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过啦,天气不热的时候不能多吃,每次只给一小口磨牙,都尝不大出味儿来呢!如今天正经热起来,岂不是能敞开肚皮吃?

展鸰搂着他笑了会儿,又跟褚锦挤眉弄眼的,倒也没推辞,果然去做了许多。

褚锦和展鹤两个人一人分了个浅底敞口碟子,里头稍稍堆了两勺,足够尝味道了,也不怕因为过量而伤害身体。

然后,展鸰就抱着一大罐!转头去了蒸馏室!

褚锦&展鹤:“……好不公平!”

蒸馏室本来就闷热难当,更何况外头天儿也热了,更是雪上加霜,席桐每次进去都只穿一条绸裤,光着上身。不多会儿就汗如雨下,映的身上油亮亮水淋淋。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结实流畅的肌肉滚下来,一点点沿着人鱼线渗入裤子,将整条裤子都湿透了,勾勒出结实的大腿、修长的小腿,挺翘的臀部,以及两腿之间,嗯……

展鸰表示秀色可餐!

她完全可以对着此番美景吃下去两个大饽饽!还不用喝水,光口水就够啦!

席桐一扭头就发现自家未婚妻正双眼冒绿光的盯着自己瞧个不停,既好笑又骄傲,便又故意往她眼前凑了凑,“如何?”

展鸰大大方方抬手摸了下,“不错不错。”

摸完了,她又忽然想起来一个小插曲,忽然清了清嗓子,刻意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矫揉造作的模样来,娇滴滴的道:“席郎……”

席桐先是一惊,继而一震,然后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他少有的睁大了眼睛,顶着满头的白毛汗,心有余悸道:“你,你可千万别给他们传染了!”

他实在是欣赏不来这个调调!

他喜欢的,他所倾心的,乃是那个英姿飒爽,能与自己相互信任、相互依托,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儿的,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展鸰!

什么见鬼的席郎……

喜之郎吗?

别说他受不了,就连展鸰这个始作俑者都有点架不住,说完这话后自己都有点儿隐隐作呕,只觉得口中两排牙齿似乎都被酸倒了,当下摸着胳膊跳起来,后悔不迭的道:“我错了我错了,要了命了!”。

两人跟对方对视一眼,片刻的沉默过后便是惊天动地的狂笑,连腰都直不起来。

二人笑闹一回,先去外头吃雪糕。

席桐流汗太多,出门前,展鸰还特意在雪糕里头撒了点盐,也算是盐糖溶液,比单纯喝水强。

不等展鸰问进城,席桐就挖了一大勺雪糕,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虽不算成功,亦不远亦。”

虽然理论知识丰富,可论起实打实的操作,他们还是头一回,前面几次总有点不得章法,不是效率太低,就是回报不多,总是不美。直到这几日,席桐才算摸上点窍门,已经算是驾轻就熟了。

听了这话,展鸰不胜欣喜,两人又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决定过两天就跟诸清怀接头。

——

就这么两天功夫,一家客栈两家店面本就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单上又多了三样菜,一个是铁板烤鱼,一个是酸菜鱼,还有一个就是这个黄金鱼排。

一开始人们也是不大愿意点这个鱼的,想法基本一样:那玩意儿能吃吗?

可架不住价格实惠,又是荤菜,而且一家客栈名声招牌都摆在那里,想来也不会坑人,就有大胆的老顾客试着点了一回,谁知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

那四面折起的浅底大铁盘内放着对半剖开一条大鱼,四周好些菜蔬,浓郁的汤汁不断翻滚,鼓起一个又一个气泡,香味儿像带着钩子似的往人鼻子里钻;

又有那水汪汪的酸菜鱼,一大盆汤汁瞧着清清亮亮的,谁能想到是用泡椒和泡菜连炒带熬煮出来的?若是没防备的喝口汤,不怕一口气儿顶上天灵盖!

真真儿的了不得,谁能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在沂源府吃鱼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大约人都有那么点儿犯贱的心理,就好比在这个吃饭上面,越热的天越喜欢吃辣的东西,最好是能热的汗如雨下,这样才叫过瘾。

而这酸菜鱼和铁板烤鱼中卖得最好的就是泡椒味的和麻辣口味的,许多人不光带一家老小来店里吃,而且走的时候还要带一份呢!

