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安听明白了一半,大概是去了京城之后小少爷拜访了什么人,在人家里住了几个月,张建良又忙忙碌碌的去工作去了,这几个月来小孩也没接触什么外人,每天憋在空荡荡的四合院里无所事事,难怪一有时间就给他打电话。

简宇桓比划着说了一个聚会,那地方具体什么样苏子安不知道,但是小少爷比划的挺热闹的,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觉得这位简直要无师自通学会第四门语言——手语了。

苏子安咳了一声,道:“哦,不错啊,在聚会上交到朋友了吗?”

简宇桓有点迟疑,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见了一些人,那里的食物也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

苏子安哦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窗外一眼,见天色都黑了,心里琢磨着怎么让他赶紧回家睡觉去。他还没想好,旁边的简宇桓抬起头第一次提问了,“我不在的时候,小安哥呢?有新的朋友吗?”

苏子安笑了下,道:“画室里人多,光学生就有不少啊,还有新来的老师,接触久了都是朋友。”

简宇桓看着他,道:“可是我只有你。”

苏子安愣了下,“怎么会呢,你不是和小辰玩的很好吗,他也是你的朋友对吧?”

简宇桓低着头坐在床边上,小声道:“他是弟弟啊,不是朋友。小安哥才是我的…”

以前简宇桓说话说不清楚,没少为了一句“小安哥是我的”跟苏辰吵架,苏辰伶牙俐齿连讽刺带挖苦,那边小少爷仗着语言不通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任你说尽千言万语,翻来覆去就一句“我的”做为回答,着实让苏辰呕了一口血。

苏子安平时见他们吵架吵习惯了,也没当回事,但是简宇桓今天坐在这嘟囔了这么一句,让他心里有点难受。

陪着吃饭,又陪着聊完天,小少爷还是不肯走,眼瞅着就要自己脱了衣服睡苏子安这边了,苏子安也无奈了。他这里可睡不下了,单人床上睡他一个还行,多挤一个可真塞不下了,简宇桓这一年之内可是长了不少,要是睡在这里俩人非得摞着睡不可。更何况简宇桓每次出来都带着保镖,他在这睡下了,楼下的保镖可怎么办?

简宇桓磕磕巴巴道:“小安哥,你跟我回去吧,离这里不远有papa的房子。”

苏子安被他缠了半天,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小少爷的要求,拿了件外套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楼下果然等着一辆黑色轿车,里头坐着两个大个子保镖,还都是熟人,苏子安之前就在新桥镇见过他们几次,是贴身跟在张建良身边的,瞧着身手都不错。车子开了一会,很快就到了地方,苏子安原本以为是酒店,结果下车才发现是市里新建的别墅区,独栋的花园洋房,离着他读书的市一中很近,距离画室的位置也不算远,十年后绝对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苏子安之前也来瞧过,不过小四十万一栋的价格还是让他打了退堂鼓,这比他一套三万的经济适用房高出太多了。瞧着眼前的别墅,苏子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投胎还真是技术活,他重生一回得了那么两套房子就高兴的不行了,简宇桓这小少爷房子怕是多的都住不过来吧?

简宇桓带着他进去,苏子安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你以后是不是要来市里读书,要住在这个家里吗?”

简宇桓嗯了一声,又开口道:“住在这里,但是这里不是我‘家’。”

这话说的有点倔强,苏子安看了他一眼,简宇桓正在按开客厅里的大吊灯,一片光影璀璨下,他垂着眼睛显得身影孤零零的。

这房子有人定期来打扫,还挺干净,苏子安找了挨着简宇桓的一间客房睡下,半梦半醒的时候又被外头一阵响动吵醒。他出去看了下,却发现是保镖背着简宇桓正在下楼,一时也清醒了,忙过去道:“这是怎么了?”

