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岑溪倒是理解了,房东爱惜自己的新房子无可厚非,再说一次*付两年房租也不是笔小数目,如果房东手头不足大可以拿这笔钱去周转,不缺钱的话做小投资也划算,房东也不算非常吃亏。

她高高兴兴地付了两年的房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晚饭全是中国菜,盛时说了他做饭,进了厨房就抢着做了主厨。岑溪成了打下手的,只好照他说的一门心思做等着吃生日餐的寿星。

岑靳上完课回来,看着满桌子的大餐,欢欣鼓舞了起来。虽然岑溪时常在家做中国菜,但平时也难凑齐这么多食材,他也口馋了很久。盛时带岑溪去了一家中国超市,而且很多她不知道可以在哪里买到的食材,他也知道唐人街哪儿有,带她好好转了一圈,所以这一顿生日大餐既丰盛又满含家的味道。

岑靳带回了一只蛋糕,但是饭吃到一半,盛时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趟,又拎回了一只蛋糕,他也是一早就订好了的。

这一下有了两只蛋糕,他们三个人也根本吃不了。岑靳主动把自己买的那只蛋糕放进了冰箱。

吃完蛋糕,岑靳说有课程作业要完成,跑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岑溪要是再看不出来他的意图就太迟钝了,他简直像是跟何叶学的,她有点好笑,只是觉得自己和盛时现在这样就很好,并不需要被刻意撮合。

爱情是什么?岑溪此前没有想过,只要在阮少棠的身边,那就是和她无关的。现在她也没有想,她只想先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以后怎样也随缘。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她,能够随遇而安也是幸福。

盛时忽然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起搁在柜子上的一个画框似的东西走过来。

岑溪看出来了,那是一幅表框好的画作,她根本就没留意他什么时候把那幅画带进来的,想来想去只可能他刚刚去拿蛋糕时一起拿来的。

盛时双手捧着画递给她,“岑溪,这是我送给你生日礼物,就让这株花树陪着你,愿你以后在伦敦的日子过得平安快乐。”

是她在星空画廊开幕酒会那天晚上看过很久的那幅水墨画,她没想到盛时会把这幅画送给她,一时怔在那里,“可是这幅画…”她知道这幅画必定不便宜,想说太贵重了,又觉得不是这样,礼物只是礼物,重的是情谊。

盛时似是明白她所想:“你说这幅画在说什么你还没想出来,那你就留着慢慢看吧,反正画家是我朋友,这幅画也是要卖的,留在喜欢的人身边也是他的愿望。”

岑溪没法拒绝他真诚的情谊,终于伸出双手珍而重之接下那幅画,“盛时,谢谢你,今天的生日我过得很快乐。”

盛时离开后,岑溪收拾完了餐桌,又收拾茶几上的蛋糕,拿起剩下的一块要放进冰箱时,才看见盛时的手机还在茶几上。想到他还没走远,她连忙拿着他的手机追出去了。

幸好他还没开车离开,岑溪到了公寓楼下就看见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边。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泊车位,眼见着一辆车子驶过来,她已经没法立即跑过去了,于是大声喊他:“盛时,你等一等。”

盛时还是听见了,隔着马路,遥遥朝她望过来。

岑溪等到那辆车也在盛时旁边的泊车位停下来后,才过马路走到他面前,把手机给他,“你忘了拿手机。”

盛时接过手机,摸摸头,失笑道:“你不送下来,我恐怕要到回去了才发现。”

岑溪挺少见到他粗心大意,看他的样子,像个冒冒失失的小男孩,也觉得好笑:“你要是回去了才发现只能明天再来拿了。”

她要走时,盛时又叫住她,突然问起她语言学习结束后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知道她的语言学习到了这个月底就结束了。岑溪是想要找份工作的,她以前读的是音乐学院,现在不能弹琴了,一时也想不到要回到学校学什么。而且这里消费高,光房租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她自己没什么积蓄,天长日久下来,总不能依靠何叶一个人辛辛苦苦演戏挣钱。

盛时得知她想要找工作后,说:“我刚刚才想起来我朋友的中餐厅需要一位店长,你想不想去做做看?你以前管理过咖啡馆,现在做起来餐厅店长也熟悉,我想工作内容都是相通的,也没多大区别。”

岑溪知道伦敦的工作并不好找,尤其是她这样的外国人。盛时嘴里的这个工作对她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在她此前的想法里,她可能先得去中餐厅找服务员之类的工作。

她一时惊喜:“真的?我当然想啊,你朋友的餐厅在哪儿?我要先过去面试吗?”

