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阮少棠淡淡地说了一句:“男孩子出去走走无可厚非,国内风景好的地方也不少。”

岑靳被解救了,十分高兴有人替他说话,立即笑容满面地附和:“阮大哥说的是,这次多亏了阮大哥。”

岑溪愣了一下。

岑靳说着话,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她后头的阮少棠身上,抓下她还停留在他额头上的手,亲热地说:“姐,你还不认识阮大哥吧?这是阮大哥,这次就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这下岑溪彻底成了榆木脑袋了,岑靳的话让她无言以对,他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和崇敬目光更是让她无所适从。她最怕的就是岑靳知道阮少棠的存在,可是现在岑靳不仅认得了他,还如此熟稔亲近,满口的“阮大哥”。

提起救命之恩,岑靳显然对这位大恩人非常尊重,从病床上起身,端端正正坐好,诚心诚意地说:“阮大哥,谢谢你!”

阮少棠难得十分平易近人,和和气气地说:“不用客气,你已经谢过我了,而且你姐姐也早就感谢过我。”

岑溪默默低着头。

岑靳却下意识看向何叶,因为是何叶跟阮少棠一起去救的他,而且在他介绍“阮大哥”后,岑溪也还没开口说话。

何叶朝阮少棠嫣然一笑:“阮先生,还是要再次感谢你,谢谢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把岑靳带出来。”

在岑靳的热切期待下,岑溪也只能回头,硬着头皮对他露出一个笑脸:“阮先生,谢谢您!”

阮少棠沉下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只是一派内敛的平静。可是岑溪还是感觉得到他眼底的冷淡和漠然,她紧张得捏紧了手掌,只怕他发作,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下一瞬,他却又笑了:“不用谢。”

岑靳笑呵呵地说:“阮大哥,我有两个姐姐,这个是我姐姐岑溪…”说到这里,他留意到她坐在轮椅上,不由担心了起来:“姐,你腿怎么了?”

岑溪又把起夜打破花瓶摔了一跤的借口搬出来了。岑靳倒是不疑有他,一边探身看她的脚到底伤得怎样,一边说她就是迷糊,提起小时候的事,说她有回跟着他爬树把胳膊摔骨折了。

何叶笑盈盈地跟他一起回忆童年趣事。

旁边的阮少棠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岑溪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他连眼皮子也没抬,没有再看她一眼。

一会儿后,岑靳记起来阮少棠还穿着*的脏衣服,又愧疚起来让他在病房站了这么久,于是催他回酒店。阮少棠待岑靳倒还随和,叫他躺下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病房。

何叶坐着不动,岑溪自己推着轮椅一路送他到了病房门口,本来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连头也不回,就那样走了。

他走后,岑溪在不停的追问下,才慢慢弄清楚了这整件事情。

岑靳的手机是真的丢在了路上,前天突下暴雨时,他们的车队正在路上,本来准备去前头相隔不远的县城避雨,可是走了一半,因为泥石流塌方,前面的山路被毁了,再要原路返回也是危险的山路,他们只能和其他游客一起转移到附近的村庄。后来雨越下越大,他们呆的那个村庄也不安全了,很多房屋倒塌了,可是也出不去了。天亮后还没有救援到来,他们只能滞留在那个山村里,而且岑靳淋雨后还发烧了。

阮少棠是找了一架直升飞机去接他,可是飞机只能停在山村外的一块空地上,后来阮少棠背着他走出了那个山村上了直升飞机,因为岑靳烧得太厉害,他们在一个县城停了几个钟头,等他打了点滴稍微退烧后才回到了成都。

岑溪知道岑靳发烧意味着什么,他连一个让她安心的电话都不能打给她,肯定是已经烧迷糊了,如果再继续困在那个“孤岛”一样的山村引发术后并发症,她都不敢想象后果。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刘秘书这一天一夜什么都不跟她说,为什么何叶在路上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给她,为什么阮少棠会一身狼狈。他们都瞒着她怕她承受不起,可是这一天一夜只有他们真正跟岑靳在一起。

何叶说起她跟阮少棠一起去接岑靳的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可是岑靳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却还记得阮少棠是怎样背着他走出那个山村的,两个人吵吵嚷嚷。

何叶说:“你都烧傻了还知道是他背你?他跟救援人员一起去的,不是人家带路,他哪儿知道那个小山村怎么走!没准是那个救援人员背的你!”

