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起初还以为他就是兴之所至,一会儿就会放开他。可是他贪得无厌,不知餍足,她被他紧紧地箍在怀里,吻来吻去,从嘴和脸蔓延到脖子,还有逐渐朝下的趋势。

岑溪是真的怕了,昨天晚上的噩梦还阴魂不散,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勇,她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他,趁着他的身体朝后仰的机会,一下跳起来,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

阮少棠也很快轰然站了起来,一脸气恼:“你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岑溪不敢点穿他刚刚就是要吃了她,她只得怯怯地说:“中午了,我真要去咖啡馆了。”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吃早餐呢!”

岑溪再一次忍无可忍了,瞪大双眼暗自咬牙——这个混蛋,他一定是在故意找茬!一气之下,她急不择言:“那你和我一起去咖啡馆吃?”

这句没经过大脑的话说出口,岑溪就后悔了。

然而不等她改口,他已经发话了:“过来把我衣服穿好。”

岑溪看着衬衣不整领带歪斜站在床边的他,迟疑着没有上前。

阮少棠难得没有不耐烦,前一刻的浪荡不羁转瞬也已经收敛了起来,心情甚好似的,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急着去咖啡馆么?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去过你那咖啡馆。要我去咖啡馆吃饭,总得先把我衣服穿好吧?”

岑溪知道没有后悔药吃了。

第四章

去咖啡馆的一路上,岑溪都在想着待会儿要怎么介绍阮少棠。她昨晚忘了问何叶今天什么时候到,照何叶急匆匆的性子,大概中午时分也到了。她怕就怕何叶一到就给岑靳打电话,然后岑靳现在也在咖啡馆。

岑靳从来没有见过阮少棠。岑溪对他说治病的钱是何叶拍戏挣的,为了叫他安心,何叶也说自己做明星怎样怎样挣钱,一部戏就够他的手术费绰绰有余。岑靳起初是不大相信的,他虽然单纯可是并不傻,演艺圈哪儿那么好混,而他的病花费又不小。进了单人病房后,他就一直要求省钱住普通病房。后来何叶给他放了她在某部电影里头的片花镜头。

何叶说,我都能上大荧幕了,好歹也混出了一点名堂,怎么会挣不来你治病的钱?

岑靳渐渐相信了,不再担心她们从哪儿弄那么多钱来给他治病,他心心念念着等自己病好了要去看何叶拍戏,要对何叶更好。其实那是至今为止,何叶出演的唯一一回电影角色,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配角,报酬更是比电视剧都要低很多很多。

岑靳手术后,又经过了三次并发症,终于稳定下来出院后,起初是住在何叶家。岑溪只说自己要管咖啡馆筹备开业,要看装潢采买设备,很忙很忙,没有时间天天回去睡觉,晚了就留宿在咖啡馆。岑靳以为她还和何叶住在一起,如果没有阮少棠,她也没有理由不和何叶住在一起。所以她左思右想后,只能那样说。

那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竟然相信了,连岑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岑靳还在身体需要特别照顾的时期,她怎么会丢下他去管什么咖啡馆,就算来回坐两个钟头的车,她也会义无反顾赶回去的。

她说的时候,何叶一直默默低头吃饭。后来何叶私下对她说,岑靳是不忍心她太劳累了,他的一场病,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想他出院了,她就能放下一颗心好好休息。

这就是她的弟弟,这么好的弟弟,老天爷却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

岑溪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压抑了太久的释放说不清是悲是喜。过去两年的日子她都不敢回想,不仅仅是她,何叶又何曾睡过一个好觉。

岑溪想,阮少棠纵然千坏百坏,但只要她的弟弟好好的,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然而,何叶说:“但我还是恨阮少棠,没有他,我未必挣不到给小靳治病的钱!”