简宇桓小脸发白,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冷汗来,虚弱的说不出话。

旁边拿着件外套的保镖道:“好像吃坏了东西,得送医院去看看,简少爷一向肠胃不太好…”

苏子安吓了一跳,简宇桓去他那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这吃坏了东西显然就是吃了他的一盒外卖,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也跟上那两个保镖,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他晚上跟我一起吃的,我跟医生说的清楚些。”

一路送去了市医院,幸好有苏子安在旁边又当翻译又给解说的,折腾到了凌晨才算安稳下来。

简宇桓手腕上打着吊针已经睡了,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的,苏子安心里带着点愧疚和同情,对他也就格外照顾,披了件衣服守在旁边。

苏子安趴着睡了一会,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拍自己肩膀,抬头去看,却瞧见了张建良。张建良应该也是听到消息立刻赶来的,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服,他看了一眼简宇桓,低声对苏子安道:“小苏,麻烦你出来一下。”

苏子安跟着他出去,张建良站在窗边点了支烟,很快又想起是医院忙把烟收了回去,道:“对不起,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照顾好他。”

苏子安忙道:“不是,应该怪我,他晚上去我那吃了些东西才变成这样。”

张建良叹了口气道:“小苏,我原本想把他留在京城,但是那边有些情况,宇桓他不喜欢那里…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去南方投资,那边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宇桓他很没有安全感,如果我把他带在身边他就需要不停的换环境。”

苏子安静静的听他说,他记忆里张建良这个大商人的确只是在他们这个小城市停留了一下脚步,很快就去了南方,他们这里没能挽留住他,市里为此还换了一届领导。

张建良叹了口气,道:“我需要有人替我照顾他,我想,我把宇桓留在这里,你能替我照顾他几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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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他的身份”篇:

大家好,又到了机智问答的时间,有一种生物长得漂亮,爪子锋利,性格温和又亲近人,而且能长得很大~请问这是神马?

苏辰:简宇桓 +

苏童:简宇桓…吧?。

保镖们(挺胸得意):我们少爷!

苏子安:呃,不是布偶猫吗…?

36 恶果

张建良这个要求提的突然,苏子安愣在那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心里有点不太明白这个托付是怎样的一个托付。要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同吃同住也没什么打扰的,他们家还有一对双胞胎,就当多养了一个表弟,没什么不方便。但是简宇桓这身份可有点特殊,平时进出都恨不得保镖随同,张建良托付给他,他得怎么照顾?

张建良也想到了,冲他笑笑道:“你也别担心,我把宇桓留在这边肯定也有安排,就是这孩子好像就认准了你,喜欢跟你在一起,还请你多来陪陪他,多照顾一下。”他沉吟一下,又试探着道,“你们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想我可以帮上一点忙,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你,有些事情上你不用那么忍让,你做的没错。”

苏子安没想到张建良会对他家的事情也打听的这么清楚,但是张建良说的这话还是让他有点触动,他爸一家如今还在死拖着,加上大伯家又疲赖习惯了,万一中途出个什么变故损失金钱是小事,他就是怕了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生怕再看到他妈瘫痪的样子。

张建良说的客气,苏子安也就没多推拒,道:“好,那就麻烦张先生了。”

张建良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一点笑意,道:“哪里的话,我该谢谢你才对。你在市里还没有地方住吧?宇桓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位置倒是还不错,我看隔壁也有一套闲着,不如…”

“谢谢张先生的好意,不用了。”苏子安不太想有太多金钱瓜葛,要是一下收张建良这么多钱,简直有点卖身的意思,弄的他都尴尬了。“我在实验中学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等收拾出来,我跟我家人暂时会住在那边,离着也不远。”

张建良略微沉吟了一下,也没多劝,笑着道:“也好,只是宇桓他一个人住着到底还是孤单了点。”

苏子安想了下,道:“我再过一段时间就回一中读书了,原本也想住宿的,宇桓那边离着学校也近,走路也就几分钟的事,要不我搬过去跟他住吧,晚上顺便也可以给他辅导。”

