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个没用的,怎么在外头也不拦着点啊!这可都是咱们家的东西,咱们家的钱!”

苏老太太气的不轻,她踩着一双小脚又清点了一遍,心疼也不哭了,抬头去揪扯苏元德,道:“你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你才甘愿啊,别人都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你还愣着干啥?元德,你去报警,你认识那么多保卫科的人,你报警让他们把那帮二流子全抓起来!”

苏元德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他脸色还有点惨白,配上那巴掌印越发的凄惨,“不行!不能报警,绝对不能报警…”他是有公职的人,这么多年他在单位积攒下来的那些人脉是做大事的,绝对不能用来做这些,他拉不下那个脸,也丢不起那个人,尤其是让单位的人都知道他家里出了这样窝囊的事之后。

苏元德要面子,苏老太太和苏大伯两口子却是不要那些的,她们只认钱,拽着苏元德一定要他想办法。苏大伯也因为之前自己儿子工作的事没办成,怀恨在心,使劲儿挑唆道:“这次是老张家先动的手,他们理亏,我们告他!除非他们答应我…咱妈的那些条件,要不然就让她妹夫坐牢!对,让那个孙守华坐大牢!”

大伯母跟着煽风点火道:“就是,元德你媳妇也变坏了,依着我说,你这个媳妇等以后也要教训…”

一直沉默的站在堂屋门口的苏老爷子忽然把手里那个小茶壶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一家人全都被他这个举动震住了,虽然家里一贯是苏老太太当家做主,但是老爷子发一句话,老太太也是从不敢反驳的。

“离婚…”苏老爷子嘴唇哆嗦了两下,看着那一院子被砸烂了的东西眼睛都红了,他梗着脖子露出两条青筋,冲苏元德嘶喊道:“给我离婚,离——婚——!!”

苏元德身体一震,脸色越发难看,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喊出一个“爸”,那语调听着都快哭了,他一辈子孝顺,凡事都听家里老爷子的,但是这一回他心里真是苦啊!张文青跟他十六年的夫妻,即便是犯了今天这样的大错,他也没从没动过离婚的念头,他们是夫妻啊!

苏老太太听了老头发话,脸色变了几下,最后也恨恨地道:“离了也好,这样没规矩的女人,我们家不稀罕!”老太太一向以小儿子为傲,她这儿子在市里上班,又有房子工作又体面,没了张文青这个丧门星,回头再娶个黄花大闺女都成!

苏家的老人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是跟着附和,苏元德颓然的站在院子里,眼神里满是绝望。

而离开苏家之后的张文青,似乎也早就料到苏家的那点心思,她没等那边人开口,自己先去法院起诉离婚,她这次是铁了心,想和苏元德、和那家子人彻底做个了断。

苏家人没想到张文青会先起诉离婚,这年头可是对名声很在乎的,没有哪个女人会轻易这么做。张文青不在乎这些,她要的很简单,孩子归她,拆迁要分的那几十平米房子,单独要一套小户型80平的挂在苏子安名下。至于苏老太太想要给双胞胎挪户口的事儿,想也不要想了,双胞胎改姓张,从苏元德单位的集体户上迁出来,挂在张姥爷那里,从此两个孩子跟苏家跟苏元德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苏家人有的,她和孩子不能少,不该她要的,她一分也不多拿!

苏元德心里发苦,忍不住几次去张家想跟妻子谈谈,但是张文青压根就不见他,没有给出丝毫挽回的余地。

苏元德一心还想挽回他那个小家,苏家人却是炸了锅!

苏老爷子气愤难平,他觉得这是丢人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要说他儿子是被儿媳妇休了的?而苏老太太则是被张文青提的那几个条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拍着大腿连骂了好几天,这个她儿子不要的破烂货凭什么狮子大开口,还要一套单独的80平米楼房?!

苏老太太当初算的精明,她是想把张文青和那几个孩子的人均面积并在一起,换置一套大房子,等房子到手再把她们赶走。可苏子安拐了个弯,就把她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翻了,张文青看出老太太的意图,哪里肯让步?苏老太太不高兴,她更是一肚子的委屈,给这个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那份应得的拿到手里不可!

