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少棠摸了摸她的头,最终还是松了手,但是强调:“就今天晚上,她可以住在这里,但你不能每天都陪她睡。”

岑溪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先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下来。

岑溪是了解何叶的,何叶最在意的也是所谓的“父不详”。

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黑洞传来,既悲伤又愤怒:“我也想知道那个王八蛋是谁,他们八卦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王八蛋到底是谁?”

岑溪在被子里面抓住她的手,像许多年前一样牵着她的手走进自己的家门。

何叶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恨他,要不是他我妈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她到死也没有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岑溪知道何叶从小跟着妈妈吃过很多苦,从前她还会劝何叶也许那个男人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抛弃她们母女,但是这一刻她却理解何叶,没有什么能够抹灭血缘的存在,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一个男人就该有自己的承担和责任。

何叶压抑了一天的情绪这才爆发出来,在床上哭得声泪俱下。岑溪也流泪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何叶,她从小在父母全心全意的爱里长大,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明白何叶在亲情里的缺失和渴望,她也感受得到何叶心底的悲伤,就像小时候,她们两人一起哭,一起笑。

最后何叶说:“小溪,以后我跟你还有小靳永远在一起。”

岑溪说:“好,溪水和荷叶永远在一起,还有小靳。”

第二天早上,她和何叶都睡过头了,还是芬姨来敲门喊她们下去吃早餐。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阮少棠却还坐在了餐桌边,打量了她一会儿,又瞥了一眼何叶,淡淡说:“只有自己才能够打倒自己。”

岑溪眼睛依然酸涩,哭过后又睡久了,头脑也昏昏沉沉,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呆呆地看着他。

他拿起一片烤土司,涂了果酱递给她:“吃饭。”

岑溪拿着就咬了一口,土司烤得很香脆,果酱也酸酸甜甜,她的胃口一下子就来了。

半晌后,何叶冷“哼”了一声:“谁也打倒不了我。”

话虽如此,但是经过了一天,负`面`新`闻的热度并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疯狂。咖啡馆也不太平,不断有人找上门去打探。岑溪早就吩咐了员工只招待顾客,关乎到何叶泼咖啡的事就什么也不要说。何叶还不能出门,她也没去咖啡馆,留在家里陪何叶。

晚上,她早早洗了澡就又要去何叶的客房,却被正好进卧室的阮少棠堵在了门口。

他刚刚才回来,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抱着她就胡乱亲吻,一只手也伸进了她的睡衣重重揉捏。她好一会儿才寻到空隙,断断续续地说:“不行…我要去跟何叶一起睡…”

阮少棠呢喃了一句:“你这个小骗子。”

可他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在她脸上轻啄几下,抱着她平复喘息。

岑溪依偎在他怀里,很想开口让他帮帮何叶,可是又明白这次的负`面`新`闻波及范围太广,不是几家媒体的事,最终还是得何叶的公关团队想到策略挽救何叶的形象。

岑溪又陪何叶睡了一夜,何叶经过昨晚的发泄后,已经平静了下来,开始有心思琢磨这回到底是谁在幕后黑她,是她在演艺圈的那些对头,还是怀恨她得到了王明华导演新电影女主角的人,或者是有人想要打压她。敌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没琢磨个所以然出来,一觉睡醒她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然后赶去了香港。

到了中午,岑溪才知道何叶是去参加王明华导演举办的记者见面会。

这次的“咖啡门”事件是在王明华导演发表了公开声明才渐渐淡了下去。在当天召开的记者见面会上,王明华携带新电影的主创人员和主要演员,在众多媒体记者面前,声明女主角何叶是他自己选中的,他欣赏她的演技,她最适合出演他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试镜时跟女主角的契合度非常高。关于何叶最近的其他绯闻,他呼吁观众要有基本的辨别意识,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流言止于智者。何叶的公关团队乘势而上,从岑溪那儿得到了咖啡馆的监控视频,把面容经过了模糊处理,公布了泼咖啡的完整视频。

媒体风向马上就转了,虽然何叶泼咖啡太嚣张,但也是正当还击,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还手,那不是软包子么?