夏日天热,百姓们更不愿自己开火,基本上一日三餐都在外头吃,一家客栈这一招儿当真赶巧。

城内并无宵禁,不少百姓就爱太阳落山后出来纳凉,便在一家客栈点一盘烤鱼,边侃大山边慢慢吃。再叫一壶小酒或是凉水镇过的果子引,一口下去,心肝脾肺内的热气都被浇灭了。

听了店员的汇报之后,展鸰略一思索,干脆又推出了烧烤!

肥嫩的五花肉在炽热的炭火上翻滚,脂肪随着热度升高不断收缩,里头渗出来一颗颗透亮的油脂……再抬手往上撒一点辣椒面、孜然粉,一阵风刮过,语言之难以形容的复杂香气轰的飞出去,一整条街的人都闻到了!

烧烤一出,甚至连烤鸭的人气都被压了三分!

试问,谁不愿意在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之后,舒舒服服的与家人、友人畅谈欢笑?奈何普通老百姓难免手头拮据,寻常饭馆儿连吃带喝一顿下来怎么不得百十个大钱?得,大半天的活儿都白做啦!

可这烧烤不同,一串串的肉看着数量不少,其实统共也不多,但足够消磨时间啦!

可巧有个人来沂源府走亲戚,寒暄一阵之后主人也不叫浑家做饭,只带着亲戚和一家老小往外头去了,边走边道:“你也有些年没来了,如今沂源府变得多了!”

那亲戚顺着看了一回,并不当真,“瞧着同几年前也无甚大变化,倒是有些个小店儿换了东家。”

主人大笑几声,“沂源府本就是座大府,多有百年老店,若非子孙不肖,轻易不换。多少年吃惯了的老味道,即便他们想换,没准儿百姓还不答应呢!”

顿了顿又道:“倒是年前城外开了家新式客栈,多有大家没见过的新物,难得价格公道,味儿也好。就好比那个什么烤鸭套碟的,许多大老爷家里也都每日打发了小厮出去排队买呢!年后城内开了铺面,更多花样,今儿咱们便去吃。”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就到了。

眼下还不到饭点儿,可店内已经颇有些个人头,几个机灵的小伙计身着一样的衣裳,跑前跑后的忙活,声音清脆,透着股欢快劲儿。

“客官来啦,客官里面请!楼上靠窗还有空座儿,不如就去那里,边吃边看。”

伙计热情却不谄媚,态度拿捏的很好,叫人很是舒服。

那亲戚自恃故乡亦是大城,自己又曾去过京城,什么没见过?起先听说什么新式酒店客栈的,也并不大放在心上,谁知一看菜单就傻了眼,竟十有八九都是没见过的!

主人只当没瞧见他的脸色,熟练点菜:“小二哥,那鸡蛋糕和烤鸭可还有?

这两样是最抢手的,刚出来那会儿每每都得靠抢,如今热度虽然稍稍散去,但依旧是热门商品之一,莫说卖剩下,就是略来的晚些都没了呢!

小二并不敢应承,先找同伴问了一回,这才笑道:“您来的早,倒是都有,不过鸡蛋糕唯有两斤六两,烤鸭也只剩五只,您若要就这会儿点吧,等会儿正是饭点,那可就说不准了。若再想要,午后还未必有呢。”

主人一听,暗道侥幸,浑家和几个孩子也都喜形于色。

小儿子听了,忍不住口中生津道:“爹爹,要吃鸡蛋糕!”

小女儿亦不甘示弱,扒着他的膝头道:“要烤鸭,油汪汪的!蘸酱包胡瓜丝吃!”

主人哈哈大笑,果然要了一只烤鸭和半斤鸡蛋糕,迅速摆满了半张桌子,瞧着很是好看。

连两个孩子说起吃的来都头头是道,点菜巴巴儿的,那亲戚看的兀自纳罕,本能的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便安静观察。

主人又道:“再来个酸菜鱼,一个凉拌海带丝,再劳烦小哥帮忙从潘家酒楼买几个筋肉馒头过来。”

小二麻利的应了,不多时,果然带回来几个热腾腾的肉馒头,外头的纸包上赫然是“潘家酒楼”四个大字。

待到碧莹莹的酸菜鱼上桌之后,那亲戚便觉一股酸溜溜辣滋滋的味道直冲鼻腔,本来还有些胀气的胃中竟也有几分食欲了!