苏元德有意识地拖着日子,他不想离婚,总觉得妻子和孩子们会突然改变主意。而苏老太太也是算计着那点房子,没逼的太狠。倒是苏老爷子每天阴沉着脸,老头越发不爱跟人说话,整日躲在屋里不出来,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实在没地方搁,没脸见人了。

苏老太太还想着再威胁张家一下,指使着大儿子去偷偷报警,她可不怕丢人,她心疼的是那些砸坏了的东西。但是派出所也不爱管这个,这属于家庭纠纷,他们这边处理了,那边两家人又和好如初了,里外不落好的就是他们了。这种一般都是派个民警去帮助协调一下,让两家人内部解决,再说也没伤着人,就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调和了几次,张姥爷那边也做出了反应。

张姥爷让孙守华去老苏家多转悠了几趟,孙守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平日的工作就是在建筑工地开吊车,认识的也都是跟他一样带着点江湖习气的朋友,那天跟着一起来苏家砸东西的就是他的一帮干兄弟们,这次二话不说叫上那些干兄弟们围着老苏家结结实实地转了几天。

孙守华长得凶神恶煞,他那帮干兄弟们也都不是什么忠厚模样,耷拉着眼睛瞪苏家那些小孩一眼,小孩晚上就得哭着做恶梦。这么一帮人围着自己家白天转,晚上转的,苏老太太那颗心可是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在家里威风还行,可要是真让人打到门上来,她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呀!上回不都躲在屋里没敢吭声吗?

苏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又去报警,哭着喊着说自己家被一帮二流子盯上了,要放火、要抢劫!

派出所的人这几天没少接老苏家的报警,听的都有点烦了,去了一看那家人好好的,屋顶上一块瓦都不少,哪里被人放火抢劫了?!

苏老太太不依不饶道:“警.察同志,您别走,您去外面看看,那帮人一直都在外头转呢,那个叫孙守华的人就是上回砸我们家的那个,他一直想报复我们,他有前科啊!我们家的水缸、坛子、窗户都是让他打烂的…”

她反反复复的唠叨这么一句,做记录的那个小片儿警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忍不住道:“老太太,上回我们去市里问您儿子了,苏元德同志也做了笔录,他说的可跟您不一样,他说没有砸东西这回事呢。你们家怎么自己都没统一好说辞啊,这不是耽误我们工作吗?”

苏老太太气的发抖,可她知道那个小儿子最注重的就是人前的面子,绝对咬死了不会承认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自己偷偷报警了。

派出所的人被苏老太太硬留下,非要他们等着看孙守华那伙人,等到了下午那会孙守华的确是来了,可手里还提着些礼物,直接去了村口孙奶奶家,人家走亲戚去了。

苏老太太傻了眼,派出所的人饿着肚子等了大半天,就等来个走亲戚的人,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只是他们还没吭声呢,苏老太太就要求他们带人去孙家抓人,派出所的人也不乐意了,他们是管的多,但也管不着人家走亲戚呀!

派出所来的那几个民.警不敢惹苏老太太一个老婆子,只能一脸不高兴的批评教训了苏大伯两口子,带人走了。

当天晚上,苏老太太家就被人扔了石头,窗户都砸碎了好几扇。

苏老太太还想报警,但是被旁边的老伴按住了,呵斥道:“行了!还不嫌丢人吗!”

苏老太太愣了下,大概也想明白派出所的人这次是不会再管她了,忍不住哭了一阵,瞧着那地上的玻璃碎渣,这回终于是怕了,彻底被砸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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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2点任务篇 :

孙守华:大家都听好了,今天晚上一到12点我们就出发,打玻璃不打人,明白吗?

干兄弟A:明白大哥!

干兄弟B:好的大哥!

干兄弟C:没问题大哥!!