“等周末你不上课了,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盛时的话刚刚说完,抬头就发现下雨了,他们站在树下,雨珠落在树叶上唰唰作响。他连忙去车里拿了一把伞给她,“你先回去吧,这雨说来就来,明天我再和你说。”

岑溪举着伞,又想起来:“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盛时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开车就到家了,她下一句话就是:“那你和我一起过马路吧,然后就可以把你的伞带回去了,明天下雨也可以用。”

虽然他家里还有伞,并不缺少这一把伞,但是盛时依然觉得这样很好,她说得很好。那张撑开的伞就是一片天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空。

这一阵雨下得急,转瞬已是哗啦啦的大雨。他接过她手里的雨伞,为了避免雨水淋到她,把大半个伞都挡在她头顶,她立即发现了下意识靠近他,两个人几乎紧紧挨在一起,相携走过雨中的马路。

对盛时来说,这一段路又短又长,短的是还没等他好好感受她就在自己身边,已经走到了尽头,长的是她离他那么近,近到他只想和她这样相依相伴走完一辈子。

他看着她走进公寓大门,她还回头对他笑了一下,隔着一道门,那笑容亲近而温暖,一瞬间又照亮了他的整个天空。

盛时撑着伞走回自己车边时,停在他车子后头的那辆车依然还在那里,车门边却立着一个人,茫茫大雨里,那黑色的人影连同黑色的车身一起,像屹立在汪洋大海里的一座岛屿,恒久地守护在那里,直至海枯石烂。

他也站了很久,雨珠泼天泼地落下来,雨伞已经遮挡不住,他身上也被淋湿了。那个人没有撑伞,也没有看他,只是一动不动面朝着前方公寓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

他也看着前方的公寓楼,那雨夜透出窗外的灯光就像不久之前绽放在他眼前的笑容一样温暖。他的语气平淡,声音却坚定,不紧不慢地说:“人和画是不一样的,画可以收藏,人有心,收藏不了。”

他打开车门时,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地传来:“我已经收藏了。”

岑靳在卧室里听见客厅又有了声音传来,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姐,盛大哥走了?”

岑溪拿着那块剩蛋糕走向厨房:“你作业做完了?”

岑靳又嘻嘻哈哈了起来,跟进厨房颇有意味地问:“姐,你觉得盛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

“真的?我也觉得盛大哥很好,那你们…”岑靳停顿一下,故意咳嗽一声,“你就不给我找一个姐夫吗?”

岑溪瞪了他一眼:“你跟何叶两个人就不要成天瞎搅合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瞎搅合——”岑靳拖长尾音一字一顿重复了这几个字后,又恍然大悟似的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们不再瞎搅合你们了,你和盛大哥自己看着办。”

岑溪知道他误解自己的用词了,也懒得纠正了,要不然他又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真的要瞎搅合起来了。她心里其实正在百味杂陈,当时在马路上没想到,回来后才想到工作就这样解决了,无疑又是盛时在帮她,可她好像一直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她又从冰箱里拿出那块剩蛋糕。这只巧克力蛋糕很好吃,还有淡淡的酒香,放到明天就没有这么好的味道了。岑溪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真正的酒疯子了,晚上明明喝过酒,却还惦记着蛋糕里的这点酒香,半夜也要吃掉。

她在卧室里一边吃蛋糕,一边看那幅水墨画。画面上是一株花树,像石榴又像茶花,但是这株花树的花却全部是一颗一颗的石头,这些石头被涂上了彩墨,每一颗的颜色又都不同,姹紫嫣红一片。当初她就是看不明白为什么是石头花,旁边的题词是“陌上花开缓缓归”。题词的寓意不难懂,可是配上画就叫她费解了。她那时候胡思乱想了一通,但也是真的很喜欢这幅写意水墨画,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画家也有了一丝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画出这么好的画,好像是从心里画出来的。

