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说了一回,展鸰又请张同知吃了一回蜜桃派。这厮口口声声年纪大了,吃不得太多甜食,可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块,又心满意足的喝了一碗荔枝饮,中间又数次有意无意提起家中一对千金爱甜,导致今日很有些胖了,他与夫人俱都十分苦恼云云。

展鸰瞬间会意,又叫人去将才刚出炉的蜜桃派和樱桃派各包了一个。

张同知自然十分推辞,但架不住主人热情,勉强收了,又拍胸脯保证他们不在期间必然叫衙役们多多巡视,包的万无一失。

然后展掌柜的也很是高兴,又亲自送出去一里地,着实宾主尽欢……

将张同知送走之后,展鸰就知道一家客栈的安全有保障了,一时高兴,就去准备明天的饭去了。

出门之前,总喜欢吃的饱一点。

最近天气暖和,鸡鸭长得也快,但是好多都因为太热不爱下蛋了,大宝还抱怨过几回,说吃的还挺多,这么下去简直要白养活啊。

展鸰一琢磨,决定先杀一批烤了,剩下的看看结果。

要是没觉悟呢,就都进烤炉,入秋之后再采买;若是奋起下蛋了,那就多养些日子。

看,她就是这么民主的人,两条路自由选择,都提前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不过因为天气炎热,原先销量遥遥领先的王牌烤鸭也呈现明显的下滑趋势,被凉皮、果冻和凉面等清新爽口的吃食后来居上,如今销量屈居第四。展鸰就琢磨着弄点新口味。

可巧花开烂漫,不少地方都有新鲜好蜂蜜,她着实买了些,便弄了些鸡鸭做蜜汁烧烤。

头和脖子都做卤味,两只大腿做蜜汁腿,翅膀和剩下的部分刚好是鸡背、鸭背。这样分开来卖,不仅贴合了夏日百姓普遍食量下降的实情,还可以让个人根据自己的口味专门选择,而且从价格上看更便宜,也更容易出手。

因温度高,腌制品容易入味,展鸰只在早上将这些戳了孔的生肉均匀涂抹酱料,腌制到晚上就很入味了。

蜜汁品中非常重要的一味调料是叉烧酱,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的,少不得用别的调味品代替。

好在以前展鸰也曾懒得搜罗来着,就用手头现成的东西调和,滋味并不比专业的叉烧酱差,反而很有特色。

月上梢头,郭先生和纪大夫照例在花丛间的空地上点着驱蚊药草下围棋,无奈一方棋艺不佳,战势始终呈现出一面倒的局面……

月亮羞答答藏在树梢后面,天空中缓缓浮着几片雾似的云彩,风一吹就散了,过一会儿又悄悄聚在一处。

地上虫鸣蝉叫,灯火影绰,十分热闹。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奇异的香气,甜甜的,咸咸的,有点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叫人忍不住停住手头的活儿,凝神细嗅。

纪大夫见状,猛地抬手打乱棋局,忽的站起身来,理直气壮道:“不下了不下了,平局平局,哎呀,展丫头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简直要了人命了。”

郭先生回过神后看见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棋盘,登时气个倒仰。

这胖厮哪儿来的脸说平局?!

城里到了夜里关城门,下头的村庄可没有,这会儿正有许多百姓带着孩子过来送捉到的知了猴,闻到这味道就有些拔不动腿。

不多时,小翠儿等几个小丫头就笑吟吟端着个大托盘出来,里头放着好些切成约莫一口大小的红棕色的鸡鸭。那些皮被火光一照都油亮亮的,看着就叫人心中馋虫造了反。

不少孩子的眼睛直接就挪不开了,好些的含着手指偷偷流口水,忍耐力差的立刻就抱着爹娘爷奶的胳膊和腿开始扭,哼哼唧唧的想吃。

“爹,俺想吃肉!”

“爷爷,馋煞人了,俺也想吃!”

“娘,俺,咱,咱买了知了猴,也买一块吧……”

但凡能走出十几里地来卖知了猴的,哪儿有几个手头宽裕的?还指望着得点铜板家去买些柴米,扯几尺新布哩,何曾奢望过吃肉?

