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鸰眼前一亮,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赞许。

对啊,自己竟然忘了这一出!

张康和夏白俱是一怔,前者旋即回神,面上微微泛红,“不可不可,好歹我也是条汉子,还有把子力气……”

话音未落,席桐就笑着摆摆手,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我可怜你,你更怕去了之后给我们添麻烦,是不是?”

张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憋了半天才重重点头,又狠狠唉了声。

他是个死都不怕的人了,可唯独怕给人添麻烦。

“张大哥实在多虑了,”展鸰越想越觉得可行,也跟着笑起来,“不怕你们说轻狂,如今一家客栈的摊子铺的越发大了,又有医用和固体酒精的作坊,我们连着小半年了,每月初五都要招一回人,可还是不够用的。又因来人身份不明,又要培训,又要观察的,十分头疼。可偏偏不招又不行。若是有张大哥您这样知根知底又能为的,可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光是一家客栈两家分店的幕后台前迎来送往少说也得数十人,餐厅从采买到厨师、配送、上菜、清扫就得几十号,还有外面一片地,各色负责打理的,前前后后他们招了多少人了?现在更加了高度白酒、医用酒精、固体酒精三处作坊,瞬间出现了巨大的员工缺口。

这还只是一方面,员工多起来之后,相应的配送队伍和安保队伍也得跟上……

前头几个月,展鸰和席桐也就忙活这些事儿了,这回跑出来一个是确实馋海鲜了,再一个就是着实给忙疯了,必须得跑出来透透气。

一家客栈的经营和管理模式在大庆朝前所未有,它所展示出来的一切对原著居民来说都无比陌生,所有员工都不可能抓过来就用,无一例外的需要进行长期细致的培训。尤其像安保和配送团队,更是重中之重。

而那些民间百姓的整体职业素养又偏低,一句话总结就是散漫惯了,又大多没什么主见,顶不起事儿来,很多时候这跨越千年的沟通就令人崩溃。光是统一管理就要花费好长时间,更别提后续,着实叫人头痛。

但像张康这种有过从军经验的人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体能出众,且大都有一技之长,岂不是现成的人选?

夏白猛地一拍巴掌,喜形于色道:“着啊!我竟没想到这个,好兄弟,多亏你了!老张,你便去吧!”

好将领的共性之一就是爱兵如子,这个跟年龄没关系。夏白的年纪虽然比绝大多数部下都小,可他待大家的心着实没的说。而因各种原因退下来的老兵们的安置问题也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忽然多了一家客栈这么个选择,可不是豁然开朗?

一家客栈声名在外,待遇好、福利高,展鸰和席桐又都是大家认可的,张康一听,难免心动,可还是十分迟疑。

他,他到底是个残废啊……

席桐知道他的顾虑,索性开诚布公的说:“想来你不知道,我们那边工种多得很,也并非全是体力活儿。旁的不说,难不成巡视和震慑宵小的活儿你还做不来么?”

当兵的都有一股血性和倔劲儿,听不得这些否定的话,张康果然猛地挺起胸膛,浑身上下都迸发出强大的自信,“怎么做不来?哪怕老子没了两只手,照样能将人踹翻了!”

席桐又问,“难不成你做不得教头?指点不了武艺么?”

张康的头抬得更高,当即用剩下那条胳膊将胸膛拍的啪啪响,唾沫横飞的保证道:“既然席少侠和展姑娘不嫌弃,我就厚着脸皮去讨个嫌!”

衣锦才还乡,如今他们这样只算是丧家之犬,但凡有别的路可走,谁愿意这会儿就回老家种地啊?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自然知道大省府才能有更好的机会。而且上官就在此处,同袍也多,日后万一有个难处,或是孩子长大了,没准儿还能硬着头皮来求一求。可若是回了老家呢?什么都没了!