看了一会儿画,蛋糕也吃完了,她突然福灵心至,跑去拉开梳妆台抽屉,叮叮当当翻找了一通,记起来了什么,跑到更衣间,最后在衣柜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丝绒盒子,打开以后里头的宝石项链熠熠生辉,那点缀在白金镶碎钻的花瓣里头的硕大蓝宝石也是光芒璀璨的石头。

她走的时候,除了这条项链,只带走了一些日常衣物,不是惺惺作态,也不是矫情,那间卧室的东西太多,不是她带得走的。她口口声声嚷着要还他钱,也没还,有些东西也是还不了的。

这条项链最初也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他大约也不清楚她到底哪天过生日吧,她还记得他当初把这条项链送给她做生日礼物已经晚了好几天。

窗外雨声潺潺,卧室的窗户没有拉上窗帘,看得见玻璃窗上细密流淌的雨点,灯光下亮晶晶的,仿佛点点玉华,流光溢彩。

她伸手贴着玻璃窗,可玉华在玻璃的另一面,她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一点一点传到手心。

周末的时候,盛时带岑溪去了那家中餐厅,见到了老板。那老板也是中国人,中国名字叫高翔,当然现在已经是英国籍了。盛时把她介绍给老板后,就坐在一边,让他们两个人谈话了。

高翔三十多岁,一口普通话纯正地道,和盛时很熟稔,也直言盛时有介绍过她的情况,所以她基本上没怎么面试就被老板诚心诚意聘请。

岑溪特别实诚地说:“我之前在国内开的是咖啡馆,肯定和在国外的中餐厅还是有不同的…”

高翔哈哈大笑打断她:“餐厅嘛,还不都是一样,在哪儿都是吃饭,只要让顾客吃好买单就行。你刚出国觉得国外什么都新鲜,呆久了你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儿都一样,人活着就得吃。”

话虽然说得简单粗暴,但细想也是那个理儿。盛时面带微笑看了她一眼,岑溪朝他点点头,放下一颗心来。高翔也说会让前任店长带她一段时间,她也不担心自己会做不好抹了盛时的面子了。

高翔留她和盛时吃饭,这家中餐厅主打的是粤菜,岑溪吃了餐桌上的几道菜,深觉厨师功夫特别好,在异国他乡还有这样纯粹的中国味。

盛时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就是想带你来这家餐厅吃饭的,不过今天来也一样。”

岑溪笑一笑,原来他也是一个念着家的味道的人。

高翔说:“我这家餐厅就是他建筑设计的,岑溪,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下,岑溪真真吃惊了起来,她进门时就留意到建筑风格很中式,室内设计也颇古雅,十分契合餐厅的主题。算起来她是第一次看见盛时的“作品”,笑盈盈地点头:“我待会儿会好好看看的。”

盛时笑:“我可以为你讲解。”

席间高翔讲起他开餐厅的经历,说开业第一年时生意并不好,外国佬也吃不惯这样未经改良的中国菜,纯粹指望中国人来吃,又没有多少人。

这倒是和岑溪开咖啡馆的经历差不多,她不由好奇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想要开餐厅?”

高翔放下筷子慨然而叹曰:“人活着嘛不就得吃,偏偏我这个中国胃被养刁了,在英国十年都吃不到自己想吃的家的味道,所以一怒之下就开了这家中餐厅。”

岑溪和盛时对看一眼,捧腹大笑,笑完了又好奇问他后来生意又是怎么好起来的。午餐时分,店内楼上楼下已经满座了,还有等位的顾客,不乏高翔嘴里的外国佬,这么火爆的场面,很容易就看出来,餐厅的生意现在是十分好。

高翔卖了个关子,哈哈一笑:“这就是你这个店主上任后该琢磨的问题了。”

这句话也说得十分在理。岑溪知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讲清楚的,说起来简单就是抓住顾客的胃,但要抓住顾客的胃也没那么简单,自然要有真功夫。她想着回去后得好好琢磨一下粤菜了,不要到时上任后那点浅显的粤菜知识还比不过店里的服务员。