至于其他负`面`新`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污点,也无非都是流言绯闻,何叶的公关团队稍作处理,渐渐就平静了下来。

岑溪像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娱乐圈风云,短短几天,剧情黑白反转,大起大落。如果不是关于何叶的,她也会和普通大众一样,不是看得云里雾里,就会以为纯粹是娱乐炒作。事后她也明白了,这回的“咖啡门”事件主要还是在导`火`索泼咖啡和大众最关注的王明华新电影上头,重点击破了这两个主要负`面`新`闻,其他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令岑溪意想不到的是,经过了“咖啡门”事件,咖啡馆的生意却一下子火爆了,客流剧增,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客似云来也不是遥远的梦想了。岑溪知道这其中也有一些不和谐因素,有些是冲着何叶来的,有些还是因为绯闻来闹事的,除此之外,还有这段时间频频来喝酒吃饭的何健那一帮人,他们的消费能力强大,真正算起来,他们来一次,就能抵她从前生意冷清时好些天的营业额了。

不过何健那个生日宴终于到了,岑溪不敢奢望这个生日宴过后,一切恩恩怨怨就此终结,或者何健能够停止这么多年誓不罢休的纠缠。她自己想想也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不管何健一定要办这个生日宴是为了什么,躲避终究不是办法,只有直面才能跨过这一步。如果说还有什么希望,她也只期望生日宴过后,他们那帮人能够不要再有事没事来咖啡馆了。

生日宴的地点就在咖啡馆,并不难布置,酒水早已采购充足。岑溪也交代了厨房食物要丰足,蛋糕多做几只不要紧,只求他们吃饱喝足,干干脆脆走人。

晚上来的人果然很多,整个咖啡馆灯光璀璨,闹哄哄。岑溪一直在楼下大厅照顾,直到有服务员来告诉她何先生找她,才去到楼上包厢。

何健依然在楼上那间最大的包厢。岑溪在门口时就望了一眼,里头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这段时间经常来的那帮人,也许都是他的好友。包厢里头并不吵闹,她停步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整个包厢也瞬间寂静了下来。

何健放下叉勺:“你们都出去。”

那帮男女立即纷纷起身,鱼贯而出。这样的场面太熟悉了,熟悉到岑溪忽然记起来曾经也发生过,她也意识到她进这个包厢时就在担心什么,那是她不愿意想起来的记忆,有些事情她宁愿自己忘了。记起来的这一刻,她也想跟着出去,还没迈动脚步,何健的声音不冷不淡传来:“我没说你,你知道,你出去了我也能叫你自己再走进来。”

岑溪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她还不想因为他再赔上这家咖啡馆。

“你放心,我没兴趣对你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的手到底还能不能弹琴?”

岑溪木然说:“不能。”

何健坐在灯光的阴影里,脸色晦暗不明,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找了几个医生,下周你去医院看看。”

岑溪说:“不需要,我已经不弹琴了。”

“你弹不弹琴那是你的事,我只知道你是为我弹琴伤的手,要不要让医生看那就是我的事。”

岑溪不想再纠结在这件事上,他的固执她早就体会过了,如果拒绝没有用,那她也能沉默。

何健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里,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那个男人对你怎么样?”

岑溪不做声,他又紧跟着问:“你是不是真的跟他在一起?”

岑溪漠然说:“这不关你的事。”

何健嘲笑一声:“哦,我差点忘了,你是自己挑中的他。”

岑溪依然不做声。

他的声音冷下来:“那天晚上你不是自己爬到他脚边去的么?”

岑溪慢慢地抬头,何健的脸隐在淡白的烟雾里看不清,他的声音也像是飘在淡白的烟雾里听不真切。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何健意识到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不看她,声音孤寂而冷漠:“你出去。”

这天晚上,阮少棠回来得很晚。岑溪已经睡下了,侧身朝着阳台,一动不动。他以为她睡着了,现在也早到了她的睡觉时间。他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背着光,她抵在枕畔的脸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月光,皎洁而朦胧,几乎能够看见她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片阴影。

他洗完澡上床时,她却睁开眼睛,眼眸里没有半分迷蒙的睡意,黑白分明的大眼仍旧像一潭纯净的深泉水,清清澈澈地望着他。他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跌入这样一双眼睛里,怔忡而迷惘,情不自禁伸手轻触她的眼睛,感受她长长的眼睫毛划过指尖的颤动,像蝴蝶的羽翼轻轻划过心间,心也颤动了起来。