岑靳说:“反正我记得是阮大哥背着我走出来,在路上他还跟我讲他从前在加拿大爬过更高更陡的雪山,说那点路不算什么。他一直跟我说话,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昏迷过去…”

何叶说:“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岑溪唯恐她一时嘴快说出了什么,叫了一声:“叶子!”

岑靳蒙在鼓里,哪儿知道阮少棠做过什么,只一门心思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阮大哥不是好人还跟你一起去救我?叶子,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我就觉得你对阮大哥特别不和善…反正我喜欢阮大哥,他背着我还能走那么远的路还能爬山,我觉得他特别厉害,我以后也要去加拿大爬山…”

何叶气得口不择言:“你跟他比什么!他…他是变态,不是人!”

岑靳不乐意了:“他怎么不是人了?阮大哥说了,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我知道你们老是把我当病人…”

话说到这份上了,何叶不敢再意气相争了,马上就软了声气:“好好好,我知道你跟他一样都是男人,但是你要去哪儿也要等养好了身体再去,现在你给我呆在医院哪儿都不许去。”

岑溪终于说:“你先养好身体,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谢谢他,谢谢他把你平安带回来。”

第二十三章

岑靳到底是重感冒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岑溪和何叶并没有再跟他说太多话,守着他打完点滴,跟他一起吃了刘秘书让护士送进来的晚饭,便让他躺下好好休息。岑靳却也赶她们早点回酒店休息,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就是留院观察一下,又有护士在,她们晚上守在这里他反倒不能安心睡觉。

岑溪和何叶拗不过他,而且她们一个脚伤不便,一个有护士进来就得戴上口罩遮遮掩掩,只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

岑溪回酒店时,阮少棠就在房间里。房门打开,她就看见了站在外头起居室的他,早已沐浴更衣,一扫此前的狼狈,一身干净清爽。

一直等在医院接她回来的刘秘书看见他在,在门口就把轮椅停下了。阮少棠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掉头径直走进了里头的卧室。

刘秘书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小医药箱给她,轻声说:“阮先生没去看医生,那麻烦岑小姐了。”

岑溪倒不觉得阮少棠会老实受她摆布,却还是点点头接下了。虽然擦伤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他放着额头上的那道擦伤不管不顾,他不肯她也要想办法让他肯。

她推着轮椅进了卧室,阮少棠正在讲电话,原来他刚刚是进来接电话。岑溪安安静静地等他讲完了电话,可他看都不看她,又要去起居室。她一着急,就又只会他说的胡搅蛮缠了,使劲推着轮椅追上去问:“你吃饭了没有?”

阮少棠停下脚步:“你没吃?”

这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摸不准他的回答是吃过还是没吃,于是又推了两下轮椅,直到挡在他身前才说:“我肚子好饿。”

阮少棠皱眉,他眉间那道擦伤也跟着打了个褶子,益发触目鲜明。她仰头看见又是一怔。他却一把抱起她放在了起居室的沙发上,然后打电话订餐。

等他挂断电话,岑溪再也忍不住说:“我帮你把伤口清洗一下吧。”

他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她又说:“我刚刚把医药箱放在卧室床头柜上了,你去帮我拿来。”

他站着没动,她作势要起身,他终于脚步一动,直朝卧室走去。

岑溪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配合了,拿来了医药箱,她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也把有擦伤的那边脸朝她。刘秘书准备的小医药箱十分周全,她看了看,先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清洗了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涂抹上了碘伏。

为了避免药水滴到沙发上,阮少棠一直低头对着地板,只感觉到她的手触摸在自己脸上,很轻很柔,仿佛才只有片刻的时间,就结束了。

岑溪喜滋滋地说了一声:“好了!”