第五十二章

离开高翔的中餐厅后,岑溪和盛时一起去博物馆看展览。博物馆有一场瓷器展,岑靳昨天和同学一起去看过后,回来大为夸赞,说很多都是中国明清瓷器。今天去中餐厅的路上,岑溪对盛时说起这场展览,他也还没看过,于是他们相约一起来看。

没想到还没进入博物馆的大门,在门前的广场上就遇见了宋茜茜。周末的广场特别热闹,人群络绎不绝,岑溪猛然看见相隔不远处的那个装扮精致的身影时,滑稽地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很小,或者是她和宋茜茜特别有缘分,无论走到哪儿,在人海茫茫里都能遇见。

宋茜茜显然也没想到会看见她,瞪大双眼看着她。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宋茜茜的身边,盛时却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妈,你怎么在这儿?”

“早上我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你说有事情不能陪我,幸好茜茜过来了,我们就出来逛逛。”盛夫人的话说完,目光却看向儿子的身后。

盛时回头对岑溪微笑示意,她就走了过去。

盛时介绍说:“妈,这是岑溪。”

宋茜茜忽然嫣然一笑:“表哥,你当初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记得你介绍岑小姐给我认识时说这是你的好朋友,对舅妈就又不一样了。”

她这句话满是小女儿的娇态,其实就是少了几个字,如果她不这样说出来,也根本没什么。盛时看了她一眼,哪里会不明白她这是在暗示什么,可一时又想不通自己这个任性娇蛮的表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夫人听了宋茜茜的话,果然看向岑溪的目光就多了一抹深意。

岑溪虽然觉得宋茜茜那句话有点古怪,但宋茜茜在她面前素来也没说过什么好话,今天已经算是客气友好了。她也来不及去想宋茜茜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盛时的母亲微笑问好:“阿姨,你好。”

盛夫人笑意盈然点点头,眉目温婉动人,“你和盛时也是来看展览的吧?我听说这场瓷器展有不少中国明清瓷器,很多是从国内运来的,茜茜就陪我过来了。”

岑溪回答她也是来看瓷器展的。盛时接上话头说:“妈,那我和岑溪也陪你一起去看吧。”

盛时的母亲待岑溪非常亲切随和,虽然初次见面,并没有任何疏离感。她保养得也非常好,身材纤细,面容秀雅,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要不是盛时喊她妈,岑溪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初看和宋茜茜宛如姐妹的女子会是他的妈妈。其实看得出来,盛时在长相上也是随了母亲,母子两人眉眼十分相似。所以岑溪和她在一起也并不拘束。

一场展览看下来,盛夫人并不多话,只是专注看那些瓷器,时而低声说几句关于瓷器的知识,在宋茜茜的问询下,也会对某件瓷器详细讲解一番。看完展览,在博物馆的门口,她邀请岑溪去家里吃晚饭,说:“你是盛时的朋友,正好茜茜也在这里,你们在国内都认识了,那今天晚上就一起在我家吃顿饭吧。”

盛时未尝不明白自己妈妈的心思,却还是下意识看着岑溪,如果她有任何为难的样子,他都会帮她拒绝。

可岑溪只迟疑了一下,便笑盈盈说好。

盛时的父亲出差不在家,他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一顿家庭晚饭也还是他们四个人,气氛和乐融融。

餐桌上,盛夫人问岑溪什么时候来伦敦的,在这儿要呆多久。岑溪如实回答了。盛夫人的笑容又多了一抹温柔:“岑溪,你在伦敦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那你以后就多来我家吃饭吧,我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有时间我们也可以一起出去逛逛。”

岑溪仍旧笑盈盈说:“好,阿姨。”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气氛了,盛时的母亲也令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们笑起来甚至是一样的温柔,如果她的妈妈还在世上,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也会在晚饭桌上,一家人言笑晏晏。

当初在博物馆门口,她的那一点迟疑不过是因为宋茜茜,可是整个晚上,宋茜茜虽然对她并没有多么友好,可也没有说任何不好的话,当着盛时的母亲,甚至偶尔还会对她笑一笑。

岑溪想起宋茜茜曾经在盛时家客厅的那句话——我舅妈不会喜欢你的,又觉得好笑。大概不过是她自己不喜欢吧,她大概已经和阮少棠订婚了…

正想到这里,却忽然听见宋茜茜说:“岑小姐如果有时间,我们也可以一起出去逛逛,我是过来定做礼服的,你也可以帮我参考参考什么样的好看。”