后来岑靳进大学了,岑溪想着宿舍不行,人多杂乱,而岑靳的病需要清洁的环境防止感染。于是就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一套房子,与何叶一起说服他住了进去。岑溪给他请了一个钟点工做卫生清洁,有时间就会过去看他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可是最近几个月岑靳嫌她太叨叨婆妈了,直嚷着要有私生活,岑溪何尝不明白他只是变相地想要她放下他的病,不再整颗心挂在他身上,为他奔波劳累,可是又不忍给他太大的压力,才渐渐去的少了点。

岑溪想打电话给岑靳探探他在哪儿,叫他晚上再去咖啡馆,可是碍于阮少棠就在身边,又不能打。最后她只能期望着何叶或许还没那么快回来,岑靳也没得到消息,不会中午就过去。

或许是她一路心不在焉,阮少棠望了望她,说:“急也没用,堵车了,就算我想快也开不快。”

岑溪这才发现前面堵了一条长龙,车子都停下来了。阮少棠难得自己开车,还是一辆一个多月前送到车库的全新跑车,流线型的设计,珍珠白的颜色,十分奢华,即使她不瞧那赫赫有名的标志,也知道这辆跑车是尊贵不凡的,独一无二的。因为车内门窗椅背上都镌刻有一小朵一小朵的兰花,精细考究,再仔细看下去,那些兰花花瓣仿佛开成了一个古老的篆书字。岑溪认得那个字是“棠”,因为这是阮少棠的个人标志。

那天这辆车送去别墅的时候,阮少棠恰好也在,还十分有兴致带着她到阮子里头去看车,还好心情地问她怎么样。岑溪自然是眉开眼笑地连声说好。送车上门的车行工作人员演示了车子的各项最新技能,最后恭敬地奉上车钥匙,请他试驾新车。

阮少棠接过钥匙,却转手递给她:“你开给我瞧瞧吧。”

岑溪懵然了一下,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才刚拿到驾照没多久开不好的…”

阮少棠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似是好笑:“知道你开不好,这不是还有我么?我在一边看着,多练练就上手了。”

岑溪仍旧连连摇头:“我真的不行的,你自己开吧…”她已经看见了车里头那些镌刻的兰花,也知道那是阮少棠的个人标志。那位老管家曾经特地告诉过她阮少棠喜欢兰花,他的衣服、毛巾、水杯,甚而是许多琐碎的个人物品上头都有那朵小小的篆书“棠”字似的兰花,她见得多了也就根深蒂固地记下来了。所以又哪里敢随便动他的东西,特别是如此贵重特意定制的奢华跑车,避之唯恐不及。

阮少棠大概是被她扫了兴,也许也嫌她在外人面前给他丢脸,结果自己也没有试驾,只是随意把钥匙丢在了客厅茶几上,然后就那样离开了。

岑溪当然知道他那是生气了,现在回想起来,从他那天走后,她就接到了傅小姐的电话说他出差了,直到昨天才又见着他。

岑溪坐在这辆跑车里头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惹他生气的由头,可是特地私人定制的名贵跑车发挥不出来应有的功效,现下照样跟蝼蚁一样堵在路上。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世人罕见的名贵兰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芸芸众生一样淌过这段拥挤的人生路。

被阮少棠压迫久了,她也学会了这样的消极反抗,遇着他不好受的时候,会恶意地嘲讽,但只能是默默地在心底。

她本来就忧心忡忡去到店里后怎么办,现在倒希望一直堵下去了。

想得太出神得意,结果阮少棠冷不丁地说:“在想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叫我也高兴高兴。”

岑溪吓一跳,这个火眼金睛,一不留神就会被他瞧出来。她连忙堆起笑脸,全副精神应付他:“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辆车挺好看的。”

他似乎相信了,也挺高兴似的,手指叩了叩方向盘,说:“还行吧,你喜欢?”

岑溪哪里敢说不喜欢,这可是有着阮少棠标志的车子,惹他大大生了一回气她也意识到他挺喜欢这辆车。纵然是根榆木脑袋,她也晓得点头如捣碎地说:“喜欢,很喜欢,这上头的兰花很漂亮,怎么绣上去的?”