张建良有点喜出望外,道:“那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谢谢你啊小苏,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两个人商量定下来也不过一会的工夫,说到底苏子安也就是去小少爷家当了个口语老师兼职保姆,他以前在画室带过的学生多了,加上性子又温和,家务事做的也利落,没什么困难的。而张建良则是被家里的小少爷闹的头疼,加上简宇桓也不肯留在北京几次三番吵着要回来,要不然也不会硬着头皮提这样的要求。

张建良安排的事无巨细,但是大多都是一贯的纵容,苏子安认真听完了,忍不有点疑惑,张建良对小少爷照顾的妥帖,但是他总是觉得有的时候张建良会带出些生疏。

恭敬有余,亲密不足。

苏子安心思转了一下,没有说出来。这父子两个人相处的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他还记得上回送回去的那个怀表,可是被简宇桓摔了个四分五裂,有些事是别人的家务事,他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我有空就尽量赶回来,如果他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张建良写了一串号码递给苏子安,这号码跟他名片上的不一致,显然是内线号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搁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的,但是张建良现在写给苏子安的时候却是比以往都要认真。

苏子安应了一声,小心收好了,道:“好。”

张建良跟他说完这些,心里也踏实多了,他自己事情太多身边实在带不了孩子,原本是想送回北京的,但是那边又出了些问题,如今安置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又有苏子安跟着,他也放心不少。

天色已经亮了,张建良身边的秘书已经催促了两三次,他还是去病房里再看了一眼简宇桓,正巧小少爷刚醒过来,耷拉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喊了他一声。张建良坐在床边握着他打了一夜吊瓶有些冰凉的手,小心给他暖着,低声问了几句,倒是又跟亲生父亲没什么区别,满眼的疼爱。

苏子安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估计还得聊一会,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不过是刚早上六点钟。他之前跟画室请了两天假,也就不急着赶回去,去买了份儿油条当早点提着给他妈送去。

张文青现在临时住在小姨家里,她摆摊很早,也照顾不过来双胞胎,给两个小孩办了一学期住校。

苏子安到的时候,张文青正在喝粥,刚煮出来的菜粥满房间都是香味,苏子安闻着都有点饿了,捂了下肚子笑道:“妈,小姨,还有粥没有?也给我一碗尝尝吧。”

张文珍打小就喜欢这个外甥,忙起来添了碗筷,笑道:“有有,管饱呢,快坐下一起吃饭。”

张文青在旁边递给他一块湿毛巾让他擦手,有点疑惑道:“小安,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画室不忙?”

苏子安把买的那一纸包油条放下,先喝了一口粥,含糊道:“不忙,我请假休息两天。”

“就是,也该休息休息了,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小姨把油条拿了两根进去,切碎了用酱油和黄瓜略微一拌当了份儿小菜让他吃。

苏子安笑笑道:“我在画室里累不到哪去,倒是小姨你和我妈每天都出去摆摊,比我辛苦多了。”

张文青不怕自己受苦,她现在自己能赚钱了,也比以前自信了许多,就是最近因为离婚的事弄的,每次看到几个孩子,尤其是看到苏子安,都会有些愧疚。她想了一会,开口道:“小安,我要是真跟你爸离婚了,你…”

苏子安放下碗筷,道:“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能养活你和小辰、童童,就咱们一家四口也能过的很好,您别担心这些了。”

张文青心里有些感动,她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想着,我们大人分开了,对你的学业会不会有影响。小安,你是个大孩子了,妈真的挺高兴你今天说这些的,但是你也要学着怎么照顾自己,知道吗?妈不用你养,给你们兄妹几个赚学费是妈该做的事儿,妈希望你回去读书,跟其他孩子一样,别这么累…”

张文珍有点不赞同,道:“姐,你这都是什么想法啊,读书念大学就是出息啦?这年头大学生也不好考呢,再说考上了咱们也没人没关系的,怎么给小安找工作啊。依我说,还不如好好画,画出些名堂来,光带学生照样能吃上饭。”

张文青还是有些犹豫,她守旧观念很深,总觉得孩子不上学自己出去都没脸见人,正要开口反驳几句,苏子安就打断了她道:“妈,小姨,你们不用争了,我等过段时间开学了就回去,正好跟着念高三。”

张文青愣了下,道:“可是你高一还没读完啊…”

苏子安道:“没事,妈,我想过了,我挺喜欢画画的,我想考美院。美术生分数低,我考别人的一半分数也就够了。”

张文珍听的多,跟着点头道:“美院挺好,姐,从里面出来还能分配当美术老师呢!我家楼下那个人家的姑娘,今年毕业就直接去了附小当美术老师,公务员呢!”