他还有点迟疑,迟迟不肯动筷子,“你们沂源府地处内陆,无甚好鱼……”

这个,当真能吃?

记得小时候他们堂兄弟几个一处胡闹,随手抓了几条鱼来烧,谁成想烧熟之后非但无人争抢,反而人人避之不及……

怎的,如今竟也能登堂入室了?

主人哈哈大笑,“你只管吃,若不美嘴吐了便是,怕个甚?”

那亲戚犹豫再三,狠了狠心,果然夹了块吃,然后……一个人就造下去小半盆!

心满意足的吃完了正菜,主人家又叫了些个烧烤肉串来吃,一气聊到金乌西坠,这才心满意足的家去了。

打那之后,那亲戚绝口不提沂源府不好,逢人便说:“沂源府的美食当真多得很,有家叫一家客栈的……”

——

消毒酒精大功告成当日,一队两辆马车轰隆隆停到一家客栈门口。

那马车乃是平头百姓所能用的最高级别:双马驾车,上头描金绘彩,装饰的十分华丽,瞎子都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

马车停稳之后,先从上头跳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他对迎上前的大宝问道:“敢问这里可是一家客栈?”

大宝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正是,敢问您?”

“劳驾,我乃北边刘家的管家,我家小姐数日前不慎走失,老爷夫人急得不行,一路找来,可巧碰见贵店的大树兄弟在路边守候,特意引了咱们过来的。”

私奔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人家掌柜的想必也是个难得古道热肠又通情达理的,还特意遣了人等着,恐怕为的就是要赶在事情传开之前将消息压下来。他们自然十分领情,便将先前的理由一气拿了过来。

走失什么的,虽然听上去到底有些蠢,可终究比跟人私奔要强得多了……

正说着,大树就从后头赶上来,对大宝点点头,“你快去告诉掌柜的一声,刘家来人了。”

刘家,便极有可能是芸娘的娘家。

大宝昨日才轮班回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便飞奔而去,不多时,展鸰果然带着一身酒气出来了。

事发突然,她正在跟席桐琢磨这个酒精,谁知刘家的人忽然上门,她怕对方着急,根本没空回去换衣裳。

这时,马车上也下来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俱都裹着绫罗绸缎,戴着珠玉翡翠,走起路来金光闪闪,活像是阳光下移动的珍宝架子,那叫一个闪闪发亮。

展鸰下意识闭了闭眼,心道真是扎的疼……

“我那女儿芸娘,当真在此处?”刘老爷上前问道。

展鸰仔细询问了刘小姐的形容样貌,确定便是芸娘无误,这才点头,“正是。”

“谢天谢地!”刘太太带着哭腔喊了句,又双手合十,哆哆嗦嗦朝四面八方拜了几拜,然后便求展鸰,说想见见女儿。

展鸰道:“这是应该的,只是前些日子刘小姐病了,如今病体未愈,有些个虚弱。”

一听这话,刘老爷一张脸登时铁青,恨声磨牙道:“那混账种子,下流胚子,亏他妄称读书人,一堆的圣人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太太干脆就掉下泪来,一边用力捶打着胸膛,一边哭诉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你自小体弱,爹娘挣命似的给你养了这么大,如今,你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了吗?”

这对夫妇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辣眼睛,恨不得往身上挂个十斤八斤的珠宝绸缎,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如今又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客栈外头那人来人往的路上哭嚎起来,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过往行人无不纷纷侧目。

这年头,未婚女孩儿跟人私奔一事非同小可,席桐也担心这家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也随后跟来了,见此情景,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道:“两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屋内详谈。”

单看这话的内容,可以说是非常体谅人的,但任谁看他黑透了的脸,以及因为着意压低而越发显得杀气腾腾的嗓音,也都会跟着打哆嗦。

刘老爷和刘太太还真就打了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人家客栈门口哭闹的行为真有些不合适。

两人慌忙收了眼泪,又道了歉,这才进了后院。

经过席桐的时候,两人还忍不住偷偷瞧他,本能觉得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

这后生瞧着倒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又是个好身板儿,也不知成亲了不曾……

夫妇二人带着管家、小厮和一众丫头婆子,端的是声势浩荡,展鸰看的眼晕,就只叫他们夫妻二人留下,剩下的人一律在外头等着。

众人分宾主落座,展鸰叫小翠儿去喊了王书生和芸娘来,只说自己有要事相商。

二人不疑有他,不多时便来了,谁知一进门抬头看见座上二人,登时魂飞魄散。

刘老爷一口牙咬得咯咯响,抬手将桌上茶杯照着王书生的脑门儿砸了过去,“畜生!”