他抬起头来,只看见她看着自己笑,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满脸欢喜。纵然知道她的欢喜是为什么,在这一刻,隔得这么近,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她的脸。

门铃“叮咚”响起,岑溪讪讪地推开他的手:“送餐来了。”

阮少棠回过神来,就像短短一场迷梦,可是他的手指间分明还留着她脸颊的温度。他放下手,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送餐员推着餐车过来,很丰盛的中餐,一碟一碟的菜放在了茶几上,还有一大碗米饭。之前阮少棠订餐时有问过她吃什么,她只说要吃饭,却也吃不下这么多饭。阮少棠就站在旁边,她看着他说:“你吃过了没有?坐下吃点吧。”

他说:“我吃过了。”可他也没走,在书桌边坐下,打开了电脑。

岑溪只觉得他今晚有点古怪,可是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她是真的饿了,之前在焦急等待中一直没吃什么,后来刘秘书送去病房的晚饭虽然很丰盛,她看岑靳胃口不好,自己也随便吃了点。于是不管他了,端起饭碗就食指大动起来。

吃完饭,她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就过来抱她进了浴室。岑溪其实昨天就没好好洗澡了,可是看他打开浴缸放水,下意识还是抗拒了起来:“随便洗洗就好了。”

他没理她,她面红耳赤被他脱干净放进了浴缸。然后他也没走开,她简直手足无措,分不清是羞耻还是尴尬,从来没有被他这样看着洗澡,胡乱擦了几下,就想起身。

阮少棠握住她的右脚踝:“别乱动!”

“我洗完了…”

“你几天没洗澡了?不洗干净就不要上床睡觉!”

听到这句话,岑溪才知道刚刚在起居室不过是她的错觉,阮少棠还是阮少棠,这才是他会说的话,他洁癖那么重,怎么会允许她不洗干净就上床。

结果她几乎是被他按在浴缸里仔仔细细洗了一遍,他的手也抚遍了她的全身。她洗完澡,他的家居服也淋湿了。把她放在床上后,他又去洗了澡。

岑溪以为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可是他上床后只是关了卧室的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然后很久都没有动。就像刚刚在浴室,从始至终,他仅仅只是给她洗澡,即使连她最私密的地方都袒露在他眼前,被他抚摸清洗,可是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专注要把她洗干净,现在他也只是要睡觉。

她闭着眼睛,也一动不动,意识渐渐飘散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也曾在深夜这样安静地睡在她的身边。在他清浅的呼吸声里,她终于也沉入睡眠。

这天晚上,岑溪做了一个梦,梦里阮少棠背着岑靳走在雨天泥泞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都是泥浆,雨越下越大,山路越来越陡峭,大雨茫茫,视线里都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雨水汇成一条一条小溪从山顶流下来,突然“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山洪裹挟着泥石滚滚而下,一块山石直朝他们砸下去…

在最深沉的梦里,她看见阮少棠背着岑靳一直都没有放下,躲过那块巨石后,继续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从梦里醒来,天光已亮,她却知道这不是梦,她不过是在梦里看见了岑靳没有用语言详细讲述的阮少棠如何背着他走出那个山村。阮少棠就睡在她身边,她微微侧头就看见了他的脸,他额头上那道擦伤经过了一夜并没有黯淡多少,反倒格外鲜红怵目。

她爬起来凑近一看,果然是有淤血,还有血水渗出来。她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天没有清洗好,他这道擦伤并不小,有她的小指头长了。她担心伤口化脓,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踮着脚去起居室拿来了医药箱。

阮少棠依然闭眼安睡,她用棉签轻轻地给伤口涂上了碘伏消毒,刚刚要收回手,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抓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睁开的眼睛。在清晨明媚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格外清亮,可是幽深的黑眸却又像凝着墨,似专注,又似沉静,只是那样看着她。