张文青观念里当老师可是一份正当职业,而且是分配的不是苏子安这种自己兼职的老师,让张文青放心不少,当即点头道:“读美院挺好,就是小安你这样回学校,真的能跟上吗?”

苏子安点点头,道:“能,妈你就放心吧。”

一顿早饭边聊边吃,苏子安问了些家里的近况,听着姥爷已经给双胞胎改了姓,心里就跟着默念了几遍新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张辰、张童读起来,比之前顺耳的多。

苏子安买那两套房子没瞒着家里,因为张文青还没离婚,怕有些牵扯,也就还挂在张姥爷名下。因为房子还有不少贷款,即便没有利息张文青也是打足了劲头还贷款的,他们聊起房子,自然而然又说起了苏家要分的那套房子。

“分也没分到什么好位置,都靠近市郊了,那边偏着呢…”张文珍有点愤愤不平,“你不知道,你爸现在对你堂哥好着呢!我看这回咱们一定不能退让,打官司也要把归你们俩的那套要回来,凭什么呀,给他当牛做马十几年,别的不多要,该归咱们的不能少吧?”

张文青拦着她,不让她多说。

苏子安却是一下猜到了,道:“大伯家是不是现在都已经住到市里来了?也是,我爸以前就一直说,没了我,将来堂哥也可以给他烧纸钱。”

张文珍冷笑一声,回头冲她大姐道:“我现在可算是真见识到了,姐,你跟那个王八蛋离婚不亏!放着自己家亲儿子不疼,指望一个侄子,人还活着呢,就整天担心没人给他烧纸钱,真是笑话!”

苏子安记得他爸当年不止一次这么说,第一回说的时候是他刚考上大学那年,他自己打工赚了学费,他爸不但没夸他还骂他私自偷藏钱,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后来是因为他的性取向被人说了出去,他那个朋友也是个大嘴巴,当好玩儿的事给说出来,弄的市里都知道,他爸从那个时候起就更加没把他当亲儿子,只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干净了,没少说死了由堂哥烧纸钱的话。

而且苏元德这个人,是真的很在乎死后烧纸钱这回事的。说来可笑,他即便上了军校,读了书,也还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老观念,有些时候在乎死去的事,比在乎活这的时候更甚。也正是因为要侄子烧纸钱,变得有求于大伯一家,变本加厉地倒贴大伯家,恨不得要把自己家都掏空了。

苏子安心口发闷,缓了一会道:“妈,我今天遇见张先生了,他说可以帮忙介绍律师,我答应了。”

张文青对法律不太懂,有点迟疑道:“请律师很贵的吧?咱们还用得着吗,这个事可是苏家做的不对啊…”

苏子安道:“还是交给专业的处理吧,免得夜长梦多。”

小姨跟着恨恨道:“就是,姐你想的太天真了,苏家那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我看她还是想要你们的房子呢!小安,姨支持你,请律师,这官司一定打赢了,好好出口恶气!”