33 孤家寡人

苏老太太被砸服气了,也跟着消停了许多。

苏元德不愿意离婚,硬是在那拖着,但拖再久的时间也改变不了张文青的决心,她这次真的醒悟过来了,求人不如求己,依靠这样不靠谱的男人,那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家里两个小孩要上初中,苏子安的画室也在市里,张文青也就没回新桥镇跟着一起留下了。她有手有脚,又是个勤快人,很快就跟妹妹张文珍一起弄了个流动摊位,每天蹬着三轮车批发些副食和生活用品去工地卖。小姨夫孙守华是开吊车的,认识不少兄弟朋友,也都是干这些粗活的,她们去了也有人照应,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回钱快,赚的又都是现钱,倒是也小赚了一笔。

苏子安不放心,偷偷摸摸跟着去看了一回,老远看着他妈小生意做的热火朝天的,脸上带着笑容,比在家里闷着的时候好多了。

上辈子张文青很早就瘫痪在床,几乎没过几天舒心日子,苏子安虽然知道这些已经改变了,但他下意识里总是把他妈还当成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他的悔恨,一大半源自于家庭,源自于他妈的不幸,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有些对张文青保护过度了。

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支撑家,也想把他妈彻底保护起来,不让她再受到一点委屈。但是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妈三十多岁,哪里肯让他养着呢?

苏子安在后面多跟了几趟,也就慢慢放下心来,让她和小姨一起做小生意去了。

工地有人照应,张文青人也勤快,多跑两趟换几个地方,虽然都是些小钱,但是一天累积下来也有几十块的收入,比以前上班的时候强多了。她自己能赚钱,也就越发的有底气起来,苏子安虽然一直没少给她生活费,但是花自己赚的钱和花儿子给的钱那是两码事。

苏元德原本还想复婚,可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天,张文青不但没有回头,反而出去抛头露面的做起了小买卖,尤其是在工地上给那么一群大老爷们卖些洗漱用品,这让苏元德面子上十分下不来。他想去找张文青理论,想跟她说这是不知羞耻的,好女人哪有做这些的?但是他刚走近了几步,就被张文珍兜头泼了一脑袋茶水!

张文珍是个泼辣的,性格跟张姥爷有几分相似,都是不能吃亏的主儿,瞧见这个窝囊废大姐夫更是冷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啊?你可是官老爷,别来跟我们这帮人搀和,还是说,你又要报警告我们啊?”

张文青也是拧着眉头不说话,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苏元德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眼前的妻子和小姨子带着明显的敌意,态度冷到让他感到陌生。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努力,简直就是喂了狗,张文青这女人怕是一点都没心软吧。

苏元德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又去找了苏子安,他找到画室的时候,苏子安正在房间里接电话,一手握着水粉笔,一手把话筒夹在耳边的样子让他看的有点陌生。

苏元德怔怔地看着儿子,他从来没听说过这孩子喜欢画画,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方面的天赋,甚至还有不少同龄人冲着他儿子喊老师…苏元德心里五味陈杂,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站在门口等他儿子接完电话才吭声,也是第一次,真正睁开眼睛去看清他这个大儿子的能力。

苏子安在房间里一早就留意到苏元德来了,但是他这会儿接的电话也很重要,一时无法挂断。他瞧见苏元德心情复杂,接电话的时候语气也明显的心不在焉了。

电话那边的小少爷耳朵很好使,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小老师的不对劲儿,在那边问道:“不喜欢吗?我可以换别的礼物带给你,换一个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东西?”

苏子安揉了下眉心,但是很快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颜料忙松开了,但这样还是蹭到了脸上一点水粉颜料,他轻咳了一声道:“没事,你不用特意给我准备礼物啊。”

“不行,你送给我的画我很喜欢,我要回礼给你。”想了想一会,小少爷似乎在那边绞尽脑汁把自己学的那点中文倒腾了一遍,才又多加了几个修饰词,磕磕巴巴道:“我乐意送给你。”