王书生连惊呆怕,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茶水茶叶,脑门上也迅速红肿了一大块。

见自家珠圆玉润的女儿如今形容憔悴的模样,刘太太更是忍耐不住,嗷的叫了一嗓子,红着眼睛朝王书生扑去,疯狂厮打起来。

“混账,我,我同你拼了!你这没人伦的畜生!”

“就你此等所作所为,还读什么书?考什么试?做什么官!我,我打死你!”

刘夫人的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因为保养得当,身体还十分强健,更兼又在气头上,下手越发狠辣不留情。而那王书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连日又疲惫得很,且还不大敢还手,竟是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一眨眼的功夫,王书生脸上就溅了血,衣裳也都被扯碎了,狼狈不堪。

被父母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个现实吓得呆住的芸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多说,只是扑过去拉架,“母亲,母亲莫要打他,是我自己愿意同他走的!母亲!”

而刘太太已经打红了眼,哪里肯听?

芸娘无奈之下又去拽王书生,哭喊道:“王郎,王郎!你,你快同父亲母亲解释呀!你,我对不起你!”

刘老爷原本没打算当众丢人现眼的,可眼见着自家夫人许多年不曾这般失态,女儿竟还执迷不悟,又急又羞又气,捶胸顿足,一口气没上来,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展鸰和席桐都呆了好吗?

这是何等狗血的发展经过?

难道不该是刘老爷大显神威,直接抄起棍子棒打鸳鸯吗?

眼见着刘太太、芸娘、王书生三人还在撕扯,又是哭喊又是叫的,简直乱作一团,竟无一人注意到刘老爷已经厥过去!

展鸰实在忍无可忍,先上去踢了王书生一脚,他登时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摔到桌子地上去了;又抬手给了鬼迷心窍的芸娘一巴掌,她立刻如秋日黄叶一般跌坐在地;再一把扯开刘太太,等她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站稳了,这才指着刘老爷道,“还打什么?男人都要没啦!”

刘太太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又是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登时泪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当家的!”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得,还是得麻烦纪大夫!

第75章

刘老爷一倒, 他带来的那群人登时群龙无首, 连刘太太也有些慌了神, 纪大夫诊脉的时候自己在旁边以泪洗面。

王书生与芸娘立在一旁,后者双目通红,抽抽噎噎的, 前者面上倒也有些急色。

纪大夫闭着眼睛诊了一回脉, 半晌起身道:“他是有了年纪的人, 想来前些日子也发了些火,又一直焦躁, 如今已是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故而厥过去了。”

刘太太抹了一回眼泪, “那, 那可如何是好?”

想他们夫妻二人年少相识,多少年共患难过来的, 现下老爷一倒,她的心里真比刀子割了还难受,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展鸰看的难受, 又见那芸娘只知哭泣,竟还不上前安慰母亲, 也觉得这对夫妻忒倒霉了些, 便上前拍了拍刘太太的手, “莫慌,这位纪大夫原是在太医院做过的, 多少贵人交口称赞,刘老爷不过一时气血翻滚,必然无妨。”

“原来是太医院的大人!失敬失敬!”刘太太登时骇然,唬了一跳,忙重重行了一个礼,一时间心思飞转,本能地将展鸰等一干人等的评价都狠狠提了上来。

这也难怪,寻常人家终其一生哪里能得见太医?更何况叫他们委身在这小小客栈。这可不是简单的有点钱就能办的到的。

倒是她与老爷只顾关心女儿安慰,竟忽视了,也不知之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纪大夫本就不是个特别假意谦虚的人,对自己的医术更有着绝对自信,且刘太太不过白身,他便大大方方受了礼,这才点头道:“无妨,待我针灸一回也就罢了。我且先开个方子,等会儿他醒了就要吃的。”

“是是是!”刘太太慌忙点头,无有不从,“您只管开方子,我这就打发人进城买药去!”