今儿不过是怀着沉重的心情来拿抚恤金的,谁知竟柳暗花明,张康登时觉得整个人都活泛了,眼底也开始重新涌起光彩。

他喜滋滋的道了谢,哈哈大笑几声,这就要家去告诉婆娘娃娃。像他们这种长期在外的士兵,一旦在一个地方长期驻扎,都是可以申请将家人带过来的。

谁知张康跑出去几步,又匆匆折返回来,然后难得有些窘迫的看着席桐和展鸰,嘴巴几次张开又几次闭上,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展鸰就笑了,“才刚我们就说了,缺人缺的跟什么似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张康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是个笨嘴拙舌的粗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憋了半日,只憋得两只眼睛都泛红了,最后还是用唯一一条胳膊在虚空中抱了抱拳。

这些年陆续退伍和即将退伍的还有好些人,其实真要说起来,他还算好的。因为朝廷的抚恤金也是根据实际情况发的,像他这样伤得比较重,家中人口又多的,或是上有老下有小,给的银子就多些。反之就少。

有不少同袍拼了半辈子命,因只是少了几根手指,或是瘸了一条腿,或是落下病根,也都退了,而到头来也只能领到几十两银子,日子过得比他苦多了。

这些人不能继续当兵,也没办法单纯卖苦力,那都没办法用简单的惨来形容。

可就像才刚席少侠说的,他们即便这么着了,也不是没用的人!

旁的不提,巡逻护卫、赶车送货,他们一个能顶三五个寻常百姓!

望着张康远去的背影,夏白也跟着松了口气,又对着展鸰和席桐感慨道:“到头来,又是你们帮了我们。”

“这话我们可不敢认,”席桐摆摆手,正色道,“我刚才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或许他们这些人已经不适合上阵打仗,可整体的专业素养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在一家客栈帮忙还有点大材小用呢。”

那可都是正经上过战场的老兵!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拉这么一批人去给一家客栈镇场子,只怕他们睡觉做梦都要笑醒了,还怕什么宵小来犯?

“他们都是好样的!”夏白点点头,倒是没否认这一点。

“那就是了,”展鸰接道,“还是我们沾了你的光,若非有这个门路,哪里能请得到他们?”

三个人就都笑起来。

笑完了之后,展鸰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对了,我们这么做不会招什么人忌讳吧?”

她这么一问,席桐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倒不至于,难道还能叫这些有功的人一家老小活生生饿死吗?”夏白摇头,很肯定的道,“每年都有人退下来,朝廷用钱的地方多得很,都是能省则省,面儿上过得去罢了,真论起来也理亏。你们只是正经雇佣,而且大多是身有残疾者,又不叫他们过去练兵,上头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

展鸰这才放下心来,又笑道:“既这么着,咱们日后便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了,但凡你们有退下来的,若没有去处,只管到咱们一家客栈来!”

反正那些个酒坊啊啥的都有朝廷的干股,他们也算是间接继续为朝廷卖命了,想来便是外头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意外以两得利的方式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展鸰和席桐的心情都很好,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两人跟夏白在军营门口道别,说好了晚上回来就写推荐信,等张康召集起了人就直接带着信过去就成。

他们还要去海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张康他们等着显然也不现实,倒不如这样兵分两路,各不耽搁。

夏白自然没有意见,又翻来覆去道了好几回谢,走起路来也觉脚底生风,心情美得很。

展鸰和席桐久违的两人行动,正好因为下雨,路上行人不多,便全程手拉手,时不时耳鬓厮磨说说知心话,弄的刺客和冰淇淋两匹马都有意见了。

好不容易出门,马也想谈恋爱啊,为啥不叫飒嗒和流星也出来?或者干脆把它们留在家里?

展鸰笑着拍了拍冰淇淋的大脑袋,“闹脾气也没用,这事儿还得你们自己努力,我们可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

飒嗒和流星那俩姑娘眼光都高的很,完全没有一般动物的那种将就的概念,很有一点“只要不和姑奶奶心意,我宁愿当一辈子单身马”的超前倔劲儿。

唉,眼见着小马驹遥遥无期啊。

冰淇淋有点郁闷的哼哼几声,又用力甩了甩头,吸饱了雨水的长鬃毛像刚从水桶里提出来的拖把,把展鸰一张脸都打湿了,半边身子也跟着遭殃。

展鸰又好笑又好气,偏偏又舍不得打骂,倒是席桐心疼媳妇儿,直接伸手往它漂亮的鬃毛上用力扯了几把。

“别以为真不敢收拾你,”他凉飕飕的来了句,“扣你两天豆饼。”

闹也有个限度,这样的天又凉又潮湿,他们出门也没带换洗衣裳,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刺客适时发出两声鼻响,从嘴巴里喷出来的气将嘴唇吹得噗噜噜直响,活脱脱就是在幸灾乐祸的嘲笑同伴。

凭什么扣我零食?那豆饼里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又香又甜又酥又脆,可好吃了!它们一天才能吃一个!