苏子安笑了下,简宇桓跟苏辰玩儿的时候,苏辰总有点对这小洋鬼子看不顺眼,一旦他做什么事简宇桓带着点好奇神色追问的时候,苏辰就翻个白眼,扯着音调说“我-乐-意——”,简少爷硬着舌头跟在苏辰后边一遍遍重复这仨字,乐此不疲,倒是把苏辰给气的够呛。

苏子安夹着话筒换了个姿势,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少爷语气欢快,也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很快就回答道:“再过5个天,很快就回去!小安哥,你到底要什么礼物啊,我不明白你求什么。”

苏子安无奈道:“是‘我不知道你要什么’,算了,你帮我带一套画笔回来吧,就要樱花牌的就行。”

那边爽快的答应了一句,小少爷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高兴兴的跟苏子安说了再见,在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舍得挂电话了。

苏子安放下话筒,脖子都有点疼了,他手上还沾着水粉样子瞧着有点狼狈,站起来略微活动几下,抬头瞧见了门口的苏元德。

苏元德一直没走,见苏子安忙完了,就走近了两步,他想张口说点什么,但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喉咙有点发涩。他不说话,苏子安也不吭声,父子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站在那,过了一会还是苏元德先开了口,哑声道:“小安,我和你妈可能要不在一起过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要是离婚了,你想跟着你妈,还是跟着我?”

苏子安淡淡道:“跟我妈。”

苏元德心里早就知道十有八.九儿子要这么说,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抬头看着苏子安,抖着唇,道:“我已经答应你姥爷,过两天就给小辰和童童改户口了,他们以后跟着你姥爷姓张,户口也挪到你姥爷那边。小安,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只有你一个了…”

苏子安瞧着这个模样像是苍老了十来岁的男人,心里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他和这个男人唯一的那丝血脉亲情也早在苏老太太扯着嗓子喊血型不对的时候就已经断了。苏元德那个时候没有站出来承认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会觉得眼前这个自称为父亲的人值得可怜?

苏子安道:“爸,如果你要来跟我谈这个事,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吧,我还要带学生,画室很忙没法接待您。”

苏元德不肯走,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长辈,还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你就打算一直待在这个画室了?这毕竟不是正路啊,小安,你听爸的,跟爸回家然后上学去…”

苏子安手指攥地紧了下,抬头看着苏元德,冷声道:“爸,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苏元德顿时怔在了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苏子安没放过他,他脾气温和,但也是分人的,对苏元德他再也没有半点让步了,“我帮您想想吧,是因为大伯母借了咱家一万块钱‘治病’,家里没钱了?是因为大伯得了重病需要治疗,您要用我的学费?哦,不对,我差点忘了,我的学费是我自己给用了呢,我断了三根肋骨,小辰手臂骨折…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花光了学费,所以就不能去学校了。”他环视了四周,又冲苏元德笑了下,道:“至于为什么一直待在这个画室,是因为我需要钱啊。”

苏元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道:“不要说了…”

苏子安却没理他,一字一句把事实讲给他听:“我需要钱给自己交学费,需要钱让我妈和小辰童童吃饱、穿暖,爸,你知不知道我们离开家的这一年日子怎么过来的?不是我们要离开那个家,是你硬生生把我们给推出来的,你知不知道?!”

苏元德耷拉着肩膀站在原地,眼圈有些发红,这么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站在那,竟然显出了几分苍老之态。

苏子安胸口微微起伏几下,指着门口道:“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苏元德心灰意冷,他以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冲老婆孩子发脾气,但是一旦她们真的不要他,决心离开他的时候,过去那些他以为的“地位”“权利”全部都变成了空气,没有人再听他发号施令,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34 歪国仁

苏子安在画室一直待到了晚上,他心情不好,也就没办法安心画下去,晚上的课请了别的老师代替。

画室如今小有规模,李珂这个合伙人去了津市美院继续深造,苏子安又招了两个老师一起带学生,也算步入正轨了。津市离着这里不远,开车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李珂时不时的回来一趟,每次来的时候都能在画室里瞧见苏子安忙碌的身影,只是今天却扑了个空。

李珂在画室溜达一圈,喊了一个能叫的出名的学生问了下,“你们苏老师呢?”