于是一众家长就没几个敢应声的,要么直接生硬地说小孩儿不能吃,要么就狠心捂住孩子的眼睛,还有的十分卑微的去外头棚子下面的茶壶那里倒免费的凉茶喝。

好歹有一家人大约手头略松散些,当爹的回忆了下一家客栈平日里卖烤鸡烤鸭的价钱,又看这些都是小块,简单盘算了下自己手头的铜板,便很小心的询问道:“敢问姑娘,这个是怎么个卖法?”

小翠儿她们才刚将签子往蜜汁鸡鸭上面插好了,听了这话就笑道:“这位老乡,您误会啦。这是咱们掌柜的才琢磨出来的新式吃法,她说也不大确定口味如何,且先切了两只给大家尝尝味儿,好不好吃的只管说,就听听大家的意见,不要钱的。”

众人一听,登时炸开了锅,好些人都不敢相信,口中木然着只是喃喃,“真不要钱?”

“不大能吧?”有人就道,“这些少说也得两只鸡鸭,便是你们家最便宜的风干鸡鸭也得将近一百个大钱哩,她竟舍得?”语气中竟颇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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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话音未落,方才还将信将疑的百姓们先就不高兴了,立即调转枪头。

“你这人怎么说话!”

“哪儿来的,指定不是俺们小青山村的!”

“也不是俺们大柳树庄的!”

“人家可是圣人亲口称赞的展仙姑!这样的善举简直车载斗量!光是做的那酒精就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善举!还有每月的义诊,如今周遭多少百姓都不必城里看病了,直接从这里白拿药,一个大子儿人家都不收的!”一个大娘很是激动的道。她一把年纪了,还说的满脸通红,口水乱飞,显然是动了真气。

那人给这个阵势吓了一跳,就有些讪讪的,不过还是嘴硬道:“大娘您急甚么,俺又不是说恁老人家。”

“你倒不如说她,她心里还好受些!”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嫂子道,“她老人家的孙儿那日险些没了,就是这客栈的纪大夫治好的,人家展掌柜的又送了药,一文钱也不肯收。平时乡亲们但凡有点不好卖的瓜菜、针线的,不拘多少,这一家客栈都收了,当场给钱,省了多少事,十里八乡谁不感激?才刚大家伙不信,是不好意思再受,你这后生倒好,偏这样诋毁起来,俺们听了可不依!”

“就是!”周围又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很有些人情绪激动,“谁说一家客栈和展仙姑的坏话,就是跟咱们乡亲们过不去,谁也不饶他!”

光是这几个月客栈里收购知了猴吧,连带着孩子都能挣钱了,如今好些人口多又勤快的家里,都挣了一二两银子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好事!且两个掌柜的都发话了,只要客栈不倒,日后年年都收,试问谁听了这话不感激?

有银子就能活下去,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病了直接过来瞧病,娃娃大了还能送来识字做活,细想想,这里建起来的一家客栈,直接或间接的救活了多少人家?人家却从来不求什么回报,如今竟还有人说风凉话?

又有人追着问那厮究竟是哪里来的,势要追究到底。

那人不曾想自己酸溜溜一句话竟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早就吓瘫了,哪里还敢应?只是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到底藏不住,有人从后头挤进来,就着道边的火把看了一回,立即大声喊道:“俺认得他,俺是小王村的,他是村东头做豆腐的老王头的表侄儿,前几日才投奔来的!”

众人嗡嗡议论出声,看向那老王头表侄儿的表情不免十分鄙夷。

“怪不得,原来是外头来的,难怪这样没见识!”

“呸,打量人家都跟他们那儿似的抠搜么?”

“我就瞧不上这样的,自己想什么就罢了,偏以为人家也跟他似的……”

“老王头儿俺认识,怪厚道的一个人,怎的弄个表侄儿这样不争气?”

“不都说了是表侄儿么,隔了多远的亲戚……”

当下就有人说要找老王头说道说道,言明这么弄不成。管他是不是外来的,既然如今在咱们沂源府讨生活,合该入乡随俗,这么红口白牙冤枉人哪儿成!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么!回头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叫外人以为他们沂源府的人这么忘恩负义哩!