他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吻,她软软地依偎进他怀里。

她很少在床上这么主动,当然从前那些为了讨好他的不算。他不知道是自己吵醒了她,还是她本来就没有睡着,可是抱住她禁不住心里欢喜,在她耳畔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岑溪柔声说:“等你。”

阮少棠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动,把她压进床铺铺天盖地吻下来。她承受他的吻,唇舌相缠,气息相闻。他还感觉到了她的迎合,伸出小小的舌尖与他缠绕嬉戏。他缠着她深深吻下去,把手伸进她的睡裙细细抚摸,目光追寻过去才发现她穿了一件非常清凉的吊带小睡衣,她的身体在白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刹那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而上,浑身都火烧火燎起来。

可是她从来没有在床上穿过这样的衣服,今天晚上的她也柔媚动人得超乎他的想象。唯一一丝清醒的意识令他模糊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像是又在讨好他。要是从前,他又要一把推开她。可是现在抱着这样的她,他只是舍不得。

他克制住身体渴望,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眸依然清澈,清清楚楚地照出他的倒影。

他沉陷在她的目光里,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带走,再也顾不得其他。

在最接近她的那一刻,他听见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呢喃,又静又柔:“阮少棠,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阮少棠动作一顿,她没有说哪天晚上,可是他瞬间就知道了她说的是哪天晚上。这一刻记忆也像是有自己的脚步,带他穿越岁月荒芜的时光隧道,回到了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是我。”

情动里,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却坚定而清晰。

岑溪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是你,我一直也以为不是你。”

岑溪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暗沉孤寂的黑夜里,有一个人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怀抱。

她记得那个人站在走廊灿然的灯光下,满身都笼罩着玉华似的光彩,像她从小就读过很多遍的金庸小说中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所以她努力地爬过去抓住了他的腿,不让他走。

他回头看她,她仰头看见了他的脸,陷入昏昧之前,她最清晰的意识是:“这个男人长得好好看,一定是个好人。”

后来她却又不确定了,连记忆也模糊了,她明明见过他的样子,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可是在后来那么多难堪和屈辱后,她渐渐地分不清楚那天晚上走廊里的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后来她又看见的他。有时候,她以为他们是一个人。有时候,她又以为自己记错了,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她当时在走廊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昏昧后的想象。那个人那么好,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和想望里。

她那句自相矛盾的话,除了她自己,也只有阮少棠才能真正听懂。是他把她推离了自己,也是他让她看不清自己。

所有逝去的美好都是带伤的,所有错过的岁月都是回不去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溪溪,你只要记住那天晚上的我。”

记住好的,忘掉坏的。

岑溪也想这样,可是记忆无法分离,他也不能分离,无论好的坏的,那都是他们的过去,无论好的坏的,那也都是他。

第四十三章

她有三天没有跟他说话,从那个晚上过后,她就开始对他闷声不响。她照常吃饭,照常跟别墅的其他人说话,仿佛生活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理他。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视若无睹,只当他是透明的。

她也没有再继续睡在他的卧室,第二天晚上,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从书房回到卧室看着空荡荡的大床,有一刻想要走进那道月亮门,可是到底忍住了。

阮少棠未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思,他却知道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亲手打碎了曾有的美好,是自己令她难过悲伤。不管她是对过去那漫长的一切无法释然也好,使小性子闹别扭也好,或者仅仅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他都愿意给她时间。

所以起初几天他也沉默,她不跟他说话,他就不打扰她,让她慢慢地忘掉那些不好的。可是时间长了,她总是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仿佛就可以这样把他推出她的世界,他又渐渐烦躁不安了起来。

她向来就是一根筋的榆木,也最会那种地老天荒的无动于衷。他怕她就这样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终于对他敞开的门就此关闭。

这天晚上他喝了一点酒,仗着一点酒意,把她堵在了楼梯口。她不看他,绕过他就想上楼梯。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如果她挣扎,他一定不会放开。可是她没有挣扎,她只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在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抓着她不放手时,她终于回头看他,脸上却是死寂一样的漠然,连声音里都没有任何感情,静静说:“阮少棠,你又喝醉了?”