阮少棠嗤的一声笑了,倒像是被她的话娱乐到了:“又不是衣服,绣什么绣!这兰花是画出来的,然后手工匠镶嵌上去的。”

他虽然说得简单,但岑溪知道这样的镶嵌工艺必定复杂极了,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艺,要多少手工艺人细致繁琐的手把手劳作。她忍不住伸手触摸座椅把手上头的那朵兰花,问他:“是水墨兰花吧?这个画家画得真好。”

阮少棠再次问:“你喜欢?”

岑溪笑嘻嘻地说:“喜欢。”

阮少棠突然不做声了。

岑溪细细抚摸了一会儿那朵兰花,再抬起头来时,却不经意对上他凝视的双眸。她一怔,只觉得他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逝,似深沉又似幽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转头面向车前挡风玻璃了。

他说:“这市区的路不行,回头有空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兜风,也教你练练手。”

岑溪微笑说好。她知道阮少棠一时心情好才这样说,他的时间向来宝贵,纵然等到他有时间,他也未必有心情带她去兜风,不过是说说而已,她也不担心真有那样一天。

前头的车子动了,阮少棠重又起步车子,龟速跟上前头的车。他看着前方的路况,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待会儿我就让傅小姐给你叫几个人来,你看看谁合适就留下来。”

岑溪明白过来后,连连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就今天忙一下,说不定明天又冷清了下来,要那么多人没用。”

阮少棠又笑了:“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倒是榆木到底了,你就不晓得想想办法让你那咖啡馆不那么冷清?”

岑溪突发奇想,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

他“唔”了一声,没当回事似的说:“那我待会儿去看看。”

岑溪再次后悔了,突然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第五章

咖啡馆已经满座了,中午时分艳阳当空,凤凰树下又一溜儿撑起了遮阳伞,伞下却还坐着几桌不怕热的客人。岑溪走到门口看见这种宾客满堂的感觉,不由喜滋滋。

阮少棠似乎瞧不惯她的见财眼开样,没好气地说:“就这点出息!”

岑溪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他就是见不得她生意好,她是猪油蒙心了才求他帮忙想办法。

出来送餐的服务员小丽看见她,笑着叫了一声:“溪溪姐,你来啦!”

岑溪素来没什么架子,店里头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一帮姑娘、男孩们都是半尊敬半亲热地叫她一声“溪溪姐”,另外一些年龄稍大的员工倒是不好把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叫姐姐,她又听不得太正经的诸如“老板娘”之类的称呼,于是叫他们喊她“岑姑娘”。

她脾气好,待员工也是大大方方,但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在店里人缘还是挺好的,不用板着脸搭上架子,说出来的话也管用。

岑溪笑着答应:“今天很忙吧,回头闲下来了给你们调休。”

然而,小丽一转眼看见了她身边的阮少棠,倒是一呆,顿时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了。

不是没留意到小丽的目光,顿了顿,她尽量口气自然而大方的介绍道:“小丽,这是阮先生。”

小丽终于魂灵归来,连忙笑脸相迎:“阮先生,你好你好,欢迎光临!”

阮少棠笑得温润如玉:“幸苦了,回头我叫老板娘给你们包红包。”

小丽虽然刚刚看他看得呆呆愣愣,可是听见了红包可一点儿也不迟钝,笑吟吟地左一句“谢谢阮先生”,右一句还是“谢谢阮先生”,眉开眼笑地把他迎进了店里。

两相比较,岑溪就这样被他的一句话给打成了小气的老板娘,只得恨恨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前台的阿水迎上来,附耳告诉她,她特地预留的楼上那间包厢已经有人了。这么神秘兮兮其实是何叶不便抛头露面,她的那张面孔经过这几年一部又一部电视剧的轮番轰炸播放,还是挺有观众眼缘的,所以每回来自己的店也只能偷偷摸摸。