张文青听见他们这么说,也跟着点了头,道:“那好吧。”

因为苏元德不配合,加上分房子的事情耽误了些时间,张文青只得第二次上交材料到法院,等了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就等来了批示,这一个月里也出了不少事儿。

苏子安去照顾肠胃娇弱的小少爷不提,苏家那边又闹出点幺蛾子。

苏家对房子的事果然还没有死心,苏老太太眼看着房子马上要落到儿媳妇手里,心疼的不行,忍不住就带着大伯母一起来了市里,她们劝不动张文青放弃,干脆坐在小姨家门口哭起来,一副无赖样子。

苏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没人敢上前去劝,老太太就坐在那一边哭一边骂,人越多说的就越来劲,添油加醋的把她儿子苏元德抚养了张家一对双胞胎长大成人的事也说了,满嘴的怨言,张文青到了她嘴里那就是个刻薄儿媳妇,简直坏到了骨子里。

“你们看看吧,我这个老太太在这里坐了这么半天啊,她都没出来看我一眼!太狠心了啊!”苏老太太抹着眼泪不住的诉苦,看起来跟真事儿似的。“我儿子一个人养着她们全家,这一家子恨不得吸干我们的血啊,可怜我儿子替她弟弟养了十年小孩,到头来她翻脸就要离婚啊!大家评评理,有这样的女人吗,这是什么人家啊…”

大伯母也是个脸皮厚的,在一旁也不拦着老太太,跟着一起煽风点火,把她们家得重病的事儿也说了,只字没提当初骗那一万块钱医药费的事,只说家里有癌症患者,都病成那样了,为了省点住院费去亲弟弟家里住两天,都被张文青这女人甩了脸子。

她们哭闹的时间长,围了不少人看。

苏子安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场面,他推开人群进去听了两句,就有些窝火,打断她们道:“当初不是给了一万块医药费吗,医院里还有单子,大伯母,奶奶,你们也不用在这里怪我们六亲不认连亲人都不救,那一万块是我家全部的积蓄,我妈一分没拿不说,还跟我小姨借了两千多凑上的。”

苏老太太眼神有些狐疑,抬头看了大儿媳妇一眼,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一万块钱的事。

大伯母哭到一半也有点干巴巴的了,趁着抹眼泪的时候侧了脸过去,不敢正眼去瞧苏子安。

苏子安脸色平静,但是话里多少带了丝恼火,道:“你们提了正好,走吧,医院可都有收据单,我们去核对一下,看看大伯母你们出院的时候还剩下多少。别的我也不要了,那是我爸借你们住院治疗的钱,你们把欠我小姨的那两千块还了就行!”

大伯母还想狡辩,磕磕巴巴道:“什么、什么钱啊,我可没拿…”

苏子安挑了下眉毛,道:“拿没拿我们去医院问问就知道了,这都是有底子的,你跟我去查一趟吧!”

大伯母不吭声了,她这边一哑火,苏老太太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冲她瞪了一眼,道:“回去再给你算账!”

大伯母高瘦的个子瑟缩了下,但是不敢同苏老太太反驳半句。

苏老太太一向干净利落,如今瞧着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做了她平时最看不起的事,她拍了下自己裤子上的尘土,努力抬高了下巴,道:“小安啊,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她变坏了,你不能跟她一样,你姓苏,是咱们苏家的人。你爸妈离婚了,你就应该跟着你爸,奶奶是看着你长大的…”

苏子安冷眼看着她,道:“奶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做鉴定吗?我爸十六年来都没怀疑过我,您可是当着家里那么多亲戚的面说我流着的不是苏家的血。”

苏老太太脸色尴尬,她闹也闹了,苦肉计也用了,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最后黑着脸狠狠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妈一样没良心,你要是不跟我回家,我就到处去说,说…说你妈不是个好东西!你血型本来就对不上!”

苏子安牙齿咬紧了,看着她道:“那我跟您去做鉴定,咱们提前说好了,不管结果出来我是不是我爸的亲生骨肉,以后我都跟苏家没有半点关系!”直到最后,他对苏家只有怒火,再没有别的一丝感情。

苏老太太本来想给张文青泼脏水,没想到反被苏子安施压,她闹了一场没有半分好处,里子面子全失,最后由大伯母扶着灰溜溜的回去了。

苏子安很快联系了张建良介绍的律师,那位律师连夜从京城赶来,亲自处理了这场小的不能再小、但是也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一场家庭纠纷。