他的手就这样无力松开了。

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楼梯上,在寂静的夜里,像有回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远。他有一种感觉,她就要这样走出他的世界。

阮少棠脚步一动,再也没有犹豫,飞快追了上去,又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一靠近,岑溪又闻到了他身上还未远去的浓烈酒味,刚刚在楼梯口就是他身上的这种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些她也想忘掉的坏的。她的噩梦就是从那里开始的,那些他在醉酒的夜晚对她做过的事,那些令她不堪回首的屈辱,恍恍惚惚又回来了,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离他远远的。

在刚刚深恶痛绝的漠然过后,她几乎立即愤怒了起来,低头就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是用了全力的,只想让他也痛,可是直到她松口,他也没有松手。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隔着一级楼梯,她站在上面,他站在下面。她不用仰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眼眸里仍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沉大海,仿佛就这样可以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她再也忍不住大叫:“阮少棠,你放手!”

他不放手,她就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头,他反射性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抓紧。她掰不开他的手,开始胡乱挣扎了起来,又急又气:“你总是这样,你以为你喝了酒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少棠的手指微松,顿了顿,说:“我没想做什么,溪溪,你心里难过就对我发出来,不要不理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话虽然说得坚定,语气里却也禁不住夹带了一丝恳求,就像他站在她的下面一级阶梯一样,为了让她忘掉那些坏的,他愿意在她面前低下来。

岑溪听到他的话,却越发挣扎得厉害,像个死缠烂打的泼妇,不依不饶,对他又踢又打,满头的黑发披散下来,拂在他脸上,颤颤微微的麻痒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他一个晃神,她突然一脚踏空,身体摇摇欲坠。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掐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她从惊吓里清醒过来,他的手仍旧虚虚拢住她的腰,她也几乎依偎在他怀里。她怒不可遏,一头撞在他胸前,双手也同时发力,当胸一推:“走开,你离我远一点,你以后喝了酒再也别靠近我!”

他的身体在她大力的推撞下一个趔趄,喝酒后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旋转了起来,最终没有稳住身体,“扑通”一声重重倒在楼梯上,直接滚了下去。

岑溪听到响声都懵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沿着一级一级楼梯滚下去。她吓得踉踉跄跄追了下去。

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漱漱流了下来。

阮少棠这一下摔得并不轻,滚下了好几级楼梯,躺在楼梯口头晕目眩,全身骨头都好像散架了,可是看见她的眼泪,怔了一下,一边慌忙地伸手擦着她的泪,一边安抚她:“我没事,你别担心…”

岑溪的手渐渐松开了。

他马上又改口了:“我的头有点痛…”

岑溪并不是要走,本来听见他的声音,浆糊似的头脑有了点方向,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是不是真的没事。一听他说头痛,越发着急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又怕是哪里伤着了,不敢胡乱动他,缩回手就大声喊芬姨。喊了几声芬姨,她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医生,于是立马站起来,飞快冲到客厅的座机电话旁,抓起话筒,打了急救电话。

阮少棠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有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一夜。

他的后脑勺有一个肿包,身上还有其他青青紫紫的伤痕。岑溪没想到自己那一下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用手推不算,居然还会野蛮到用头去撞他,心里百味杂陈,有悔恨,有惭愧,也有内疚,只怪自己出手不知轻重,把他伤成了这样,于是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

阮少棠再三说自己没事,她依然红着眼睛坐在病床边,不肯跟芬姨一起回去。芬姨走后,夜已经深了,他只好腾出一半病床说:“那你上来睡觉,你要是不睡觉,我就不要你在这里。”

岑溪环顾了一眼这个单人病房,虽然环境很好,但是除了两张单人沙发,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他那张病床还算宽大,睡两个人是可以的,她没怎么迟疑就爬上了床。

阮少棠微微叹了口气,她听见了,立即朝边上移了移身体,担忧地说:“是不是碰到你了?哪儿痛?”