那个学生是复课生,去年李珂带过他,专业不错就是文化课底子太差了,今年准备冲刺一本也就又来了李珂这边继续画画。他听见李珂问,就指了指楼梯那边,道:“苏老师今天晚上请假了,在楼上休息呢!”

李珂挑了下眉毛,都有点讶异了,认识苏子安这么久头一次见着这个人请假,以往可都是全年无休,恨不得鞠躬尽瘁的主儿。他又多问了那学生几句,道:“苏老师身体不舒服吗?出什么事儿了?”

学生抱着画板想了一会,道:“没有吧,今天白天还给我们做示范来着,哦,就是下午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他,好像是苏老师他爸。苏老师跟他聊了一会就给送走了,也没说什么,就请假休息了,让刘老师带我们画速写了。”

李珂之前就大概知道苏子安父子不和,听见学生这么说也明白了点,让那学生自己画速写去了,自己去了楼上找苏子安。苏子安当初身上受的那些伤他多少也瞧见过一点,尤其是手腕那边的一道痕迹,大概是嵌了木刺进去,挑出来养好了还是留下了点印子,他问过一回,苏子安没回答只是把袖子往下拽了点,遮住了就算过去了。

李珂对其他人并没那么多好奇心,他家里不缺钱,当初来这边当老师开画室,也多少有点好玩儿的心思,没怎么当真。家里来人接他回去继续读硕的时候,他那时候想把这画室关了算了,可没想到遇到了苏子安,这个人做事儿格外认真,李珂真的是从没见过活的这么认真的家伙,每天勤勤恳恳,别人都是论天过日子,他这恨不得掰碎了论秒过了。

李珂日子都是混下来的,骨子里天生就有点疲懒,因此瞧见苏子安这样认真的人就总是忍不住被他吸引。大概是天生缺什么就对什么有好感,苏子安身世也够苦的,李珂觉得俩人就算成不了对象,当个朋友他都想多帮这个老实人一把。

二楼也是一层大画室,目前还没到暑假,学生人少,都在一楼,这边也就空了出来。靠边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房间,李珂在门外敲了两下,道:“小苏?”

里面半天没动静,李珂略等了一会,也就推门进去了。

苏子安一个人躺在里面的小床上,正闭着眼睛戴着耳塞听一个随身听,大概是睡着了,侧躺在那一动不动,瞧着小身板有些单薄。

房间很小,一半放了床,另一半弄的跟苏子安的私人工作室似的,墙角那有个大画架,上面还摆着没干的一副水粉画。这房间苏子安一直用着,没少留下来通宵工作,摞着的两个颜料箱权当了桌子,虽然收拾的挺整齐,但是无奈房间太狭小了,李珂小心的走过去,尽量不碰到些东西。

床头一侧立着的是几个装裱起来的画框,有几个画的是人物,都是小孩。李珂看了一眼,他也见过一两次苏子安的弟妹,对双胞胎还有点印象,但是单独摆出来的那张画里的小孩他就不认识了。

那画上的孩子瞧着像是个混血儿,微微有点卷的头发翘起来一点,眼睛瞳孔颜色略浅几分格外的剔透,瞧着带着点傲气,跟个小少爷似的。

李珂有点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也就多瞧了瞧罢了,只当着是苏子安比着什么电影杂志临摹着画的,心里嘀咕了一句长得不错,也就完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刚一陷下去点躺在床上的人就觉察到了,很快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李珂也笑了,道:“我还当你睡着了呢,怎么了这是,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头一回瞧见你给自己放假啊。”

苏子安把耳塞摘下来,懒懒的不想动弹,也就躺在那跟他说话,“没什么,就是累了。你怎么回来了,前段时间不是说要要去参展吗?”

“去啊,过几天跟导师一起去,这不想你们了吗,回来瞧瞧。”李珂穿着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破洞牛仔裤,翘着腿冲苏子安笑道:“哎,要不我申请个自费名额,你跟我一起去得了,上回你画的画儿我拿给我老师瞧了一眼,老头好夸了你一顿呢。这次去荷兰,难得的机会,带你出去走走啊?”