冰淇淋气坏了,刚想耍性子,可大眼睛一瞥见同伴背上男主人那张仿佛随时能放出冰刀子来的冷脸,整个马都跟着畏缩了。

惹,惹不起……

见席桐若无其事的松开手,任凭掌心几缕鬃毛随风飘去,展鸰就心疼的摸着冰淇淋的脖子道:“哎呀,毛都掉了……它还小嘛,调皮一下也难免,我身体好着呢,别这么吓唬它。”

“五六岁的马也不算小了,”席桐继续面无表情,“换算成人类年纪都够负法律责任了。别总怎么纵着,总有一天骑到你头上去。”

有道理归有道理,可展鸰还是很心疼,本想偷偷用随身携带的果干开小灶,可席桐太了解她了,顺便伸手将她的零食也收缴了。

“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跟我要。”

展鸰目瞪口呆。

席桐对她控诉的目光没有任何抵抗力,瞬间软化,摇头加叹气,“你啊,吃软不吃硬,以后我要是训孩子的话,你可别心疼。”

照这么看,他们家还得延续一贯的严父慈母模式。

展鸰不服气,“胡说,我可厉害了!”

说话间就飞快的将零食袋抢了回来,然后熟练地掏了块南瓜干放到冰淇淋嘴边。

席桐高高的扬起眉毛。

展鸰带点儿讨好的冲他笑了笑,小声道:“你都给人家把毛薅掉了……”

威风凛凛的野马,脖子上却秃了一块,多么影响形象啊!

秃顶已经是现代社会人类最具威胁性的公敌之一,己所不欲勿施于马,何苦非要人为的施加在冰淇淋身上么!

席桐从鼻腔中发出冷酷又短促了一声哼。

香甜可口的南瓜干就在嘴边,冰淇淋知道自己只要抖一抖嘴唇就够得到,可是……

它小心翼翼的抬眼,然后就见男主人单手控缰,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摸着腰间匕首,又轻轻哼了声。

冰淇淋猛地一抖,刷的缩回脖子,眼看前方目不斜视,走的跟国庆大阅兵似的那么端正。

什么南瓜干,南瓜干是啥?它不知道,也完全没看见!

展鸰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坐骑,疑惑道:“这是咋了,水土不服么?冰淇淋?冰淇淋?快看啊,这可是你最爱的南瓜干啊,可香了。”

冰淇淋不理她。

你才水土不服!

别胡说,我才不爱吃南瓜干,我冰淇淋就是饿死,也绝对不可能吃的!

第140章

预想的牛肉生意遭遇滑铁卢。

对方当然很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卖货, 但一听是要卖到黄泉州, 牧场主人瞬间满脸苦相道:“老爷, 夫人,不是我不想挣银子,这, 这弄不过去啊!”

沂源府的牛肉之所以好吃, 就是因为它们从小喝泉水、吃被泉水滋养大的青草, 而一旦离开这个地方,肉质就会急剧下降。

沂源府城距离黄泉州数百里, 没有十天半月根本过不去。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牛?

若是运送活牛,中间这些日子的饮食如何解决?若是叫它们胡乱吃路边的草, 和路边的水, 它们吃不吃得下、能不能适应暂且不提,即便相安无事的到了黄泉州, 肉质也必然大打折扣。

可若是运送杀好的牛肉,寒冬腊月倒罢了,外头滴水成冰, 乃是天然保鲜手段,但其他季节怎么办?

若是夏天, 估计第二天就臭了!

展鸰和席桐一听便如五雷轰顶, 简直头都大了。

是啊, 想的挺好,可怎么运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 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句经典的至理名言:要致富先修路!

交通问题不解决,地方特产就只能是地方特产,因为根本运不远!而天下能有几个人为了一口牛肉,巴巴儿的横跨数百里?

难啊,难!

牧场主也是一脸遗憾,显然已经认定这笔买卖做不成。

可展鸰不想放弃,这牛肉太好吃了!

冬天可以暂时不考虑,到时候运送冷鲜肉就行,可其他季节呢?难道真的只能做季节菜?