她莫名地想到了八卦杂志上曾经说的深情似海海枯石烂。

她低头嗫嚅说:“我…我给你的伤口消了一下毒,还有淤血,我昨天可能没弄好…要不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夏天容易化脓,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半晌后,他还是不说话,她忍不住试着挣了一下手,他抓紧她的手腕顺势一拉,她跪坐的身体直扑到他身上,他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的唇也落了下来,在她的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一路蜿蜒而下寻到了她的嘴唇。

他的吻很轻柔,没有霸道的掠夺,也没有深沉的索取,好一会儿,只是单纯地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等她的嘴唇不自禁张开,他才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岑溪松开一直紧捏在手指间的棉签,丢到床下,伸手摸到了他的胸膛。刚刚把他的睡衣扣子全解开,他的吻却停了下来,他抓下她的手,翻身躺到了一边。

她听着他微重的喘息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忍无可忍翻了个身背朝他。

阮少棠沐浴回来后,她仍旧侧身躺在床上。他把手里的衬衣递过去,她还是不动。

然而他的耐心好得不得了,只是拿着衬衣等着。

片刻后,岑溪终究爬起来接过了衬衣。他站在床边,她就跪在床上给他扣衬衣扣子,可是到了最后一颗才发现又扣错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不甚满意:“会脱你就不会穿?就是个榆木脑袋!”

岑溪窘迫得脸又红了,只觉得他是在嘲讽她,甩开手说:“那你自己穿吧。”

阮少棠却笑了,是真正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眉眼弯弯,眯成月牙似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笑起来很好看,可是这时候看着他的笑脸,仍然恍惚了一下。这是那天他从香港回来,她在机场等到他以后,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笑脸。

在她怔忡的一瞬间,他搂住她,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她微微仰头,他又抱起她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唇有一点烫,可是亲吻却是温润柔和得不可思议,像暖阳下春风拂过湖面,非常缠绵婉转划过她的舌尖。他很少这样亲她,她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间疑惑他又不像是对她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最后依然还是她给他穿好了衣服,他抱她到浴室洗漱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他额头上的鲜红,忍不住又劝他去看医生。

阮少棠正在给她挤牙膏,把牙刷递给她才抬眉问:“你介意?”

“什么?”他突然蹦出这一句,她接过牙刷,莫名其妙地转头问他。

阮少棠看她一脸惘然不解,却没再朝下说,只是自己照了照镜子,转而催促她:“刷牙吧,待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第二十四章

何叶依然戴着口罩和刘秘书一起等在了大厅。岑溪坐在轮椅上,阮少棠推着轮椅走过去,何叶也没给他好脸色,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倒是阮少棠十分好颜面地说:“听说何小姐最近片约不错?”

何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岑溪回头看他,摸不准他是不是还记着项链那件事,照他那天晚上的怒气来看,他这当面对何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然不是什么好话,她只怕他是在明晃晃威胁何叶,可转念又一想,何叶的戏早就被人抢了,还哪儿来的片约不错?

阮少棠对上她直愣愣的目光,也接收到了她眼眸里那一抹熟悉的忧色,既可怜又哀求,莫名就有一丝烦躁:“坐好!”

何叶素来瞧不惯他对岑溪呼来喝去的神气,抢上来抓住轮椅,意思不言而喻——不用再劳驾他了。

阮少棠却并不松手,何叶力气没他大,僵持了一下,愤然放手。

岑溪既担心何叶惹怒他没好结果,又怕他生气,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幸好坐进车子以后阮少棠的脸色并不怎么难看,刘秘书开车,何叶也在前头副驾,一路太平。

车子到了医院,阮少棠没有一起去看岑靳,只是把轮椅推到电梯口,给了她一部全新的手机,说是给岑靳的。岑溪原本还在担心他要是一起去病房,她该怎么跟岑靳说,拿着那部新款时尚手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酸涩又感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岑靳的手机掉了,半晌后才冲他笑一笑:“小靳一定很喜欢。”

岑靳的确很喜欢这部新手机,岑溪只说是自己买的,他欢天喜地的收下了。因为是感冒高烧,上午医生查房后,确定岑靳已经完全退烧了,并没有引发肺炎的危险,他也可以出院了。

岑靳是巴不得赶紧离开早就住够了的医院,岑溪和何叶去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岑溪顺便又去挂了个外科号,她只说要去看看自己的脚可不可以下地走路,拆线的时候医生说过三天后可以试着走走。然而好不容易排到号,那医生看了下她的脚,才只简单说了两句,她紧跟着问:“脸上擦伤有淤血怎么处理?”