岑溪知道是何叶到了,正想给阿水个眼神问问岑靳是否也到了,阿水一扭头瞧见了阮少棠,立即眨着眼睛,两眼水灵灵亮晶晶了。

阿水其实不叫阿水,阿水是店里员工给她的昵称,因为她长了一张水灵灵的面孔,还有一双芭比娃娃似的长睫毛大眼,她也特别喜欢眨眼睛,每回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煽动两排扇子似的长睫毛,那就活生生是翦水秋瞳,明眸善睐,用店里同事间的笑闹说法是,没几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岑溪当初让阿水做前台管接待时,也觉得自己十分聪明,懂得知人善用,店里生意肯定会蒸蒸日上。如今看阮少棠,果然也是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大约也是很享受。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办法了。

她环顾了一眼大厅几乎也满了,于是吩咐:“阿水,你叫人在图书室那里加一张桌子,用那张老榆木桌,把储藏室那架六扇苏绣屏风推出来间隔,招呼阮先生用餐。”

阮少棠看向她,她笑着说:“你看,这么多客人都坐满了,你喜欢清静就在图书室给你搭一张桌子吧,我待会儿还得照顾下客人,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没想到他一张嘴就问:“鹅肝炒饭有么?”

岑溪被噎了一下,有倒是有,这是咖啡馆最近推出的招牌法式炒饭,她也是跟厨师一起试做时学的,但他显然是记起了昨天晚上那一出,根本不是要厨师做。当着阿水和小丽,她又不能说现在没空下回做给他吃,只得装糊涂,一迭声地说:“有,当然有,你还想吃什么?要不要看看餐单?只要有食材的我们都可以做,你一起`点了,我让厨房马上给你做了送来。”

阮少棠没有看她递来的餐单,只淡淡说:“随便。”

岑溪的笑脸僵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可是她只怕岑靳现在就在楼上包厢,不敢耽搁,于是仍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那我帮你看看?”

这回阮少棠连话也没有答,一脸面无表情,眼睛也看向了玻璃窗外。

阿水惯常接待各类顾客,察言观色,忽然笑靥如花:“阮先生,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就让溪溪姐帮你看,溪溪姐可会配餐了,既健康又营养,客人都喜欢她推荐的美食。”

阮少棠转头看着阿水:“那你呢?你给我推荐几道美食吧。”

阿水眨了眨眼睛,看向岑溪。

岑溪安抚似的对她一笑:“阿水,那你带阮先生去图书室,好好招呼他用餐。”

阿水心领神会,立即说:“那阮先生,你跟我来,我给你推荐几道店里头的招牌,你看喜不喜欢。”

阮少棠果真一转身就跟着阿水走了。

小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句:“还是阿水有办法。”一回头看见岑溪,又讪讪地说:“溪溪姐,我不是说你没办法…”

岑溪勉强笑笑:“我知道,我本来就口拙不会说话,这种难缠的顾客还是交给阿水吧,你把储藏室那两台空调扇给外头那几桌客人送去,现在外头正热。”

“溪溪姐,你也不是不会说话,你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像是我们老家说的一根筋、直肠子…像是不懂男人想听什么…”小丽大概是想安慰她,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仿佛也辞不达意,最后一跺脚说,“哎呀,反正我也口拙说不清,我去送空调扇了。”

小丽一溜烟似的跑了。岑溪疲惫地放下了餐单,她是真的累了,和阮少棠在一起,无时无刻不累。也许就像小丽说的那样,她一根筋,不知道阮少棠想听什么,总是惹他生气,然后惶惶然地承受噩梦一样的后果。

这回岑溪倒是顾不得去想他生气的后果了,她叫来另一个服务生看着前台,然后就到楼上那间包厢去了。

何叶果然在里头坐着喝咖啡,她这回进剧组两三个月,期间倒是回来过几回,但都是工作缠身,马不停蹄地赶,岑溪也没跟她见上面,现下乍然一看,只觉她清瘦了不少,坐在那里侧影寥寥,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见岑靳,越发显得落寞。

岑溪不由纳闷了,进去就问何叶:“小靳呢?你回来没告诉他?”