张文青一心离婚,开出的条件也都合情合理,加上律师的一张铁嘴,自然占了上风。

张文青提的条件很简单,要么苏家给一套80平米的房子,落在苏子安名下,要么就由苏老太太用等价金额来抵房子。再就是一些财务上的分割,苏元德那房子是单位的,他自己没有权利分割出去,而家里也没存款,算来算去,竟是把家里的那些债务分了下。

苏文清咬死了一定要还2000块钱给苏文珍,苏家想反驳,但是因为之前是苏元德亲手打了欠条,也没法不认账。

苏老太太坐在席上忍不住铁青着脸埋怨了一句,道:“一家人还打什么欠条,简直就是没把我们当自家人看待…”

周围的人不少是陪着张姥爷来的,听见没少在后边骂苏老太太无理取闹,法官敲了几次才让他们肃静下来。

最后就是苏子安到十八岁之前的抚养费,苏元德灰头土脸的坐在那,点头道:“我认…”

苏老太太出声打断道:“等下!这样不行,不公平!要算抚养费,就干脆一起算个清楚,我家还给他们张家养了两个小兔崽子呢!”

张姥爷气的差点站起来掳袖子打她,瞪了眼睛骂道:“苏老婆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说谁是兔崽子,啊?!”

法官又开始敲桌子喊肃静,这次时间更长,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京城来的铁嘴律师已经开始有点绷不住了,他第一次来这种小地方,这跟他在京城里接的那些大案子完全不同,现场纪律还真没见过这么差的,倒是法院那些人瞧着见怪不怪,想来没少接这样的家庭纠纷案件。律师心里感慨了下,他今儿也算是感悟了一次人生百态了,要不是张建良先生亲自打电话相托,他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他这身份来这当真是小题大做了。

苏家嚷嚷着要算双胞胎花了他们家多少抚养费,那边也就算起来。

京城来的律师处理的很好,入乡随俗抠的比苏老太太还细致,恨不得每一分钱都算了个一清二楚。张辰和张童虽然是由苏元德家抚养的,但是他们爸妈是因公殉职,所以每个月单位会给120元的生活费,逢年过节单位也给送点东西,不算白养。

这笔钱十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双胞胎自己完全用不了,算下来苏家反要倒贴两千块给张文青母子几个人。

苏老太太不服,但是一笔笔的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认账,两家互相拨掉了对方身上的最后一点伪装,实在是撕扯的难看,张家义愤填膺,苏家更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几天之后判决下来了,张文青胜诉,得了一套房子和三千块钱。

张文青分到了两千块钱的账,苏家也就厚着脸皮让她自己给娘家还账,那三千块钱里有两千是双胞胎这十年来多出来的生活费用,而剩下的一千是苏子安未来两年的抚养费。

苏子安把这点钱直接给了他妈,又凑了一千加上,算是还了小姨家的钱。至于他自己,则是盯着拆迁房马上要批下来的时候,以上户口的名义申请做亲子鉴定,这属于司法鉴定,原先没出生证明的孩子才必须做亲子鉴定,苏子安提了申请,那边很快也批准了,等到苏元德得到通知的时候不去也得跟着去了。

亲子鉴定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没有任何意外,苏子安是苏元德亲生儿子,也是苏家的血脉。

苏子安没有任何迟疑,联系了报社,刊登了足足半章的篇幅发了份声明,字只有简短的一行,无非是跟苏家脱离关系,自从再无瓜葛。

下面贴着的是亲子鉴定结果,还有一份苏元德去年的时候打断他三根肋骨,打的苏辰骨折的一份医院证明。

苏元德看到报纸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在办公室晕过去,他捏着报纸的手发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做。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往往,苏元德涨红了脸坐在那里强装镇定,但是一有人笑着说话,他就疑心那是在嘲笑自己,他本来就好面子,这样精神压力实在太大,没撑一会在一个起身的时候,终于不小心绊了一跤,当众摔了个狗啃泥!