那年轻男医生楞了一下,很快就直盯盯地看着何叶脸上的口罩。

何叶这才知道她其实真正是来咨询阮少棠的那点擦伤,又气又急,转开脸避过医生的目光,不甘心地瞪着她。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她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岑溪知道她只是嘴硬,她这回看着阮少棠把岑靳救回来,不可能一点儿感激之情也没有,要不昨天也不会在病房跟岑靳置气斗嘴了。

岑溪自然是了解何叶的,何叶这几天的心情确实有点纠结复杂,她亲眼见着阮少棠背着岑靳走向她,当然有感激也有震动,可是她又懊恼自己为这样的一个人感动,他明明是一个再坏不过的人,对岑溪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还逼自己签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卖身契,仗着他在演艺圈的恶势力,时不时明目张胆威胁她。

出院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何叶不知怎么被认出来了,很多狗仔队守在了门口,还有记者冲上来采访她,摄像机相机对着她就是一通乱拍。医院也轰动了,好多小护士和看病的人围上来看她,一边举着手机拍照,一边“叶子、叶子”欢呼不停。

岑溪和她一起被包围在人群的中心,在闪烁的白光中,简直目瞪口呆。她知道何叶是个明星,还演了好几部收视率蛮高的电视剧,平时跟她一起出门逛街都得装扮一番,不是眼镜就是口罩,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知名度,还有这么多人喜爱。

何叶素来嚷着演戏赚钱,又一直说狗血烂剧。岑溪私心里也觉得委屈她了,她明明可以好好弹钢琴,做钢琴家,在艺术殿堂里拥有掌声和欢笑,却不得不在银幕上演着自己也不愿意演的虚情假意的戏。

有时候岑溪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话一语成谶——溪水和荷叶要永远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和何叶一直在一起,可是到头来她对阮少棠卖笑,何叶也要做戏子。

连岑靳都震惊了:“叶子,你、你这么出名了啊!”

何叶当机立断,示意他们先走,她自己留下来应付记者和粉丝。岑溪一番思忖,也知道眼下这状况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她,只会添乱,传出什么不好的新闻就坏了。最后岑靳反应过来,大力推着轮椅,一路手忙脚乱突破重围。

成功坐上出租车后,岑溪不放心,用手机上网搜何叶的新闻才知道她的人气是多么高,这几天更是在明星热搜榜上。岑靳也凑过来跟她一起看,知道有这么多人喜欢何叶,喜不自禁。

很快一条标题为“何叶恋情浮出水面,与男友相携九寨沟”的绯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点开后配图是一张雨中的照片,看样子还是这几天的,却并不是在什么九寨沟,四周景物有城市建筑。照片拍得并不清晰,显然是偷拍,蒙蒙细雨中,一男一女刚刚从车上下来,两人并无身体接触,脚步匆匆朝前走,都不是正面朝着镜头。

那个侧颜戴着口罩的女子的确是何叶,与她在一起的男子只有背影。

岑靳惊讶:“这是叶子的男朋友?”

岑溪已经认出了那男子是谁,虽然只是一个细雨里的模糊背影,但是那挽起袖子的白衬衣,微微蓬松凌乱的头发,还有那一双沾染了泥土的鞋,全都是那么熟悉,不久前还令她过目不忘。

她知道那是他。

到了酒店,在大堂吧坐下等了一会儿,看到的新闻越多,她越想越着急,不知何叶这一下如何脱身,犹豫是不是要给阮少棠打个电话,正要避开岑靳去洗手间,何叶的电话终于来了。

何叶简直像是一路奔回来的,满头大汗淋漓,终于冲进了她的房间,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扒下口罩就扔得老远。岑溪递给她矿泉水,她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岑靳好奇打探她的“绯闻男友”,她抢过手机一看,顿时越发没好气,冷哼一声:“我跟他,简直是笑话!我早就感觉不对劲了,我跟你说我就是被坏人陷害了!你都说绯闻了,就是绯闻,你都看不出来这是在医院门口吗?”