保鲜,保鲜,保鲜……

如今眉头紧锁的她满脑袋都是这两个字。

牧场主难得遇见这么有诚意的,也不好打扰,还亲自去翻出来好茶叶,细细煮了一壶奶茶端上来,热情道:“这还是我同关外一个朋友学的新法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你们且尝尝喝不喝的惯。”

奶茶啥的对现代社会的人没什么隔阂,展鸰和席桐道了谢,端起来就喝,然后瞬间被香醇浓厚的味道收服了。

这也太好喝了吧?

他们也算喝过不少牛奶了,但从未有一种像现在这一杯这样香!

尤其放的茶叶也好,整杯奶茶滑到不行,茶叶特有的清香和淡淡苦涩很好的中和了牛奶的厚度,香而不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这只是最原始的牛奶加红茶,只要稍微费点功夫,展鸰闭着眼都能开发出一系列引人堕落的快乐肥宅水!

唉,肉都过不去,更别提奶了!

她痛苦的抓头发。

天气冷的时候喝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吃点热量爆炸的零嘴儿,多么享受!这么好吃的东西眼睁睁放过,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啊!

席桐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道:“我们可以在这边设立一个作坊,生产牛肉干。”

展鸰的眼珠子瞬间变得绿油油的,赤果果的翻滚着垂涎的光芒。

是啊,牛肉这么好,做成牛肉干虽然有点舍近求远,可也绝对好吃啊!

而且等天冷了,还可以利用水压扎口法做点柔软的油纸包装的牛肉罐头!

或者更进一步,等技术成熟,或许还能奢望尝试做一点批量的奶酪和黄油……

想明白之后,展鸰终于重拾笑容,冲牧场主笑眯眯的招招手,“来来来,咱们谈笔生意……”

两方首次合作并非一蹴而就的事,还涉及到许多细节需要商议,此刻展鸰他们赶时间,也来不及协商好了再启程。两位掌柜的就先跟牧场主相互交换了意见,又大体说了合作的思路,没什么异议之后就暂时分开,准备趁这段时间好好拟订合同细节,等回来的时候顺便签订并立即付诸实践。

一家客栈一行人直到八月初四才到达计划中的渔村,赵老三对这一带果然十分熟悉,先带展鸰等人去见了村长,又熟练的操着本地方言,说起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事情。

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人口也不很多,因为种种原因剩出来不少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如今难得有客人要过来常住,自然是巴不得要租出去。

问明白原委的村长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只是海边除了海鲜之外物产不丰,拿出来泡的茶,好像还是前两年的陈茶。

众人略做寒暄,村长就迫不及待的带他们去看屋子。

这是一座典型的海边小村落,湿漉漉的空气中不断有水鸟鸣叫,吹打在面上的海风都带着深刻的大海烙印。整座半岛地势呈现出和缓的弧度,站在高处眺望一番,便能看见天空尽头波光粼粼的灰色海面。

若是静下心来,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刷刷海浪翻卷声呢!

大家亲自去看了几个地方,发现都是极富海边特色的那种用石头混合着碎贝壳和泥垒成的屋子,远远看去,好像带着白色的细小波纹,日光下还隐隐泛出螺钿一般特有的低调的光泽。

因为地广人稀,每一所院子的面积都很大,住他们这些人简直太简单。

不过因为土壤盐分比较高的关系,许多植被都不能生长,自然生长的花卉格外少,最多的就是树木,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花样。

赵老三和小伙计自然不舍得花这份钱,还是像以前一样用极少的银子租了熟人的一间大屋子,两个人一并分享。

而展鸰等人则单独租了一个两进东西跨院,就这么几个人住绰绰有余。

除了赵老三和他的小伙计、展鸰和席桐这四个人之外,这群人中的其他人都是头一次来到海边,闻到咸腥的空气之后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嚷嚷着要去瞧瞧那一片世上最大的湖都要大、都要广阔无边的海。

纪大夫十分激动的搓着手道:“若是咱们运气好,没准还能看见传说中的海怪呢!之前咱丫头不是说过吗?有那种比海船多大的海中巨兽,一口气能吞好些人哩!”