老王头儿的表侄儿早就臊的不行,哪里还能等到排队卖知了猴,很快便面红耳赤的捂着脸跑了,看得人直摇头。

那大娘就道:“这个后生不中用,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知者不怪,哪怕你当众跟个错儿哩,乡亲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偏他嘴硬,啧啧。”

众人也没料到那后生竟这般行事,也有些傻眼,回神后议论一回也就不做理会。

稍后展鸰出来,见众人都满脸喜色的吃肉,一个个舔嘴抹舌十分满足,便笑着问大家感想。

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说好,好极了!

如今糖尚属奢侈品,许多人还喜欢往茶水里加糖和其他作料熬制茶汤,故而男女老少少有不爱甜的,这蜜汁系列咸甜可口,正合了大家的脾胃。

其实展鸰自己也尝过,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都一致好评通过,自然是滋味儿不错的。她不过是看外头乡亲们大半夜为这几十文钱奔波,感叹生活不易,便叫人挑了两只最肥的剁了,借着试吃尝味儿的由头分出来罢了。

这些百姓都十分淳朴,别人待他们好一分,他们便恨不得还十分,若不这么说,必然不肯下口的。

当天晚上,展鹤也吃了小半个鸭腿,结果第二天就哭着醒来,直说自己做梦梦见牙齿都掉光了。

展鸰等人实在忍不住,趴在饭桌上笑了个痛快,小孩儿气坏了,于是接下来都没说一句话。

众人笑了一回,又熟练的哄回来,展鸰和席桐收拾了下,拎了一只蜜汁烤鸡、一只蜜汁烤鸭去城里看潘老板。

两边也有日子没见了,眼瞅着他们就要远行,还是提前来瞧瞧吧。

潘老板瞧着精神倒还好,正巧两个公子潘方和潘圆也都在,两边都见了礼,又坐下说话。

中间不免提到昨日刚被实施剐刑的杨老汉父子俩,众人都唏嘘了一回。

潘老板就感慨道:“年初我还同他见过一回,实在瞧不出来,前几日刚得信儿时还着实吓着了。”

因不少人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潘圆也问候了一回。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没敢把实情说出来。

如今外界只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还都同情他们哩,却无人知道一家客栈的两位掌柜的便是协助破案的重要成员……

潘方就唏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好比我熟悉的一个朋友,死活不肯纳妾,多少人都说他们夫妻举案齐眉,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专一之人,真是羡慕还羡慕不来。谁知去年就给夫人娘家人砸了铺子,你们道是怎么了?感情他在外头还偷偷养了两房小妾,儿子都那么大了,亏他家里瞒得死死的,竟都不知道!”

潘掌柜重重的哼了一声,当即教训儿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讲究做事光明磊落,娶妻便娶妻,纳妾便纳妾,好不好的也不许藏着掖着,你在外头应酬多,更有三教九流之辈,你需得洁身自好,万不可学他们!”

潘家两兄弟当即站起身来,垂首听训,连道不敢。

席桐就笑,“两位公子皆是磊落之辈,断不会有此举,潘掌柜嘱咐了也是白嘱咐。”

潘掌柜还没说什么,潘方先就笑了,“是极是极,席兄实在是我的知音!媳妇一个就够了,若是再多,我着实应付不来,还不如多算几本帐、多做几笔买卖来的实在!”

他是个出了名的钱痴和怕老婆,故而一说这话,众人就都笑了,便又坐下吃茶。

听说他们要去海边,潘圆就有些腼腆的问道:“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帮个忙?”

潘掌柜就责怪道:“大热天的,人家辛苦走一遭,你却叫人带东西,着实不像话。”

又对展鸰和席桐致歉,“小儿无状,见笑了,且不必当真。”

展鸰笑道:“不妨事,其实我们也是去耍,且说来听听,若是不费事,我们且帮了也不值当什么。”

潘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位掌柜也是知道的,咱们两家的食客多有串联,月初我听有几个食客说起来,曾在一家客栈听了什么海兽的故事,说的神乎其神。可巧给内子听见了,我也觉得十分有趣,就想着,若是果然能得一见,或是见个一张半张画儿的过过瘾就好了……”

他与妻子新婚燕尔,感情甚是浓厚,有这个想法倒也很正常。

展鸰听后大笑,“我还当是什么,这个不难!”