何叶说:“他说中午有同学聚餐,吃完饭再过来,算了,让他去吧,他也很少有机会跟同学相聚,我们两人吃饭。”

岑溪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

何叶瞧了瞧她,问道:“阮少棠又给你脸色看了?”

岑溪知道瞒不了何叶,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很多年还是头并头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除了没有血缘,跟亲姐妹并无两样。况且她现在才来店里,何叶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阮少棠。只怕她一个眼神,何叶就能瞧出不对劲。

她说:“他现在就在下面…”

没想到何叶一听就炸了:“他来干什么?我们的桃花源不欢迎他,让他滚!”

岑溪怕她这急脾气要冲下去找阮少棠,抓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说:“他就来吃顿饭,我担心你跟小靳等我才带他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带他来就是了。”

何叶却苦笑了起来:“他要来你也管不了,都怪我,要不是我那时候异想天开,也不会害得你…”她说不下去了,默然了片刻,猛然灌了一大口咖啡。

岑溪说:“怎么能怪你?你也是想挣钱给小靳看病,小靳现在也好好的,再说,其实阮少棠对我也挺好的,我跟着他也没吃亏…”

“你难道还就这样跟他一辈子不成?”何叶又急了,“他对你怎样我还不知道,强取豪夺,无耻卑鄙,就差没有动手使用暴力了,但他那样跟冷暴力又有什么区别?整个就是一个暴君,要你什么都听他的,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一不高兴了就给脸色你瞧…”

岑溪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本来是想故作轻松让何叶好受一点儿,最后却是真被何叶的用词逗笑了,简直像电视剧台词似的。她想象着暴君样子的阮少棠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却又迷惑了,说他不像暴君,可是他做的事却又比暴君更暴君。

“笑笑笑,你就是这样傻,气死我了!”何叶又灌下了一大口咖啡,“我很快就会再接一部戏,谈好了的话,演女主角,一集有五六十万,至少有四十集,去掉经纪抽成,我也能拿到一千来万,再加上我这两年来挣的钱,够我们什么也不做生活好几年了,小靳的身体也会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国外找个地方住几年再说。”

岑溪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那你不演戏?”

“演什么演!反正我早就不想演戏了,又累又苦,还成天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连咖啡都只能喝这苦得磨牙的黑咖啡。演了这几年也够了!不是为了挣钱,我才懒得去天天跟人虚情假意!还是自由自在过日子最舒服。”

“那桃花源怎么办?”

“转让给别人,你别管,我有门路,还能挣一笔!”

岑溪一时茫茫然无头绪,脑子似空白,又似一团迷雾,只觉得那样的日子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有小靳有何叶在身边…但是怎么能说走就走…

直到何叶又说:“最长还有一年,以后就再也不用受阮少棠的气了!”

如同一根棍子冷不丁闷声敲在头上,岑溪猛然惊醒了过来——阮少棠,阮少棠怎么会放了她?

何叶看她脸上闪过一抹凄然,心有灵犀地说:“你别担心阮少棠,我会想到办法的。”

何叶能有什么办法?岑溪只怕她要做傻事,顿时忐忑不安,强颜欢笑安抚她:“叶子,你别管我,我早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怎样了,只要你跟小靳都好好的,我就好了。”

何叶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我们三个人都会好好的。”

第六章

与何叶一场谈话后,岑溪食不下咽,忧心忡忡地从楼上走下来,阿水迎上来说,那位阮先生已经走了。

她的思绪还飘在半空中,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忘了问阿水他吃过饭没有,是怎么离开的,心情好不好…那些围绕着他打转的问题,被何叶的那一席话给挤到了九天云外。待她冷静下来后想起来,才开始惶恐不安,可是又不能把阿水再拉来细问,想了想,躲到储藏室里,鼓起勇气拨了阮少棠的电话。