“不痛。”阮少棠的手穿过她的后颈,揽住她的肩,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岑溪却依然担心压到了他的伤处,小心翼翼动了动身体也挣不开,就在他耳边叨叨不停,说枕着他的胳膊睡不舒服。

阮少棠松了松手,她突然又记起来还没洗漱。她倒是可以忍一忍,可是他洁癖那么重,怎么忍受得了。

她哄他放开了她,下床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洗脸,拧了个湿毛巾出来,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劝道:“你将就睡一下吧,明天再洗澡。”

阮少棠根本没想到要洗澡,她的手擦在脸上很轻柔很舒服,他禁不住低喃似的“唔”了一声。

第二天,医生又改口了,说他的脑震荡有点严重,一时无法确定是否会有后遗症,需要再观察几天。

岑溪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三天,就第二天回去了一次,拿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自然不可能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她倒是没累着,就是陪着他在病房里呆着,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有时去住院楼下的院子散散步。第二天她本来要睡租来的陪护床的,但是阮少棠说那床不舒服,坚持要护士把陪护床拿走了。晚上她只能继续挤在他的病床上,睡着之前再三警告自己不能乱动压着了他。

辛苦的是傅和意和刘秘书,一天往来医院好几趟。岑溪惦记着医生说他脑震荡有点严重,想他多休息,不要老惦记着工作。每回傅和意和刘秘书一走,就会絮絮叨叨给他脸色看。

每当这时候,阮少棠就会放下文件和电脑,十分配合地对她笑笑:“我不工作了。”

最后一天晚上在医院,岑溪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阮少棠也没睡着,虽然病床不算狭窄,但是医院的单人病床自然也不会特别宽敞,他们也是身体挨着身体,她的呼吸浅浅的就在他的耳畔。

黑暗里,他伸手摸到了她的眼睛,她果然还睁着眼睛。她的眼睛在他的手掌下慢慢闭上了。

他终于说:“岑溪,不管那天晚上还是后来,那都是我,你如果不愿意只记住那天晚上的我,那就当我们是从现在开始真正认识。”

万籁俱寂,只有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只要她不把他关在门外,他愿意等。

岑溪的确不能只记住那天晚上的他,就像他说的,那都是他。所以,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不能再把他当成那个拿钱买下她的阮少棠,她也不能只把他当成那天晚上走廊灿然的灯光下,满身都笼罩着玉华似的光彩的男人。那个人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怀抱。暗沉孤寂的黑夜里,他给的温暖成了她记忆里永不逝去的美好,此后岁月荒芜,时间无涯,那个温暖的怀抱也不会冷却。

可是那个人也是阮少棠,那个永不冷却的温暖怀抱也是阮少棠给的。

她沉陷进了一个无解的怪圈,没办法心平气和面对他。直到他在她面前滚下楼梯,她才恍然惊醒,那个男人本来就是阮少棠。在医院的这三天,她渐渐地又能自然面对他了,那天晚上是他,这三年多在她身边的也是他,他就是阮少棠。可是在真正认识了他,在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又疑惑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为什么?”

阮少棠依然停留在她眼睛上的手动了动,可没有拿开。

她又问了一遍:“阮少棠,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第四十四章

阮少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些坏的也是他带给她的,他没办法给她一个理由。他也终于知道了,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抹灭他对她做的事。

良久后,他轻抚她的眼睛,她依然在他手掌下闭上眼睛。他说:“睡觉吧。”

岑溪也没有再追问,在他长久的沉默之中,她渐渐也觉得那个问题有点古怪。他的手掌触摸在眼睛上温暖而舒服,她安心地沉入睡眠。

从医院回去后的第二天,阮少棠就去美国出差了。在早餐桌上他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哦”了一声,出差也没什么奇怪的,反正他素来忙,她早就习惯了他满世界乱转,算起来从成都回来后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这里,已经是很稀奇难得了。

阮少棠又说:“我外婆最近的身体不是很好,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们。”

岑溪一边咬三明治吃,一边又“哦”了一声。她知道他外祖父母在美国,看来他这回出差也是顺便探望他们。等到一块三明治吃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抬头怔楞地看着他。

阮少棠却浑然无事,见她不吃了,理所当然地说:“我待会儿就要去机场了,你吃完了就上去把我行李收一收。”

岑溪从来没给他收过行李,从前他要走就那样走了,心情好时还会跟她打声招呼,心情不好只会一言不发扬长而去。她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要带什么,不会弄…”

“你就是个榆木脑袋,不会你就不会学?叫芬姨跟你一起去。”

“…”岑溪噎了一下,很不想听他的颐指气使,于是又拿起了一块烤土司啃了起来,默默地表示自己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