众人面上一喜,却听郭先生直拉拉道:“别做美梦了,海兽没见过,小船总见过吧?你可知道什么叫吃水线?既然那海兽那般巨大,吃水必然深的很,似眼前这种浅滩,没瞧见停靠的皆是结实细小的轻舟么,略大些的百料千料海船都没有,海兽那等庞然巨物如何进的来!你却去哪里看。”

此话有理有据,众人不由得不信,难免带出几份失望来。

渔村村长憨厚的笑了几声,脸上因为海风而被吹得格外深刻的褶子满满的堆起,很有几分惊讶的道:“俺们天天见夜夜见,早就看烦了,却不曾想到对外头的人来说,倒是个新鲜事儿。”

展鸰胡乱说笑几句,又对郭先生他们道:“话也不必说死了,来之前我就问过老三了,听说这附近也有深度颇高的海沟,往往能走大船,还有老些人早起外出海钓,又撒网捕鱼,丰收的时候一船能有上千斤鱼呢。”

上千斤鱼?

平时吃的烤鱼,一条也就两三斤,多少条加起来才够一千斤呢?

众人忍不住顺着她形容的想了一回,却无奈的发现,实在想不出来一千斤鱼究竟能有多少。

展鸰和席桐都笑了。

心道区区一千斤鱼你们就觉得震惊了,这要是看见现代社会那些航母之类的庞然巨物,还不吓得魂飞魄散呀?

唯一一个没参与讨论的展鹤显然被另外一种更为稀奇有趣的事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屈着两条腿儿蹲在墙角,双手托着下巴,无比好奇的看着墙体中突出来的细碎贝壳,“姐姐,这是什么呀?”

除了今年夏天吃的螺蛳之外,他还从没见过其他的贝壳呢!

“也是贝壳,”展鸰就笑,“这是海里的东西,算是它们的衣裳呢。”

小孩不禁十分惊叹,又追问道:“可是为什么冰淇淋它们没有呢?”

既然是衣裳,若是冰淇淋,没有的话,难不成它这一路都是光着身子吗?

众人听后就都笑了,老村长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冰淇淋是谁,但约莫也是个活物,听着也觉有趣,就跟着乐呵起来。

展鸰失笑,“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管是咱们这些人还是各式各样的动物植物,为了能够在他们所处的环境中最大程度地生存下来,都会慢慢慢慢的变化,直到变成最适合的样子。就好比咱们人学会了自己做衣裳,而猪马牛羊鸡鸭等这些天生就有能够抵御严寒的皮毛,而至于这些水中的虾蟹贝鱼,就是鳞片和贝壳了。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特殊,如果遇到了,我再同你讲。”

郭先生他们还没说什么呢,老村长先就一脸惊叹的拍起巴掌,“这位夫人瞧着年纪轻轻又是这样的相貌,难得竟懂得这么多!”

纪大夫就笑道:“恁老不知道,这丫头可是远近闻名的仙姑呢,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话音刚落,众人俱都笑得前仰后合。

老村长跟他们初次见面,不知真假、不明深浅,倒是不好说什么,只是笑得越发憨厚了。

展鸰和席桐也跟着笑了一场,又专门拉着老村长解释,“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不过说笑罢了。若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可就是神仙了!我不过是打小因为种种原因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学的杂了,也就这么着罢了。你老千万别当真,一旦传出去,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现代人获取信息的手段太多太方便,拿这个跟古代人比未免太不公平。

听她这么解释,老村长才觉得现实了点,当即点点头又笑呵呵的道:“晓得晓得。不过赵大官人都说您是掌柜的,你才这么大点的年纪就能做出这么大的场面,即便不是神仙,也必然不是一般人。”

那边大树就冲着赵老三作揖笑道:“哎呦呦,原来是赵大官人失敬失敬!”

众人又齐齐喷笑,只把赵老三羞的满脸通红,脖子上都好像要滴出血来,忙连连摆手道:“两位掌柜的,您可千万别听他们说,不过是这里人都爱这么叫罢了。我是赵大官人,赶明儿来个姓王的卖货郎就是王大官人了!哪里有在外面正经喊的?”

