边儿去,或是摆盘或是烧火的,我可不敢用你,瞧瞧,都什么样儿了?等会儿吃不成饺子,倒是有一锅荠菜肉汤!”

李慧等人也都笑了,只是不敢大声,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席桐一脸不在意,笑道:“坏了的我自己吃,你要尝一个也成,却不能给旁人。”

展鸰听得目瞪口呆,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啦!你弄得这些歪七扭八的,除了我略帮一帮,谁瞧得上?!

海带排骨汤加一点酒,小火慢炖了将近两个时辰,俱都软烂了,汤汁透亮,鲜美无比,哪儿还有什么腥气?更有海鲜独有的鲜,席桐分外怀念,一边吃饺子一边喝汤,先来了两大碗。

荠菜饺子皮薄馅大,且又是漫长冬日过后难得的天然新鲜菜蔬,单吃好吃,略蘸一点儿姜醋更显鲜美,比什么大鱼大肉的都舒坦,遂得到了一致好评。

新来的纪大夫和郭先生睡了一下午,也晕头转向的,此刻倒是有了力气,过来跟他们一桌吃饭。

纪大夫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又犯了职业病,“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男女老少都吃得。”

郭先生瞅了他一眼,只是称赞展鸰好手艺,又趁他说话的当儿猛吃。

纪大夫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被展鸰和席桐狠狠夸了几句,正觉飘飘然,可低头一看,盘子里连个饺子皮儿都不剩了,转头一瞧,好么,一同来的那老货吃的满面红光,正打嗝!

第59章

晚饭过后, 展鸰亲自给大家上了柚子茶, 郭先生就说要考教下展鹤的功课。

“既然蓝大人托付了老夫, 老夫必然不负众望,”郭先生微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道, “少不得要问一回, 也好知道该从哪里教起, 如何教起。”

展鸰点头,“因材施教, 应该的。”

说着,便示意展鹤上前,又叫他问好。

虽未曾见过, 但展鹤见两位老先生面容和气慈祥, 并不胆怯,当即上前规规矩矩的作揖, “郭先生好,弟子有礼了。”

郭先生见他年纪虽小,可行事大方, 毫不扭捏,又生的唇红齿白好个相貌, 就先点点头, 暗自赞了一回。

纪大夫也没走, 席桐在旁边作陪,两人中间的小桌上隔着几盘果子, 分别是糖炒栗子、裂口松子、五香瓜子、酱梅子和椒盐牛舌饼,色香味俱全'。大约是因方才饺子没吃够,胖胖的纪大夫这会儿边看边吃,并不算纤长的手指十分灵活,手边不多会儿就堆了老些果壳。

那头郭先生正问题,耳边却总有细微的咔嚓声,不由得眉头微皱,朝那边重重的咳了声。

读书一事何等郑重?他却在旁边吃东西,成何体统?

纪大夫眨了眨眼,正要去抓栗子的手就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儿,掉头去摸了个牛舌饼。

这个没动静了吧?

又咸又香,还甜丝丝的,外皮酥的什么似的,稍微用一点力就哗啦啦掉渣,好吃得很呐!

席桐看的好笑,就漫不经心的问:“两位瞧着是故交?”

分明就是老小孩儿之间的斗气,若是之前不认识,换个陌生人,指不定这会儿就相互掐着脖子打起来了。

“嗯?”纪大夫把掌心的酥饼渣滓抖了抖,一起攒着放入口中,听了这话就外头瞧他,笑眯眯的,“小子,套老夫话呢?”

席桐也笑,瞧着比他还人畜无害的,“哪儿能呢,干坐无趣,寒暄罢了。”

“小滑头,”纪大夫摇摇头,吃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二人原本是在县学时候认识的,后来那厮高中进士,皇榜登科,我进了太医署。如今年纪大了,呆在那里讨人厌,便告老还乡啦。”

他说的云淡风轻,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破绽,可席桐却本能的觉得他隐瞒了好些关键信息。

说是告老还乡,可他们两个也才不过五十来岁,瞧着身体强健的很,不管是做官还是太医,都可谓正值壮年。尤其是大夫,那可真是越老越值钱,怎么就忽然要告老还乡?

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席桐也不继续追问。想来谁都有点难言之隐,更何况是天子脚下,想必事儿更多。

既然如今他们选择急流勇退,又是蓝源亲自选的,若他们两个果然有问题,先完蛋的就是蓝源,想来他也没这么傻……

那边郭先生已经问完了《三字经》,开始问《百家姓》,纪大夫大约是闲的难受,也想找点事情做,便对席桐道:“来,老夫给你拿个脉。”

说着,就拍了拍手上的果皮沫沫,到底不大干净,索性往自己裤子上抹了抹。

席桐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以为大凡是大夫,基本上都有洁癖的,可这位?

到底人老成精,也不必他开口,纪大夫自己就笑呵呵回答了,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模样,“该讲究的时候自然讲究,平时哪儿那么多瞎讲究?也不嫌累得慌,年轻人,人生苦短,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席桐竟也真点点头,“前辈言之有理。”

他跟展鸰也差不多算是死过多少回的人了,除了几条底线之外,什么富贵荣辱的,早已抛之脑后。如今两人又能堂堂正正的在一起,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敞开了活吧!

痛痛快快的活!

纪大夫倒是多瞧了他几眼,“嗯,你这个年轻人倒不错。”

顿了顿,又指了指展鸰,“那闺女也不错。”

很少能看见这个年纪的孩子肯安安静静听老家伙说话了,他也知道自己唠叨又闹腾,难为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一点儿不耐烦。

听见纪大夫夸展鸰,席桐可比听见人家夸自己还高兴,当下依言露出手腕,又眉眼带笑的道:“那是我未婚妻。”

纪大夫几根胖胖的手指搭在他脉上,没好气的瞪了眼,“谁问了?”

哼,瞧这得意样儿吧,得亏着人没长尾巴,不然这会儿早甩起来了!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媳妇吗?这还没正经成亲呢,哼!

席桐也不恼,任他说。

说罢,反正也不痛不痒的,他就是有女朋友了呀,他心里高兴,难道还不许往外说了吗?天下可没这个道理。

真正拿脉的时候,纪大夫就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正经起来,闭了眼,一手捻着下巴上一点山羊胡子,一手在他腕子上试探,渐渐地就皱了眉。

他掀开眼皮,很有几分谴责的道:“你年纪轻轻的,底子怎的这样差?瞧瞧你这身子,筛子的眼儿都比你密些!”

席桐笑笑,老老实实的道:“肺被打穿过一次,四肢大约骨折过五六次吧,第四第五根肋骨也折过……”

至于其他的皮外伤,那都是家常便饭,也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