看潘圆那么郑重那么为难,她还以为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千里寻亲之类的高难度活计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

潘圆听后大喜,连声道谢。

展鸰摆摆手,“只是这海兽之多,难以计数,便如陆上一般,成千上万,我们这回去可不一定见到什么,便只画见到的,或是熟悉的,旁的并不敢乱来。”

“自然自然!一张足矣!”潘圆满口答应,欢喜不已。

从潘家酒楼回来的路上,展鸰和席桐难免说起此事,就觉得这也是条新路。

既然要画,何不多画些?回来之后请木匠刻成版、印成书,大家或是当做科普,或是当做画本看了,一来解闷儿,二来若是有心人看了,也好多个了解……

席桐听她侃侃而谈,只是笑。

展鸰给他看的莫名其妙脸红,“你笑什么?”

席桐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我笑你想的周道,以后咱们孩子的启蒙读物都有了。”

展鸰一怔,旋即伸出胳膊要掐,奈何席桐早就熟悉她的撒娇模式,一抬手就打马跑了,两人便骑着马在路上你追我赶,笑声随风飘出去老远。

第134章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 展鸰和席桐一行人套了三辆车, 又额外牵了牲口, 以备不时之需。

早前肖鑫给他们弄来的那两匹母马如今也混熟了,就都一并带出去溜溜,不然往返几个月, 只怕回来时又生分了。

那两匹母马体型高大优美, 这些日子又养的好, 一身皮毛溜光水滑,十分耐看。因其中一匹跑步姿势格外优美, 长长的鬃毛好似水银泻地,席桐便为其起名为“飒嗒”;另一匹爆发力极其出众,速度惊人, 展鸰张口就给她定了“流星”的名儿。两个人四匹马轮换着骑。

如今刺客和冰淇淋还是频繁献殷勤, 可飒嗒、流星这对姐妹花对它们的态度更像竞争对手而非配偶:一出门就撩蹄子要赛跑,一言不合又踢又咬, 战斗力惊人,不愧根正苗红的野马出身……反正就是没有特别热情,小马驹子也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三辆车两辆坐人, 一辆专拉行李和各色炊具。郭先生和纪大夫有了年纪,出发前展鸰还特意请邻近村镇的百姓帮忙编了好些麻、竹、藤等做的凉席, 厚厚的铺了几层, 一来透气舒爽, 二来还能顺便减震。

两人试验了一回,觉得效果不错, 干脆他们跟展鹤的车里也铺了。

夏日出行最怕的就是热浪,原本展鸰还担心来着,可马车跑起来自己带风,下头还有几层植物编织的凉席透气,若再时不时用水擦拭一回,只要不在中午头顶着大日头跑,倒也很舒爽。

展鹤第一回 出这样的远门,又听说是去看海,头一天晚上激动地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用带着豁口的嘴来喊人起床了。

出了城,小孩儿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的风景,大声说着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的,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说话漏风了。结果才不多会儿就没了动静,展鸰欠身一瞧,早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就这么着,嘴角还带着笑呢,显然是真高兴。

席桐轻手轻脚的将他抱到后头,又往他肚皮上盖了一层缎子防风,展鸰就笑:“早前我还担心蓝大人会不同意,没想到也是个开明的。”

席桐道:“说来那夫妻二人也着实妥协了不少,不过我觉得还是这次端午宴上鹤儿一鸣惊人,叫他真正接受了现在这种教育方式。且大庆朝游学风气甚重,又有郭先生和纪大夫随行,咱们这两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想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话间,两人又看到展鹤脖子上露出来的红绳,不免回想起来这东西的由来,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前天清宵观的张宋两位道长还特意来送行,除了各色干果之外,还额外给他们每个人都求了一个平安符。

展鸰就有些为难,虽然感动,但并不大想收,“据我所知,咱们清宵观似乎并不长于此道吧?”