苏子安手枕在胳膊底下,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道:“不了,下次吧,这都快暑假了学生又该多了,画室还得忙呢。”

李珂心里生出一种自己在虐待长工的错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苏子安那边又叹了一句,“再说我暑假之后也该回学校读书了,得准备高考了。”

李珂眨了眨眼,道:“等下,你到底几岁啊?你去年不是跟我说你二十了吗!”

苏子安为了打工没少虚报年龄,他摸了自己鼻子一下,笑道:“没,我上学比较早吧,今年暑假之后该读高三了。”

“你给我说实话,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16。”

“弄了半天你还是未成年啊…”李珂嘴角抽了下,他觉得自己去年没啃下去真是对的,差点犯罪了。“不过看你的画可真看不出来,瞧着像摸了十几年笔的人,幸好你不跟我一批比赛,不然我这出国的名额肯定捞不着。”

苏子安冲他笑笑,一贯的脾气温和,他以前给方晨代笔过几次,比赛确实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不过小苏你也适当休息一下,之前太拼了,当你自己是铁打的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带休息的。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暑假班弄起来了我再找你,现在不用你带了。”李珂想了想,又道:“我过段时间参展回来,带你去津市一趟,你跟我去见见我们老师,将来也考津市美院怎么样?我说真的,我们老师挺喜欢你画的东西的。”

苏子安心里略微动了一下,但是他对未来还没安排好,只谢了李珂道:“我再考虑一下吧,现在说这些还早。”

李珂点头道:“也是,还有一年时间呢,凭你这双手只要文化课别考的太差了,几大美院随便你挑着读。”

苏子安被他逗笑了,李珂见他这样才略微放心了点,又道:“吃饭了没?我去楼下喊外卖,也给你带一份吧?”

苏子安这边还没等回答,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刚说了声“请进”,外面那个人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来人个头不矮,一头微微有点卷的头发,发色和瞳孔颜色都很浅,五官深刻一看就是混血儿,他进门的时候脸上表情还有点严肃,瞧见苏子安的瞬间就露出了个笑容,喊道:“小安哥!”

苏子安这次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看着那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简宇桓进来就是一串中英文夹杂的对话,小少爷打小儿带着一身骄傲说的都是法语,到了这边无法交流,逼迫开始了三国语言混学的道路,要不是苏子安跟他接触了一年多,压根就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珂听着这一通说已经有点晕了,忙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叫外卖,小苏你还是要以前的鸡腿饭吧?”

苏子安还没回答,简宇桓已经转头看向李珂了,难得说了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好的,麻烦你送到我的房间来。”这话大概是说了无数遍,理所当然的上位者语气模仿的十足十,就是他这个头和面容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瞧着有点稚气。

李珂摸了自己鼻子一下,他总觉得他一弯腰对面那小少爷就会掏小费,随口应了一声就给这二位带上门出去了。

苏子安指了指自己,有点无奈的纠正简宇桓,道:“我的,这是我的房间啊。”

小少爷当他教自己学中文呢,这句话他会啊,特得意的也戳了自己鼻尖一下,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道:“我的!”

“你这主语不对啊,这…算了,不说这个了。”苏子安都被他弄的没脾气了,招手让他过来挨着自己坐下,道:“你今天下午打电话不是说再过5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晚上就到了?”

过了好一会,简宇桓才拧着眉头道:“‘天’不是时间单位吗?”

苏子安也给他问愣了,道:“是啊,可是你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简宇桓眉头拧的越来越紧,他瞧着苏子安带着点小心的试探道:“…1‘天’有60分钟对不对?”

苏子安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和歪果仁沟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篇:

李珂:少爷!一天是24小时,一小时才是60分钟好吗!

小少爷:哼。

李珂:你的数学是美术老师教的吗…

苏子安(握着画笔):对、对不起啊,我的确是教美术的…

简宇桓(拍开):不许说我小安哥!