岑溪怔了一下,看着她脸上娇媚的笑容,一时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盛时说:“茜茜,你看中了哪位时装设计师可以对我说,我帮你去联系。”

盛夫人笑道:“你表哥说得对,茜茜,你喜欢哪个设计师就告诉舅妈,舅妈把他请来给你设计礼服,一定让我们的茜茜漂漂亮亮地做新娘子。”

宋茜茜娇嗔:“舅妈,你又取笑我了!”

“我哪里是取笑你呀,你不是很快就要订婚吗?你舅舅说那个阮先生很好,我虽然还没见过,但是你舅舅的话自然是对的,茜茜喜欢的人肯定好,我就等着你订婚那天好好看看。”

宋茜茜脸上满是笑容,声音里都是甜蜜:“你看表哥结婚不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岑溪很安静。盛时开车,一直到车行了一段路,才低声叫了她一声:“岑溪。”

岑溪望着车窗外,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

盛时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我没事。”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和他早就彻底结束了。”

她的语气淡然,盛时不知道她说出“彻底结束”是一种什么心情,可他骗不了自己,这四个字也是他真切的希望。

车子到了岑溪的公寓楼下,也许是路灯不够亮,下车后没走几步,她就趔趄了一下。盛时一把扶住了她,她离他那么近,他的手轻轻一带,她就到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过了很久,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只是要给她一个拥抱。他的怀抱很温暖,她靠在他的怀里渐渐安心下来。这一刻,一个怀抱也已经足够,她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忘却人世间的一切忧虑。

公寓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车,电话铃声在密闭的车内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坐在车子里的人一动也不动地隔着玻璃看着路灯下那一对拥抱在一起的身影,目光空洞而寂寥。路灯的光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连在一起的身影拖得又长又近,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引擎的轰鸣声在静夜里猛然响起,那辆车疾驰在马路上,转瞬没入夜色。

第五十三章

宋茜茜坐在深夜的酒吧里,耳畔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最终仍旧无人接听。她捏紧了手机,已经数不清这是晚饭后第几次打那个电话,然而结果都是一样。

陪她出来喝酒的贝雨霏安慰她:“可能是在外面有事吧。”

宋茜茜像是并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握着手机,神情惘然。贝雨霏坐在她对面,看得见迷离的灯光下,她眼睛里有水光,粼粼闪动。贝雨霏一时也有点难过,她和宋茜茜是在伦敦读大学时的同学。但是宋茜茜跟她不一样,宋茜茜中学就是在伦敦读的,而且她在香港长大,英语就和母语一样,无异于半个英国人。贝雨霏却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从小说得最顺溜的就是中国话,国内的风气是有钱人都送孩子出国读书,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想离家出国,还是被爸爸妈妈送上了飞机。她从小就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出国之前什么事都有父母,出国后举目无亲,她的英语也不好,和同学没法很好的沟通,初来伦敦时很是吃了一点苦头。有回晚上肚子饿了,照顾她的保姆请假了,她出门买吃的,贪吃走远了一点,不幸碰上了抢劫,财务被洗劫一空,人也摔了一跤。她一瘸一拐走在异乡冬天寒冷的街头,泪眼滂沱,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手机被抢了,根本打不了。那时候最想的是如果有一辆飞机停在她面前,她一定马上跳上去回家。

飞机没有来,宋茜茜开车路过,送她去了医院。

她和宋茜茜就是那样熟识起来的,她们家境相隔不远,爱好也差不多,课余一起逛街吃饭,渐渐就成了好朋友。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子或多或少有点娇气,宋茜茜虽然骄纵了一点,但对朋友很好,在伦敦很是照顾她。在贝雨霏的眼里,宋茜茜就和公主一样既骄傲又美丽,从来都是男人追在她的身后看她的脸色,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她不仅追到英国来了,毫无自尊等在他住的酒店,还这样低三下四一再打电话。

贝雨霏虽然一时不能理解,但依然说好话劝道:“茜茜,你别想那么多,反正他都要和你订婚了。”

“你真的觉得他会和我订婚?”