按理说,道教倒是该有符咒一项,可惜如今没落,真正精通此术的人寥寥无几,整个清宵观上下也没人懂……

你们自己都不信的,弄了这玩意儿过来能有用吗?

两位道长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相互推诿片刻,到底还是宋道长非常小声却诚实的道:“所以我们是去青龙寺求的。”

展鸰&席桐:“……”

张道长又带点儿得意的补充道:“求回来之后,我们特意开了光的,如今正是佛道加持,必然保你们平安无事!”

展鸰&席桐:“……谢谢啊。”

瞧瞧,多么诚心且用心的合作伙伴啊!简直感天动地。就是不知青龙寺的大和尚们心中作何感想。

如今清宵观因酒精买卖强势崛起,风头无两,他们两个骨干却光明正大的跑去人家青龙寺求符,真不怕被误会成挖墙脚砸场子的么?是心大呢,还是两边的关系真就如此和谐融洽?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赵老三在前头开路,后头一家客栈三辆马车跟着,因正是草木繁茂的时候,好些地方道路两旁的树枝都长到一块去了,天然一段凉棚,十分惬意。

这回还是大树和荷花跟着,两人都没个家眷,不必牵肠挂肚,且也算驾轻就熟,显得很游刃有余。

荷花那丫头甚至还有心情哼着小曲儿,坐在车里头绣花!展鸰见识过之后不觉肃然起敬。

别说在车里绣花了,她平地上穿针引线都恨不得扎手,缝合伤口倒罢了,绣花?简直想太多。

荷花就道:“掌柜的您是干大事的人,何苦做针线?这都是小把戏罢了!”

说着,还有些激动和向往,“回头若是咱们真见了海兽,掌柜的您画了画儿可千万容我描个花样子……”

想想吧,人家手帕和衣裳上都绣花绣草的,她就给他们掌柜的绣个海兽,多带劲多威风呐!

至于大树,展鸰是打算将他培养起来,多跟着出来长长见识,若日后开分店,且叫他做个总管。

至此三家店分别就有二狗子和铁柱,红果、大树打理,他们夫妻两个就能做个甩手掌柜啦!

渐渐日上正中,赵老三问了展鸰和席桐的意思,便就近寻了一处平坦的树荫歇息。

“两位掌柜的,若按咱们的脚程,天黑前便能入城了,倒也不必急着赶路。”

展鸰点头,“甚好,附近可有水源?”

“有,”赵老三抬手一指,“这一带并不算荒凉,前头不远处就有一片庄稼地,为灌溉方便,颇有几口水井,那水直接打上来就能吃的。”

这会儿展鹤睡饱了,也醒了,一听就嚷着要去,“鹤儿没见过水井!”

在家时他是大少爷,这种东西自然入不得眼。而到了一家客栈,大家吃水又直接从后头的河里挑,自然也不需要画蛇添足的弄水井,他难免好奇。

“我们也没怎么见过,”展鸰对席桐道,“咱们那会儿这玩意儿也不多了。”

席桐很熟练的帮小孩儿重新绑了头发,三下两下就收拾的利利索索,“走,去瞧瞧。”

他的手真不是一般的巧,现在基本上一家三口的头发都是他帮忙梳……当然,主要是媳妇儿的,什么垂鬟髻、单螺髻、双螺髻、逍遥髻样样拿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李慧学的,更不知这个徒弟当时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是何等心神俱震。

【李慧:要了命了……】

反正如今展鸰在梳头方面还是肆无忌惮的手残,每天早上都乖乖等着人帮忙梳头,要是实在没空,她也只好使出自己唯二会的两种手段:三股麻花辫、四股麻花辫,哦,还有个马尾。

于是大树、荷花并赵老三带的小伙计留下架锅灶,点防蛇虫的药丸,赵老三亲自带着这两大一小一行三人去看井顺便打水。

郭先生和纪大夫趁机下来活动手脚,俩老头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绵延不绝的苍翠和起伏的山丘,时不时指点议论几句,再吟诵几句古往今来的名句,只觉得好似整个心胸都跟着开阔了。