35 托付

李珂回来的时候,苏子安还在那给小少爷纠正他的时间观,两个人坐在那肩膀挨着肩膀的,模样看着熟悉又亲密。

李珂愣了下,简宇桓这模样看起来有点欺骗性,看身高足有十五的模样了,他刚才又听见苏子安亲口承认自己只有十六岁,这两个男孩坐在那一起说话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就有点青梅竹马的味道,瞧着还真的挺般配。

李珂把外卖放在床边那个颜料箱上,道:“楼下那个卖烤串的又摆摊了,我瞧着不错,买了些你和你朋友也尝尝。我还有点事要去附中一下,先走了啊。”

苏子安起身要送他,李珂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你陪你朋友说话吧。”

外卖是一份麻辣鸡腿饭,鸡腿切成碎丁和蘑菇一起炒了,香味浓郁,酱汁醇厚,米饭泡在下面最浸味儿了。楼下这家小饭馆都是给附近的学生做生意的,给的料足分量又大,一打开香气就扑鼻而来。另一个小袋子里的烤串也不错,三大串鸡翅根烤的油光水滑,撒着一层椒盐辣椒粉,红彤彤的一瞧就带劲儿,剩下都是些鱼豆腐、素丸子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有嚼劲又弹牙的小吃。

简宇桓就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这会儿闻见香味也饿了,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苏子安把饭往他那边推了推,道:“饿了?吃这个吧。”

简宇桓不太会用筷子,这一年多张建良也对他挺纵容,小孩不用筷子他就让人换了勺子,一直用了一年也不怎么让改。外面盒子里就一双筷子,简宇桓颤颤巍巍夹起一块鸡腿肉送到苏子安嘴边,眼巴巴的看着他道:“小安哥,你先吃。”

这是双胞胎最常做的事儿,在他们家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大哥先吃第一口,不吃两个孩子就一左一右的硬喂,这里头攀比心占了大半,总觉得大哥要是先张口吃了谁的那就是天大的面子,特得意。简宇桓见双胞胎这么做,也跟着学样,拿着筷子的手都哆嗦了,还在那固执地让苏子安先吃第一口。

苏子安本想推让,但是小瞧了简宇桓的那股固执劲儿,看他手腕都抖了,实在不忍心,也就低头咬走了他筷子上夹的那块鸡腿肉,含糊道:“你吃吧,我吃这个烤翅,一样的。”

袋子里没有多余的筷子,简宇桓也不在意,舔了舔筷子上还沾着的酱汁冲苏子安笑出一口小白牙,低头吃起来。

烤串买了不少,苏子安自己吃了些,简宇桓见他吃的香,疑惑地要了一串鱼豆腐尝了一口,但是很快就拧着眉头硬咽了下去,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味道。

苏子安笑了道:“你还是吃饭去吧,你吃不惯这个的。”

简宇桓把手里剩下的那些放下,避而远之,继续专心吃饭去了。

苏子安跟他接触久了,对小少爷的进食习惯还算了解,这个小孩其实挺好养,随便弄点蔬菜和肉就能养活,但是也不太好养,因为他只吃绝对新鲜的,鼻子灵的不得了,不新鲜的绝对闻一下扭头就走。另外还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吃两种蔬菜以上炒出来的东西,尤其是小孩自己不认识的东西,更是绝对不碰一口。

今天这位是饿了,加上外卖里的鸡腿肉和香菇他都认识,也就吃了大半盒,像是烧烤这样的东西,小少爷肯屈尊吃一口,那完全是看在苏子安吃的津津有味的份上,好奇的成分多过进食的欲.望。

苏子安也没打算让他吃这些,简宇桓虽然个子挺高,但算下来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又是锦衣玉食喂养大的,吃这个怕是家里的张建良绝对不允许。

简宇桓吃完饭,赖着不走,出去几个月再回来变得格外粘人。他坐在床上跟苏子安聊天,年前去京城的时候还下雪,再回来这里都已经草长莺飞的季节了,他离开的久,恨不得连说带比划的把自己在京城的事儿全告诉苏子安。