纪大夫就从怀里掏出从不离身的针囊来,放到炕边抖开,就见里头几排又长又尖又细的银针在光影里闪闪发亮。尤其是那针尖极细,叫人一看就本能的尾椎骨发凉。

芸娘立即低呼一声,面露惊恐之色,刘太太这才想起来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又见她直到此时此刻,竟还只是一味的偎依在那混账身边,对自己的父母却不闻不问,悲凉之余,一股火腾的从心口冒出来,抬手就要打。可转念一想,到底不能影响大夫诊治,便一把抓住芸娘纤细的手腕,黑着脸将人拖了出去。

“王郎!”芸娘挣扎了几下,本能的喊道。

“芸娘!”王书生一愣,也要追上去,却被展鸰一把按住,转而拖向另一个方向。

出来的时候,席桐还顺手给关上了门。

“你要,你们要做什么?!”王书生一个大男人,却被展鸰抓着后脖领子倒拖出来,一路踉踉跄跄,自认颜面尽失,不由得恼羞成怒道。

“做什么?人家母女叙话,干卿何事?”展鸰冷笑道。

王书生面上涨紫,大声道:“你瞧不见那刘太太要打她么?”

“那又管你什么事儿?”展鸰反唇相讥,“焉知你去了不是添乱?”

她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崇尚暴力的人,但有很多时候,有些人就是油盐不进,单纯的游说、以理服人是办不成事儿的,你不给他们点儿终生难忘的教训是绝对不行的。

就好比这个芸娘,简直就是鬼迷心窍,换做自己是刘夫人,哪儿还能等到现在!

席桐就在旁边默默横了王书生一眼,后者登时一哆嗦,嘴唇颤抖几下,脸色渐渐转白,到底是不敢动弹了。

见他这样,展鸰越发瞧不上,语带讥讽的问:“你不去了?”

“是你们不叫我去!”王书生气急败坏道,觉得这些人简直不讲道理。

“我们不叫你去你就不去?”展鸰今儿也算大开眼界了,怒极反笑道,“那我们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王书生目瞪口呆,才刚被吓白的脸又青红交加,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说白了,他为什么听了展鸰的话之后就真不过去了:害怕呗!怕展鸰和席桐打他!

在方才的短短一瞬,他已然判定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两人的对手,所以下意识的审时度势,又觉得刘太太到底不可能真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所以干脆顺势服软。

结果,展鸰和席桐越发鄙视他了。

出了这样的事,你一个始作俑者非但没有一点儿担当,竟还真的就借坡下驴,什么玩意儿啊!

确实虎毒不食子,可谁也没说不准给点教训不是吗?

那刘老爷其实就是给这俩人,尤其是自己辛苦养大的芸娘气病的,难不成还不许当娘的揍了?

展鸰才刚想到这里,就听那头啪啪两声脆响,短暂的沉默后,一高一低两道哭声夹杂着零七碎八的话语传过来。

“……为何……王郎”

“畜生……白养活!你爹若是……陪葬!”

王书生不曾想刘太太竟真下得去手,一时也有些懵了,然后便下意识要往那边走,可刚一抬脚又想起方才展鸰对自己的警告,又本能的朝他二人看去,同时义正辞严道:“我是必然要去看看的!”

他用力挺起单薄的胸膛,努力仰着下巴,一副若你们胆敢阻拦,我必然同你们玉石俱焚的决绝模样。

展鸰和席桐齐齐冷笑出声,然后朝左右两侧分开,满是嘲讽的伸了伸手,“您请啊!”

若真想英雄救美,就该不顾一切,还打个屁的申请!

他们这样大方,王书生反而不大敢上前了,席桐看不得他这般瞻前顾后惹人不快,索性也像方才展鸰做的那般,直接抓着他的背心,连拖带拽的将人弄了过去。

因方才将刘家一众仆从都撵了出去,这会儿院子里只有刘家母女哭诉,展鸰三人过去的时候,就见芸娘双颊红肿的跌坐在地,正以袖掩面哭个不住。站在她对面的刘太太倒是还站着,不过瞧她以泪洗面和浑身发抖的模样,约莫也是硬撑。

谁都不愿死对头看见自己的狼狈,展鸰抢先几步,挡住王书生的视线,轻声唤了句,“刘太太。”