果然人总闷在一个地方不成,还得隔三差五就出来走走看看。难得有人不嫌弃他们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且多享受些日子吧。

纪大夫十分乐呵,弯着腰、背着手在附近走了一圈,竟又叫他找出来一捧不知什么草的,说是可清热败火,准备晾起来,过几日可以煮着喝。

郭先生笑道:“我看但凡你少吃些肉,少碰些辣子,别整日家窝在茅房里不出来,也不必喝什么清热败火的药草茶了。”

因前些日子上火,纪大夫着实被强行喂了好几天的蔬菜,如今俨然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此刻却被郭先生故意挑出来,纪大夫不由得老脸微红,却不好再说,只是狠狠朝他依旧空荡荡的衣服上剜了一眼,愤愤道:“白瞎粮食了!”

好歹老子吃了还上膘,你可倒好,白吃了!

这老货就跟他养的那只王八一个脾性,吃的不少,可愣是没几两肉,真是天道不公!

荷花用车上带的水麻利的清洗早起才从客栈菜园子里摘的新鲜胡瓜,就见自家掌柜的他们又小跑着回来了,一个两个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席桐怀里多了一只去时没有的土黄色大陶罐,旁边的展鹤不等他放下就兴冲冲的对郭先生和纪大夫喊道:“看,小虫子!”

展鸰失笑,“叫蝌蚪。”

“哦,蝌蚪!”小孩儿从善如流的改口,双眼亮闪闪的喊道,“姐姐说,青蛙就是它变的,要我养着看,还要写观察日记!”

说完却又后知后觉的仰头看向展鸰,“可是姐姐,观察日记是什么?”

展鸰笑出声,“就是将你每天听到的看到的领会到的原原本本的记下来,也不必太过繁琐,只挑要紧的写就好。”

展鹤哦了声,认真道:“可是鹤儿觉得每天每件事都很重要啊。”

“这就是难处了,”展鸰拍拍他的肩膀,“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每件事各个过程也有主次之分,你得自己学着分辨。”

小孩儿大了,自尊心渐强,前不久曾非常强烈的抗议过被摸脑袋的行为很不男子汉,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尊重,从那日起便都改拍肩膀了。对此,小孩儿表示十分满意,因为只有男子汉才被拍肩膀!

郭先生含笑点头,显然十分赞赏她这种教导方式,而一听蝌蚪和青蛙的故事也觉得稀罕,跟着蹲下去,就见那装了大半水的陶罐中果然有几个约莫黄豆粒大小的黑色游虫,一个个圆头大脑,后头还拖着一条尾巴,瞧着倒是憨态可掬,十分有趣。

“这同青蛙并无半分相似,”郭先生诧异道,“果然是它变得么?”

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他知道这两个晚辈不会胡乱吹嘘,可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太过匪夷所思,难免有些吃惊。

不等展鸰点头,纪大夫先就笑起来,“瞧瞧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出身的,连这个都不晓得!我们小时候时常抓来玩呢!你且等着瞧,要不了多久,它就生出腿儿来喽!”

他是寻常人家出身,不过经济略宽裕些罢了,儿时也是个皮的,时常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抓鸟、下河捕鱼,青蛙之类的自然经常见到。久而久之,这些东西大约是个什么关联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不过还是今儿才知道这些小黑东西叫蝌蚪,名字倒是怪有趣的。

郭先生正啧啧称奇,难得没跟他唱反调,只是跟展鹤一起蹲在那里细细观察起来,又忍不住问要等多久。

展鸰努力回忆了下,“腿儿应该要不了多久,不过要想变成青蛙的话,估计得一两个月左右?”

她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席桐,后者同样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还是当初初中还是啥时候生物课本上学的,后来也用不到,这会儿差不多早忘了。

倒是纪大夫,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十分斩钉截铁的道:“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啦,左右咱们从海边回家之前就能瞧见活蹦乱跳的青蛙了,郭老爷,到时可别吓一跳!”