众人说笑一回,渐渐觉得肚饿,又有村长的媳妇带领村中一干没什么营生的女人、孩子收拾了一桌干干净净的饭,头一个就是紫菜蛋花汤,还有那炸的金黄的小干鱼儿,新鲜鱼肉做的鱼丸,清蒸的虾子等等。

“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诸位好歹挑些用饭。”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鱼虾蟹本来是本地随处可见的,实在担不起什么贵重,她们拿这些出来待客,自然不好意思。

大家却从没见过这样满桌海鲜宴,都觉得十分新奇,可等到真正下嘴了,除了赵老三两人和展鸰、席桐这四个,其余的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们瞬间觉得水土不服了。

本来鲜虾的烹饪方法十分单调简单,普通人家基本上除了水煮,就是加盐。而海产之类自带腥味,哪怕就是最新鲜的,没吃惯的人直接上嘴吃也觉得腥气难当。

村长这些人是土生土长的渔民,连呼吸的每一口海风里都带着腥气。吃起来自然没有障碍。

而赵老三他们都来习惯了,也都适应良好,只是苦了郭先生他们了。

一群人哪里吃过这样原汁原味的海鲜?只觉得一口下去,满嘴腥气,若不是怕浪费人家一番心意,只怕当场就要吐出来了。

紫菜蛋花汤展鸰也是经常做的,但是她做汤的时候不过是用紫菜调味,稍微丢几颗进去就行。但是这个渔村里的海边的人们却直接拿着紫菜当一样菜吃,满满一大盆,里面几乎有半盆是飘飘荡荡的紫菜,那个味浓烈至极。

而鱼丸也是用货真价实的纯鱼肉做的,还加了他们特制的类似鱼露的调味品,味道越发浓厚,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唯独一个炸的焦黄酥脆的小鱼干,还有将那清蒸的海虾剥之后沾一沾姜醋吃,倒是还行。

就这么一顿饭,几乎将郭先生他们对于海边生活的美好希冀和向往打的粉碎,一群人的脸都要垮了。

尤其是展鹤,本来没了一颗牙就够委屈的了。哦,不对,现在是没了两颗牙,前两天路上吃水果的时候他又崩掉了一颗……还想着来到海边之后吃点好吃的调节一下心情弥补一下受伤的小心灵,谁知道?坐下之第一顿饭就给他来了当头一棒:

吃不惯啊!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吃不惯,这不是要人命了吗?

小孩儿委委屈屈的剥着虾仁,突然有点想哭。

呜呜,骗人,根本就不像姐姐平时做的饭那么好吃!

第141章 二更!

展鸰见大家兴致缺缺, 筷子明显动得不够频繁, 便笑道:“东西都是好东西, 不过饮食习惯和烹饪方法不同而已,没有谁高谁低,只是吃不惯。咱们今儿先凑合着吃点, 赶明儿我要了东西来自己做, 保管好吃。”

众人一听, 立刻点头如啄米,郭先生也松了一口气, 又说:“就是这个道理了,就好比西南那边的人尤其爱吃辣,咱们那一带的人只爱吃青菜一般, 若是外地的人到了那些地方, 骤然换口味也未必吃的惯。”

想当年他到处游学的时候,最大的困难不是钱不够使, 更不是安全成问题,因为这对于世家子他而言都可以用银子和人手来解决,关键是吃不惯啊!

即便你再有钱再有人, 没人能给你做出可口的饭菜,这不是要命吗?

如今他们真是有福气呀, 身边就有大厨!

得了大厨的保证, 众人便放下一桩心事, 竭力挑着顺口的吃了些,又略略休息一回, 这便按捺不住的要往外走。

他们挑的这个院子位于一处小山坡上,站在外面便能望见远处的海。出了门之后走约莫一刻钟就到了海边,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展鹤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先扭头朝展鸰他们发射了一个恳求的眼神,得了应允之后变哇哇叫着朝海边扑了过去。

真的好大一片水呀,一眼看不到边!

他从未见过这样多的水!

这会儿正好碰上落潮,高涨的海水慢慢落回,在沙滩上留下许多贝壳和小虾小螃蟹还有小鱼,展鹤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兴奋尖叫,间或蹲下来仔细观察这些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郭先生就笑,“这孩子一直有些少年老成,如今倒是终于有了点儿正经孩子样儿。”

“姐姐,你快过来看哇,”正说着,就听小孩儿在远处大声喊起来,又拼命冲他们招手,“这里有只小螃蟹,抢了小贝壳的房子了!”

众人失笑,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纷纷围过去看。

就见展鹤面前果然有一只小螃蟹,背着一只一眼看上去就不属于它的贝壳到处乱窜,展鹤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树枝围追堵截,还挺热闹。

席桐就道:“这是寄居蟹,顾名思义,就是住在别人家里的螃蟹。”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纪大夫就追问道:“那人家也让它住?”

他问的好笑,大家都跟着笑起来,可又觉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