经何叶一提醒,岑靳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再一细看照片,恍然大悟:“难道这是你跟阮大哥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男的有点熟悉,是阮大哥吧?叶子,其实阮大哥也很好啊,你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也很好啊,他都跟你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我了…”

何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好什么好!要不是他我今天会被堵在医院门口,只有你才觉得他好…”说到这里,又怕失言,憋住了闷气,看了岑溪一眼。

其实岑溪循着照片细想下去,早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有岑靳还蒙在鼓里。

何叶刚出道的时候就是被阮少棠带去参加了一次宴会,然后才接到了第一部正儿八经的戏,还是在一部大火的电视剧里演女二号。这几年时不时他也会跟何叶传出点动静来,但都没有什么清晰的照片和实证,所以也全是“传说”“据说”的八卦绯闻而已。何叶一直猜度照他那对媒体的变态封杀态度,竟然坐视这些绯闻不管,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不过每次这样的绯闻过后,她都能接到不错的戏,所以也就只能跟他一起坐视不管了。

岑溪想到这里,联想到早上酒店大厅阮少棠那句话,有点高兴了,看来何叶最近片约是真的不错,也许她被人抢去的戏也回来了。怕岑靳察觉什么,她也不好多问,只对何叶笑了笑:“不管他好不好,他这回是真的救了小靳,你都说了是绯闻了,就别生气了。”

岑靳也想起来了:“我还说要感谢阮大哥呢,叶子,你赶快给他打电话!”

“他可能都不在成都了…”

“你没打怎么知道?”

在岑靳的殷切期待下,何叶只得压下一腔恼火,打电话给阮少棠。阮少棠当然在成都,岑靳接过电话,热情提出要请他吃饭,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中午一起吃饭。

于是半个钟头后,阮少棠就满面春风出现在了酒店的中餐厅包厢,还是何叶跟岑靳一起从门口迎接进来的,还被请到了上座。何叶自然不肯和他坐在一起,所以两边坐的是岑溪和岑靳。

开席后,何叶憋着一股闷气,就故意拿酒出气了,不过不是自己喝,而是灌阮少棠喝酒。岑靳高烧才停不能喝酒,她作为姐姐,自然是要代喝。这理由光明正大,阮少棠要在岑靳面前维持他的大好人形象,就不可能不喝她笑容满面敬的酒。

酒是四川本地产的五粮液,还是阮少棠自己点的。何叶一上来就亲自给他斟酒,一连敬了他三杯酒,他也全干了。何叶自然是唇点了点酒做做样子,他也绅士风度十足,很是怜香惜玉的没有任何意见。

岑溪为了表示感谢,一会儿后也站起来敬了他一杯酒,在他的目光灼灼下,硬着头皮把满满一杯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喝干了,忍住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捧着空酒杯笑盈盈冲他说:“您随意!”坐下便连喝了几口汤压下浓烈的酒气。

阮少棠仍是一口气把一杯酒喝干了,她低头默默吃菜,只看见他的手也在夹菜,何叶又给他斟满了酒。

被何叶一通忽悠,岑靳只当阮少棠是她的老板,十分殷勤,既感恩又崇拜,席间“阮大哥”不离口,频频问起他的爬山探险经历。

阮少棠也侃侃而谈,好像他见过许多大好山河似的,一会儿什么加拿大的雪山,一会儿喜马拉雅山,再一不留意就蹦到了阿尔卑斯。

岑溪默默腹诽他不过是夸夸其谈,他哪儿有那么多闲情到处爬山看风景,照他那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做派,没准不过是住在山脚的酒店看了看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