他可以不告而别,可是她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岑溪不知道他是在忙,还是真的气得连她的电话都不想听了。后一种可能,越想越有可能。

她沮丧而又无奈地放下电话——那不就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写照么?她惹他生气,他一走了之,她惶惑不安。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漫长得令人窒息。可是她心底却明镜一样无比清楚地知道,只要岑靳和何叶都好好的,就这样看着阮少棠的脸色过日子又有什么要紧?就算他是个暴君,要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也会笑脸相迎的。

她早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怎样了。

她静静地在昏暗的储藏室里站了很久,储藏室的窗户对着一家音乐教室,窗外不时有悠扬的琴声飘荡进来,伴着远处的欢声笑语,玻璃窗外,午后的太阳也明晃晃的,有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她情不自禁地把双手伸到艳阳下,十指在阳光织成的金色琴键上灵活跳动,弹奏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在最深最深的无望里,她也幻想和岑靳还有何叶一起,在音乐声里,欢笑地站在阳光下,明媚的生活。

一直到下午三点后,店里才清闲了一点,岑靳像掐点儿似的,也这时候来了。岑溪最大的烦恼又成了岑靳的西部自驾游,与何叶一起在包厢苦口婆心劝说了起来。

然而,岑靳依然嘻嘻哈哈的,等她们说到口干舌燥,给她们一人到了一杯茶水,挂着一张大大的笑脸说:“姐,叶子,口渴了吧?喝杯茶歇歇吧。”

岑溪郁闷地端起茶水喝。

何叶一把揪住岑靳的耳朵,直嚷道:“喝茶!喝茶!你想气死我啊,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听见了没有?你还去不去?”

岑靳哀哀地叫了两声,何叶也心疼地放开了,还揉了揉他的耳朵。

岑靳这时反倒正襟端坐,脸色也慎重了起来,认真地说:“姐,叶子,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其实我一直都没跟你们说,那时候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都活不下来了,可是你们看,我现在还在好好的活着。经过了这一场病,我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最想的就是好好活着。我知道我的病,我可能很难跟健康的人一样,但生命都是一样的,我们来到这世上,经历一段生命之旅,重要的不是长短,而是在这段路上的经历,我想好好的走完属于我的这段生命之路,好好的看路上的风景,感受活着的一切。”

岑溪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何叶也开始吸鼻子,她抹了抹眼睛,猛灌了一口茶水,豁出去似的说:“那你去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现在有钱,哪儿都能去!”

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岑靳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后,她再也没法义正言辞地阻止,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生病,他在室内呆久了,虽然出院有一年了,可是大大小小的排异反应时不时发作,药也一直没断过,本来一张俊朗的脸,已经瘦得没什么肉了,也白得没有什么血色,缺少一抹少年该有的朝气。或许他永远都没法跟完全健康的人一样,可是他也有权利享受活着的一切,她又怎么忍心阻止。

何叶平静下来后,反倒开始跟岑靳兴致勃勃地叨叨起来了这趟西部自驾游,嚷着没时间,有时间也一起去好好玩玩,看看西部自然风光,又拍着胸脯说要去弄一辆越野车来给他,要好车横穿高原荒漠才拉风。

岑溪虽然被岑靳的话打动了,可是想想他马上就要有一个月在路上了,一路那么多艰难险阻,吃不好,也睡不好,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是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听他们叽叽喳喳。

最后还是岑靳摇着她的肩,笑着说:“姐,你就说一句话吧,你这样苦着一张脸,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我出去玩也玩得不安心啊!”

岑溪只好对他笑笑,说:“好吧,你出去好好玩,但是安全第一,你一定要答应我,有什么事了马上给我们打电话,还有,药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身体不舒服了就休息,不要硬抗,有不对劲了,马上去医院…”这样一张口,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叮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