当年他拿着入药的蜈蚣给这郭老头儿看,当时吓得脸都白了,然后直接给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众人登时哄笑出声,郭先生面上挂不住,到底是又跟他干起来了。

俩老头儿你一言我一语,他说他臭棋篓子专门耍赖,他说他爱养王八简直匪夷所思;他又说对方故作清高,他又笑话人家合该喝水也上膘……

又过了会儿,赵老三才挑着两桶水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两捆菜,笑道:“才刚夫人给了糖,老爷买那陶罐又给多了钱,那家人死活不肯白要,硬是塞了两捆青菜,又帮忙打了水,送到半道才回去。”

出门在外,众人就叫席桐老爷,喊展鸰夫人,叫展鹤大爷,以便省去诸多麻烦。

刚才他们去打水,正好碰上在地里做活的几户人家,顺便打了招呼。大约不常有外人在本地庄稼地里出没,那些人一开始还挺警惕,好在有赵老三这个时常出门的,三言两语便让气氛活跃起来。

那些人见展鸰一行人穿戴讲究,举止不俗,都觉得大有来头,并不大敢上前。见这些城里人对着一口井都稀罕,那几户人家也跟看西洋景儿似的,还善意的提醒他们别靠的太近。

几个年长的百姓见展鹤生的玉雪可爱,不免十分羡慕,便是那几个被日头晒得黑黢黢的孩童见了,也是想上前却不敢。

好在展鸰出行前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当即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了几颗糖果出来,叫展鹤上前分食,心思单纯的小孩子便很快熟悉起来,并在大人说话期间很大方的将好玩的东西与新来的漂亮小仙童分享。因时常引水灌溉,田地旁边慢慢汇聚了几个小水洼,许多没有玩具的乡间孩童便在那里玩耍,展鹤就是在那儿发现的蝌蚪。

因隔着有些远,当时没法弄回来,席桐就出钱买了一户人家喝光了的水罐。

展鸰看那些青菜,见根上的泥还是湿的,显然才从地里拔出来,便笑道:“也是赶巧了,咱们晌午便吃这个,正好清清爽爽的。”

这些青菜都是大庆朝特有的,叫不大上名字,但生命力极其顽强,特别好养活,口感也不差,许多人家都爱种它。

她叫荷花将早起才从客栈菜园里摘的新鲜胡瓜拍成大块,加上蒜泥和香醋凉拌了,又手撕一只风干鸭,然后只用清油爆炒了那几个青菜。末了再将提前留出来的几颗青菜切成细丝,撒到煮好的蛋花汤里搅拌均匀,一顿午饭就算成了。

天气炎热,大家也都不大想吃面食,只等着夜里温度降下去开了胃口再说。

众人安安静静轮流午休了半个多时辰,又在树荫下休息,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绣花的绣花、喝茶的喝茶,反正十分惬意。

赵老三且不说,他带的那个小伙计却不住咋舌,这哪儿像赶路的啊,倒像是外出游玩的,也忒自在了些吧?这些有钱人家的日子真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出来的!

一直等到日头不那么毒了,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精神饱满的往计划中的小镇去了。

这座名唤红叶镇的小城远不如黄泉州富裕繁华,自然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一行人只是在街上略逛了会儿,约莫两刻钟就回来了。

等待晚饭的时候,展鹤兴致勃勃的写下出行头一日的日记:

“……今天我们抓了”

才写了几个字,他就满脸沮丧的问身边的席桐,“哥哥,蝌蚪不会写。”

席桐心道,可不是不会写么?这会儿只怕还没有蝌蚪这个专属名词呢!

等席桐写完了,小孩儿就认认真真在空白纸上描了几遍,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写日记。

“今天我们看了水井,黑乎乎的有点吓人,抓了五只蝌蚪,姐姐说,它们以后会变成青蛙。原来先生也不知道……纪大夫笑话他,先生又跟他吵嘴……午饭很好吃,姐姐做什么都很好吃……想看青蛙”

写完之后,展鹤像往常交作业一样递给席桐,“哥哥,写好了!”

然而席桐却摆摆手,“这个日记是写给你自己看的,不需要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