刘太太如梦方醒,忙背过身去抹了抹脸,然后才转过身来,“展姑娘,席少侠。”

说完这两句,她的视线才挪到王书生脸上,一双眼睛里登时崩出来无数的刀子,恨不得将王书生千刀万剐了。

此刻的芸娘还沉浸在被亲生母亲掌掴的震惊和悲痛中无法自拔,竟也没察觉到情郎的到来,只是娇弱无力的瘫在地上啼哭。

天下没有什么人能抵挡住愤怒的母亲的怒火,王书生几乎是立即在心里打了个哆嗦,犹豫几回,脚底下抬起来又落下,落下又抬起来,一时竟不敢上前了。

谁知山不就我我就山,他不过去,刘太太却不想轻易揭过,当下冷笑几声,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抬起手来就劈头盖脸的打,边打还边骂。

“你这没心肝的下流胚子,混账种子,竟还敢妄称读书人?孔圣人知道了都要羞死了!满嘴的之乎者也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般无德无行的,竟还敢奢想功名?做梦去吧!”

她也是知道轻重的,虽然骂的狠,可半句没提自家女儿,便是外头有人听见也想不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心道到底是精明的买卖人,关键时候的应变能力不是盖的。

席桐抓住展鸰的手,郑重其事的道:“往后你我若有了孩子,必然不是这样的。”

不管是芸娘还是王书生,一个两个的都是突破下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样的孩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刘太太打的尽兴,又是个女子,先前王书生还自恃身份不还手,架不住打得多了也疼得很。而且要命的是,她手上还带着好些戒指、手镯的,上面极多镶金嵌宝、凹凸不平,把他的头脸脖子好几个地方都刮出血了,火烧火燎的疼。

“你,你这泼妇!”王书生忍无可忍的骂了两句,既羞且气,头脑一热,竟也抬了胳膊!

谁知下一刻便有一股大力从腕间传来,疼得他脸都白了,额头刷的冒出来一层冷汗。

席桐是什么人?指哪儿打哪儿,哪儿疼打哪儿,这会儿捏在王书生胳膊的特殊位置上,只要轻轻发力就能叫个壮汉告饶了,更何况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竟想对妇孺动手,好不要脸!”

刘太太感激不已,趁机又上前狠狠扇了几巴掌。

第76章

不多时, 刘老爷悠悠醒转, 刘太太欣喜不已, 都顾不上打人了,忙过去亲自扶起他来,又帮忙喂药。

芸娘好像这会儿才记起自己还有这么个父亲, 抽抽噎噎的上前问候。

刘老爷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我没有你这么个女儿, 你也干脆别上前,我怕自己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死了。”

芸娘大惊, 刘太太也有点不忍心,“老爷……”

刘老爷横了她一眼,刘太太就不做声了。

刘老爷这一病, 前后也没多久, 可再醒来,满面憔悴, 瞧着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不止。又唏嘘道:“我与你娘这些年来只将你视作掌中珠,衣食住行无有不精,但凡官家小姐有的, 哪怕咱们明面上不能用,私底下也给你找来了, 谁成想竟是错的!”

说到这里, 刘老爷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便是刘太太也再次落泪,显然伤心至极。

刘老爷轻轻拍了拍发妻的手, 又对芸娘道:“都说修身修心,往日我竟是个傻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方才他虽然昏迷不醒,可朦朦胧胧间,似乎也能听到身边的动静,知道这个女儿自始至终都对自己不闻不问,一颗心都凉了。

世人颇多重男轻女,可他与发妻前头一连生了几个儿子,对两个女儿难免偏疼了些。尤其这个小女儿出生之时,家中已然富甲一方,前头几个儿女对这个妹妹也甚是疼爱。一家和睦,这本是好事,谁知竟酿成大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早能料到有此一着,还不如将这些年花费在她身上的银子都捐了出去,好歹还能济世救人,也好过养一条白眼狼在身边!

这女儿天性娇憨,又给他们夫妻养坏了,如今即便长得好又如何?这般心性……

芸娘听这话不对,就有些木木呆呆的,喃喃道:“爹爹,您……”

刘老爷略一思索,到底是下了决心,“我且问你,你果然非他不嫁?”

虽没题名道姓,可谁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芸娘面上绯红,到底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