贝雨霏一楞,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词穷。

宋茜茜扔下手机,说:“你刚刚说的对,他当然有事,要不然他怎么呆在这儿就不走。”顿了一下,她又笑了:“不走也好,要是他不亲眼看见,他又怎么会相信。”

贝雨霏听她说得阴阳怪气的,益发糊涂。其实她根本不清楚宋茜茜和阮少棠之间是怎么回事,订婚的事也是宋茜茜告诉她的,他们这样的家庭,多的是门当户对的婚姻,私下里,她只是羡慕宋茜茜能够如愿以偿嫁给自己爱的人。

贝雨霏见宋茜茜喝完了杯中酒,扬手招来酒保上酒。宋茜茜却猛然站了起来,惊喜叫了一声:“少棠!”

阮少棠一直到她出声才看见她。领他走过来的酒保看她们认识,也把他点的酒放到了宋茜茜的桌位上。

阮少棠坐下来后,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他仿佛只是来喝酒的,礼貌而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径自举杯喝酒,再也没有看她们一眼。

贝雨霏第一次见他,刚刚在他走过来时已经看清了他的样子,这时见他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就连举起酒杯喝酒的样子都宠辱不惊,也明白了宋茜茜为什么这么疯魔。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冷淡,打招呼时都不见一丝笑容,对待宋茜茜根本不像是一个要和她订婚的男人,神态间毫无半分亲近之意,孤傲而疏离。

宋茜茜并非没有感觉到他的冷淡,即使他答应了她爸爸那个要求后,对她也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她若有所思笑一笑,不提她晚上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无人接听,既然他不说话,她就对贝雨霏说:“我今天晚上去我舅妈家吃晚饭了,我表哥也带他女朋友过去了,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贝雨霏的眼眸暗淡了下来,“茜茜,你表哥真的要结婚?”

“当然是真的,结婚还有假的?他都带女朋友回去见我舅妈了,今天下午他们还一起去博物馆看了展览。”

宋茜茜兴致浓厚地讲起来了今天的晚餐,说她的舅妈怎样喜欢表哥带回去的女朋友,怎样催着表哥赶快结婚。贝雨霏呆呆地听着,虽然神情落寞,也照顾着宋茜茜的情绪应答着,她只以为宋茜茜是在暗示阮少棠他们也该早点结婚。

阮少棠喝完了一瓶酒,宋茜茜也终止了关于表哥结婚的话题,转而一脸期待地问他:“少棠,你明天有事吗?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出去逛逛?要不我们也去博物馆看展览吧。”

“我明天还有事,你和贝小姐一起去看吧。”

宋茜茜特别善解人意地对他笑一笑:“那你忙吧,我和雨菲一起去看。”

阮少棠放下酒杯,站起来说:“我回房间了,贝小姐,失陪。”

宋茜茜的笑脸一僵,看着他的身影大踏步离去,懊恼地猛灌了一口酒。

门铃声响起时,岑溪还没睡着。自从晚上听了岑靳说阮少棠要来吃饭后,她就心事重重,躺在床上半天也没有任何睡意。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和他有关的事,他跟她已经完全无关了,可却阻止不了纷至沓来的思绪。

深夜的门铃声异常刺耳,只响了一次。她在这里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没有人会这么晚还找上门来,她正在想着应该是敲错门了,手机铃声紧跟着响起。她随手摸到手机按了接听放到耳边,阮少棠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依然还是那样清淡,只有两个字:“开门。”

岑溪挂了电话,起初躺在床上不动,可很快又想起了岑靳。如果阮少棠继续敲门,岑靳肯定会被吵醒。他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她拒之门外?她一骨碌坐起来,打开灯,下床走到客厅门口,甚至忘了开客厅的灯,一把拉开门。

阮少棠站在门口,走廊幽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说:“你不请我进去?”

岑溪站在门内不动,提醒他:“阮少棠,我们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要结婚?”

岑溪觉得他的话盛气凌人,他半夜跑来找她竟然质问她是不是要结婚,他明明已经放她离开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明明要结婚的是他,他为什么还要管她结不结婚?难道她曾经把自己卖给过他,她连结婚嫁人都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