苏元德锤了地板一下,眼睛里红成一片,真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37 选校

春去秋来,苏子安已经带了两拨学生了,寒假班带完之后,过完年也到了他要去考试专业课的时候。

因为之前在画室里当过那么多年的代课老师,自然也研究了历年考试的那些题目,苏子安能预感到画室里出几个好苗子,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文化课别出现什么纰漏,如愿考入美院是意料之中。

李珂没少打电话提醒他考津市美院,苏子安选定的几所学校都是北方城市,倒是也跟这个不太冲突,但是简宇桓也跟着插了一脚,非闹着要他考京城里的学校不可。

简少爷如今十五岁了,正是发育期,吃的多长得也多,已经比苏子安高出大半个头来,说话的时候也没小时候那么可爱了,整天绷着个脸,也不知道哪学的词,开口就“我不要”。

“我不要,你得跟我在一起。”简宇桓戳着手里的一块红烧排骨,眉头拧的死紧,一脸不耐烦道,“为什么不去京城?那边的中央美院不是最好的吗,既然要选择,肯定要挑最好的吧。”

简宇桓三年来跟着苏子安中文进步很多,现在双胞胎想坑他已经没那么容易了,相对的,苏子安要有什么事儿也瞒不住他了。

苏子安把手里的一盘青菜给他放下,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能最多能报一二十个学校呢,等考试时间出来了,再慢慢挑吧。”

简宇桓筷子用不利落,叉子倒是用的挺习惯,三卷两卷带起一团绿菜叶吃到嘴里一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还在那拧着眉头不松开,道:“考那么多,最后不还是只能念一所学校吗?”

苏子安现在已经没办法糊弄小少爷了,只坐下来跟他一起挑学校。

其实只要不是上辈子读的那所院校他都可以接受,虽然过去也有一些朋友,但他不想再跟方晨有任何交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他下意识的想躲开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回忆。

简宇桓单挑了京城的学校出来,低垂着眼睛一边看一边对他道:“这几个都可以,这个也可以,唔,离着我近一点比较好,我可以照顾你。”

苏子安失笑,看着他道:“你说什么,咱俩谁照顾谁?”

简宇桓舔了下唇,道:“当然是我,我比你有力气。”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看到肌肉凸起了,更偏向于西方人的身体很容易练出漂亮的肌肉。“小安哥,你忘了上次了吗,那个人还想抢你的自行车,是我帮你夺过来的。”

上次是苏子安画室里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原本就有些柔弱,瞧着平时闷不吭声的总被人排斥被人欺负,苏子安就多照顾了几回,单独给做了几次速写示范。也不知道那个男孩怎么想的,就给缠上了苏子安,起初还不太敢有什么动作,大概是知道自己快回附中学习再也没机会来画室了,最后那几天晚上每天蹲点等着苏子安回去在路上截着他说话。

苏子安说也没用,只能躲着,可偏偏十次里总有那么一次被他堵上,上回就是那个男孩拽着他车筐不放手,还没等说上几句话,就被跑来接他的简宇桓当成了抢自行车的,二话没说就撂倒了。

要不是苏子安拦着,简少爷都要抬脚踹了,他力气大,真揍一顿那个男孩考试是别想参加了。

苏子安性取向的事儿没跟人说过,这在他所在的小城市还不能被接受,哪怕是十年之后,大家也只是口头开开玩笑,要是谁家真出了这么一个,当爹妈的首先要别戳脊梁骨。苏子安有自己的安排,没十足的把握之前,不想给他妈带来麻烦,也不愿意让弟妹受到影响。

带着这种想法,也就没多跟简宇桓解释,弄的简少爷至今还以为那个人是想抢苏子安的自行车,对那个抢车贼鄙视的要命。

简宇桓又说起这个,苏子安自然还是没多解释,就冲他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北方美院不多,好一些的就是京城里的两所和津市的一所,其余的都是综合类大学里设立的一个院系,不是专门的美术院校了。苏子安原本就是在这三所美院里选,李珂推荐的分量自然不如简宇桓,简少爷也算是苏子安看着从那么一个小孩长大成少年模样的人的,他拧着眉头半抱怨半傲娇的说句“我不要”,苏子安就忍不住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